《玉无香》 楔子 夜深了,长春街冷冷清清,只有一些店铺屋檐下垂挂的红灯笼散发着微弱光火,给屋顶路边的积雪平添几分暖色。 温好一身黑衣,脚步轻盈走在积雪未融的青石板路上,走走停停,小心环顾,进了脂粉铺子旁的一条小巷。 小巷狭长幽深,静得令人心悸。 温好在一处民宅前停下,轻轻叩了叩门。 门才敲响,就被拉开了。 门内女子眼神急切,一把抓住温好手腕把她拉进来。 一进屋,女子就跪扑在温好身上失声痛哭:“二姑娘,婢子万没想到您还活着!” 温好睫毛轻颤,轻轻拍了拍女子肩头,从袖中抽出一方折好的纸笺递过去。 女子起身,颤抖着手把纸笺接过,打开来凑着烛光看清纸上的话:莲香,我大姐是怎么死的? 莲香看到这句话,泪又涌了出来:“二姑娘,我们姑娘她——” 温好咬唇压下心中急切,纤细手指用力戳在那个问题上。 京城中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侍郎府温家的二姑娘生来便是个哑子。 莲香忙擦了擦泪,说起来。 “那日姑爷带姑娘出门,到傍晚才回来,姑娘进了内室就没再踏出房门。夜里小荷起夜,发现姑娘悬梁自尽了……白日里是小荷陪着姑娘出去的,婢子逼问她是怎么回事,小荷说——” 温好死死盯着莲香,等她说下去。 莲香脸色雪白,深吸一口气,艰难吐出后面的话:“小荷说……姑娘可能被别的男人轻薄了……” 温好双手撑住桌面,好一会儿才压住排山倒海的怒火,指了指纸,又指了指自己的口。 莲香会意,奈何家中没有纸笔,灵机一动取来一盒唇脂。 温好以指尖蘸取唇脂,直接在桌上写道:“谁?” 莲香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小荷不知道是谁,也没瞧见那人面貌,只是从姑爷言语举止感觉那人身份不一般……之后姑娘自尽的消息传开,天还没亮小荷就殉主了。婢子知道小荷是被灭口的,趁着混乱逃出了伯府,从此隐姓埋名在长春街谋生……” 温好胸前起伏,怒火在胸膛灼烧。 三年前,她就是察觉父亲与继母的龌龊打算才逃出温府那个虎口,没想到已经出阁的大姐与她遭遇如此相似。 “对了,二姑娘,三年前温府来报信,不是说您病逝了吗,您怎么——” 温好蘸着唇脂继续写道:“有人害我,我逃了……” 莲香掩面而泣:“姑娘当时怀有身孕,接到信后不能回去,后来伤心之下小产了。一开始姑爷还算体贴,时日久了就对姑娘冷淡起来……” 温好一动不动听莲香讲着,直到案上烛台积满烛泪。 “二姑娘,您要去哪儿?不如留下与婢子同住吧,以后让婢子服侍您。”莲香追至院门口。 温好摇了摇头,因为口不能言,没有解释,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 又开始落雪了。 她回头摆了摆手,示意莲香关门回屋,快步离开了巷子。 巷子外风更大,吹打在脸颊上刀割般疼,温好浑然不觉,向着一个方向快步走着。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极度的冷麻木着人的感知,当她竭力往一侧避开时,那把飞刀已经没入后背。 温好匆匆扭头看了一眼。 风雪中,面容模糊不清的人渐渐逼近。 温好顾不得看仔细,踉跄着向前跑。 她逃回京城,还有太多事要做,绝不能死在这里。 可随后,温好猛然停住了身子。 一名蒙着黑巾的男子迎面而来,雪光下,手中长刀闪着寒光。 前有狼,后有虎。 温好后退一步,又停下,举起匕首向蒙面男子刺去。 既然逃不了了,带走一个也够本。 血腥味包围而来,她跌入一个怀抱。 蒙面男子紧紧拥着温好摔在地上,后背没入一柄飞刀。 温好张张嘴,思绪一瞬凝滞。 明明前后夹击她的人,为何替她挡刀? 可她来不及想明白了。 蒙面男子吃力拽着她要起身时,后方的人已经到了近前。 长剑落下,刺入蒙面男子后心,再刺进温好心口。 热血在雪地蔓延开来,如大朵大朵绽放的红梅,已分不清是谁的。 温好用尽全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倒在身上的人。 他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 你是谁…… 陷入黑暗前,温好唇角翕动,无声吐出这个问题。 不知何方有喧哗声传来,越来越近。 雪花大起来,很快落了静静倒在雪地血泊中的二人满身。 第1章 不同 温好从黑暗中醒来,眼神恢复清明。 入目是少年微微仰起的脸。 那张脸熟悉又陌生,墨玉般的眸子中带着几分茫然。 温好一瞬迷茫。 下方的人是谁? 等等,下方? 温好眼波下意识往下一扫。 绿罗裙摆上的迎春花柔嫩娇艳,露出的鹅黄鞋尖悬在半空。 她这是—— 温好再次看向少年,一道惊雷狠狠劈开脑中混沌,让她骤然想起对方身份。 靖王世子祁烁! 几乎是凭借本能,温好便要转身,可剧烈的眩晕突然袭来,她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祁烁箭步上前,张开双手接住了从墙头掉下来的少女。 放大的俊脸,肢体的接触,令温好思绪如麻,脱口而出:“不对!” 祁烁眼中满是震惊。 “你……能说话?” 温好眼睛猛然睁大,以手掩口:“我——” 只一个字,泪珠便争先恐后涌出来。 一声惊呼响起:“世子!” 祁烁面色微变,把掩口哭泣的少女往旁边轻轻一推,跳了起来。 小厮长顺飞奔而来,脸上满是惊慌:“世子,您没事吧?” “不要大呼小叫。”祁烁轻斥一声,冲坐在地上的温好伸出手,“温二姑娘,我送你上去。” 春光正好,少年的手修长白皙,美玉般通透。 温好盯着那只手,还没有从巨大的冲击中回神,只喃喃念着两个字:“不对……” 祁烁眼中带了困惑,却依然耐心伸着手。 “那不是温好吗!” 一道女子声音令墙根下的人齐齐转头。 不远处,几名盛装少女神色各异,往这边走来。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为首的黄衫少女视线在祁烁与温好之间游移,姣好的面上难掩震惊。 开口的是靖王府的小郡主祁琼,祁烁的胞妹。 “这还用问,定是温好偷窥世子!”最先开口的少女站在祁琼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温好。 温好表情木然看向她。 鄙夷的眼神,不屑的神色,鲜艳夺目的石榴裙。 这是梦吧?她竟然梦到了三年多前的情景。 母亲除孝不久,赶上靖王妃生辰,本要带着她与长姐前往靖王府贺寿,最终只带了姐姐去。 父亲说,她口不能言,何必带出去让人轻视。 母亲听了不快,与父亲起了争执,她拉住母亲,示意她不想去。 然而,不能去与不想去怎么一样呢? 外祖父在的时候,千方百计哄她出门,就是心疼她口不能言,怕她怯于见人。 她想到过世的外祖父,一个人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与靖王府只隔了一道墙,她不知不觉走到此处,鬼使神差爬上墙头。谁知靖王世子正站在墙的另一边,被撞个正着。 许是过于惊慌,也或许是霉运当头,突然眩晕袭来,她从墙头摔下。 再然后—— 温好看向祁烁,眼神有了变化。 再然后有了不同。 那时靖王世子装作没有看到摔在地上的她,径直走了。 她会些功夫,本来悄悄翻墙回去不成问题,谁知脚扭了。这么一耽搁,便被逛到此处的小郡主等人瞧见了。 武宁候府的二姑娘唐薇一通冷嘲热讽,很快温二姑娘爬墙头的事就传了出去。 可现在,靖王世子伸手接住了她,还打算助她上墙头。 她这是做了一个靖王世子乐于助人的梦? 温好扫过一张张面孔,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那这个梦,比三年前的情形还要糟。 那时候,因为靖王世子先走了,传出的只是她行事肆意不守规矩的名声,而现在她直接摔在了靖王世子身上…… “是这样——”一道低醇声音传入温好耳畔,“刚刚我心口突然有些不舒服,长顺又不在身边,就喊了一声救命。温二姑娘心善,听到了呼救声……” 祁烁的解释令小郡主祁琼脸色好看了些,定定望着温好:“温二姑娘,是这样吗?” 温好深深看祁烁一眼,微微点头。 祁琼神色微松,刚要开口便听到了一声“是”。 这声“是”,如一道惊雷落入众人耳中。 “你,你竟然能说话!”唐薇伸手指着温好,极度震惊之下,声音变得尖利。 小郡主祁琼不由走近一步:“温二姑娘,你——” 将军府是温好的外祖家,温好大半时间长在这里,与祁琼从小便认识。 “小妹,还是先送温二姑娘回去吧。” 祁琼反应过来这么围着不合适,冲婢女示意。 婢女上前一步去扶温好。 钻心的疼痛令温好腿一软,冷汗冒出来。 她低头盯着鹅黄绣鞋,眉头紧蹙。 梦中扭了脚,也能感到这么痛吗? 可若不是梦,她为何能说话? “温二姑娘,你没事吧?”祁琼问。 温好看看她,再看看祁烁,把手放入口中,用力一咬。 白皙的手背渗出血迹,染上朱唇。 惊呼声此起彼伏。 唐薇如见了鬼般:“温好,你,你疯了?” 各色目光下,温好抬袖,掩面而泣。 她是疯了。 这原来不是梦啊。 “二妹,你没事吧?”接到小郡主祁琼打发人送去的口信,温婵匆匆赶来。 泪眼朦胧中,温好努力看清那张脸,投入温婵怀中。 “大姐,我能说话了……”温好扯了个最适合的理由,放声痛哭。 她还活着,姐姐也活着。 那些悲惨,她还来得及阻止。 “二妹,你能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温婵语无伦次,沉浸在惊喜中。 祁琼轻咳一声,打断姐妹间的温情:“温大姑娘,温二姑娘扭了脚,早些带她回去吧。” 温婵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是,我这就带二妹回去。多谢郡主——” 她话音一顿,恢复理智:“二妹怎么会与郡主在一起?” 祁琼神色古怪扫了兄长一眼,说出祁烁给的理由。 祁烁冲温好姐妹抱拳:“是我连累温二姑娘了。” “世子客气,任谁听到有人呼救都不会无动于衷。”温婵压下心中惊疑认了这个理由,与带来的丫鬟一左一右扶着温好离去。 “哼,我才不信——”唐薇后边的话随着祁烁冷淡目光扫来,咽了下去。 温好回眸,视线蜻蜓点水在祁烁面上停留,又转过头去。 既然不是梦,而是回到了三年多前,为何靖王世子的反应不一样了? 第2章 家人 温好思绪纷乱,被温婵带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紧邻靖王府,回这里自比回温府方便许多。 老夫人听了禀报,奔出来:“阿好,听说你伤了脚?” 温好望着面带急切的老夫人,眼泪簌簌而落:“外祖母——” 这一声喊惊呆了众人。 老夫人愣过后抱住温好,颤抖的手摸摸她的发,又摸摸她的脸,只以为在做梦:“阿好,阿好——” 温好口不能言,一直是压在疼爱她的长辈心头的一块石。 “外祖母,我能说话了。”温好含泪而笑,视线舍不得离开老夫人片刻。 再见到外祖母真好啊,而按着原来的发展,没多久外祖母就过世了。 被父亲气死的。 “婵儿,你爹娘可知道阿好能说话了?对了,今日你不是随你娘去靖王府了?”老夫人喜不自禁,后知后觉想起来,“阿好不是在咱们府里么,你们怎么一起从外头回来的?” 温婵看一眼目不转睛盯着外祖母的妹妹,无奈道:“二妹翻墙过去的。” 老夫人只怔了一瞬便笑了,看着温好的眼神满是疼爱:“阿好这调皮性子,随我。” 温婵微微抽一下嘴角。 她就知道外祖母会是这个反应,才直接说实话。 温好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老夫人衣袖。 “阿好,怎么了?”老夫人看着外孙女,眉梢眼角的喜悦藏不住。 于她来说,阿好能不能说话,都是她疼爱的小孙女,可于阿好来说,那会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的阿好啊,明明天香之色,乖巧可人,却因口不能言,遭受太多不公。 “外祖母,我好像惹麻烦了。” “什么麻烦?”老夫人想到温婵的话,不以为意笑笑,“哦,翻墙头的事啊?那有什么打紧,你小时候就翻过。” 将军府本是国公府,追随太祖打天下的林老将军论身份虽不如王爷尊贵,但论实权与在太祖心中地位,没有几个王爷能比。 后来太祖驾崩,性情软弱的平乐帝继位,面对齐人进犯一退再退,赔款割地,短短两年就失了十城。 林老将军是个火爆性子,骂一次皇帝降一等爵位,骂来骂去就把国公府骂成了将军府。许是顾着先皇余威,皇帝倒是没让林家搬出国公府,只把门匾换过了事。 再后来,平乐帝胞弟安王攻入京城,平乐帝于混乱中不知所踪,安王登基,改年号泰安。 泰安帝欲重新封林老将军为国公,林老将军心痛平乐帝对外软弱,亦不喜泰安帝不光彩的继位手段,遂坚决不受。 “我摔在了靖王世子面前,还被小郡主等人看到了。” 老夫人闻言抬了一下眉梢,把温好揽入怀中安慰道:“那也无妨。阿好记住,流言蜚语不过一阵风,只要疼你的人不在意,转头就散了。” “我记住了。”温好依偎着外祖母,心中叹息。 疼她的人确实不在意,只是很快疼她的人死的死,疯的疯,剩下不疼她的人要把她推进火坑。 这时一名医女提着药箱走进来。 老夫人指着温好道:“快给二姑娘看看脚。” 温好一只脚踝青肿,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医女用软巾包裹住冰块,替她冰敷。 温婵心疼之余,忍不住嗔怪:“扭了脚不说,怎么还把手咬伤了,若是落下疤痕如何是好?” 温好看着小心翼翼替她涂药膏的长姐,笑道:“发现能说话了,以为在做梦。” 温婵手一顿,垂眸掩去泪光。 妹妹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等医女处理好退下,一名头梳高髻的美妇匆匆挑帘而入。 “我猜婵儿就带阿好来母亲这里了。”林氏风一般来到老夫人身边,一脸紧张看着温好,“阿好,你没事吧?” 她正与一众贵妇陪着靖王妃谈笑,王府一名侍女悄悄对她说了小女儿的事。 只是侍女没有多言,害她吓个半死。 温好望着林氏,一时没有吭声。 林氏看看嘴角含笑的长女,再看看面带喜色的母亲,一脸莫名:“怎么了?” “娘——”温好脆生生喊了一声。 林氏一愣,直勾勾盯着温好:“阿好?” 没等温好开口,抬手狠狠拧了一下脸颊。 老夫人阻止不及,嗔道:“你们真是亲母女。” 林氏激动得唇都是抖的,哪怕脸颊疼着,也不敢相信:“阿好,再喊一声娘。” “娘。”温好哽咽。 林氏揽住温好,控制不住哭起来。 老夫人拭泪,笑道:“快把这大喜事告诉女婿去。” 温好听了这话,眼神一冷。 是了,这个时候,父亲还是外祖母眼里的好女婿,母亲眼里的好夫君。 温好从林氏怀中挣脱:“娘,我们先回府吧。” “阿好,你伤了脚,就在这里养着,等好了再回去。”老夫人开口拦着。 “又不远,坐上马车几步就到了,等我脚好了再来陪您。” 林氏也道:“母亲,我带她们姐妹回去吧,省得扰了您清净。” 林老将军过世,林氏作为出嫁女只需守孝一年,老夫人则需为夫守孝三年,是以现在还未除孝。 老夫人想到这点,遂没再拦。 温府确实离将军府很近,母女三人乘上马车,连一刻钟都没用便到了。 温好挑起车门帘,定定看一眼题着“温府”二字的门匾,无声冷笑。 这座宅子,还是父母定亲后,外祖父千挑万选买下的。母亲是独生女,外祖父与外祖母希望她住得近些,回娘家方便。 当然,最实际的问题是那时候父亲不过是刚考中庶吉士的寒门进士,既不愿住在岳家伤及自尊,又没钱置办宅院。 “阿好,看什么呢?”林氏心情极佳,笑着问探头往外看的小女儿。 温好放下车窗帘,笑道:“总觉得像做梦,连家都瞧着有些陌生了。母亲,不如别给父亲送信了,等父亲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岂不是好。” 林氏自幼受尽千般宠爱,虽嫁人多年还有着小女孩心性,当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等到日近黄昏,婢女才来得及禀报一声“老爷回来了”,温如归便大步走了进来。 “老爷——”看清温如归铁青的脸色,林氏嘴角笑意一收,不由愣住。 第3章 狼心 温如归面色沉沉,视线越过林氏落在温好面上。 二八年华的少女如舒展开的杨柳,纤细,美丽。 可温如归见了只有厌烦。 这个女儿,生来口不能言,带给他的只有没脸。而今年纪渐长,竟学起轻浮女子的行径了。 “阿好,你可知错?” 林氏回过神来,没把温如归发怒放在心上:“老爷,你知道吗,咱们阿好会说话了!” 夫君听了这个天大的喜讯,什么气都不会有了。 温如归闻言皱皱眉,语气越发冷厉:“既然能说话了,那怎么不回话?还是说你不觉得自己有错?” 温家二姑娘开口说话的奇闻宴席一散就传开了,随之传开的,还有温二姑娘爬墙头偷窥靖王世子的流言。 温如归听闻后气个半死,回府问罪。 林氏对温如归的疾声厉色大为不解:“老爷,你没听清吗,咱们阿好能说话了。” “我不聋。”温如归语气冷淡,是林氏鲜少见到的模样,“既然与常人无异,那就更该懂规矩。女儿犯了错,你当母亲的不知训诫,是要把她骄纵得无法无天,最终害人害己吗?” 一直没吭声的温婵忍不住劝道:“父亲,您消消火——” “父母说话,你不要插嘴。” 温婵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难堪。 温好心头怒浪滔天,竭力保持着冷静:“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听到靖王世子呼救,就翻墙一探究竟。” “听到靖王世子呼救?”温如归冷笑,“传言可不是这样。” “那传言怎么说?”温好平静问。 温如归看着母女三人,一声冷哼:“说你偷窥靖王世子,心思不正!” 这个说法,足以毁掉一名女子的闺誉。 林氏气红了脸:“老爷,你不要听那些嘴碎的人瞎说,阿好是心善,担心靖王世子出事。” 温如归怒极而笑:“糊涂!就算事实如此,世人谁又肯信?” 世人愿意相信并传扬的,永远是那些带着恶意与桃色的八卦。 林氏看着盛怒的丈夫,觉得有些陌生:“世人不信又如何?阿好被世人误会,咱们心疼还来不及,老爷怎么还对阿好发火?” “你!”温如归指着林氏,气得甩袖,“真是慈母多败儿!” 林氏对温如归全心全意,反而受不得对方指责,当即便吵起来:“我看老爷才是顽固迂腐,读书读多了……” 二人争执起来,声音越吵越高。 温婵悄悄握住温好的手,神情不安。 温好反而越发平静。 很多事情,绝不是突然发生,而是早有征兆。 举案齐眉的父母这一年来争执格外多,不过是因为外祖父过世,令父亲顾忌的人不在了。 没了忌惮,对不爱的妻子就少了掩饰。 不久后,父亲就会把养在外面的表妹带回府中,一起来的还有一双儿女,长子温辉甚至比姐姐还要大上一岁。 外祖母打上门来为母亲做主,父亲却说当初金榜题名后是被外祖父逼着娶了母亲。他那时已经与表妹成亲,外祖父威胁若是不答应亲事就断他前程,伤害表妹。 他万不得已,只好应下亲事。 外祖父年轻时曾占山为王,当过绿林好汉,这个说法有些人不信,也有些人信了。 二十年前的林老将军还是定国公,以这位的土匪性子,为了爱女能嫁给心上人,还真可能做出这种事。 外祖母怒斥父亲信口雌黄,父亲却找来了人证,一个是当年陪他进京赶考的书童,一个是才从老家进京的族兄。 这样一来,便坐实了父亲的话。 外祖母怒火攻心,一口痰没上来含恨而亡。母亲拔了剑要与父亲同归于尽,把父亲刺伤。 父亲有了理由与母亲合离,还要被世人赞一声仁义没有休妻,之后为当年停妻再娶上书请罪,念及他是被逼迫,皇帝没有追究。 接下来,表妹常氏名正言顺成了她的继母。 母亲受不住这般打击,变得疯傻。父亲把母亲接回府中,要养她终老,此举自是又赢得不少称赞。 便是长姐,当时虽心疼母亲处境,却也能体谅父亲的难处。 只有她,见过继母常氏几次后,知道了真相。 父亲进京赶考前,与常氏根本没有成亲! 他满口谎言,污蔑外祖父,不过是贪心不足,想让母亲给他心爱的女人腾位置,让他唯一的儿子拥有嫡长子的身份。 只恨她口不能言,又被人紧盯,无法揭穿真相。 温好想到这些,就是刻骨的恨。 咣当一声摔门响,拉回了温好思绪。 林氏怔怔盯着晃动的门帘,唇色苍白。 温婵握住林氏的手,柔声劝慰:“母亲,您别生气,父亲是一时没想通——” 温好打断她的话:“娘,您不觉得父亲变了么?” 长姐的安慰固然能让母亲心里好受些,却只会让毒疮被捂着。而她要做的是让母亲有所准备,不至于事到临头如晴天霹雳,乱了阵脚。 这一次,父亲休想与娇妻爱子舒舒服服住着外祖父置办的大宅,她要他有多远滚多远。 “阿好为何这么说?”因为温好以前不能说话,林氏便不觉她这么说反常,反而多了聆听的耐心。 温好拢在袖中的手握紧,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 想要改变那些事,她就要做到足够冷静,这样说出的话才能被人听进去,而不是当成小姑娘耍性子。 “女儿印象里,父亲与您这些年都没红过脸。可是这一年多来,父亲却对您发过几次火了。” 林氏一怔,下意识道:“是你外祖父仙逝,娘心情不好,所以总与你父亲争执。” 温好摇头:“娘经历丧父之痛,父亲更该体谅才是,怎么反而与您计较呢?” 林氏不由被问住。 回去的路上,温婵趁没有旁人,低声叮嘱伏在丫鬟背上的温好:“二妹,以后不要对母亲说那样的话,免得母亲与父亲生了嫌隙。” 温好望着温婵沉默一会儿,轻声问:“大姐,你会信我的话吗?” 温婵弯唇一笑:“自然是信的。” “那大姐随我回落英居吧,我有话对你说。” 第4章 宝珠 正值初春,落英居中一株红梅在墙角无声盛开,随风送来缕缕暗香。 温好缓缓扫过熟悉又陌生的院落,心头涩然。 姐姐闺名一个婵字,住皎月居,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意。她闺名一个好字,住落英居,取“花好月圆”之意。 母亲一直以为这便是她与父亲的生活,却不知这是一场长达二十载的美梦。 梦醒了,便是万丈深渊。 “二妹,你要对我说什么?”进了屋中,温婵随意坐下,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水先递给温好,再端了一盏捧在手中。 多年来,妹妹的先天缺陷让当姐姐的忍不住更多照顾,这也是温好十分信任温婵的原因。 “宝珠,你出去守着门。” 奉茶的丫鬟早就退下了,屋中只有一名圆脸婢女,闻言默默退出去。 温府上下都知道,二姑娘只允许婢女宝珠在跟前伺候,其他丫鬟婆子等闲不许往二姑娘身边凑。 温府下人私底下议论,二姑娘生来是个哑子,才这么古怪,只是不知宝珠一个不怎么灵光的丫头是如何得了二姑娘青眼的。 温婵见妹妹把宝珠都支出去了,越发好奇。 “大姐——”温好捧着茶盏的手收紧,斟酌着措辞。 一只手伸来,轻拍她手腕。 “二妹有话就说,跟姐姐还要见外么?” 温好把茶盏放下,定定望着温婵,落下两行清泪。 温婵骇了一跳:“二妹这是怎么了?” “大姐,父亲他养了外室。” 茶盏落地的声音传来,温婵一脸不可置信:“二妹,你不是发热说胡话吧?” 温好避开温婵伸过来摸她额头的手,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若真的发热说胡话就好了。父亲不只养了外室,还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常辉,女儿叫常晴,都是随了他们生母的姓……” 经历了那些磨难,她早就懒得哭了,只是很多时候还是需要哭一哭。 这些话砸得温婵脑袋嗡嗡作响,只是听妹妹连外室子女的名字都说出来了,哪怕再无法想象父亲会做这种事,也不由信了几分。 “二妹,你……如何得知的?”温婵心头乱糟糟的,一时不知该不该信。 “上街时无意中撞见了,当时还不敢信,又悄悄跟踪了一段时日,再无法自欺欺人。”温好收了泪,唇角挂着讥讽,“大姐知道么,常辉比你还大呢。” 温婵神色一震,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比她还大——一想到这意味着什么,便热血上涌。 “二妹,会不会是你——” 温好垂眸打断温婵的话:“大姐不要问是不是我误会了。妹妹以前虽不能说话,但眼睛是好的,耳朵是好的,脑子也是好的。” 温婵以手撑着桌面,难以恢复平静,许久后才涩声问:“他们……住在何处?” “如意坊麻花胡同。”温好不假思索给出一个住址。 有了人名与住址,温婵又信了几分,喃喃道:“那个地方正在父亲上下衙的路上……” 温好握住她的手:“大姐去看看吧,不要打草惊蛇。确认了,咱们才能一起解决母亲的危机。” 温婵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让她说完全相信妹妹的漂亮话,她说不出。 温婵无心再留,匆匆离开。 放在桌几上的茶已经冷了,摔在地上的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淌得到处都是。 温好靠着床头静坐片刻,喊道:“宝珠。” 圆脸丫鬟快步进来,扫地上碎瓷一眼,没有自作主张立刻收拾,乌黑的眸子中满是欢喜:“姑娘有什么吩咐?” 温好弯唇笑了:“宝珠看起来很高兴。” 宝珠咧嘴笑:“姑娘的声音真好听。” “是么?”温好伸手,轻轻捏了捏宝珠丰润的脸颊,“我也这么觉得。” 这世上,唯一对她的话丝毫不打折扣的人,只有宝珠。 宝珠本是将军府的烧火丫头,幼时她的贴身侍女换了一个又一个,被她亲自选中并一直留在身边的只有宝珠。 温府下人最不解的就是二姑娘为何选了外祖家的烧火丫鬟近身服侍,还赐名宝珠。 而对温好来说,她亲自挑的这个丫鬟就是名副其实的宝珠。 没有人知道,口不能言的温二姑娘有个异处,能偶尔感应到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心里的念头。 服侍一个不会说话的主人,婢女就算没有恶念,也难免有腹诽。 温好那时候年纪小,感知到这些就不愿再让那些丫鬟亲近,直到发现了宝珠。 她只从宝珠心里听到过一句话:姑娘可真好看。 谁不喜欢这样的宝珠呢。 等一等——温好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 从摔下墙头到现在,她好像再没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从靖王府到将军府再到温府,遇到了那么多人,没道理一次没听到。 为什么? 是凑巧了还是——纤细手指碰触微凉的唇,温好心头一个激灵。 是因为她能说话了吗? 或者说,前世就是因为她的异处,才口不能言。 温好咬了咬唇,忍不住笑了。 若这是她能开口说话的代价,那真是太好了。 对她来说,这不是付出代价,而是解脱。 “宝珠,取笔墨来,我写个单子,你明日照着去采买。” 天色越发晚了,温好换过衣裳靠着床头,盘算着要做的事。 其实也不用多想,不过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那些伤害她与亲人的,她会一一讨回公道。相助过她的,她会尽力回报。 温好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好看的眼。 风很大,雪很冷,她被他挡在身下,却觉得那个怀抱很热。 那是他们的热血交融在一起,给含恨死去的她最后一点温暖。 现在仔细回想,那人替她挡住飞刀前便已受伤了,很可能如她一样当时正处在危机中。 那人以血肉之躯替她挡刀剑,虽然她还是死了,这个情却要领。可惜没有看到那人的脸,想要弄清对方身份只能慢慢来了。 死而复生带来的疲惫令温好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转日一早,温婵悄悄出府,宝珠也出了门。 靖王府这边,靖王妃才用过早膳,便听侍女禀报说世子来了。 第5章 世子 靖王世子祁烁在京城的存在感并不高。 靖王与靖王妃育有二子一女,长子祁烁,次子祁焕,女儿祁琼。 八年前,泰安帝召藩王入京,从此各路王爷长住京城。靖王世子进京途中生了一场病,来到京城后便深居简出,不像二弟祁焕经常与贵公子聚会玩乐。 而今祁烁已有十九岁,多年的清静生活使他少了皇亲贵胄的张扬骄矜,多了一份沉静温润。 看着走进来的儿子,靖王妃唇角不觉上扬:“烁儿可是有事?” 祁烁向靖王妃请过安,道明来意:“母妃可听闻了外面的流言?” 无论是大家闺秀偷窥小王爷,还是哑子开口说话,都远超寻常八卦的规格,何况还是发生在自家院里,靖王妃自然听说了。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动声色问:“烁儿听说了什么?” “人们都传温二姑娘……偷窥儿子……” 靖王妃微微挑眉:“难道不是?” 虽说她从一双儿女口中听到的不是这样,可她并不相信那个时候烁儿喊了救命。 她的儿子,她还不了解么。 靖王妃深深看长子一眼,等着听他说什么。 “当然不是。儿子昨日便说过了,温二姑娘是听到了我呼救,才翻墙的。” 靖王妃定定望着青竹般高挑瘦削的儿子,心生疑惑。 烁儿为何这般维护温家二姑娘? 不管心中如何想,儿子都这么说了,当娘的自不好拆台。 靖王妃便笑道:“世人就爱以讹传讹,生出这种流言不足为奇。” 祁烁神色郑重起来:“可这种流言却会毁了一个女子名声。” “那烁儿打算如何?” “母妃不如命人送些礼物到温府,聊表谢意。” 靖王府主动送礼物到温府,就是认下了温二姑娘翻墙是为了救助靖王世子。这样一来,人们明面上至少不会再提那种流言。 靖王妃睨祁烁一眼,似笑非笑:“烁儿倒是想得周到。” 祁烁垂眸,面上浮现惭愧:“温二姑娘毕竟是为了救助儿子。” 靖王妃嘴角抖了抖,附和不下去了。 “咳。”她端起茶杯,淡淡道,“便是如此,以后温二姑娘亲事上也会受影响。要知道,世人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祁烁似是没想到这一点,一扬眉梢:“若是如此……反正儿子尚未娶妻,母妃可以去温府提亲——” “咳咳咳!”靖王妃被茶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侍女忙替她轻拍后背。 靖王妃摆摆手示意侍女一边去,望着儿子的眼神仿佛见了鬼:“母妃才刚用过早膳,不适合听令人心绪太过起伏的玩笑。” “儿子没有开玩笑,温二姑娘毕竟是为了救助儿子。” 靖王妃险些忘了王妃的仪态翻白眼,深吸一口气道:“儿啊,母妃知道你心善宽厚,倒也不必如此牺牲……” 祁烁轻笑:“谈不上牺牲。温二姑娘国色天香,家世也不差,真要受儿子连累嫁不出去,儿子娶她也算两全其美。” 靖王妃再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烁儿,你是不是就看中人家国色天香了?” 她的长子,靖王府的世子,竟然是个爱美色的! 祁烁目露困惑:“那母妃中意什么样的儿媳?容貌须平庸一些么——” “那怎么行。”靖王妃断然否定。 她的儿媳当然要国色天香,不然岂不给未来孙子、孙女的长相拖后腿? 咦,要这么说,温二姑娘还挺合适。 靖王妃后知后觉想通了,淡定啜了一口茶水:“烁儿今年也有十九了,是到了娶妻的时候。既然你觉得不错,回头我与你父王商量一下,若你父王也没意见,就请人去问问温家的意思……” 祁烁不料靖王妃态度转变这么快,一时出神。 “烁儿?” 祁烁回过神来:“母妃叫我?” 靖王妃叹气:“怎么说到提亲了,你又心不在焉了。” 祁烁面色微红:“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都听您的,没有任何意见。” 靖王妃嘴角狠狠一抽,没好气道:“若是无事就回去吧,母妃也该理事了。” “儿子告退。” 等祁烁一走,靖王妃忙道:“珍珠,快给我捏捏肩。” 早晚被两个儿子气出心疾来! 落英居洒满明媚春光,温好终于睡饱了,被采买回来的宝珠背到院中,坐着藤椅晒太阳。 “芍药,去把林小花牵来。”温好随口吩咐院中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应声是,拔腿跑向通往后边的月亮门,不多时便牵着一头毛驴回来。 小毛驴通体灰色,只头顶有一撮白毛,一见温好就热情去蹭她的手。 这是温好十三岁时,外祖父送她的生辰礼物。 与骏马相比,小毛驴个头矮,性情温顺,正适合小姑娘骑。 温好摸了摸小毛驴的脑袋,替它顺毛。 当时,察觉父亲与继母的算计,就是林小花载着她逃走的。小花驮着她一直跑一直跑,最后死于匪徒刀下。 “二表妹怎么在院子里?”一名少年从院门走进来。 温好一只手落在小毛驴背上,看向来人。 来的是表兄程树,真要说起来,其实与她并无血脉联系。 程树的父亲是林老将军的义子,成亲后生下程树便远游去了。程树自幼在将军府长大,称林氏为姑母,与温好姐妹以表兄妹相称。 温好看着程树走到近前,喊了一声:“表哥。” 少女声音甜美清脆,程树眼中迸出惊喜:“二表妹,你真的能说话了!” 少年的喜悦纯粹不加掩饰,令温好心情有些复杂。 外祖父去世前数月安排程树进了金吾卫当差,后来一连串变故,她逃离京城,三年后归来悄悄打探,程树已经成了令人生畏的锦麟卫,名声不佳。 她出于谨慎没敢与程树接触,也不知道他为何成了外祖父厌恶的锦麟卫。 “表哥怎么来了?今日不当值么?”阳光下,温好偏头一笑,收拾好纷乱思绪。 “我听说二表妹能说话了,就告了假来看看。”丰神俊朗的少年笑出一口白牙。 温好似是来了兴致,笑吟吟问:“表哥只听说了这个么?” 第6章 拒绝 程树神色一瞬古怪,旋即恢复自然:“只有这个啊。哦,确认二表妹能说话我就安心了。我还有点事,回头再来给二表妹庆贺啊。” 二表妹听到那些谣言,万一气得又说不出话来怎么办?偏偏他不擅扯谎,还是先走为妙。 程树一溜烟跑了,险些撞上往落英居这边走的婢女。 “表公子。” 程树一扫婢女身后几个捧盒挑箱的下人,纳闷问道:“你们这是——” “夫人让把这些礼物送到二姑娘院中来。” 姑母多疼这个表妹,程树是清楚的,当下不再好奇,快步走了。 院门边的小丫鬟一见婢女,禀报道:“姑娘,夫人院中的芳菲姐姐来了。” 芳菲走到温好面前,屈膝行礼:“二姑娘,夫人命婢子等人把这些礼物给您送来。” “给我的?”温好视线扫过那些匣子箱笼,有些意外。 母亲嫁妆丰厚,女孩子喜爱的小玩意时不时往她与姐姐院中送。可印象里,这个时候并没有送过这么多东西。 温好意外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与前世的不同。 芳菲笑着解释:“是靖王府给二姑娘的谢礼。夫人吩咐直接送到二姑娘这里来。” “我娘呢?” “正与王府来的管事说话。” 温好点点头,等芳菲离开,盯着那些礼物思索。 若说不同,还在靖王世子身上。 靖王世子把事情揽过去,给她解了围,这才有了靖王妃打发人送谢礼。 昨日——温好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 是了,她摔下墙头时忍不住喊了一声,而前世直接摔在了靖王世子面前,只有一声扑通。 这么说,靖王世子是因为听到她的喊声才有了不同反应? 而她是哑子时,就视而不见——温好难免闪过这个念头,摸着林小花的脑袋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靖王世子都帮了她的忙,对人不能如此苛求。 温好想通了靖王世子反应不同的原因,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到了傍晚,靖王悠闲踱步去了靖王妃那里,靖王妃就把事情提了。 “你是说,想要替烁儿求娶温二姑娘?”靖王显然被靖王妃的话惊得不轻,眼睛都瞪圆了。 “王爷小点声。”靖王妃嗔他一眼,“这不是和王爷商量吗,再说还要看温家的意思。” 靖王挠挠头,一时拿不定主意:“烁儿是世子,娶世子妃不能马虎了。” “那咱们再挑挑?” “千挑万选出个特别如意的,那位恐怕就觉得不如意了。”靖王冷静下来,苦笑一声。 他们这些王爷在封地的时候万人之上,召回京城说得好听是皇上舍不得这些兄弟,其实就是要他们老老实实活在眼皮子底下罢了。 当年皇上就是以藩王身份攻入京城夺了皇位的,自然要把这个隐患消除。 便是现在,皇上对他们这些王爷的疑心也没减过。 “是你觉得温二姑娘不错,还是烁儿的意思?” 靖王妃毫不犹豫把儿子卖了:“烁儿觉得温二姑娘生得美。” “肤浅!”靖王正准备把儿子鄙视一番,收到靖王妃似笑非笑的目光,讪讪一笑,“倒也实在。” 他当年也是对貌美如花的王妃一见钟情,执意要娶,为此还挨过父皇训斥。 “温家门第不高不低,倒是合适。难得烁儿满意,王妃过几日安排人去问问温家的意思吧。” 接下来几日,温好窝在落英居养脚,并为快要到来的危机做准备。 这一日,林氏几乎是小跑着来了落英居。 “你们姑娘呢?” “姑娘在书房里——” 顾不得听完丫鬟的话,林氏就风一般走进了书房。 温好拉过锦布盖住方盒,看着呼吸急促的林氏有些意外:“娘有急事么?” 林氏大步走到温好跟前,目不转睛盯着女儿。 温好抬手摸了摸脸颊:“莫非女儿脸上有脏东西?” 难道方盒里的东西被母亲瞧见了? 林氏径直坐下,神情犹如做梦:“阿好,发生了一件稀奇事。” “什么事啊?娘再卖关子,女儿要急坏了。” “刚刚靖王府来人,打探你的亲事。” 温好愣住。 “亲事?靖王府?” “靖王府有意替靖王世子求娶你。”林氏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人,一口气说了出来。 “不可能!”温好脱口而出。 “是啊,娘也觉得不可能!”对上女儿目光,林氏反应过来,“娘不是说阿好配不上靖王世子,咱们阿好配皇子都绰绰有余。只是太突然了,娘与靖王妃来往不算少,可一点没瞧出她有这个意思……” 温好亦想不明白了,不过有个问题十分紧要:“娘,您该不会答应了吧?” 林氏摇头:“哪能对方一提就应了呢,总要问问你的意思。” 温好心头一酸,握住林氏的手。 有娘疼到底不一样,哪怕来提亲的是王府,最先想到的也是她的心情。 “阿好,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温好从林氏目光中看到了期待,显然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 只是她注定要让母亲失望了。 “女儿觉得不好。” 想要她在意的亲人避开悲剧,只要揭穿父亲的真面目就好,说来说去只是家事。 靖王府却不同。 她重回京城得知,靖王府因谋逆罪满门抄斩了。 她若嫁到靖王府,就把亲人拖进了这个泥潭。 “阿好觉得哪里不好呢?”林氏虽没有勉强女儿的意思,却忍不住问。 靖王世子虽不大出门,因着娘家紧邻靖王府,她也是见过多次的,生得俊逸不说,举止也稳重,一点没有皇室子弟的骄矜之气。 “靖王世子……身体好像不大好吧。”温好蹙眉道。 林氏一惊,握着温好的手紧了紧:“阿好,还是你想得周全,娘险些忽略了这个!” 靖王世子进京时大病一场,身体不行呢,万一不能与妻子白首—— 阿好可不能嫁给一个病秧子! 林氏暗道一声好险,回头就把靖王府那边婉拒了。 靖王妃万没想到温府竟然会拒绝,气得早膳都没吃下。 “叫世子来。” 不孝子真不给她长脸! 第7章 眼见为实 祁烁一进来,便看到靖王妃黑着一张脸。 “母妃怎么了?” 靖王妃瞥儿子一眼。 身姿挺拔,举止有度,怎么看都是无可挑剔的乘龙快婿,温侍郎竟然看不中! 靖王妃早就把不中意这门亲事的人分析出来了。 据她派去试探温家意思的人回报,林夫人一听靖王府有意求娶爱女,登时喜上眉梢,上扬的嘴角都压不住,只是出于女方的矜持说要与老爷好好商量一下。 结果就等来了拒绝的消息。 这不就很明显了吗。 “还不是温家,一个小小侍郎府,竟还挑三拣四——” “温家无意结亲?”祁烁面色依然平静,只是眸光深沉几分。 靖王妃本有些迁怒儿子害她丢面子,可听他这么问,又不由心疼了。 “烁儿,美貌的姑娘千千万,回头母妃定给你挑一个比温二姑娘还好看的。” 祁烁一笑:“多谢母妃替儿子打算,不过儿子也不急着娶妻。” 又不急了? 靖王妃看着儿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思量。 祁烁若无其事一笑:“原就是担心温二姑娘受儿子连累的补救之法,并不是儿子着急娶妻。” “这样啊。”靖王妃轻抿一口茶水,“母妃知道了,烁儿也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母妃别为此不快就好。” “怎么会,母妃是为了这么点事烦心的人么?” 等靖王晌午后过来,靖王妃就把温家婉拒的事说了:“就不论家世,咱们烁儿也是一等一的,一个小小侍郎倒是眼高于顶。” “王妃没生气吧。” “也没怎么生气,就是早膳和午膳没吃罢了。” “真是岂有此理!”见靖王妃撩眼皮,靖王忙解释,“我是说那温如归岂有此理。” “没眼光的人,不提也罢。” 转日散朝,靖王挤在人群中往外走,悄悄靠近温如归身后就是一脚。 温如归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正摔在礼部张侍郎脚边,慌乱之下抓住了对方裤腿。 张侍郎神色僵硬:“温侍郎,你这是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向来好脸面的温如归脸涨得通红,狼狈爬起来道歉:“对不住,刚刚脚滑了。” 他说着回头看,身后是好几双看热闹的眼睛。 温如归脸色更差了。 刚刚分明有人踹了他,奈何这种场合不好叫嚷出来,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温侍郎,可要注意身体啊。”张侍郎本就不怎么待见温如归,难得温如归出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揶揄人的机会。 “多谢张侍郎提醒。”温如归撂下一句场面话,快步往殿外走去。 此时泰安帝还未离去,便问身边内侍:“下面闹腾什么?” 内侍忙道:“回禀陛下,好像是温侍郎跌了一跤。” 泰安帝摇摇头,往内殿去了。 温如归下衙时心情还是阴沉的。 因为出身寒门,他自步入官场就格外注意仪态,唯恐被人嘲笑粗鄙,没想到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丑。 春寒还在,马车中却有些闷,车轮转动的枯燥声音更是听得人心烦。 温如归挑开车门帘,吩咐车夫:“去悦来茶馆。” 车夫应了一声,一甩马鞭。 没过多久马车停下,温如归出了马车,向不远处的茶楼走去。 悦来茶馆对面的酒楼雅室内,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低呼一声:“姑娘,那好像是老爷!” 温婵扶着窗,脸色瞬间变了。 如意坊麻花胡同的第三户人家,主人家是一位太太带着一双儿女,儿子叫常辉,女儿叫常晴。 她这几日打探来的消息与妹妹的话全对上了,只是没有亲眼瞧见父亲出入这里,到底不愿相信。 “小荷,你立刻跟上去看看老爷进了哪户人家。” 小荷应一声是,快步离开了酒楼。 温婵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茶水早就凉了,浇得她心口更凉。 她起了身,来回踱了几步又坐下,捏着茶杯的手轻轻颤抖。 那母子三人,果真是父亲的—— 不知过了多久,小荷终于回来了。 “老爷进了哪家?”温婵站起来问。 “老爷去了第三家。” 温婵跌坐回椅子,面色苍白。 “姑娘——”小荷一脸担心。 温婵以手撑桌站起来,艰难吐出两个字:“回府。” 男装打扮的主仆二人离开酒楼换回女装,回到温府直接去了落英居。 一见温婵脸色,温好便明白了,示意宝珠去守着门口,轻声道:“大姐看到了吧?” 温婵握着温好的手冰凉:“是大姐不好,我应该早就发现的……” 她难以想象,前些日子还不能开口说话的妹妹面对这一切多么难受。 “父亲——”再吐出这两个字,温婵竟觉得有些陌生了,“父亲不会让那母子三人一直在外头的。” 亲眼瞧见比她还年长的常辉,她不会天真以为父亲对母亲有表现的那么敬重。 真要敬重,就不会有那母子三人。 而既然敬重掺了水分,父亲又怎么舍得唯一的儿子不能认祖归宗呢。 “二妹,这件事先不能告诉母亲。” 温好点头:“我知道。大姐有什么想法吗?” “常辉与常晴都这么大了,想要阻止他们进温府的门不大可能。至于常氏,我们当女儿的也没有拦着的道理。母亲脾气急,要是与父亲硬碰硬恐不好收场,我们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事情告诉外祖母。外祖母以长辈的身份压着父亲把常氏远远送走,至少少一个给母亲添堵的人。” 温好默默听着,心中轻叹。 世人最重视的便是香水传承,若是不让常辉认祖归宗,恐怕父亲还会赢得许多同情。便是姐姐,也认为能打发了常氏就好。 只可惜姐姐想不到父亲的狠心。 他要的何止是常辉认祖归宗,他还要给心爱的女人正妻之位,给唯一的儿子嫡子身份,还有林家的万贯家财! “我听大姐的。等我养好了脚,咱们一起去找外祖母说吧。” 离事发还有一段时日,此时父亲不一定交代过那两个人证,要是突然闹出来打父亲一个措手不及,哪能让他露出真正的丑恶嘴脸呢。 第8章 祸端 转眼就是礼部尚书府陈三姑娘的生辰,温府早几日就收到了帖子,邀请温好姐妹小聚。 “二妹真的不去?”直到出门前,温婵还忍不住问。 温好笑着推了推长姐:“大姐再不走该迟了。靖王府那事过去没多久,妹妹去了平白听些闲话。” “那大姐先走了,回来给二妹带万吉铺子的点心。” 等温婵一走,温好便收了笑,垂眸藏住眼中冷意。 前世的时候,她也没去陈三姑娘的生辰宴。 这张请帖虽提了她,实则想邀请的只有大姐,毕竟陈三姑娘最讲闺秀仪态,可看不惯她这个动不动翻墙头的野丫头。 她不是自讨没趣的人,自然不会去凑热闹。 “阿好,你脚也好利落了,陪娘去珍宝阁逛逛吧。有些日子没去那里,估计上了不少新花样。” 温好看向说这话的林氏,心头一暖。 前世,在大姐出门后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说是让她陪着去珍宝阁,其实是担心她没有去陈三姑娘的生辰宴心头失落。 重来一世,她根本不在乎听到什么闲话,原本与大姐一起去陈家也无所谓,但这趟珍宝阁非去不可。 她思量过,前世打她主意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这次珍宝阁之行见到的她。 外祖父过世的这一年余,她要么在温府,要么在将军府,就没在外头走动过,便是因为意外从墙头摔进靖王府,也很快由大姐陪着回了将军府。 陈三姑娘生辰这日,是她唯一在外面久留的一次。 再然后父亲带着常氏回府,外祖母怒火攻心去世,她既要为外祖母守孝,又心疼母亲处境,再没出过门。直到大姐出阁,她所见的生人也就是大姐夫。 温好不想失去找到那个人的线索。 能让父亲做出卖女的事,那个人身份定不一般,与其被动不知哪一日被他盯上,不如主动掌握对方身份。 “好啊,女儿正想出去逛逛了。” 见温好答应,林氏忙收拾一番,心情不错出了门。 长春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林氏带温好下了马车,走进珍宝阁。 “林夫人可好久没来了,快快里面请。”女掌柜一见林氏,便满脸堆笑,两眼放光。 林氏既是珍宝阁的常客,又是大主顾。 林老将军曾追随太祖打天下,封定国公。山大王出身的他对囤积财富颇拿手,说林家是泼天富贵也不夸张。 林氏是独生女,又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若不是这京城中最出名的银楼常客,反倒稀奇了。 只是自林老将军过世,林氏有一年余没踏足这里。 母女二人不出意料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招待。 长长的桌案上摆满钗环首饰,金闪闪晃人眼睛。 “夫人您看这对玉镯,通透碧绿,水头极好,最衬二姑娘肤色。” 林氏扫一眼,淡淡道:“不如前年给她们姐妹买的那对。” 女掌柜忙把一个匣子推到林氏面前:“那您看看这支赤金红宝蝴蝶簪,上面的红宝对夫人来说不值一提,主要是这蝴蝶精巧绝伦,栩栩如生……” “娘!”温好适时出声,“外面好像很热闹,我想出去看看。” “是不是觉得无聊了?”林氏笑着捏捏温好的手,“去吧,把帷帽戴好。” 温好戴上帷帽,带着宝珠走出珍宝阁。 珍宝阁不远处一群人围聚,时不时传来锣声与喝彩声。 温好定了定神,举步走过去。 人们围着的是一个舞刀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姿矫健,翻腾旋转,难得生得眉清目秀,不似常见的卖艺人。 温好定定望着少年,有些出神。 她想不起前世此时,为何看人舞枪弄棒看那么久了。 总不能是因为看这少年长得好吧?她又不是这种人。 “好!” 喝彩声中,少年收了势,一旁老者翻转手中铜锣,绕场讨赏。 铜钱打在铜锣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还没等老者走到温好这边,人群中就发出惊呼。 “竟然是金叶子!” “有人打赏金叶子!” 要知道人们寻常买卖交易是用铜钱,就连银子都不多见,何况金叶子。 人们好奇之下就往那个方向挤,想要看一看是不是真的金叶子。 温好知道,她很快就在这突然的拥挤中被碰掉了帷帽。 “姑娘小心!”宝珠挡住往温好这边挤的人,护着她往外走。 温好转身。 就在这时一人从她身边快步走过,碰到了帷帽。 帷帽掉在地上,很快被人踩踏。 宝珠拉着温好跑离人群,一脸紧张:“姑娘,没有被踩到吧?” “没事。”温好抬手把微乱的青丝理到耳后。 “姑娘,还是回珍宝阁吧。” “不,再看看。”温好视线落在那处,脚下没动。 前世她很快就回珍宝阁了,这一次选择停留,会不会有不同? 卖艺的一老一少得了金叶子很快就走了,看热闹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开。刚刚还人潮涌动,转眼就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一顶帷帽孤零零留在地上。 “姑娘,婢子去把帷帽捡回来。” 温好没有立刻点头。 前世的祸端,莫非就是从这顶被落下的帷帽而起? 正犹疑,就见一名锦服青年向那里走去。 他弯腰把帷帽捡起,向温好走来。 温好紧紧咬唇,抑制住因为过于震惊而急促的呼吸。 一步,两步,三步…… 宝珠冲了过去。 跟在锦服青年身后的两名护卫立刻上前,挡住宝珠的靠近。 “那是我们姑娘的帷帽!”宝珠恼道。 锦服青年望了温好一眼,把帷帽递给宝珠,轻笑道:“还给你们姑娘,仔细不要再掉了。” 宝珠接过帷帽,跑回温好身边。 温好面无表情转了身,快步向珍宝阁走去。 锦服青年目送那道背影消失在珍宝阁门口,凉凉一笑:“倒是傲气。王贵,回头查查是哪家的姑娘。” “是。” 温好走进珍宝阁,紧握的手心已全是冷汗。 春日渐暖,她却好似跌进冰窟窿中,从头发丝冷到心尖。 是太子,那个人竟然是太子! 第9章 书童 泰安帝子嗣单薄,养住的皇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四皇子魏王。 太子乃先皇后所出,嫡长子的身份让他的储君地位无可动摇。 魏王的生母如今虽高居妃位,却是宫女出身,能有今日不过是母凭子贵。至于魏王自身,也远远不如太子得泰安帝喜爱。 温好从极度的震惊中回神,又不觉意外了。 父亲再不喜她,她也是他的女儿。能让他一个堂堂侍郎把女儿悄悄送人玩乐,对方身份定然贵不可言。 外祖父、外祖母过世了,母亲疯傻了,她又是个哑子,别说许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门第比温家差上两等的都不容易。再往低嫁,对一个不会考虑女儿终身幸福的父亲而言没有任何助益,还不如就养在家里,费些口粮而已。 这样的她,不过是温府无人在意的一抹孤魂,能入太子的眼为父亲换来储君器重,父亲怎能不动心? 毕竟他是不动声色把结发二十余载的发妻置之死地的人呢。 太子……她的仇人之一,还有太子。 不是储君地位风雨飘摇的太子,而是所有人眼中毫无疑问的下一任皇帝。 这还真是一座难以搬动的大山。 温好垂眸,盯着纤纤素手。 “阿好,是不是不舒服?”打量女儿有些苍白的面色,林氏关切问道。 温好扬唇:“没有不舒服。娘挑好了吗?” 林氏一指桌案上琳琅满目的首饰:“都装起来吧。” 女掌柜眉开眼笑:“这就装好给您送到府上去。” “东西也不多,我直接带走就是。” 女掌柜动作利落把首饰装好,亲自提着几个匣子把林氏送到马车旁。 “林夫人,等上了新样式给您送到府上去挑。” “不必,出来逛才有意思。” 林氏上了马车,把其中一个花梨木匣子递给温好:“阿好看看喜不喜欢。” 温好接过来打开,险些被满满一匣子熠熠生辉的首饰晃花眼。 她想到前世逃亡路上的艰难,眼角发涩。 别说是一匣子精美绝伦的珠宝首饰,就是一匣子朴实无华的银元宝她也喜欢啊。 “女儿很喜欢。”温好认真点头。 “娘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林氏嘴角高扬,拍了拍另一个大小差不多的匣子,“这匣子是给你大姐挑的。” 她显然心情极好,而开心的原因再简单不过:给女儿买的东西女儿喜欢。 就是这样心无城府,全心全意爱着父亲的母亲,被夫君那般算计、践踏。 温好挽住林氏胳膊,头靠在她肩头:“娘,大姐肯定也会很喜欢。” 林氏抿唇一笑,心满意足:“感谢老天让我的阿好能说话了,娘就是折寿十年——” 温好忙止住林氏的话:“娘,不许您这么说。要是这样,女儿情愿当哑巴。” “傻丫头……”林氏哽咽,抹了抹眼角。 进了温府,温好抱着匣子道:“娘,我先回落英居了。” “回去歇着吧。首饰匣子让宝珠拿着,怪沉的。” “不用,娘送给我的,我想自己拿着。” 温好辞别林氏,不疾不徐往落英居的方向走,才走没两步就迎面遇上了管事温平。 温平脚步匆匆,不知道是太着急还是如何,竟险些撞上温好。 温好手一松,匣子掉到了地上。 本就装得满满的匣子这么一摔,珠宝首饰直接扑了出来,阳光下发出夺目光彩。 温平看着满地金光,直了眼。 宝珠怒目骂道:“温管事是不是没带眼睛,冲撞了姑娘你担得起吗?” 温平一个激灵回神,躬身给温好赔不是:“是老奴没长眼,老奴给二姑娘赔罪。” 温好对撒了满地的珠宝视而不见,目光凉凉落在温平身上:“温管事是有急事么?” “是有点事要处理……”温平低着头,视线不自觉被满地珠宝吸引。 “那温管事去忙吧。”温好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 “二姑娘大量,多谢二姑娘不怪。”温平深深作揖。 温好盯着温平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愈冷。 温平便是替父亲作伪证的那个书童! 一晃二十年,小书童变成了大管事,也是温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今日他如此着急,应该是去赌坊。 宝珠捡起首饰,松了口气:“姑娘,还好没有摔坏的。” 温好微微点头:“那就好,先回落英居。” 匣子是她故意摔的,为的就是刺激温平。而看温平反应,效果很不错。 回到落英居,温好一刻都没有歇,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宝珠又出了门。 主仆二人没有用温府马车,而是雇了一辆。 “去千金坊。” 千金坊是京城的大赌坊之一,每日赌客络绎不绝,也是最容易生乱子的地方。 这个时候就有一名少年被几人堵在门外墙根处,哭哭啼啼求饶。 进出赌坊的人甚至都没往这个方向瞧上一眼,显然对这种情景早已司空见惯。 “云少,你说是剁你的左手小指呢,还是右手呢?” 少年神情惊恐,涕泪横流:“别……别剁我手指,我爹马上就带钱来了……” “那怎么还不来?” “快了,快了……” “上一次你爹来还钱可是说了,以后再不管你了。” “我爹肯定会管的,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们相信我——”少年哭喊着。 有人凑在领头的人耳边说了一句,领头的人往某个方向一扫,冷笑道:“把他手指剁了!” 得了吩咐的人拽着少年左手往墙壁一按,举起菜刀。 “住手!”温平远远喝了一声,飞奔而来。 “呦,温老爷来得及时,令郎的小指还在。” “爹,爹快救我!” “你们……简直无法无天!”温平浑身颤抖,既气儿子的混账,又恼这些无赖的行径。 “温老爷这么说就不对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信咱们去官府问问官老爷去。” 温平气得脸色铁青,却知道今日不给钱是无法脱身了。 他虽是侍郎府的管事,可能在京城开赌坊屹立不倒的岂有简单的,真要闹大了,老爷定会怪罪他。 “多少钱?”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温平心疼得一哆嗦,便要掏钱。 曾经一百两对他来说不算大钱,可摊上这么个儿子,再厚的老底也被掏空了,如今别说一百两,就是掏一两银子都难。 那人冷笑一声:“温老爷说笑吧,一千两,少一两就把令郎的手指留下来。” 第10章 摊牌 “什么?”温平脸色当即变了,瞪着那人的目光能喷火,“你们怎么不去抢!” 那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温老爷消消火,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知哪个小声道:“抢劫哪有这个来钱快啊。” 温平听得心口闷痛,呼吸艰难:“我……没有这么多钱。” “没有?”那人笑意一收,杀气腾腾,“还等什么,把他儿子的手指剁了!” 手下应一声是,抡起菜刀就砍了过去。 “啊——” “等等!”温平的喝声与少年的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少年侧身抵着墙面,缓缓滑落在地上。 温平煞白着脸扑过去:“云儿,云儿你没事吧?” 温云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你们这群畜生给我等着,就是拼得鱼死网破我也不让你们好过!”温平跳起来。 那人笑了:“温老爷别急,你儿子只是被吓昏了。” 温平一愣,这才想起去看温云的手,看了左手看右手,发现两只手都完好无缺,立刻看向墙壁。 墙壁上一道淡淡刀痕,似在嘲笑他的狼狈。 拎着菜刀的人嘿嘿一笑:“温老爷这么心疼儿子,怎么还舍不得一点银子呢。” “一点?那是一千两!”提到银子,温平被吓掉一半的魂儿又回来了。 领头的人逼近一步,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温老爷,刚刚是给了你一次机会,下一次菜刀就不会只落在墙上了。你好好想想吧,是出钱,还是留下你儿子的手指。” “就……就不能少点吗?”温平终于意识到了这些人的难缠,语气软下来。 失去一根手指并不影响生活,可他怎么面对老爷的询问? 到时候,他为了给儿子堵窟窿做的事很可能会曝出来! 这个险不能冒。 温平咬牙道:“我没这么多银子,你们宽限些时日……” “几日呢?”领头的人立刻追问。 “半个月——”一见那人脸色不对,温平立刻改口,“十日,给我十日时间!” 那人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日后带银子来,把你儿子带走。” “三天实在太紧了。” “那是你的事。”那人手一挥,“把云少带走好好伺候着。” 温平脸色一变:“你们要把我儿子带去哪里?” 那人一笑:“温老爷放心,在这三日内,令郎金贵着呢。” 眼看着儿子被几人拖走,温平神色数变,这瞬间仿佛老了数岁。 “温老爷可要抓紧了。”那人说了一声,背手走了。 温平一动不动许久,迈着发软的双腿慢慢向回走。 一千两,他怎么凑到这一千两! 浑浑噩噩中,一个人挡住去路。 温平转了转眼珠,看清挡路的人。 “宝珠?” “我们姑娘在前边茶肆等你。”宝珠撂下一句话,扭身便走。 温平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追上去:“宝珠,二姑娘找我什么事?” 宝珠往千金坊的方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不知道。姑娘找你,你去就是了。” 温平留意到宝珠的反应,心登时悬了起来。 二姑娘知道他儿子去赌坊的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温平一颗心沉到谷底,随着宝珠深一脚浅一脚到了一家茶楼。 雅室里,绿衫少女托腮望着窗外,一副悠闲姿态。 “姑娘,温管事到了。” 温平走过去行礼:“不知二姑娘叫老奴来有何事?” 温好淡淡目光落在温平面上,盯得他有些不安时,扬唇一笑:“我说温管事今日为何如此匆匆,原来是来赌坊赎人的。” 温平脸色登时一变,错愕望向温好。 他猜到二姑娘叫他来与赌坊有关,却不料二姑娘如此直接。 他年轻时是老爷的书童,偌大温府唯一一个从老家来的下人,便是夫人都很给他脸面,二姑娘是什么意思? 温好端着茶,浅浅啜上一口,并不示意温平落座。 温平越发摸不着底:“二姑娘,老奴回府还有事——” 温好把茶盏往桌上一放,轻笑道:“回府筹钱吗?” 温平神色大变。 “三日内,一千两不容易筹吧?” “二姑娘不要听些风言风语——” 温好懒得废话,淡淡道:“宝珠——” 宝珠伸手入袖,掏出一沓银票往温平手上一拍。 温平托着银票,声音都变了调:“二姑娘这是何意?” “宝珠,去门外守着。” 等宝珠默默退出去,温好步入正题:“温管事,咱们谈谈我父亲交代你的事吧。” 温平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姑娘是指——” 温好嫣然一笑:“就是让你撒谎说他进京前已经与表妹成亲的事呀。” 这话如平地惊雷,温平大睁着眼,看着温好的目光仿佛见了鬼。 温好并不急,垂眸喝了一口茶。 不知过了多久,温平才找回声音:“二,二姑娘,您从哪儿听来的荒唐话——” 温好脸一沉:“我劝温管事想想一千两再开口。” 温平仿佛被卡住了脖子,登时没了声音,脑子里全乱了。 二姑娘怎么会知道青夫人的事?甚至还知道老爷对他的交代? 难道见鬼了? 少女声音幽幽响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温管事觉得这话对么?” 温平脸上血色褪尽,美貌无双的少女在他眼中竟有些森然。 他……他可能真的见鬼了! “二姑娘……您想怎么样?”先是赌坊那里的惊吓,再是温好的反常,让温平这个平时还算稳当的人慌了手脚。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温管事想怎么样。”温好面无表情看着他,“温管事是想收下银票做一个有良心说实话的人呢,还是助纣为虐睁眼说瞎话,三日后等着给温云收尸呢?” “收尸?”温管事瞳孔一缩,失声喊道。 温好抬手抚了抚发间桃花簪,盈盈浅笑:“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为了一千两他们可以剁下温云手指,我要是出一万两……应该可以买他这条命吧?” “二姑娘,你——” 温好冷着脸把桃花簪拔下,拍在桌上:“温管事,你知道的,我出得起一万两。哦,对了,我还知道一件事。” 第11章 倒戈 金簪锋锐,随着这一拍,簪尾温润晶莹的粉玉花瓣轻轻颤了颤。 温平十分清楚,二姑娘随便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自然是拿得出来一万两的,更令他吃惊的是二姑娘后面的话。 他紧紧盯着温好,等她说下去。 温好也没卖关子,以云淡风轻的语气道:“我父亲存的不少好东西,都被你搬空了吧?” 这话一出,温平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辩驳:“二,二姑娘,您冤枉老奴了,老奴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温好并不急:“是不是冤枉,倒也好办,我回家随便扯个理由让父亲查一下库房就是了,只是到那时温管事恐怕就无暇顾及令郎了。” 温平管着温如归的私库钥匙,前世的时候温好凭借特殊的能力就知道他监守自盗的事。 只是对父女关系冷淡的温好来说,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不把贪婪的手伸到母亲头上就好。 而现在,她正可利用这一点令温平倒戈。 温好这一番话如重锤,敲击在温平心头。 他的心防终于彻底崩塌,腿一软跪下去:“二姑娘饶命!” 温好往后仰了仰,语气依然不疾不徐:“温管事这话错了,我明明是救命。救你的命,也救你儿子的命。” “是,是,是,二姑娘说得是。”温平举着袖子,不停擦额头冷汗。 温好莞尔:“温管事别跪着了。” 温平忙站起来。 温好把一杯茶推了推:“温管事坐吧,方便说话。” 温平依言坐下,暗暗心惊。 他不得不承认,刚刚一直被二姑娘压着走。 温府里四位主人,老爷城府深,夫人泼辣有余心眼不足,大姑娘温和稳重,而二姑娘因为天生哑子,在下人们心里就是个有些古怪孤僻的小姑娘。 他万没想到,二姑娘能说话后,竟是个厉害的。 不,不,不,已经不是厉害这么简单,而是妖孽。 她从何处知道的这些隐秘? 温平理智回笼,越想越多。 他恢复理智并不会后悔刚刚的决定,而是恰恰先做了决定,才从绝境跳到困境,让他能稍稍冷静思考一下。 “温管事是不是有很多疑问?”把温平不断变换的神色尽收眼底,温好笑吟吟问。 温平立刻集中精神:“老奴是有一些疑问——” “那就憋着。” 温平一窒,再次领教了小姑娘的喜怒不定。 “是……不知二姑娘要老奴做什么?” “很简单,将来若到了摊牌问到你的时候,只需要你说实话。” 温平那句“二姑娘怎么知道的”险些脱口而出,在少女冷淡的目光下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千两银换你一句实话,很划算吧?” 温平捏着银票苦笑:“老奴就是担心到时候老爷——” “担心我父亲收拾你?”温好漫不经心瞥他一眼。 温平讪笑点头。 温好唇角轻牵,讥笑一闪而逝。 这是向她要后路了。 真是想得美! “温管事,有句话听说过么?” “二姑娘您说。” “甘蔗没有两头甜。”温好一字字道。 她说着,随手拿起桃花簪转动:“一个是眼下的致命危机,一个是将来的小小困难,温管事若不知道如何选择,那我就有点失望了。” 温平艰难笑笑。 小小困难?他要承受的可是背主的后果。 不过二姑娘说得对,要是不跟着二姑娘走,现在他们父子就要完了。 “老奴听二姑娘的。”温平低了头。 温好扬唇喊道:“宝珠——” 宝珠推门而入。 “替我送送温管事。” 温平忙道:“不敢劳烦宝珠。” 等温平走了,宝珠忍不住问:“姑娘,就这么把一千两给了他,不担心他反悔吗?” “他的亏空何止一千两,他早就回不了头了。”温好目光随意投到窗外,淡淡道。 温平监守自盗的事一旦被父亲察觉,下场只会比他儿子落在那些混子手里更惨。 他偷卖的都是些不常用的珍玩,心怀侥幸觉得父亲不会留意。 可偏偏被她知道了。 “宝珠,我们回家。” 搞定了温平,下一个就是父亲的族兄。 说来可笑,温平助纣为虐是为了儿子,父亲的族兄助纣为虐亦是为了儿子。 哦,就连父亲,把母亲逼入绝境大半也是为了儿子。 温好回到温府用了午膳,小憩了一阵子温婵便来了。 “大姐这么早就回了。” “那种宴会一年总要参加个十几次,没什么意思。”温婵举了举手中油纸包,“万吉铺子的酥油鲍螺,我记得二妹最喜欢吃他家的……” 她朱唇微扬,与温好轻笑时的弧度那般相似,那双纯黑澄澈的眸子中满是亲昵。 温好目不转睛望着长姐,落下泪来。 姐姐与她,生得真像啊。 莲香说的那个轻薄了姐姐的男人……也是太子吗? 这个猜测令温好心如刀绞。 “二妹怎么了?”温好的反应令温婵一头雾水。 “是想到父亲养的外室了吗?别怕,有外祖母替咱们做主呢——” “大姐。”温好抱住了温婵,热泪沾到她衣衫上,“我没有想那些,就是觉得大姐对我太好了。以前我不能说,现在终于能对大姐说声谢谢了。” 她想说的其实是抱歉,说很多很多声抱歉。 虽然她清楚,错的不是她,是那些泯灭良知的畜生,可一想到前世的今日若她没有去看那街头卖艺的少年,或许大姐就不会出事了,便忍不住内疚。 温婵轻轻拍了拍温好后背,心疼又心酸:“净说傻话。我是你姐姐,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她打开油纸包拿了一块酥油鲍螺递给温好。 “大姐也吃。” 姐妹二人吃过点心,温婵道:“二妹,咱们明日便告诉外祖母吧。” “后日吧,娘说明日带咱们回外祖家。” 温婵点了头:“那就后日咱们悄悄过去。” 母亲对父亲用情至深,又是个急脾气,还是先与外祖母通个气更稳妥。 而温好除了此点,还有另外的考虑。 今晚,也该在那位堂伯面前露个脸了。 第12章 月下 天色晚了,一轮弯月挂在空中,静静打量着人间。 一辆马车停在温府门口,下来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走路有些晃,到了侧门处,用力拍了拍门。 门人打开门,笑着道:“八老爷回来了。” 男子打了个酒嗝儿,摆摆手走了进去。 门人在男子身后撇撇嘴,先前藏好的鄙夷露出来。 一个上门打秋风的,还把自己当成温府的主人了。 被门人腹诽的中年男子是温如归的族兄温如生,在族中大排行第八。 温家村地处偏远,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姓温。而温如归是温家村几十年来第一个考中进士的。 可想而知,温如归给族里带来多大荣耀。 也因此,温家村比其他村子的读书风气浓得多。 谁家不想出第二个温如归呢? 然而天生的读书材料太难得,温如生会来到京城,就是因为他儿子也是块好材料。 温如生的次子温峰,去岁秋闱时桂榜有名中了举人,一开春就赶到了京城准备参加会试。 温如生陪着儿子一道进京,自然来投奔族弟温如归。 温如归对族兄与侄儿的到来十分高兴,好酒好肉招待着,银钱也给了不少。 看着族弟气派的大宅,成群的奴仆,温如生眼红心热,对儿子越发寄予厚望。 堂弟就是中了进士飞黄腾达的,等他儿子中了进士,也能像堂弟一样了。 春闱在即,眼看儿子四处结识同科,讨教学问,温如生也忍不住四处走了走。 这一走就发现京城太好了,喝酒喝上一个月都不会重样。 再过几日,儿子就要进考场了啊。 温如生抬头看了一眼弯月,脚下一转去了温峰住处。 屋内静悄悄的,透过窗子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摆设。 “还没回来啊。”温如生嘀咕一声,有些失望。 他还想叮嘱儿子与同科小聚时少喝酒多吃菜呢。 温如生转身欲离开,余光突然瞥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浑身汗毛登时竖了起来,死死盯着窗子看。 那道黑影是从窗内闪过的。 也就是说,在儿子屋里! 难道儿子在里面? 那也不对,温府不怕费灯油,入睡时也会亮着一盏小灯方便起夜,现在屋里昏暗,说明儿子还没回来。 温如生一步步靠近窗子,许是有了酒意,明明心头恐惧,却鬼使神差把脸贴到了窗子上往里看。 什么都看不清。 许是眼花了。 温如生不自觉松了口气,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屋内一声响,仿佛重物落地。 他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推门冲了进去,手忙脚乱点上灯,举着烛台里里外外走了个遍。 没有人,也没有物件掉在地上。 真是邪门! 温如生一个激灵,酒意彻底没了,只剩下不寒而栗。 儿子该不会被邪祟害了吧? 不行,他要把儿子找到! 温如生父子刚来时,考虑到温峰读书需要清静,温如归特意命人把外院与内院相接处的一个跨院给了温峰住。从跨院的一个月亮门出去,便是花园。 温如生几步就走到了花园里。 花园清幽,处处都是花木疏影,在深深的夜色里很容易迷失方向。 温如生绕过一丛花木,猛然停住了脚。 前方一株树上,一团白影晃个晃。 温如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花木后,这瞬间的反应浑然不似饮了酒的人。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探头看。 那白影还在晃。 温如生揉了揉眼睛,借着月色勉强看个清楚。 是个白衣少女。 少女坐在树上,双脚悠闲晃来晃去,正咯吱咯吱吃着东西。 那是—— 温如生蓦地瞪大了眼睛。 是二姑娘! 温如生在温府已经住了月余,自信绝不会认错。 清冷的月色,坐在树上欢快吃东西的少女,看着很美好的画面,落在温如生眼里只觉毛骨悚然。 哪个正常大家闺秀大晚上坐树上吃东西的! 他就说二姑娘突然能开口说话太反常,二姑娘该不会被邪祟附身了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温如生一惊,忙往后躲了躲。 一名青衣婢女走来,仰头喊树上少女:“姑娘,晒够了月亮就回去吧。” 嘶——温如生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捂住嘴,一个靠谱的猜测冒出来:二姑娘在吸收日月精华! “走吧。”幽幽夜色中,白衣少女的声音显得空灵飘渺。 主仆二人往温如生的方向走着,越来越近。 温如生大气都不敢出,瞪大眼睛看着。 眼看二人走近了,青衣婢女突然脚下一停。 “姑娘等一等,您嘴角沾了东西。” 白衣少女咬了一口手中吃的,笑盈盈摆手:“没事,反正夜里无人瞧见,回屋洗干净就是了。” 主仆二人走远了,温如生瘫坐在地,已是面无人色。 二姑娘刚刚吃的……竟然是人的手指! 温如生想尖叫,却发现极度的恐惧下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他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连呼吸都变得吃力。 天上的月躲进云层,更浓的黑笼罩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温如生才哆哆嗦嗦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回房里。 太可怕了,二姑娘竟然是吃人的妖怪! 温如生蒙着被子浑身颤抖,抖着抖着猛然想起一件事:儿子呢? 儿子会不会被二姑娘吃掉了? 他想到了温峰屋内的黑影与古怪声响,呜呜哭起来。 起风了,窗外芭蕉晃动着叶子,轻轻打在窗棂上。 温如生如惊弓之鸟,不敢闭眼。 他蒙着头熬到天亮,立刻爬起来冲到儿子住处。 里面空荡荡的,儿子与温府安排服侍儿子的小厮都不在。 “儿啊!”温如生拍拍门框,放声痛哭。 “八老爷怎么了?”妇人疑惑的声音传来。 温如生一看是负责扫洒的婆子,张口道:“你们二姑娘——” “是妖怪”三个字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能让二姑娘知道他看见了,不然二姑娘会把他吃掉的! 怎么办?怎么办? 温如生转了几圈,拔腿就跑。 他要去告诉堂弟! 看着风风火火跑走的温如生,扫洒婆子撇了撇嘴。 真是没规矩的穷鬼。 第13章 好奇 这个时候温如归已经上朝去了,温如生扑了个空,找下人打听了衙门所在,跑过去等着。 温如归回到衙门,便听属下禀报说族兄来找。 温如归是个爱面子的人,他心中未尝把温如生当回事,却爱惜在老家的名声,不愿落下嫌弃穷本家的话柄。 “八哥找我可有急事?”温如归和和气气问。 温如生扫一眼左右,欲言又止。 温如归拧了拧眉。 看堂兄脸色惨白又不愿当着外人面说的样子,事情恐怕不小。 他打发走旁人,温声道:“现在没有外人了,八哥有事尽管说。” 温如生扫一眼门口,不放心问:“不会有人听见吧?” “八哥放心,不会的。” 温如生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十弟,你小女儿是个妖怪!” “什么?”温如归以为听错了。 “我说……你小女儿是个吃人的妖怪!” 温如归确定没听错,脸色登时一沉:“八哥,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昨晚根本没睡!”见温如归不信,温如生急了,比划着道,“我亲眼瞧见的,你小女儿吃手指头,人手指!” 温如归脸色更差了:“八哥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去看大夫,只是话不能乱说。” 温如生腾地站起来,急得脸通红:“十弟,我真没骗你,我昨晚回来在花园里瞧见的!” “八哥大晚上去花园干什么?”温如归语气冷淡,显然温如生的说辞令他大为恼火。 “我晚上喝酒回来去看峰儿,看到他屋子里晃过一个影子。可他屋里什么人都没有,我担心之下出去找,结果在花园里看到你小女儿在吃人手指——” 温如归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八哥,你分明是喝醉了眼花,现在竟还说醉话。” “十弟,你怎么不信呢?”温如生快急哭了。 他是不敢和妖怪对上的,但十弟是那妖怪的爹,想来能降服她吧? “我信什么?信我堂堂侍郎的女儿是吃人的妖怪?”温如归面色铁青,顾不得再维持温和面具。 别说这种话太过荒唐离谱,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让人知晓! 此时,温如归对这位族兄烦透了。 到底是在偏僻地方待了大半辈子的人,竟学无知妇人信神信鬼。 信这些本与他无关,扯到他头上就不能忍了。 “我发誓没眼花,不然让我天打雷劈!”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温如归恼怒之余又有些膈应,淡淡道:“正好我手头的事不多,就随八哥回去看看。” 温如生大松口气。 二人赶回温府,才下马车就见一名青年带着个小厮往府中走。 青年看到二人,拱手行礼:“爹,十叔。” 温如归皱眉看了温如生一眼。 温如生一脸震惊,指着青年问:“峰儿,你,你没事?” 温峰面露惭愧:“儿子昨夜未归,让您担心了。” “你去哪了?”温如生吃惊之下,完全忘了这是在大门外,大声问道。 “儿子——” 温如归淡淡打断温峰的话:“八哥,你有什么要问峰儿的就回府里问吧,衙门那边不能一直没人,我先回去了。” “十弟,十弟——” 眼见温如归头也不回上了马车,温峰一脸疑惑:“爹,十叔怎么了?” 在他印象里,十叔是个很和善的人。 “你昨晚到底去哪了?”温如生怒了。 温峰忙拉着温如生往里走:“爹,咱们进去说。” 父子二人进了府,没走几步就见林氏带着两个女儿迎面走来。 温如生猛地刹住身子,视线不受控制落在温好面上。 温好抿唇一笑。 温如生一哆嗦,慌忙收回目光。 “八哥与峰儿一起出去了啊。”林氏笑吟吟打了招呼。 林氏是个很简单的人,在她看来这是丈夫的族兄,无论是贫是富,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招待,不能让人委屈了。 温如生忍不住往温好那里瞟,又不敢,落在林氏眼里就成了挤眉弄眼。 林氏面露关心:“八哥眼睛好像抽筋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必了,不必了。”温如生急忙推辞,几乎是逃回了住处。 “爹,您今日有些奇怪,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温如生脸色漆黑:“你昨晚为何没回来?” “儿子与朋友喝酒,不小心喝多了,朋友留我住了一宿。” “那怎么不让小厮回来送个信?” 温峰看了神色紧张的小厮一眼:“听风留下照顾我了,不然还要劳烦朋友家的下人,多不好意思。” “峰儿,你可不要交一些狐朋狗友——” “是尚书府的公子。”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昨晚——” “昨晚怎么了?” “没什么……”温如生咽下了想说的话。 难道真是他眼花了? 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上,林氏拉开固定在车壁上的抽屉,露出满当当的果脯蜜饯,招呼两个女儿吃。 温婵哭笑不得:“娘,用不了一刻钟就到外祖家了。” “到了你外祖家就不能吃了。”林氏随手拈起颗蜜枣放入口中,“大夫说了,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要少吃甜食,偏偏你外祖母又管不住嘴……” 听着母亲念叨外祖母,温好与温婵对视一眼,皆心情复杂。 这样平静无忧的日子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温好才吃了第三颗梅子,将军府便到了。 母女三人先后下了马车,温婵与温好一左一右拥着林氏往里走。 林氏突然脚步一顿,指着靖王府的方向稀奇道:“不知那老者是什么贵客,靖王府竟然开了大门。” 温好顺着看过去,心生疑惑。 前世的时候母亲带她与大姐回外祖家,并没有撞见靖王府来贵客。 外祖母与母亲出事已近在眼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都反复回忆过。 “芳菲,去打听一下靖王府来了什么人。” 听了林氏的吩咐,温婵嘴角微抽:“娘,没必要打听吧。” 母亲这八卦的爱好能不能改一改? “打听一下又不费什么事,省得我一直好奇。” 温婵无奈看向温好。 温好笑笑:“我也有点好奇。” 温婵:“……” 第14章 世子心有疾 林氏派了丫鬟去打听,带着两个女儿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并没特意准备什么,毕竟女儿离得近常过来。只是再常来,见到女儿与外孙女还是特别开心。 “母亲这两日睡得可好?” “好着呢。”老夫人顾不得搭理女儿,拉住温好的手,“阿好脚还疼吗?” “外祖母别担心,我的脚早就好了。” “那就好,以后可要小心点,别爬那么高的墙了。”老夫人笑呵呵叮嘱着,眼睛不离温好左右。 阿好喊外祖母真好听啊。 林氏看不过去:“母亲,您打算把阿好盯出朵花来啊?” 老夫人睨她一眼:“我自己的外孙女,想看多久看多久。” “以前也没见您这么看我。” 老夫人翻个白眼:“你小时候只知道气我,哪有婵儿和阿好乖巧。” 想当初老头子是山大王,她是压寨夫人,女儿整日里满山头跑,偶尔还参与一次打劫积累经验。 万没想到乱世一来,老头子成了定国公,她成了国公夫人,野小子一样的闺女成了名门贵女。 可她一直知道,他们家和那些传承百年的世族不一样,女儿这个贵女和别的贵女也不一样。 等女儿长到出阁的年纪,竟然看中了一位新科进士。 她与老头子本打算把女儿许给武将家,奈何女儿就是认定了,最后只能依着她。 好在女婿寒门出身,家里也没那么多规矩,不必让女儿压抑本性生活。 女婿还有一个最大的长处,便是长得好,让她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外孙女。 想着女儿女婿这些年的举案齐眉,两个可心的外孙女,老夫人当年的那些担心早就烟消云散了。 祖孙三代其乐融融说着话,被林氏委派重任的婢女芳菲进来了。 “打听到了?”林氏忙问。 老夫人一头雾水:“打听什么?” 林氏笑道:“下车的时候发现靖王府的大门开了,瞧见一位衣着寻常的白须老者被人请进去,女儿怪好奇那老者的身份,就让芳菲去打听一下。” 高门大户的大门等闲都不会开,平日进出都是走侧门。 “你这孩子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老夫人无奈。 林氏指着温好笑吟吟道:“阿好也好奇呢。” 突然被母亲扯进来,温好一时忘了开口。 老夫人理所当然道:“阿好还小,当然有好奇心。” 林氏窒了窒,视线落回芳菲身上。 芳菲忙道:“是靖王府特意给靖王世子请来的名医。” 林氏登时上了心:“靖王世子怎么了?” “说是前些日子突然胸闷心痛,这位名医最擅长此道,是靖王府好不容易从外地请来的。” 林氏一听怒了:“靖王府太过分!” 老夫人不赞同睨林氏一眼:“人家儿子病了,请医问药不是正常嘛,哪里过分了?” “母亲您不知道——”林氏一开口,才想起长女也在。 “知道什么?” 林氏是个直性子,想想长女是个沉稳的,憋不住说了:“前些日子靖王府来人试探我的口风,想替靖王世子求娶阿好呢。” “靖王世子求娶阿好?”老夫人惊得手中茶盏险些掉地上,“就算求娶,也该求娶婵儿吧?” 婵儿是姐姐,比阿好要长两岁呢。 温婵:“……” 林氏一阵窒息:“母亲,求娶哪个重要吗?重要的是靖王府不厚道,想替病秧子儿子求娶咱家姑娘!” “是不厚道。”老夫人已经飞快在心里把靖王世子的身高长相、脾气秉性过了一遍,难免有些可惜,“之前只听说靖王世子有些体弱,没听说有心疾啊。” 林氏连连点头:“是呢,我刚听说时也有些意动,还好阿好提醒了我。幸亏阿好心细,知道那靖王世子有心疾。” 温好:“……”她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 靖王世子有心疾吗? 她记得没过多久靖王世子就出远门了,靖王夫妇能允许才请过名医的儿子舟车劳顿? 还是说,那名医有大神通,立刻把靖王世子的心疾治好了? 若是这样——温好眼睛一亮。 外祖母就是气急攻心去的,或许心脾已有隐患,把那名医请来诊断一番,总没坏处。 温好正这般想着,就听林氏道:“母亲,您前段时日不是也说心口有些发闷,正好靖王府请来了名医,等那名医给靖王世子瞧完,咱们也把名医请来给您瞧瞧。” 老夫人不以为然摆手:“用不着。人上了年纪难免胸闷气短,平时大夫来问诊也没说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她衣袖。 “外祖母,就让名医给您看看吧。” 还有些婴儿肥的少女微仰着头,秋水般的眸中满是担忧与乞求。 老夫人登时心软答应下来。 阿好因为生来口不能言,本就比寻常小姑娘敏感,还是不让这丫头担心了。 林氏腹诽一句亲娘偏心,想到靖王府对名医的重视,亲自去了一趟王府。 此时名医正给靖王世子祁烁把脉。 “神医,烁儿如何?” “这个——”朱大夫沉吟着看向祁烁。 祁烁默默看着他。 见朱大夫迟迟不语,靖王妃着急了:“神医尽管说,我受得住。莫不是——” 不行,她要昏过去了! 靖王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靖王妃,神情无比凝重:“神医再仔细瞧瞧。烁儿……烁儿应该无碍吧?” 祁烁轻轻咳了一声。 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朱大夫终于开口:“世子的心疾……不算严重。” 靖王妃不信:“若是不严重,神医为何吞吞吐吐。” 朱大夫深深看了祁烁一眼。 少年一脸无辜,静静而坐。 “老夫只是出于谨慎,不能轻易下诊断。” “那就好,那就好。”靖王妃松了口气,又猛然提起,“可这毕竟是心脾的毛病,再不严重也不能掉以轻心吧,请教神医以后该如何将养呢?” 朱大夫捋了捋胡子,慢条斯理道:“王妃担心得是。心疾常起于劳思气滞。待老夫开个药方,以后按方吃药,另外尽量顺心就是了。” “顺心?”靖王妃抓住了重点。 医道的事她不懂,让儿子顺心还是能做到的。 第15章 变化 大夫被请下去歇着,靖王妃忧心忡忡:“烁儿小小年纪,怎么就有心疾了呢?” “母亲不必担忧,神医不是说了,儿子并无大碍。” “心脾的毛病能叫没大碍吗?”靖王妃一个眼刀飞向靖王,“都是王爷当初的馊主意,不然烁儿也不会憋出心疾来。” 靖王一脸委屈:“怎么又扯到当初了?” “不是你说进京后要小心谨慎,让咱们烁儿装病嘛。” 靖王妃提到这件事就心烦。 在北地的时候,烁儿鲜衣怒马,肆意飞扬,不过十岁就杀过鞑子了,到了京城却成了世人眼里的病秧子。 她这当母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做梦都想一家人回北地去。 “那么多藩王世子,哪有一个像烁儿这么委屈的。”靖王妃说着,红了眼圈。 本是张扬肆意的年纪,整日窝在家里可不憋出病来。 “烁儿不是有些特殊嘛。” 靖王妃冷笑:“不过是出生时一点无稽之谈,也就在北地有人提一提,到了京城谁还留意。” 靖王苦笑:“王妃莫要闹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就算其他人不会留意,保不准那位会忌讳。” 祁烁出生那日,有彩云霞光笼罩在靖王府上空,直到他降生才缓缓散去。 北地的人都说靖王世子注定不凡。 当父母的听到这种传闻只会高兴,毕竟靖王在北地是说一不二的王,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坏就坏在安王进京夺了帝位,从藩王摇身一变成了大周天子。 安王能当皇帝,别的王爷自然也能当。 泰安帝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因而格外多疑。靖王当然没有这个心思,焉知当今天子不会这么想呢? “父王、母妃莫要吵了,不然儿子更内疚了。” 靖王妃其实只是发泄一下心中郁闷,闻言忙道:“我和你父王只是拌嘴玩儿,你可不要瞎操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着,早日把身体养好便是最大的孝心了。” “前几日母妃说让儿子去外祖家,接表妹进京——” 靖王妃摆摆手:“让你二弟去就是了,他闲着也是吃酒玩乐。” 这时侍女珍珠进来禀报:“林夫人来了。” 靖王与靖王妃面面相觑。 “王妃请了林夫人?” “没有啊。” “难道温家后悔了?”靖王下意识看了祁烁一眼。 少年垂眸,一派云淡风轻。 靖王哼了一声。 他儿子如此人才,竟被拒绝,现在知道后悔了。 靖王妃与靖王想到了一处去,顿觉扬眉吐气:“我就料定温家会后悔的,只是这次别想我痛快点头。” “烁儿的意思呢?”靖王看向祁烁。 祁烁笑笑:“父王、母妃看着办就是了。” “那就拒绝了?”靖王试探问道。 “父王、母妃若觉得不满意,拒绝便是。” 靖王实在没从儿子那张平静的脸上瞧出什么来,不由对靖王妃那日的话产生了怀疑:“王妃不是说烁儿倾心温二姑娘么?” 靖王妃悄悄掐了靖王一下:“我什么时候说烁儿倾心温二姑娘了,烁儿只是喜欢貌美的姑娘。” 祁烁:? 林氏在花厅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见到了靖王妃。 “让林夫人久等了。” 林氏有求于人,露出热情的笑:“王妃事多,打扰了。” “林夫人请喝茶。”靖王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矜持问道,“不知林夫人有何事?” “是这样,我听说王府请来一位名医——” 靖王妃一愣。 这可和她预料的不符。 温家不是来重提亲事的? 见靖王妃不语,林氏心一沉。 靖王府不会这么小气吧,就因为拒绝了亲事,便想霸占神医? 短暂的尴尬沉默后,靖王妃回神:“是有这么回事。” 虽说请大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王府下人口风还算紧,林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林氏见靖王妃不像能痛快答应的样子,豁出去了:“王妃,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求您来了。” “林夫人此话怎讲?” 林氏抹了一把眼角:“自家父过世后,家母便郁郁寡欢,近来时常说心口闷痛。我听闻王府请来的名医犹善此道,特来求王妃让神医去将军府给家母看一看。” 靖王妃大感失望。 林夫人登门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虽觉得憋屈,却不会在这方面为难人:“珍珠,去请神医随林夫人走一趟。” “多谢王妃了。”林氏顿觉靖王妃和善可亲,对其妄想替病秧子儿子求娶女儿的不满散了一丝丝。 没多久朱大夫提着药箱随侍女珍珠前来,与林氏一道去了将军府。 林氏离开后,靖王妃登时沉下脸,命管事去查透漏风声的事。 管事很快查明情况,前来禀报:“是门人说出去的。” “守门的老王这些年还算妥当,怎么会犯这种错?” 管事面有难色。 靖王妃皱眉:“有话就说。” “门人说……是世子吩咐的。” 靖王妃大感错愕,抬脚去了祁烁那里。 “母妃怎么来了?” 靖王妃端量儿子几眼,见他面色还不错,这才道:“林夫人上门,原来是为了替她母亲请神医。” “原来是这样。”祁烁露出意外的神色。 “烁儿,你为何吩咐门人随便对人提你请大夫的事?” 祁烁薄唇微抿,沉默了片刻道:“儿子上次‘生病’已是八年前的事了,也该偶尔提醒一下世人。这才吩咐门人,若有人问不必瞒着。” 靖王妃叹口气,疑问全化为了心疼,继而忍不住嘀咕:“林夫人也太八卦了,见神医登门竟还专门遣人来打探。” “是啊。”祁烁微笑。 将军府那边,朱大夫仔细给老夫人把过脉,真的发现了问题。 林氏后怕不已:“母亲的心疾竟如此严重了么?” “老夫人此疾由顽痰死血而发,若不及时化瘀通脉极可能造成严重后果。老夫配制的金香丸对此症效果颇佳,早晚需各服三粒……”朱大夫郑重交代着事宜。 温好默默听着大夫的话,庆幸外祖母的病被及时发现之余,疑惑更深。 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本不曾出现的名医来了将军府? 一个名字在她心头缓缓浮现。 第16章 碰瓷 与靖王府有关,而又与前世不同的地方,温好不由想到一个人:靖王世子祁烁。 靖王一家是八年前搬到将军府隔壁的。 那时候温好八岁,祁烁十一岁。 在温好印象中,这位算是幼时相识的靖王世子体弱安静,在这一片的孩子中没什么存在感。 也因此,印象并不深刻,就只是认识而已。 现在,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是她能开口说话造成了靖王世子改变,还是这改变源于靖王世子自身? 在将军府陪老夫人用了午膳,林氏并没带温好姐妹回府,而是留下午睡。 这大概就是独生女的好处了,从林氏出阁至今,不但她的闺房没有任何改变,温婵与温好出生后在将军府也拥有属于自己的院子。 温好回房后无心睡,于是吩咐宝珠:“我去花园走走,若有人来找,就说我睡下了。” 将军府的花园很大,这个时节已是花开满园,草木葱郁。 午后园子中鲜少有人,温好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与靖王府相隔的围墙处。 她与靖王世子本不熟,母亲婉拒了靖王府提亲后,若与之打交道无疑有些尴尬。 温好仰头盯了一会儿围墙,纵身一跃。 罢了,想得多不如做得多,先观察一下再说。 少女灵巧如脱兔,随着轻轻一跃双手攀上墙头,再然后手一松,重新落回地面。 她靠着墙壁,深深吸了口气。 靖王世子是什么毛病,为什么又在墙的那一面! 温好因为自小口不能言,再急的性子也磨平了,可这一刻有点生气了。 她甚至怀疑靖王世子是故意的。 可理智想想,不大可能。 靖王世子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她这时候又爬墙头。 庆幸的是她反应够快,没被瞧见。 墙的另一面,手持书卷的少年抬眸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墙头,唇角微扬。 “世子,午后有些晒了,不如回房吧。”小厮长顺劝道。 “春日的太阳晒着正舒服,何况有树荫。”少年动也不动,靠着藤编摇椅继续看书。 长顺实在难以理解世子的爱好。 偌大的王府,处处都是好地方,世子怎么就喜欢在这里看书歇息呢? “世子,您当心温二姑娘又爬墙头,砸您身上。”小厮显然对那日世子受到的伤害耿耿于怀,且没发现刚刚的风云暗涌。 少年睇他一眼,淡淡道:“莫要嚼舌,那日只是巧合。” “小的瞧着温二姑娘爬墙很熟练呢……” 温好耳朵贴着墙壁,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有些尴尬。 没想到被靖王世子的小厮鄙视了。 靖王世子……还算厚道。 隔墙不再有声音传来,温好放轻脚步走至不远处一棵树下,灵活爬了上去。 有枝叶遮挡,她总算能安心看一看情况。 墙的另一面有一株桂树,靖王世子就坐在桂树下的摇椅上闭目假寐,一卷展开的书册静静搁在身前。 春风拂动少年袍角,宁静美好。 温好默了默。 原来墙的另一边是靖王世子偷闲的地方。 靖王世子的喜好与她所见那些名门公子不大一样。 想到靖王世子年纪轻轻就有了心疾,温好生出几分同情。 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难过,她早就体会过。 但这并不能消除她对靖王世子的疑虑。 靖王世子都到了请名医的地步,前世为何能出远门? 她坐在树杈上遥遥望着少年想得出神,不经意对上一双黑眸。 温好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被发现了! 她试图补救,扶着树杈若无其事移开视线,余光悄悄一扫,发现少年还在看着她。 温好泥塑般坐了一会儿,心一横跳下树去。 墙的另一端,祁烁见温好突然从树上跳下,不由站了起来。 小厮长顺被世子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世子,怎么了?” 祁烁凝视着某处,语气淡淡:“没什么。” 上次从围墙跳下来扭了脚,这次从更高的树跳下…… “世子是不是不舒服啊?”见祁烁神情不佳,长顺一脸忧心。 “不要唠叨。”祁烁斥了一句,眸光微闪,“长顺。” “世子您吩咐。” “有些口渴,回去把我常用的那套茶具拿来。” 长顺忙不迭去了。 墙头处,温好再次探出一点头,见祁烁身边没了旁人,干脆利落翻墙跳下。 靖王府的地很实,可望着走来的少年,她的心却有一些虚。 等会儿靖王世子该不会以为她失心疯吧? 转念一想,反正已经被看到了,破罐子破摔问个清楚也好。 等少年在面前站定,温好表面恢复了淡定:“世子。” 祁烁沉默一瞬,唇角挂上浅笑:“温二姑娘若有话说,我们可以去那边。” 温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处花架,此时蔷薇新绿,倒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只是靖王世子未免太淡定了点儿,见她翻墙来见,竟神色如常。 她琢磨着对方心思,却难以探出深浅。 二人在花架处站定,祁烁笑问:“温二姑娘今日来访,不知有什么事?” 来访…… 温好一时无言。 竟没见过这么会给人台阶下的人。 “我——”温好抿了抿唇,豁出去问道,“世子何时患了心疾?” 祁烁微怔,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话开了头,后面就不愁了。 “今日听闻王府有名医登门,我有些好奇。” 祁烁莞尔:“我也有些好奇。” “世子好奇什么?” “好奇温二姑娘为何好奇这个。” “我与世子自小相识,而今我能开口了,却听闻世子患上心疾,算是……出于关心的好奇吧。”温好厚着脸皮给出理由。 “原来温二姑娘是同情我。”祁烁深深看着她。 温好稳了稳心神,面不改色道:“世子风华正茂,患有心疾谁能不可惜呢。” “温二姑娘真的想知道?”祁烁笑问。 温好微微颔首。 少年轻叹口气:“本来并无此疾,那日温二姑娘突然从墙头掉下,不知怎么就吓出心疾来了。” 温好瞠目结舌。 被她吓出来的? 她怀疑靖王世子在碰瓷! 第17章 因你而起 见温好呆若木鸡,祁烁轻轻咳嗽了两声。 温好缓缓回神,狐疑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 靖王世子安静温和,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何况他们并不熟。 难道真是被她吓出来的? 所以靖王府请来了名医,前世靖王世子的远行自然没有了。 虽说被人一吓就吓出心疾来有些罕见,想想靖王世子一直体弱多病,倒有可能。 尽管温好觉得有些冤,毕竟摔下墙头的还没事呢,墙头下的人吓出心疾了,找谁说理去。 可她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沉默了片刻,温好微微屈膝:“真是抱歉,那日我不是故意的。我无法替世子承担病痛,只能回头遣人送些药材补品,聊表歉意。” 祁烁摇头:“温二姑娘不必如此,我并不缺这些。” 温好坚持:“世子贵为亲王之子,自然什么都不缺。但世子的病既然是因我而起,我总不能当做没事人。” “温二姑娘应该知道,王府曾去贵府提过我们的亲事吧?”少年深深眸光笼罩在少女面上,令人瞧不出心思。 温好登时脸一热。 这人怎么这么直接! 她心头一动,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因为被她吓出了心疾,靖王世子打算让她赔上自己吧? 刚刚他可说了,药材补品那些统统不缺。 “是么,我没听家母提起。”温好心头波澜起伏,面上半点不露。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不然让靖王世子知道她前脚拒绝了亲事,后脚翻墙找他解疑,显得脸皮太厚。 少年轻轻扬了扬唇角,转而压下:“原来温二姑娘还不知晓。” “世子提及此事是何意?”温好心中警惕,淡淡问道。 “父王、母妃并不知道我的心疾因何而起,温二姑娘若突然送补品,恐引起他们不必要的误会。” “不必要的误会?” 祁烁一笑:“比如误以为温二姑娘后悔了。” 温好:“……” 风不知从何处而来,送来花香。 春风温柔了少年的声音:“所以温二姑娘就不必送东西了。我的心疾虽因温二姑娘而起,但我并不怪你。” 温好默默听着,总觉得哪里有些怪。 小厮的呼声传来:“世子,世子您在哪儿?” “温二姑娘还有疑问吗?”祁烁并不急着答应小厮的呼喊,耐心问道。 “没……”温好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那温二姑娘在这里稍等等再走,我就不送了。” 祁烁冲温好笑笑,转身向外走去。 小厮长顺迎上来:“世子,您去哪儿了?” “等得无聊,随便走了走。” 长顺用衣袖掸了掸藤椅:“您坐,小的给您倒茶。” “不用了,刚刚走着有些热,还是回房吧。” 长顺愣了愣,忙点头:“哦。” 少年信步走在前,小厮抱着茶具走在后,靖王府的花园一角渐渐没了声音。 温好拂开花枝走出来,遥遥望了靖王世子离开的方向一瞬,熟练翻墙回到将军府。 清风袭来,她这才留意到,将军府的花园中同样有桂树,有花架,有开得正盛的玉兰花。 一墙之隔人不同,春色却是相似的。 温好自然没有全信靖王世子的话,抬脚去了朱大夫歇息之处。 不比靖王世子的心疾“不算严重”,老夫人的心疾需要仔细调养,朱大夫白日便留在了将军府。 听闻二姑娘来见,朱大夫压下诧异走出来。 “冒昧打扰神医,是有一事想问。” “不知姑娘要问老夫何事?”看着眉宇间尚未完全脱去稚气的二八少女,朱大夫越发疑惑了。 “靖王世子——” 温好一张口,朱大夫的心就提起来。 他现在听到靖王世子就头大。 见朱大夫神色有异,温好转而问道:“神医怎么了?” “没事,姑娘接着说。” “靖王世子的心疾——” 朱大夫眉心一跳。 他听到这个头更大! “靖王世子的心疾可严重?” “不严重,不严重。”朱大夫沉住气道。 “那神医可否诊断出靖王世子的心疾因何而起?” 朱大夫看着温好的眼神有了变化:“病患的情况不该对旁人多言,姑娘为何问这个?” 温好露出难过神色:“外祖母一直身体康健,却突然患上心疾,听闻靖王世子也是如此,我便想多了解一下此病症。” 朱大夫咳了一声道:“心疾发病原因不尽相同,老夫人的心疾与靖王世子的心疾大不一样。” “那靖王世子年纪轻轻,为何患上心疾呢?”温好不甘追问。 “靖王世子么——”朱大夫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缓缓道,“应是突然受到惊吓所致……” 温好面色微变,顿觉心头沉甸甸。 靖王世子的心疾竟真是被她吓出来的。 前世的时候,她直接摔到了地上,靖王世子视而不见走了。而这一次靖王世子伸手去接她,她把靖王世子砸到了地上。 恩怨分明是温好为人底线,从神医这里确定了此事,她再难心安理得觉得没有责任。 心疾不是小事,靖王世子万一因此而—— 温好苦恼揉了揉脸颊。 那她岂不是背上了人命债! 见小姑娘愁得抓脸,朱大夫良心大为过不去,忙道:“靖王世子的症状还轻,对生活无甚影响。” “敢问神医,靖王世子的心疾能否痊愈?” 心疾不比旁的疾病,再轻微也可能出大事。 “这个么——”朱大夫神色艰难,“还是要看靖王世子自身。” 温好叹口气:“多谢神医了。” 直到坐着马车回温府的路上,温好依然神情凝重。 温婵看出妹妹有心事,关切问道:“二妹可是有事?” 嗑着瓜子的林氏闻言亦看过来。 温好想了想,决定听听母亲与长姐的意思。 “若是特别亏欠一个人,该如何弥补呢?” 温婵听得一愣。 妹妹是盼着父亲悔悟,弥补母亲吗? 林氏把瓜子皮一吐,不假思索道:“多给些银钱,给到对方满意为止。阿好,你别嫌金银俗,对受害的一方来说,给这个最实惠了。” “可要是对方不差钱呢?” 温婵轻轻咬唇。 是了,说的就是母亲。 第18章 夜会 不差钱——这可把林氏难住了。 她捏着一粒瓜子认真想了想:“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差,那就要看他缺什么了,缺什么补偿什么最好。” 缺什么? 脑海中唇畔含笑的少年一闪而过,温好不由想到了靖王府来提亲的事。 靖王世子好像缺一个媳妇…… 这可不行! “阿好,阿好?” 温好收回飘开的思绪,看向母亲。 “想什么呢?难道我们阿好欠过人情?” 温好忙摇头:“没有。” 她虽然愿意承担责任,但不包括把自己赔上。 仔细想来,靖王世子并非事事顺遂,至少前世就没躲过灭门之祸。她重生而来占了一点先机,自保的前提下争取给靖王世子一些帮助,也算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 说来说去,还是靖王世子太不禁吓了。 温好内疚之余,又忍不住有一点小小抱怨。 母女三人回了温府,就见管事温平在庭院中打转。 “温管事这是怎么了?”林氏驻足,问了一句。 温平收起焦急神色,低头道:“老奴丢了个荷包……” “里面装了不少银钱吗?” “那倒没有,只不过那荷包是老奴家的臭小子送的——”他说着,往温好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是这样,温管事再仔细找找。”林氏理解点点头,带着温好姐妹向前走。 与温平错身而过的瞬间,温好淡淡道:“温管事何不去花园找一找,我记得你昨日去过那里。” 温平忙露出感激神色:“多谢二姑娘提醒,老奴这就去那里看看。” 温好颔首,随林氏离去。 林氏回了正院,姐妹二人在岔路口分别的时候,温婵低声商量:“二妹,明日我们还过去吗?外祖母查出心疾,我担心她突然听了这消息受不住。” “那就后日去吧。” 后日,便是父亲主动摊牌之日。 他先去了麻花胡同,把那母子三人直接接回府中。 温婵有些犹豫:“后日与明日区别不大吧。” “大姐放心,我今日特意去问了神医,神医说只要外祖母按时服用金香丸就问题不大。等今明两日外祖母对药丸有个适应,后日说起的时候多些铺垫,再有我们一旁安慰,应该不打紧的。” “可心疾受不得刺激——”温婵难以放心。 说是不打紧,万一外祖母受不住出事,谁承受得了呢? “大姐,你不是比我清楚么,父亲早晚会把那母子三人带到世人面前。与其等父亲突然行事让外祖母与母亲毫无准备,还不如我们占据主动。” 温婵明白妹妹所言有理,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大姐,那我回落英居了。” 温婵拉住温好的手。 “大姐还有事?” 温婵神色复杂:“二妹,你是不是……盼着父亲悔悟?” 温好愣了愣。 盼父亲悔悟?那还不如盼他被雷劈靠谱。 见妹妹沉默,温婵放柔语气:“只看常辉比我还要大,就不要对父亲抱有这种期望了。以后咱们多多宽慰母亲,提防常辉兄妹搅风搅雨最要紧。” “大姐放心,我明白的。” “那二妹回去好好歇着吧。” 与温婵分别后,温好脚下一转去了花园。 温府的花园比将军府的花园小上不少,温好一眼便瞧见温平来回焦灼走动。 她目不斜视从温平身边走过,走向一处假山。 温平左右看看无人,快步跟了过去。 “温管事有事?”靠着山石,温好语气冷淡。 温平扑通跪了下来:“二姑娘救命!” 温好居高临下看着伏在地上的人,一时没有开口。 “二姑娘,求您救救云儿吧,老奴保证以后都听您的!” 少女波澜不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是给了你一千两银赎回你儿子么。” 温平仰着头,脸色难看至极:“那个小畜生……小畜生……” “温管事慢慢说。” 温平用力捶了一下地,哭道:“老奴昨日得了二姑娘的银票,想着至少让那个小畜生在那些人手里待上一晚吃些苦头,不然他还以为老奴银钱来得容易,所以到今日才去赎人,结果——” 他顿了顿:“待老奴把银票交给那些人,他们却不放人了。” “他们想赖账?” “他们说闲来无事赌起了钱,那个混账东西又欠了他们五百两银子!”温平面如死灰,涕泪横流。 “令郎还真是不懂事啊。”少女一脸遗憾,唇角却翘了翘。 这个令人遗憾的后续,她前世便知道了。 那时候遇到温平,他也是这般难看的脸色急得打转,至于后来如何堵的窟窿,她就不关心了,想来还是靠她的好父亲。 正因为知道此事,她才痛快给出那一千两。 有一千两为饵,温平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她。 “二姑娘,求您再帮帮老奴吧,那些人说这次要是凑不齐钱,会砍掉他一只手!” “他们可给了期限?” “七日,七日之内要把银钱凑齐,”温平说着,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让那个畜生尝尝苦头呢,早些把人赎回来不就没有后边的事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指望二姑娘了。 “七日啊——”温好微微一笑,“那行,七日后温管事来找我拿钱就是了。” “多谢二姑娘,多谢二姑娘!”温平连连磕头。 “温管事不必如此,我也是看你良心好,才乐意帮一把。”温好头也不回,往落英居去了。 温平瘫坐在地,久久不动。 这一刻,他无比清楚,除了跟着二姑娘走,没有回头路了。 到了落英居,宝珠奉上花茶。 温好接过抿了一口,笑道:“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宝珠眼神晶亮:“只要跟着姑娘,婢子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去准备一下,等晚上去会一会我那位堂伯。” 转眼一轮弯月悄悄挂上树梢,夜色笼罩下的温府显得比往日更静谧。 温如生独坐屋中,越想越是害怕,干脆起身去了儿子那里。 院中空荡,屋内不见光亮。 “峰儿怎么又大晚上不回来。”温如生嘀咕一声,失望转身。 就在这时,屋内烛火亮起来。 第19章 助力 原来在屋里啊。 温如生心中生出不对劲的感觉,脑子却迟钝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便推开了门。 他前脚迈入,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温如生霍然转身,扑上去拉门。 “八伯。”背后轻柔的声音传来。 温如生猛地转过身子,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如花笑靥。 “你,你别过来!”温如生后背抵着门,退无可退,脸色吓得惨白。 “八伯为何这么害怕?”温好笑问。 温如生牙关打颤,强撑着道:“我……我不是害怕,是有些不舒坦……阿好怎么在峰儿屋子里?” 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她是妖怪了,不然妖怪会现原形把他吃掉的! 温好盈盈一笑:“八伯问我为何在这里啊。我喜欢吃的食物不多了,所以过来瞧瞧。” 温如生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拼命去拉房门。 房门纹丝不动。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温如生彻底崩溃,声嘶力竭喊着。 一只微凉的手拍了拍他肩头。 “八伯若是再喊,我就把你吃掉了。” 温如生的哭声戛然而止,死死瞪着靠近的白衣少女。 “你,你,你……真的是妖怪?” 温好轻轻摇头:“八伯说笑了,哪有我这么好看的妖怪呢。” 温如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确定了,她就是妖怪! 传闻妖怪专爱附身在美貌少女身上,好拥有一副好皮囊来蛊惑人心。 见温如生吓成这样,温好心情复杂。 前世那令她深恶痛绝的异处,今生却成了最大的助力。 她这位堂伯,特别胆小怕鬼。 前世的某日傍晚,她在花园遇见有些酒意的堂伯,从他心里听到一句话:这大的花园,会不会有鬼啊! 当时她就惊呆了。 她从那些人心中听到过无数恶意或善念,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也因此,她对这位堂伯的胆小怕鬼印象深刻。 “八伯,我们进西屋说吧,地上凉。” 西屋布置成书房,是温峰平时温书的地方。 温如生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温好走进西屋,猛扑过去拉门。 门竟然被拉开了,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温如生骇得声音堵在了嗓子眼里,跌跌撞撞冲进了西屋。 温好坐在玫瑰椅上,指了指一侧矮榻:“八伯快坐。” 温如生扶着榻边哆哆嗦嗦坐下,视线不敢往温好面上落。 “八伯果然怕我。” 温如生看了温好一眼,如被针扎般急忙收回视线,哭道:“阿好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按说要吃了他,现在就会张开血盆大口了,怎么还让他坐呢?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温好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神态悠闲,“八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我呢?” 后日便是父亲行动之日,这个时候必然已经叮嘱过堂伯了。 “我,我——”温如生张着嘴,说不出来。 “八伯看着我说。” 温如生低着头不敢看。 温好一拍桌案。 温如生吓得一颤,老老实实看过去。 烛光朦胧了少女的表情,让她越发少了烟火气。 “八伯要害我娘。”少女摆弄着手指,语气笃定。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鲜红色的指甲在灯光下仿佛闪着血光。 温如生瞳孔一缩,想到了昨晚月光下,少女坐在树上咯吱咯吱吃手指头的情景。 他从矮榻上跌下,跪坐到地上。 “我,我没有……” “真的没有?”温好起身,走到他面前。 温如生盯着地面,视线中是雪白的裙摆,大红的绣鞋。 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僵硬不敢动。 “可我从八伯的心里听到了。”温好一字字道。 温如生猛然抬头,表情惊骇欲绝。 温好自嘲笑笑。 前世的时候,哪怕她口不能言,也小心翼翼遮掩这个秘密,唯恐被人发现她的怪异之处。 而今失去了这个能力,却能轻而易举说出来唬人了。 “八伯打算怎么做呢?”温好温声细语问。 温如生浑身寒毛竖起,结结巴巴问:“阿,阿好要我怎么做?” 温好蹲下身,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字道:“只要八伯说实话,就够了。” 多么简单,又多么可笑。 这些人,但凡说一句实话,外祖母就不会气死,母亲就不会疯傻。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实话。 想着这些,温好神情冰冷,注视着温如生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我说实话,我说实话!”温如生被温好的眼神吓到,点头如捣蒜。 温好重新坐下,似笑非笑问:“八伯该不会去找我父亲告状吧,说我是吃人的妖怪?” 温如生神色一僵,望着笑意盈盈的少女越发恐惧。 她知道了! “八伯不了解我父亲啊。”少女把玩着颊边垂落的青丝,“他可不信这些呢。” 温如生险些委屈哭了。 是啊,堂弟他不信! “所以八伯就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了,你不害我娘,我自然不会找你。” 温如生拼命点头。 “那八伯快回去歇着吧。” 温如生如蒙大赦,爬起来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处猛然停住,转过身来小心翼翼问:“阿好……峰儿呢?” 温好一时无言。 真是不容易,这么快就想起儿子了。 “八伯不必担心十一哥,他好着呢。” “求求你放了峰儿吧,他的皮太糙,不好吃的……” 温好微笑:“我不挑食。” 温如生眼一闭,颤声道:“那让我换峰儿吧,峰儿还没娶妻呢。” “八伯别紧张,只要你别害我娘,十一哥定能按时参加春闱。” 温如生刚刚为了儿子爆发的勇气散了大半:“还,还有五日春闱就开始了——” “五日内八伯别害我娘,你们父子就能平安顺遂。”温好唇边讥讽一闪而逝,“等十一哥金榜题名,造化或许比我父亲还大呢,到那时八伯就是养尊处优的老太爷了。” 温如生神色怔怔,脚步虚浮走了出去。 门无风而开,打开了无边黑暗。 温好在安静下来的屋中立了片刻,悄无声息回了落英居。 沉浸在热气腾腾的木桶中,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姑娘,您把温峰藏起来了吗?”替温好舀水冲头发的宝珠好奇问。 第20章 告知 浮着花瓣的热水洒在肩头,温好任热气氤氲了眉眼,懒懒道:“那么大一个人,我怎么藏起来。” 宝珠越发好奇:“那他去哪里了?” 温好闭了眼,语气随意:“许是又和朋友吃酒去了吧。” 她吓唬温如生,是因为温如生助纣为虐,至于温峰,并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她自然不会殃及无辜。 只能说老天不算太绝,恰在这个时期让温峰夜不归宿,给了她利用的机会。 “姑娘,水有些凉了,起来吧。” 温好走出浴桶换上干净里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宝珠替她绞头发。 琉璃镜中少女表情漠然,眼神幽深,及腰黑发衬着莹白面庞,令她的气质与这温馨闺房格格不入。 温好伸出手按在镜面上,遮住半边脸颊。 多日准备,便看后日了。 倘若出了差池,她宁愿同归于尽,也绝不让母亲她们落得前世那般结局。 “姑娘?”温好的反应令宝珠莫名感到不安。 温好收回手,扬唇一笑:“该睡了。” 转眼便到了后日。 这日天气大好,推开窗子,清新的风便卷着花香涌进来。 林氏看着手牵手的两个女儿,只觉赏心悦目。 “这么好的天儿是不该窝在家里,去玩吧,带的银钱可够?” “娘不用担心这些,我都准备好了。”看着眉眼含笑的母亲,温婵心中不是滋味,面上却不敢流露,更不敢往温如归的方向多看一眼。 “照顾好你妹妹。”林氏随口叮嘱一句,实则对两个女儿颇放心。 长女稳重,次女乖巧,旁人都可惜她没生个儿子,她却不觉得遗憾。 “那我们走了。”温婵屈了屈膝,牵着温好的手走出去。 待两个女儿离开,温如归便站起身来。 “老爷要出去?” “嗯。”温如归并没多说,抬脚欲走。 “今日不是休沐么,老爷这么早出门做什么?” 温如归眼底藏着不耐:“有点事。” 林氏不满嗔道:“最近老爷总说忙,我还一直有事没和你商量呢。” “什么事?”温如归不以为意问了一句。 他不认为整日最大的苦恼就是怎么花钱,怎么打扮两个女儿的妻子有什么正经事与他商量。 “那你坐下再说啊。”林氏心头无端生出烦躁。 她总觉得夫君变了,具体又说不出来。 温如归这才坐下,淡淡道:“说吧,什么事。” 林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静了心头浮躁之气:“还是前些日子靖王府来提亲提醒了我,婵儿今年都十八了,亲事也该打算了。” 两年前,林氏就与温如归商量过温婵的亲事,只不过两人有些分歧。 林氏觉得程树与温婵年龄相仿,知根知底,若是两个孩子彼此有意,不妨亲上加亲。 温如归却不同意。 他希望乘龙快婿从文臣勋贵中选出,那对长女才是最大的保障。 二人因为分歧耽误了一阵子,林老将军突然病逝,于是拖到了现在。 温如归皱了皱眉,复又起身:“我还有事,婵儿的亲事回来再商量吧。” “老爷——” 眼睁睁看着温如归头也不回走出门,林氏灌了几口冷茶,一阵气闷。 温好与温婵出了门,直奔将军府。 老夫人听下人禀报说两位姑娘来了,又是高兴又是疑惑。 “怎么这么早过来了,用了早膳么?”老夫人一手拉着一个,笑呵呵问。 温婵扫一眼左右:“外祖母,我们有事要对您说。” 见外孙女神情郑重,老夫人冲屋中伺候的人抬抬下巴。 眨眼间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位近身服侍的心腹嬷嬷。 “说吧,什么事。”老夫人态度虽重视,却没往深处想。 在她看来,两个正值青春的外孙女,最大的心事无非是少女怀春。 “外祖母,您服过神医开的药了么?”温婵关心问道。 老夫人点头。 “那……我们要说的事,您听了或许会很震怒——”温婵怕老夫人受不住,慢慢铺垫。 老夫人一愣,看了温好一眼。 温好跟着点头:“您肯定会很生气的,我和大姐都担心您会气坏身子。” 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语气还算平静:“说说吧,是你们两个谁的事。” 难道是和某个臭小子做了出格的事? 不气,不气,嫡亲的外孙女,打死了自己还要心疼。 当初土匪一样的闺女非要嫁给一个书生,最后不也捏着鼻子认了么。 “等一下,我喝口茶你们再说。” 老夫人接过心腹嬷嬷递来的茶喝了半杯,觉得冷静了不少:“说吧,别怕,天大的事外祖母给你们撑着。” 温婵开口:“父亲这一年来与母亲常有争执。” “两个人吵架了?”老夫人暗暗松口气。 虽说女儿、女婿不睦会让她挂心,但夫妻哪有不拌嘴的,说到底不算什么大事。 “比吵架严重许多。”温婵又铺垫一句。 老夫人眉毛一竖:“难道动手了?” 总不能是婉晴把女婿打坏了,两个外孙女来求她替父亲出头? 温婵迟疑了一瞬,终于说出来:“父亲……养了外室。” “什么?”老夫人陡然色变,拍案起身。 “外祖母,您别急!”见老夫人身子微晃,温婵吓白了脸,忙扶住她胳膊。 老夫人缓缓坐下,目光紧盯着姐妹二人:“事情具体如何,你们给外祖母仔细讲清楚。” 温婵看了温好一眼。 “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听温好讲完,老夫人已是怒容满面:“这个畜生,当初真是瞎了眼!” 温好伸手拉住她衣袖,软声劝道:“您消消气,若是您因此气坏了身子,我和大姐可怎么办呢?” 老夫人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抚了抚温好的发:“阿好放心,外祖母身体好着呢。” 温好与温婵对视一眼,高悬的心总算安稳了些。 对外祖母冲击最大的便是刚知道真相时,之后便好多了。 “那母子三人在麻花胡同是吧。”老夫人站起身来,随手抄起祥云拐杖,“走,随外祖母去麻花胡同逛逛!” 第21章 她是谁 麻花胡同就在如意坊,离将军府竟不太远。 老夫人一想这个,越发恼怒。 按时间推算,那个混账东西与婉晴成亲不久就养起了外室,还把人就安置在附近,实在欺人太甚! “那母子三人整日在家?”马车中,老夫人沉声问。 温婵道:“常氏母女大半时间都在家中,常辉平日会去学堂,傍晚才归。” 老夫人攥着拐杖不说话了。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马车终于停下来。 温婵与温好下了马车,伸手去扶老夫人。 老夫人直接跳下车去:“走。” 看着健步如飞的外祖母,再看看伸出的手,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本来的紧绷莫名一松。 “就是那个胡同里的第三户人家?” 温婵应是。 “你父亲一般什么时候来?” “我盯了几日,只见父亲来过一次。” 老夫人神色变得奇异:“若是这样,今日咱们运气不错。” 温婵看过去,不由吃了一惊。 温如归一身寻常长衫,正脚步匆匆走进麻花胡同。 竟然这么巧,外祖母一来正撞见父亲过来! 老夫人颇沉得住气,盯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我看那围墙不算高。翠香,你去攀墙看一看内里情形,再来报我。” 那被唤作翠香的其实已是个四十出头的嬷嬷了,闻言应一声是,抬脚走了过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攀墙查探,便转回来。 “老夫人,姑爷带着母子三人出来了。” “看清楚了那母子三人的模样?” “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儿子看起来与大姑娘年纪相仿,女儿与二姑娘差不多大。” 老夫人目不转睛盯着胡同口,声音极冷:“就说今日运气不错,这一家四口倒是齐齐整整。” 温如归若是近几年养的外室,看在人是闺女自己选的,两个外孙女又到了嫁娶的年纪,尚有转圜余地。 可确认了外室子的年纪,那就只剩一条路了:和离,必须和离! 只要一想那混账东西娶女儿的时候心思全在另外一个女子身上,她就要气炸。 她闺女不能受这种委屈! 几道目光注视下,温如归带着母子三人走出麻花胡同,向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温婵留意到那辆马车的瞬间,登时变了脸色。 那竟然是温府的马车! 父亲这是打算今日把人带上门去? 老夫人拎着拐杖就冲出去了。 “外祖母——”温婵愣了一下,再看妹妹,也冲出去了。 老夫人箭步冲到温如归面前,举起拐杖就砸。 “混账东西,竟然背着我女儿养外室,今日我抽死你!” 温如归哪里预料到这个,便是料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不是当过压寨夫人上过战场的老夫人的对手。 拐杖结结实实砸在他身上,响起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仿佛吹响了某种号角,店铺里的探出头来,大街上行走的立刻驻足。 只一瞬间,四周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你是谁,不要伤害我父亲!”跟在温如归身侧的少年伸手去抓老夫人拐杖。 悄悄站在一旁的温好抬脚踹向少年膝盖窝。 少年腿一软,扑到了地上。 “辉儿!” “哥哥!” 常氏与常晴花容失色,去扶常辉。 温好瞥一眼正被外祖母揪着拿拐杖猛打的温如归,只想冷笑。 父亲把这母子三人当宝贝,到了关键时刻,他好像没那么重要呢。 若是母亲,见父亲被一个突然冲来的人打,定会拼命的。 越是如此,温好越觉愤怒悲凉。 “泰水大人,快快住手!”温如归一边躲,一边喊。 老夫人用拐杖又砸了两下才停下来,怒容满面质问:“温如归,你这么对我女儿,哪来的脸叫我泰水大人?” 到现在,围观群众已经有些明白了:这是当女婿的养外室被岳母发现了。 啧啧,看那外室一双子女不比老太太这边的两个女孩子大,难怪老太太如此生气。 对养外室本身,人群中女子皆神色忿忿,大多数男子则有一种微妙的包容心态。 手中有些闲钱,家中母老虎凶残,悄悄养一房温柔小意的外室也正常。 “你出身寒门,成亲的宅子都是我家买的,结果你却拿我女儿的钱去养外室!温如归,你的良心莫非被狗吃了?”老夫人怒目圆睁,举起拐杖。 老太太本就是土匪婆出身,气急的时候可学不来名门贵妇的委婉含蓄,专拣温如归的痛处说。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一阵议论。 “养外室不算什么,用媳妇的嫁妆养就不厚道了啊。” “没听说么,连成亲的房子都是媳妇家买的。” “竟有这种好事,咱怎么碰不上呢?” 人群中不知谁“啊”了一声:“这人不是兵部的官老爷嘛,有一回我瞧见他从衙门出来,衙役叫他温大人!” “竟然是位官老爷?” 人们更震惊了。 官老爷居然也要用媳妇的嫁妆养外室吗? 纷纷议论钻入温如归耳中,让他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泰水大人,有话我们不妨回府说个清楚。” “老身与你没什么可说。”老夫人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老身这就进宫去请教太后,你这般德行可配当天子门生!” 一听老夫人要进宫找太后告状,温如归脸色大变,本准备回府再谈的话直接说了出来:“泰水大人,常氏并非外室。” 场面顿时一静。 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陡然响起:“温如归,她是谁?”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一名华服高髻的美貌妇人大步走过来。 “娘——”温婵下意识要迎上去,被温好一把拉住。 她不解看了妹妹一眼。 温好低声道:“大姐,娘总要面对的。” 母亲不是那种发现男人背叛就活不下去的菟丝花,外祖母平安无事便是母亲最大的支撑。 林氏走到温如归面前,定定望着他:“温如归,你说她是谁?” 温如归看着咬唇质问的女人,多年来的压抑在这瞬间爆发,让他痛快说出来:“她是我的表妹,我的原配妻子。” 第22章 我是谁 表妹?原配妻子? 温如归的回答犹如两个威力巨大的爆竹,扔进了人群中,噼里啪啦炸响。 看热闹的人眼神发亮,预感一个大八卦要诞生了。 “原配?”林氏看向常氏。 本来躲在温如归身后的女子往侧边走了一步,让自己光明正大置于众目之下。 她生得清丽婉约,苍白的面上带着几分惊惧。 可林氏却从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迈出一步的动作中感受到了挑衅。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林氏下意识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年少时缠在腰间的长鞭早就不在了。 那时年少肆意,特别生气的时候总喜欢甩出长鞭唬人。 后来嫁得如意郎君,一怕他不喜欢,二呢,与心上人共白首,欢喜还来不及,哪还有特别生气的日子呢。 那长鞭,自然用不着了。 这一瞬间,林氏其实没想这么多,她脑袋与心都在震荡,震得她思绪迟钝,只是凭本能质问近在咫尺的丈夫:“她是你的原配妻子,那我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林氏觉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柔弱又挑衅的女人,还有那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的行人,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她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泥潭,一场噩梦,直勾勾盯着温如归反复问:“我是什么?我是谁?我是谁?” 温婵红了眼睛,不知该上前还是旁观。 温好亦心如刀绞。 她比真正的十六岁时又经历了很多,懂得了很多,也因此越发体会到母亲的痛苦,父亲的残酷。 老夫人则没想这么多,箭步冲过来就给了温如归一拐杖:“畜生,你当林家没人了吗,众目睽睽之下竟说出这种荒唐话来!” 温如归被打了个趔趄,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晕,晕了就不好收场了。 他咬了一下舌尖,以当年头悬梁锥刺股读书的毅力在老夫人的拐杖下保持了清醒:“泰水大人,您忘了当年的情形了吗?” “情形?什么情形?”老夫人怒容满面,根本不知道眼前的白眼狼在说什么。 温如归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忍着被拐杖抽打的疼痛平静道:“那年我金榜题名,不知怎么入了婉晴的眼,泰山大人便把我叫来,问我可愿做国公府的乘龙快婿。” 老夫人没有打断,沉着脸听着。 她自然记得这些。 大周刚建时百废待兴,忙乱了三两年才算顺当,温如归参加的那一科春闱乃是大周第一届春闱。 可以想象,当年是怎样的盛况。 金榜题名的学子无不大出风头,年轻俊美的温如归更是被不知多少小娘子看在眼里。 婉晴对她说心悦这个新科进士,她虽觉得两人不合适,到底有几分理解女儿。 年轻俊美才华横溢,御街夸官风光无限,正值青春的小娘子又有几人能不动心呢。 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拗不过爱女的坚持,还是满足了她的心愿。 温如归有些激动的声音在老夫人耳边响起:“其实那时,小婿已经与表妹成亲了!” 老夫人因为震怒,声音都抖了:“胡说八道!当年老身亲口问过你家中情形,你从没说过已娶妻的事!” 温如归神色归于平静,露出苦笑:“泰水大人真的要小婿说个明白吗?” “你说!”老夫人横起拐杖,对着温如归,“老身不信你能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温如归叹口气:“既然泰水大人如此说,小婿只好把当年情况说出来了。” 人群一时静下来,无数人竖着耳朵等温如归说下去。 温如归忽然觉得这个摊牌的场合还不错。 还有什么途径会比这些看热闹的人传得更快,更广呢? 停妻再娶是触犯律法的,他需要民意的支持与同情,好让皇上念在他被逼迫的份上不予追究。 “当年——”温如归调整了一下情绪,说起来,“当年小婿明确告知泰山大人家中已有妻室,泰山大人却说要我隐瞒下早已娶妻的事,娶婉晴为妻。我本不从,泰山大人威胁我说若是不答应,我的官场前程就此断绝,便是远在家乡的妻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说到这,温如归抬袖拭泪,声音微颤:“若只是断我前程也就罢了,大不了十年寒窗付诸东流,可拿我爱妻安危要挟,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泰山大人的要求……” “放屁!”老夫人破口大骂,举着拐杖便打,“我打死你这个睁眼说瞎话的狗东西!” 温如归慌忙抱头躲避,声音都走了调:“泰水大人停手,停手——” 他安排好了一切,独独没有办法躲开老夫人的拐杖。 不过,正因为老夫人这般表现,等人们记起林家山匪出身,才更相信他的话吧。 温如归想着这些,一个失神被老夫人的拐杖打在臀部,当即发出嗷一声惨叫。 众人看着温如归的狼狈,心情微妙。 官老爷被打了屁股,惨叫声和寻常人也没啥区别咧。 “让开让开,发生了什么事?” 一队官兵赶来,看热闹的人让出一条通路。 “何人当街斗殴——”为首官差喝了一声,看到举着拐杖猛挥的老太太,后边的话卡了壳。 要是哪家当娘的教训败家儿子,那就是家务事了。 老夫人完全不理会官差的到来,继续追着温如归打。 常辉心疼父亲,喊道:“差爷快救救我父亲,我父亲要被打死了!” 温好见确实打得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拉住老夫人,小声道:“外祖母,您歇歇吧,仔细累坏了身体。” 老夫人也知道不能真把人打死,顺势收了拐杖。 “温大人?”领头官差认出温如归不由一惊,下意识去看老夫人。 这一看,更惊了。 竟是将军府的老夫人! “见笑了。”温如归冲领头官差拱了拱手,转向老夫人,语气依然恭敬,“小婿明白泰水大人的心情,但小婿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老夫人冷笑:“狗东西,你不过是欺老头子不在了,往他身上泼脏水!” 温如归从容作了一揖:“泰水大人若是不信,何不问问当年的知情人。” 第23章 老实人 有知情人? 作为旁观者,往往会下意识相信弱者。 二十余年前,林家是国公府,温如归只是个寒门进士。国公府的姑娘看中了年轻英俊的新科进士,以国公府的势力逼着他停妻另娶,这不就是话本子里的故事嘛。 看热闹的人已对温如归的说辞信了大半,一听还有知情人,越发来了精神。 “知情人是谁?”老夫人厉声问。 她与老头子夫妻多年,绝不相信老头子会做出逼人停妻再娶的事来。 “好叫泰水大人知道,为了今年春闱,开春时小婿的族兄陪儿子进京来了,如今就暂居在温府中。”温如归神色越发淡定,“我与表妹成亲,当年村中人都知晓,一问族兄便能真相大白。” 温好立在老夫人身侧并无多少人留意,闻言心冷如冰。 父亲可真是半点不心虚啊。 温家村地处偏远,一个来回至少两个月工夫,他就是料定了无人费力去求证。 退一步说,就算真有人去,那种封闭抱团的村子,多年来享受父亲飞黄腾达的好处,谁会说实话呢? 可一个人良心要坏到什么地步,才能面不改色把妻女逼入绝境? 前世外祖母气死了,母亲疯傻了,而她与姐姐的人生,何尝不是在那时候便结束了呢。温好越想越恨,面上反而没了表情。 比起温好的冷静,温婵却有些慌了。 这怪不得她。 尽管知道了父亲养外室,可十八年来都是在父母恩爱环境中长大的女孩子,有几人能想象父亲会当众扯下这种弥天大谎呢。 温婵心中又慌又怕。 她既不愿信父亲说的是真的,又怕父亲说的是真的。 倘若真如父亲所言,母亲该如何自处? 她与妹妹又该如何? 温婵抖着冰凉的手,握住温好的手。 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要护住妹妹! 感受到温婵的恐惧,温好反握她的手,凑在耳畔轻声道:“父亲说谎。” 温婵瞳孔骤然一缩,神情错愕。 她不知道妹妹的笃定从何而来,却几乎没有犹豫便信了。 不信感情深厚的妹妹,难道去信要把母亲与她们姐妹打入地狱的父亲? 这是并不需要思考的选择。 握着妹妹的手,温婵突然不慌了。 她怕的,是外祖父用不光彩的手段逼迫了父亲,是母亲这个妻子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抢来的,是她与妹妹的出生便是对另一个女人的不公平。 若没做过这些,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哪怕父亲欺骗了世人,良心上,强大的绝不是父亲。 “那便找你的族兄问个清楚!”老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毫不犹豫道。 温如归暗暗松口气。 他担心的是老夫人不管不顾,直接进宫去太后面前哭诉一通,好在他对这位泰水大人还算了解,事发突然又震怒之下,果然跟着他的脚步走了。 老夫人连马车都不坐,抬脚就往温府的方向走,走了几步骂道:“婉晴,你还傻杵着干什么,还不扶着你老娘!” 一直处在呆滞中的林氏下意识走向老夫人,走得太急险些跌倒。 老夫人把手伸在女儿面前,声音响亮:“走稳当了!” 林氏混沌的目光恢复几分清明,扶住了老夫人手臂。 见老夫人这些人往温府走,看热闹的人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比没热闹看更痛苦的是什么?是看热闹只看了一半。 刚刚还堵塞的街道眨眼间变得空荡荡,只剩赶来维持秩序的官差。 “头儿,咱们怎么办?” 领头官差犹豫了片刻,强忍不舍道:“继续巡视。” 热闹虽好看,可他们毕竟是官差,万一两边打起来怎么办? 一边是将军府,一边是侍郎府,两家还是姻亲,这种烫手山芋没法接。 温府离此处并不远,一群人浩浩荡荡,没多久便到了。 管事温平奔出来:“老爷,这是——” 温如归没怎么留意温平,沉声问:“八老爷现在可在家里?” 温平余光扫过老夫人等人,心中明白摊牌的时候到了,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八老爷一早出去了,好像还没回来。” “好像?”温如归对这个回答可不满意,对温如生更不满意。 早上他还特意打发人去告诉堂兄,让他今日不要出门,怎么会出去了? “老奴问问门人。”温平忙找门人问过,给了肯定答复,“老爷,八老爷没回来。” 温如归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打发人去把八老爷叫回来。” 跟来看热闹的人有些着急。 证人不在,他们要是进了温府等着,岂不没热闹瞧了? 果然就听温如归道:“泰水大人,不如先移步府中歇一歇。” 温婵突然上前:“外祖母,八伯何时回来还未可知,您先进府喝杯茶吧。” 她冷眼旁观,这些看热闹的人一颗心分明偏向了父亲,而堂伯与父亲是同族,很大可能会附和父亲的话。 一旦堂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父亲作证,母亲这边就难了。 老夫人看出了外孙女眼中的担忧,微微点头。 温婵松了口气,忙扶住老夫人胳膊。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怯怯声音:“十,十弟——” 温如归一见温如生,心中一喜:“八哥,你去哪儿了?” “我就出去逛了逛,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在外面?”温如生眼神闪烁,控制不住往温好的方向瞄。 余光扫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俏脸。 又冷又好看。 温如生心肝一抖,险些捂眼。 这妖怪不怕光不怕人,不给人活路啊! 温如归可不知道族兄此刻的惊恐,见他如此只以为是不习惯众目睽睽的场合。 木讷又上不得台面,是人们印象中那种老实本分的人。 “泰水大人,我族兄是个老实人,您直接问他吧。” 老夫人目光落在温如生面上:“你是温如归的族兄?” “是。” “那你说说,温如归何时娶妻的?” 温如生下意识去看温好,少女微勾的唇角令他头皮一麻,很自然成了左右张望,最后视线落在林氏面上。 “十弟何时娶妻,没有人比弟妹更清楚啊。”老实人纳闷说道。 第24章 苦果 从林老将军一死,温如归的心思就动了。 他耐心等待了一年多,不知在脑海中想过多少次今日情景,每一个可能的疏漏都在一次次的想象中堵住了。 他做了万全准备,也因此,一听温如生这话就听出不对来。 “八哥,老夫人问的是我何时娶妻。”温如归在“何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老夫人一拐杖砸在他脚边,砸得尘土飞起:“你插什么嘴!” “小婿是担心族兄紧张,说错了话——” 老夫人冷笑:“我看你是心虚。” 温如归一窒,看向温如生,眼中藏着警告。 温如生挠了挠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老夫人语气温和了些:“你就说你知道的,不必想别人。” 温如生看看温如归,再看看林氏,更局促了:“可我记不太清十弟与弟妹何时成亲的了。当年十弟是在京城拜堂成亲的,离家里太远了,我没能来……” 一听这话,人群议论声顿时大起来。 怎么听着这话,温侍郎不像是在老家成过亲呢? 温如归脸色沉下来,忍怒提醒:“八哥,老夫人是问我进京之前。” “进京之前?”温如生一脸茫然,“进京之前十弟没成亲啊。” 此话一出,温如归面色大变。 便是老夫人都有种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的感觉。 这果然是个老实人啊。 “八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温如归语气严厉,额角冒出青筋。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万无一失的事上栽了跟头。 温如生父子来到京城他就好生招待,没有一丝怠慢,还把族侄引荐给不少人。 傻子都知道温峰将来的前程少不了他的助力,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眼下是怎么回事。 面对温如归的质问,温如生有些顶不住,余光又忍不住往温好那里扫去。 “咔嚓。”站在老夫人身后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少女从袖中摸出一物,面无表情咬了一口。 温如生一哆嗦,脸色惨白。 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温如归,你吓唬老实人干什么,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狼心狗肺?” 温如归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可是这时候,想扭转不利局面还是要靠温如生。 “八哥,你难道忘了小青了?”温如归尽量放平语气,示意常氏上前来。 小青是常氏的闺名。 顶着无数道视线,常氏冲温如生福了福身子:“八哥还记得我么?” 温如生盯了常氏片刻,露出恍然神色:“是小青妹妹啊。” 温如归神色稍缓,趁机提醒:“八哥不记得我和表妹的事了?” 温如生一拍脑门:“记得!” 不待温如归松口气,就听温如生道:“你们两个不是口头上有过婚约么,后来十弟进京赶考,传来你金榜题名还娶了高门贵女的消息,小青妹妹就不见了,原来是进京寻十弟来了……” 温如归彻底冷了脸:“八哥,在我进京前我与表妹就成亲了,你记岔了!” 老实人温如生一听这话着急了:“你与小青妹妹有没有成亲我怎么可能记岔了,我别的不如十弟,记性可好着呢……” 人群已是一片哗然。 “温侍郎不是说被林老将军逼着停妻另娶吗,原来没有与表妹成亲啊。” “那我想不明白了,没成亲怎么非要说成过亲呢?在咱们大周,停妻再娶可是触犯律法的。” 一人摸着山羊胡子给出理由:“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看看站在林家老夫人身旁的两个小姑娘,再看看站在温侍郎身后的一儿一女,温侍郎肯定要为唯一的儿子打算啊。” “可就算是庶子,作为温侍郎唯一的儿子,将来也会继承侍郎府一切,何必如此呢?” “放在寻常人家如此,放在侍郎府可不一定喽。没听林家老夫人说么,便连温侍郎住的宅子都是人家林家的呢,温侍郎想把这些全给儿子能那么容易吗?” “呵,男人!” 温如归已经听不进这些议论了,他死死盯着温如生,怒到极点。 分明叮嘱好的事,八哥是怎么了? 可他再怒,众目睽睽之下却无法发作。 这一刻,温如归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苦果。 “温如归,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夫人又恨,又觉解气。 温如归竭力保持冷静:“八哥那日说撞了邪,莫非还没好,所以才记忆混乱,胡言乱语? “撞邪?”温如生飞快扫温好一眼,头摇成拨浪鼓,“没没没,我怎么会撞邪呢!倒是十弟怎么了,为何非要说与小青妹妹成过亲——” “八哥,你想清楚再说话!” 温如生吓白了脸:“十,十弟,你要我想什么?” “你——”温如归气得热血翻涌,明白温如生指望不上了。 他知道这其中有蹊跷,可这种时候哪有他查明白的机会。 万不得已,温如归喊了声温平。 温平低头上前,不敢看温如归的眼睛:“老奴在。” 温如归看向老夫人:“族兄沉溺饮酒,神志有些不大清楚。温平是我中举后就跟着我的,也清楚当时的情况,老夫人不妨先听他说说。我知道温平是我的人,说出的话难以取信,回头老夫人大可派人去温家村查验。” 以温如归当年的家境,自然是养不起书童的,中了举人就不同了,有人送金银,有人送田地,也有人送下人。 温平便是当地的员外送的。 温如归知道温平说出的话分量轻,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哪怕绝大多数人信了林家一方,只要这事有争议,就有理由前往温家村查问。 而外人到了温家村,能问出真相才怪。 这些年他给村中捐钱修祠堂,建学堂,外村人因为温家村出了他这个高官也不敢得罪温家村的人,可以说温家村人人得过他的好处。 他不信还有温如生这么蠢的人。 “温平,我与表妹成亲时你就在场,把当时的具体情形讲给老夫人听听。” 温平躬身低头,没有动。 “温平?”温如归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温平抬头看了温如归一眼,额头冒汗:“老爷……您是不是记岔了,您与青夫人没有成过亲啊。” 第25章 所盼 轰隆隆! 温如归只觉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天灵盖上,劈得他脑海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没有反应。 作为一个在官场混了二十来年的人,温如归本是个沉得住气的,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诡异了,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同族的堂兄,心腹的书童,别说已经提前叮嘱过,就算事发突然,也该懂得怎么说。 可他们却倒戈向林家。 阴谋! 这两个字突兀又自然,在温如归心头浮现。 他茫然而阴沉的目光从温平、温如生面上扫过,又扫过林氏、老夫人等人,脑海中盘旋着的是快要逼疯他的疑惑: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温平被温如归的眼神吓到,悄悄看了一眼温好。 白绫衫绿罗裙的少女抬起一只手。 素手如玉,五指纤纤。 温平浑身一震,把头埋得更低了。 二姑娘这是在提醒他,还欠着那些地痞五百两银子! 他其实早就无法回头了。 温平心中苦笑着,内心深处滋生的那点对主人的愧疚烟消云散。 既然无法回头,那为了自保,只能把路走得更绝。 老爷,实在对不住了。 温平盯着打扫得纤尘不染的青石路面,声音透着惶恐与疑惑:“当年老爷不是对青夫人说,等金榜题名再回去提亲吗?” 人群因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而安静一瞬后,议论声陡然大起来。 “这是金榜题名后有高门贵女下嫁,就抛弃了远在老家村里的表妹啊。” “什么被逼无奈,这分明是始乱终弃!” “呸,男人真是太恶心了。” “别扯我们男人,没几个男人能做出来这种事。毁了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口头婚约娶了高门贵女,等与表妹生的外室子长大了,又把污水泼给结发妻子,说是被逼的。”人群中,有年轻男子大声嚷嚷。 围观者无暇留意说这话的是哪个,毕竟正热闹的时候,七嘴八舌的太多了,只要这话有理就够了。 当即就有无数人附和起来。 “温平,你个狗奴才是收了谁的好处,竟然污蔑主人!”温如归终于找回声音,怒火冲天。 温平吓得后退一步,慌张道:“老爷,您可冤枉死老奴了,老奴怎么会收别人的好处污蔑您呢!” 人群中又有了解情况的人大声指点:“这温平是跟了温侍郎二十多年的书童,如今是侍郎府的大管事。” “要是这样,那他不可能为了一点好处背主啊。” “看来这也是个不会扯谎的老实人。” 有人感慨:“没想到啊,温侍郎这么不厚道,身边倒全是老实人。” 笑声四起。 老实人温如生福至心灵,喊道:“十弟,不是哥哥不想帮你,只是做人要实诚啊,峰儿马上要参加春闱了,我不想以后别人提起,说他有个睁眼说瞎话的爹。” “你——”温如归指着温如生要说什么,突然心口一阵绞痛。 他捂住心口,表情痛苦。 温好冷眼旁观,心中一动。 莫非因果报应,这一次轮到父亲一口气没上来—— 温如归到底正值盛年,没有发生老夫人那种情况。 可对此时的他来说,没死比死了也强不到哪里去了。 温如归绝望发现,他根本无法在短短时间找出反击的点。 刷的一声响,是拔剑的声音。 听到响声时看热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待看清楚林氏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离得近的人立刻往旁边一闪。 林氏提着剑走向温如归。 在她身后,小厮长顺傻了眼:“世子,您的剑!” 不就是看个热闹么,林夫人怎么把他家世子的佩剑给拔走了! 时下名门公子有佩剑的风气,绝大多数其实不会武艺,佩剑只是纯粹装饰,就如佩戴美玉一般。 靖王世子这柄长剑的剑鞘就格外花哨。 可再花哨的剑,也能伤人。 林氏在盛怒之下并没留意借用了谁的剑,她只是急需发泄积聚在胸中那排山倒海要把她逼疯的怒气,需要这么一把剑把温如归的心口刺穿,看一看他的血是不是冷的,心是不是黑的。 “娘!”一道纤细身影冲出来,抱住了林氏那只提剑的胳膊。 看着挡在面前的女儿,林氏神情悲愤:“阿好,你让开!” 她今日不把温如归碎尸万段,难解心头之恨。 “娘,您看看那边。”温好指着一个方向。 林氏木然看过去,看到的是老夫人苍白的发,长女焦急的脸。 次女轻柔如水的声音传入耳畔,抚平了满腔戾气:“娘,您不要做傻事,我们都要好好的在一起。” 前生今世,她不在意锦衣玉食,不幻想如意郎君,所盼不过是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林氏愣了。 时间很短,似乎又很长,那只提着剑的手终于垂下来。 温好把剑从林氏手中拿过来,林氏没有反抗。 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婉晴,娘早就跟你说过砍人也要看是谁,这狗东西他配么?” 林氏定定盯着温如归,缓缓吐出三个字:“他——不——配。” 话音落,林氏身子一晃,短短三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温婵快步走过去扶住林氏。 “婵儿,陪你娘回将军府歇着。阿好,陪外祖母进宫去。”老夫人紧握拐杖,不屑瞥了温如归一眼,“老身要找太后聊一聊我的好女婿!” 老夫人转身就走,脚底生风。 温好快步跟上,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手里还拎着一柄剑,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人群中,小厮长顺忙挥挥手:“是我们世子的剑!” 他说着,就要跑过去接剑,后背衣衫却被一只手揪住。 这么一停的工夫,温好走了过来。 “抱歉,家母今日有些失态。” 祁烁把剑接过,微微一笑:“人之常情,温二姑娘快去吧。” 少年的笑光风霁雨,人畜无害,以至于长顺产生了怀疑:刚刚那只手不是世子吧? 一定不是世子揪着他不动的。 温好冲祁烁微一颔首,提着裙摆快步去追老夫人。 人群没了热闹可看,散了大部分。 祁烁带着小厮长顺走在回靖王府的路上,唇角微扬。 长顺见世子心情不错,问出心中疑问:“世子,咱们看热闹,您怎么还让小的喊那些话呢?” 第26章 告状 长顺是真的疑惑。 也是巧了,世子难得走出家门,就遇到了这样的热闹。 可看热闹就看热闹吧,他看得也起劲呢,世子竟然让他混在人群里喊那番话。 什么别扯我们男人,没几个男人能做出来这种事,还有温管事的情况,都是世子交代他喊出来的。 他喊话时可太紧张了,生怕被人留意到,害世子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 他这么老实巴交的小厮,就干不来这种事! “喊完那些话,人们什么反应?”少年笑问,脚步轻快。 “更热闹了啊,人们都骂温侍郎不是东西呢。” “这就是了。”少年的手抚过腰间佩剑,唇边笑意更深,“喊几句话让场面更热闹,那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人不是更不亏么。” “原来是这样。”小厮恍然大悟,带着几分庆幸,“小的还以为世子是为了帮温二姑娘呢。” 吓死他了! 嗯? 少年挑眉,语气有些淡:“不能帮温二姑娘么?” 小厮不假思索道:“那哪能呢。到现在还在传温二姑娘偷窥您呢,再让温二姑娘发现您帮她,岂不得寸进尺。” 与他家世子毫无交集还敢翻墙砸在世子身上呢,要是察觉世子心善,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作为世子忠心耿耿的小厮,他誓死捍卫世子清白! “得寸进尺?”小厮的话让少年有了几分兴趣。 他握住腰间刀鞘,陷入思索:还能……得寸进尺么? “是啊!”长顺扫一眼左右,压低声音,“小的冷眼瞧着,温二姑娘胆子可大了,万一想偷看您沐浴怎么办?” “闭嘴。”少年呵斥一句,不知想到什么情景,悄悄红了耳尖。 长顺一瞧,更担心了。 他家世子多纯良,多心善啊,他必须保护好世子! “以后不得胡说。”祁烁正了脸色。 见世子认真起来,长顺忙点头:“小的知道了。” 祁烁不再理他,抬脚向前走去。 望着那道修竹般挺拔的背影,小厮陷入了茫然:世子可能觉得他的担心太离谱,生气了。 那世子究竟是为了帮温二姑娘,还是为了更好地看热闹呢? 长顺想想前一种可能,吓得打了个哆嗦:后者,一定是后者! 温府门前,温如归终于如梦初醒,拔腿就走。 看方向,竟与林家老夫人是一个方向。 没舍得散去的人议论起来。 “温侍郎这是想把林家老夫人追回来?” “追不上吧,我看林家老夫人走得比年轻人还快呢。” “也是,肯定追不上。” 这话与其说是推断,不如说是期待。 林家老夫人要去找太后告状呢,要是被追回来,哪还有这样的热闹可看。 到现在,人们已经认定温如归的恶劣,自然想看到大快人心的结局。 “娘,我们该怎么办?”常晴拉着常氏衣袖,哽咽问道。 温如归离开得匆忙,没顾上安置常氏母子三人,三人处境陡然尴尬了。 常氏深深看了一眼题有“温府”二字的门匾,咬牙道:“我们先回去。” “娘!”常辉与常晴异口同声喊了一声,对常氏的决定错愕不已。 这一日,他们一个盼了十九年,一个盼了十六年。 这么说有些夸大,但他们从懂事起就盼着住进温府,光明正大喊一声父亲。 听了常氏的话,兄妹二人无比失望。 而常氏有了决定后抬脚便走,竟没有再回头。 她比儿女更渴望光明正大踏进温府的大门,可是眼下情形却容不得她冲动。 温府至少有一半下人是林氏的人,谁让人家命好,有那样的娘家呢。 温平看着常氏背影,暗暗感叹。 这位青夫人真是不简单,也难怪当年不过十几岁,听闻老爷在京城娶了高门贵女,就敢拎着一个包袱跑到京城来。 温平是清楚常氏情况的。 常氏的娘是温如归的姑母,年少时嫁了一户富户。 当然,在温家村那类地方,所谓富户就是有些田地,农忙时能请几个佣工罢了,与京城这边的富贵人家云泥之别。 但在当地,这便算是好日子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常氏十来岁时爹病死了,她娘干脆带着女儿投奔了娘家。 再后来,温如归的爹娘陆续过世,不过他那时已经显露出非凡的聪慧,这读书生涯就没有停。 先是用爹娘积下的家当读书,等家底掏空了,常氏的娘一咬牙,用自己的嫁妆与从夫家悄悄带回来的财物继续供侄儿读书。 温如归也争气,先是中了秀才,后又中了举人,再奔赴京城,参加春闱。 常氏翘首以盼,等着她的凤冠霞帔,却不想等来了表哥另娶他人的噩耗。 没过多久,常氏就失踪了,只给她娘留了一封信。直到常氏的娘病死,常氏都没再回过那个偏远的温家村。 常氏带着一双儿女走了,刚刚身处热闹中心的人,只剩下温平与温如生。 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老夫人已经带着温好到了皇宫。 等待的工夫,老夫人问温好:“阿好紧张么?” 温好嫣然一笑:“跟着外祖母,我一点都不紧张。” 尽管前路艰难,危机四伏,此刻她的心情却好像能飞起来。 父母摊牌的那一幕发生了,而外祖母不但没有事,还带着她来找太后告状。 她努力了,真的会不一样。 “老夫人,太后请您进去。”一名内侍走出来道。 老夫人点点头,拄着拐杖蹒跚往里走。 温好有一瞬的目瞪口呆。 外祖母的腿脚——刚刚不还健步如飞么? 前面传来老夫人催促的声音:“阿好,还不赶紧来扶着外祖母。” 温好忍着叹服快步追了上去。 太后随意靠在榻上,一见老夫人进来就愣了一下:“一年多没见了,老夫人可还好?” 怎么瞧着走路都不利落了,像是半截身子入土了似的。 老夫人见过礼,抹泪长叹:“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好能好到哪里去呢,前些日子还请了名医问诊。不怕太后笑话,老身是求您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来了。” 第27章 太后 太后闻言,极快抽了一下嘴角。 林老将军是去世了,可去世时年近花甲,老夫人的外孙女都能嫁人了,孤儿寡母的说法是不是夸张了点? 太后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面上还是关切的:“老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老夫人立刻不哭了,握着拐杖说起来:“当年婉晴闹着要嫁给温如归,我是不愿意的,可谁让婉晴喜欢呢,当娘的对子女总是会心软的……” 太后不由点头。 她不也是这样么,那年次子领兵进京夺了长子帝位,她虽气次子胡来,可当看到次子因为部分官员的反对举步维艰还是心疼了,于是摆出支持次子的姿态,助次子渡过了刚继位那段时期的艰难。 她当然也心疼长子,可长子失踪生死未卜,次子就在眼前,不帮次子有什么法子呢? 想到这里,太后捏着手绢按了按眼角。 “我本想着他一个寒门进士将来少不了岳家助力,对婉晴总不会差,可谁想到就在今日,他竟然要把外室和一对外室子领进家门!” “竟有这种事?”太后面露惊色,实则毫不意外。 听老夫人说了这么多,她再猜不出温如归金屋藏娇,就太蠢了。 而对老夫人的愤怒,太后并没那么感同身受。 她当上这个太后,不知看过帝王身边多少莺莺燕燕,一个外室也值当林家老夫人进宫来哭诉? 林婉晴可真是被老夫人宠坏了,宠傻了。 太后对林氏自然是熟悉的。 林老将军跟随先皇争天下时,老夫人也曾随夫上过战场,林氏被留在后方,常被太后叫去说话。 那时的林婉晴也就十来岁,性子并不得太后喜欢,太后常关心的原因不言而喻。 “太后险些就见不到老身了!” 太后咳了一声:“老夫人放宽心,这男人么——” 老夫人打断太后的安慰:“老身一看那外室子竟然比婵儿还大,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这一下,太后是真的有些吃惊了。 “比婵儿还大?” 这岂不是说,林婉晴与温如归成亲不久,温如归就养起外室了? 难怪老夫人如此愤怒。 这不只是打将军府脸面的问题,而是温如归对林婉晴表露出来的恩爱都成了笑话。 老夫人把林婉晴当成眼珠子疼爱,能不生气么。 “这也就罢了,谁让当初是婉晴先看中的,有情郎哪是那么好得的。”老夫人神色由愤怒转为冰冷,“可他却当着无数人的面说当年是被我家老头子逼着答应的……” 太后听老夫人一直讲到管事温平。 “好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老实的,没有助纣为虐帮他扯谎,不然将军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说到这里,老夫人早已红了眼睛,“那心狠手辣的畜生装了二十年,不过是看我家老头子去了,老身和婉晴失去了最大依靠,才亮出了獠牙。太后啊,老身别无他法,只能找您做主了……” 听着老夫人的哭诉,太后想到了自身。 与那些靠争宠争斗由普通嫔妃爬上皇后之位的女人不同,先皇争天下前她就是他的发妻了,之后当上皇后顺理成章,不容置喙。 便是这样,先皇驾崩那段时期,她也体会到了失去丈夫支撑的一些艰难。 那些艰难与老夫人所遇并不相同,却相通。 看着红了眼圈的老夫人,太后尘封心中许久的些许情谊被唤醒了。 说是些许,并不是说林老将军陪先皇打天下时两家女人的情谊太浅。那个特别艰难心中惶惶的时期,太后与林老夫人一度走得很近。 当然,太后与好几位先皇左膀右臂的夫人都走得很近,这就不必细说了。 只是二十多年过去,时间把这位大周最尊贵的女人的心一点点磨硬了,把曾经真挚过的情谊冲淡了。 而这一刻的相通,终于让太后心软了。 “真是没有想到——”太后叹了口气,拍拍老夫人的手,“老夫人有什么打算呢?” 老夫人神情格外坚决:“温如归污蔑我家老头子,与逼死我无异,义绝,必须义绝,林家不愿与这等德行败坏的人扯上丝毫联系!” 义绝啊。 太后没有意外老夫人的决定:“闹成这样,确实做不成一家人了。” “两个外孙女要回林家,不能跟着她们那个狼心狗肺的爹!”老夫人再道。 这是她进宫找太后告状的最大目的。 她没有丝毫耐心与那个畜生争夺两个外孙女的归属,找太后做主是最快捷的路。 至于让温如归丢官罢职,那是御史言官会做的事。 温如归有了这么大的把柄,不论出于什么动机,总会有言官站出来。 太后这才把注意力放在静静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少女身上。 少女穿着半新不旧的白绫衫绿罗裙,梳着简单的双丫髻,打扮再寻常不过,却显出夺目的清丽来。 “这是阿好吧?”太后凭着印象问。 温好屈膝称是。 太后不由多看温好几眼,笑道:“哀家原先听闻阿好能说话了,还有些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说着,再拍拍老夫人的手:“老夫人,你这个外孙女样样都好,唯一不能说话是个遗憾,如今没了遗憾,好日子定在后头呢。” “都是托太后的福。”老夫人松了口气。 太后这么说,显然是愿意插手了。 老夫人带着温好离开不久,泰安帝便来了慈宁宫。 泰安帝对太后十分孝顺,只要不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日里总要来慈宁宫陪太后聊上几句。 “母后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说了几句话,泰安帝便看了出来。 太后面色淡淡:“刚刚林家老夫人进宫来了。” 一听“林家”二字,泰安帝立刻反应过来是哪家,毕竟连国公之位都不要的,天下也就林老将军独一份。 “莫非林家老夫人惹母后不快了?” “林家老夫人倒没有惹哀家不快,只是听老夫人讲了女婿的事,哀家心里沉甸甸的。” 太后把老夫人带来的讯息说了,轻叹口气:“哪怕到了林家老夫人这个年岁,女人失了丈夫,便任人欺凌么?” 第28章 回家 泰安帝听完太后的感慨,面沉似水。 “这个温如归,竟如此过分。” 臣子的家事他关心不过来,但惹到母后不快,就要好好关心一下了。 “母后您别这么想,有儿子在,谁都不能惹您生气。” 太后听着这话,心中舒坦又唏嘘:“林家老夫人,不就是因为没有个儿子么。” 没有儿子,林老将军才舍得拒绝国公之位。 倘若林老将军过世后有子嗣继承国公之位,温如归又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 说到底,是欺林家无人。 “母后放心,儿子会处理好此事。” 太后欣慰点头:“别的哀家不问,只是闹成这样,林、温两家是做不成姻亲了。林家老夫人进宫来,只求女儿与温如归义绝,把两个外孙女带回林家。” “这是应该的。”听太后这么说,泰安帝觉得老夫人不算多事,对林家印象好了些。 曾经被林老将军拒绝国公之位时,他不是不怒的。那时他刚登基,受到很多非议,亟需各方支持,林老将军连国公之位都拒绝,摆明对他继位有意见。 他甚至动过杀心,只是考虑到林老将军的功绩和自己当时处境,不能肆意。 而今林老将军不在了,林家只剩下妇孺,泰安帝也早已坐稳龙椅,心境与当年自然不同了。 既然母后开了口,他不介意给林家一点照拂。 泰安帝离开慈宁宫,一个嬷嬷立在太后身后,替她按捏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阖上的双目睁开,语气感慨:“没有想到,从来横冲直撞的窦春草,也会哭了。” 这句话,就有些意思了。 替太后按捏肩膀的嬷嬷默默把动作放得更轻。 “都老了啊……”太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泰安帝才回到寝宫,就听太监朱喜禀报温侍郎求见。 泰安帝抬了抬眼皮,语气平静无波:“就说朕陪太后还没回来。” 朱喜领命而去。 温如归正焦急等在外面,一见朱喜立刻迎上来:“朱公公——” 朱喜抬手打断温如归的话,顺便隔开距离:“温大人请回吧,皇上还在慈宁宫陪太后。” 温如归一听,脸色登时煞白。 老夫人进宫找太后告状了,而皇上说在陪太后,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温如归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温府的,对身后跟了一串看热闹的人毫无反应,才到大门口就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老爷,老爷!”门人大喊起来。 “这是没追上将军府老夫人?” “看来是了。” “啧啧,温侍郎腿脚不行啊。” 看热闹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之际,几名官差敲响了温家大门。 面对来到家中的官差,温如归失魂落魄,早没有了平日的从容淡定。 “温大人,林家老夫人告到官府,请判林氏与您义绝,劳烦您随小人走一趟了。” 温如归仿佛没有听见。 “温大人,我们大人可在等您呢。”官差加重了语气。 跟在温如归身边的是另一位管事,见温如归不动,焦急喊了一声:“老爷——” 温如归神情麻木起身,浑浑噩噩随官差到了官府。 衙门外已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不要挤,不要挤。”好不容易分出一条路把温如归领进去,官差的佩刀险些被挤掉了。 公堂上,顺天府尹正襟危坐,对温如归的到来面无表情。 放在往常,他对平级的同僚自然会客气些,今日得了上边指示,却无必要了。 “温侍郎,将军府老夫人告你污蔑岳丈,要女儿与你义绝,你可有异议?” “我——”温如归麻木的神色有了变化,“我没有!” 顺天府尹有些意外温如归的配合,他以为多少会挣扎一下的。 这样一来,倒是给他省事了。 “既然如此,那便判你与林氏义绝——” “我说我没有污蔑岳丈。”温如归高声道。 老夫人冷笑:“温如归,到现在你还百般狡辩,死不悔改!” 温如归垂死挣扎:“泰水大人对小婿不满,要婉晴与我义绝可以,但小婿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 在公堂上承认了,他就彻底完了。 “温侍郎,你的族兄与管事可不是这么说的。”顺天府尹淡淡道。 温如归定睛一看,温如生与温平都在场。 触及他的视线,二人皆垂下眼。 温如归怒火瞬间被点燃,厉声道:“你们两个究竟收了谁的好处,如此陷害我!” “你的外室子比婵儿还大,也是别人陷害你么?”老夫人冷冷问。 温如归一滞。 一直没有吭声的林氏突然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悲凉的笑声响彻公堂。 “娘——”温好扶住林氏胳膊,不由慌了。 难道她只改变了外祖母的结局,母亲受不住打击还是落得与前世一样下场? 想到这种可能,温好眼泪簌簌而落。 不知是笑够了,还是看到了女儿的泪水,林氏收了笑,盯着温如归的眼神涌动着疯狂:“温如归,我以为你是披着人皮的狼,没想到只是阴沟里的老鼠。我可真是眼瞎,一次次抬举你!” 这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温如归脸上,令他愤怒又难堪。 老夫人不愿女儿与温如归再牵扯,催促顺天府尹:“大人,刚刚温如归也同意了义绝,请判决吧。” 有温平与温如生为证,温如归就算百般抵赖也不可能改变舆论。 他的口供,对林家没什么意义。 “如此,就判温如归与林氏婉晴义绝,二人所生二女随林氏归入林家——” “等等!”温如归打算顺天府尹的话,“便是义绝,女儿为何归入妻族?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 把两个女儿捏在手心,将军府就算要对付他,也会投鼠忌器。 顺天府尹向温如归投以同情的目光,提醒道:“温侍郎,天有公道。” 温如归脸色瞬间灰败。 天有公道,这个“天”,分明说的是天子! 很快判处义绝的文书便给到双方手里。 老夫人把判决书替女儿收好,豪气干云一挥手:“走,我们回家。” 第29章 新生 “林家老夫人出来了!”守在衙门外的人群激动起来。 “怎么判的,怎么判的?”不少人好奇问。 “看老夫人这么精神,定然是赢了啊。” “好!” 叫好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用力鼓掌。 温好走在热烈的掌声中,压在心头最沉重的那块大石终于被搬走。 赢了啊,外祖母与母亲都好好的,她与姐姐也好好的。 她以后就是林家人了,与父亲再无半点关系。 “外祖母,乘马车回去吧,免得累着。”温婵柔声劝。 老夫人身板挺得更直了些:“不,就走回去。要让京城父老都看到,将军府就算只剩下妇孺,也不可欺!” 一行人顶着无数道目光坦然走着,一直走到了将军府。 人群中,温如生眼巴巴瞧着温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上前一步,又退后,焦急之下来回打转。 他都照着阿好的要求说了,阿好怎么还不把峰儿放了呢? 嘶——难道峰儿已经被阿好吃掉了? 想起众目睽睽之下那声咔嚓,温如生浑身一震。 那,那,那……那莫非是峰儿的手指头? 温如生死死盯着将军府的门。 今日将军府大门大开,落在温如生眼里,仿佛一张巨大的凶兽的口。 进去是不敢进去的,也进不去。 温如生跌跌撞撞挤过人群,到了墙根处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哭。 一双脚出现在他眼前。 温如生慢慢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管事温平神色复杂的脸。 “吃包子吗?”温平蹲下来,递过去一个白胖胖的大包子。 温如生接过包子咬了一口。 肉馅的包子又软又香,满嘴流油。 温如生三两口吃完,望着温平纳闷问:“为什么给我包子吃?” 温平咬了一口肉包子,长叹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八老爷定然与他一样,被二姑娘捏住了命脉。 为了救儿子,他踩老爷时不遗余力,现在尘埃落定,前路只有一片黑暗。 他是老爷的心腹,如今老爷倒了,出路在哪儿呢? 这也是温平看温如生眉清目秀起来的原因。 温如生一听这话,眼泪又下来了:“温管事,你儿子也被阿好吃了么?” 温平神情一僵,含在嘴里的肉包子吐了出来:“八老爷说什么?” 温如生凑近,绷紧的身体透露出紧张:“我跟你说,阿好其实是吃人的妖怪,她今日在温府门前还吃手指头呢——” “神经病!”温平没等温如生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还以为是同病相怜的伙伴,没想到是个智障,白瞎他三文钱买的大包子了。 温如生靠着墙角,满脸绝望:“都不信,都不信,阿好果然没说错……” “爹,您怎么在这儿?” 温如生的念叨戛然而止,一见出现在面前的青年跳了起来。 “峰儿,你没事?” 他说着就去摸儿子的脸,摸完脸又摸手。 热的,是热的! 温如生泪如雨落。 温峰有些无措:“爹,您别哭,十叔的事我听说了——” “我的儿,你竟然还活着啊!”温如生用力抱住温峰。 温峰一脸懵:“爹,您这话从何说起?” “你不是被阿好抓走当零嘴了吗” 抓走了,当零嘴……温峰觉得父亲说的每个字都明白,连在一起却如听天书。 “朋友带我去平城拜访一位大儒,不料回来的路上遇到桥断,只好绕了远路……”温峰解释着两日未归的原因,“爹,您说我被阿好抓走当零嘴是什么意思?” 温如生已是听愣了,呆呆问:“你和朋友出去玩了?” “是去拜访大儒,那位大儒对八股制式很有水平,能得他指教,定会对春闱有帮助……”知道父亲心情不好,温峰忙解释。 温如生愣了许久,又哭了。 妖怪还会骗人咧! 见老父亲哭得伤心,温峰把他扶住:“爹,我知道您因为大义灭亲觉得对不住十叔,但儿子为您骄傲。您说得对,咱们要堂堂正正做人……” 温如生愣愣看着儿子,看到了儿子眼中的光。 他一个激灵,用衣袖把眼泪抹干净。 能不能堂堂正正做人他不知道,但能让儿子发自内心的尊敬,真是意外之喜。 都说爹是儿子的天,可他的儿子太出色了,出色到他好些年没体会过当严父的感觉。 儿子学问好,懂得多,他管起来没底气啊。 “爹不难过了。峰儿,你一定要好好准备春闱,别受你十叔的事影响。” “您放心,儿子会好好考的。” 父子二人离将军府渐渐远了。 温侍郎与妻子义绝的消息如一阵风,很快吹遍了大街小巷。 这还不算完。 转日,弹劾温如归的折子就如一片片雪花,飞上泰安帝案头。 泰安帝把一沓折子翻过,摇了摇头。 这个温侍郎,还真是不得人心。 事情发展到现在,其实不是不得人心这么简单了。 林老将军是有一些故旧下属的,温如归污蔑林老将军欲把妻变妾的事刚闹出来,林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之义绝,这让他们想帮忙都没来得及。过了一日,弹劾温如归的折子自然准备好了。 一些发声的御史言官,则是职责所在。 言官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何况此事还有人证。 另有一些人,或是本就与温如归不对付,或是想着侍郎的位子一腾出,说不定自己有机会,或是从顺天府尹干脆利落判温家二女随母归入林家揣测出圣意,纯粹凑个热闹。 墙倒众人推,便是如此。 温如归虽居侍郎之位,才能是有一些,但到不了安邦定国的水平,大周少了他照样转,再加上哄太后高兴,泰安帝几乎没有犹豫便给出了罢官的批示。 温侍郎被罢官了! 这个消息虽不如昨日温、林两家决裂轰动,却是那场热闹的后续,自然成了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夫人对这个结果半点不意外,把温好与温婵叫到面前,心情舒畅:“婵儿,阿好,族谱已经改过,以后你们就姓林了。” 林好—— 温好,哦,不,林好喃喃念着新名字,扬唇笑了。 第30章 娘,我害怕 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外孙女,错了,现在是孙女了,老夫人心情舒畅之余,又担心温如归被罢职的事影响二人心情。 “你们父亲被罢职的消息,你们听说了吧?”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听说了。” 老夫人叹口气:“好端端的家成了这样,祖母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便是你们父亲做了这样的事,父女之情也不可能完全斩断。只是你们要记着,以后你们父亲若是找上你们,不要私下处理,一定要跟祖母说。” 这件事中,最伤心的是女儿,最为难的却是两个孩子。 温如归享了二十年富贵,如今一无所有,早晚会找上两个女儿。 两个孩子归了林家不假,以世人观念,与生父的血脉之情是不可能割断的。 温如归若是找上来,她与婉晴能打得骂得,两个孩子却不能翻脸,不然就会遭受非议指责。 老夫人愿意顶在前面,但她担心姐妹二人面对父亲心软,任对方纠缠压榨。 “孙女知道了。”林婵垂眸应了,神情凝重。 不过两日,家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恨父亲不假,可父亲若是找上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视而不见,不管他死活。 林婵的心情因矛盾而格外沉重。 老夫人见林婵应下,看向林好。 比起姐姐的沉重,林好就显得轻松多了:“祖母放心,已经斩断了。” 这话令老夫人与林婵都愣了一下。 林好语气淡淡,说得更明白些:“从昨日起,我便只有祖母、娘亲和大姐,再没有父亲了。” 她与姐姐是不同的。 大姐虽气父亲所为,可她没有看到外祖母含怒死去,没有看到母亲疯疯傻傻被幽禁,没有看到自己所嫁非人悬梁自尽,没有看到妹妹沦落逃亡最后死在那个冬日的雪地里。 对宽容纯善的人来说,相连的血脉,不真正经历过绝望,很难彻底割断。 “阿好——”老夫人反而更担心了。 她不愿孙女被所谓的父女之情束缚,可也不愿孙女大受打击之下变得偏激。 见老夫人如此,林好噗嗤一笑:“祖母,我能放得下,您看起来怎么更担心了?” 老夫人实话实说:“祖母担心你钻了牛角尖。” 林好微微偏头,笑容甜美:“不会的。孙女觉得天还是蓝的,花还是香的,咱们将军府的叫花鸡还是最好吃的。” 老夫人怔了怔,而后大笑。 两个孙女中,婵儿温柔稳重自小就能看出来,而阿好因为口不能言,性情如何反而难说。 如今看来,阿好竟是个难得洒脱通透的。 只是啊—— 老夫人抬手抚摸林好的发,不知是高兴还是忧心:“阿好这般洒脱,只怕世人不懂。” 林好不以为意笑笑:“世人如何想,孙女才不在意,我只在意祖母、娘亲和大姐。” “你娘要是能像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老夫人叹口气。 从昨日回来,林氏就一头扎进了房间里,到现在还没出过屋。 老夫人了解女儿脾气,知道劝解无用,非要她自己想通了走出来。 “我去娘那里看看。” 林婵亦道:“我和二妹一起去。” 老夫人点头:“也好,你们去吧,劝不动也不要着急,你们娘就是个倔脾气。” 虽是个倔脾气,遇到天大的打击却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寻死觅活。只这一点,老夫人还是放心的。 “我和妹妹们一起去看姑母。”发生这么大的事,程树特意告了假。 “树儿就不要去了,还有事要你去办。” 程树听老夫人这么说,没再坚持。 林好姐妹离开后,老夫人沉下脸来:“树儿,你带人去一趟温府,把咱们家的宅子收回来。” 程树眼睛亮了:“您放心,我定会把事情办好!” 他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了。 “翠香,你陪树儿一起去。” “是。”立在老夫人身侧的嬷嬷应道。 老夫人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 该是林家的,温如归休想占着! 林氏屋门外守着婢女芳菲,一见林好二人来了屈膝问好。 “太太用过饭了么?”林婵问。 芳菲低头道:“送进去的饭没有动过。” 林婵脸色有些难看,伸手欲要推门,被芳菲拦住。 “大姑娘,太太说想一个人待着。” “便是一个人待着,也不能不吃饭。”林婵轻轻敲门,“娘,我和二妹来看您了。” 好一会儿,里面传来林氏嘶哑的声音:“是婵儿啊。你带阿好回去吧,娘想一个人静静,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林婵不敢逼得太狠,语气放得更柔:“娘,那您要吃饭啊,不然身体受不住。” “会吃的,等会儿我就吃。” 林婵看向芳菲,芳菲摇摇头。 “娘——” 林氏打断林婵的话:“婵儿,听话,娘只是想清净一下。” 林婵不敢劝了,又不敢走,无奈焦灼的目光投向妹妹。 林好揉揉眼,扑在房门上哭得凄惨:“娘——” 这突发的情况令林婵脸色一变。 林好哭着冲她眨眨眼。 林婵:“……” 门一下子被打开,林氏一脸惊慌:“阿好,怎么了?” 林好扑到林氏怀中,呜呜哭着:“娘,我做了个噩梦,太害怕了!” “噩梦?”林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突然听到女儿凄惨的哭声,脑海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已经扑到门口了。 林好抬头,泪水打湿双颊:“我梦到娘出事了,父亲以此为由把我和姐姐带回了温府。温府的女主人成了常氏,我和姐姐要喊她母亲,在她做主下我和姐姐被许给了两个人品比父亲还烂的男人,常晴却嫁给了——” 林好一时没编出来,顺口道:“嫁给了隔壁靖王府世子,陪嫁用的全是娘的嫁妆。” 少女惊恐又委屈的哭声放大:“娘啊,您要是不吃饭,就可能出事,您要是出了事,父亲的外室就要占着您的位置花着您的钱欺负您的女儿,我们还要老老实实喊她娘亲……” 林氏一听,气哭了。 “阿好别怕,娘这就吃饭……” 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林婵目瞪口呆。 第31章 收回 被林氏牵着手领进屋时,林好回眸给林婵递了一个眼色。 林婵醒过神来,忙吩咐芳菲:“重新给太太端一份饭菜来。” 芳菲很快端来热乎的饭菜。 正是吃笋的时节,饭菜中便有一道春笋炖排骨。春笋鲜嫩,排骨软烂,揭开盅盖一股鲜香便扑面而来。 林氏喝了两口春笋排骨汤,唤醒了食欲。 一时间,只有杯盏碗筷碰触的声音。 看着大快朵颐的母亲,林婵哭笑不得,悄悄对林好竖了竖大拇指。 没有想到,妹妹的哭这么管用。 不,妹妹的话更管用。 她试想一下都有吞盘子的冲动了,何况母亲呢。 林氏吃饱了,顿觉有了精神。 “婵儿,阿好,随我去你们外祖母那里。” 林婵与林好对视一眼,由林婵开口道:“娘,我和二妹改姓林了。” 林氏抚额:“一时忘了。走,去见你们祖母。” 老夫人正在小憩,就听婢女禀报说林氏带着两个姑娘来了。 老夫人大感意外。 她那个一根筋的闺女竟然走出房门了?还带着两个女儿来看她这个老母亲? 错愕间,林氏已经大步走进来。 “是不是打扰母亲休息了?” 看着精神抖擞的闺女,老夫人暗暗拧了一下大腿,感到吃痛这才确认没眼花。 “就是眯了眯。”老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婉晴,你可算想明白了。” 林氏挨着老夫人坐下,苦笑一声:“昨日就明白了,只是心里过不去。” 看到那个男人为了维护外室及子女的利益恨不得把她置于死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明白了,不代表不怨,不恨。 她恨温如归,亦恨自己。 这口气憋在心里,憋得她五内俱焚,心灰意冷。 还好阿好的话点醒了她。 便是为了两个女儿,她也要好好活着。 花她的钱?欺负她女儿? 看她提刀剁了那些狗东西! “母亲,我过来是和您说一声,我打算回一趟温府。” 老夫人眼神一紧:“你回温府做什么?” 难不成对那薄情寡义的畜生还有留恋? 林氏面现狠厉:“我要把‘温府’的门匾砸了,换上咱林府的匾额。” 老夫人笑了:“倒是不用你跑一趟了,树儿已经带人过去了。” 林氏愣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既然树儿去了,我就少跑一趟。母亲,我昨日回来就躺下了,连把脸都没洗,现在回房洗个澡去。” 林婵与林好准备随林氏一起离开,老夫人把林婵留下来。 “婵儿,你们是怎么劝你娘的?” 怎么突然就大彻大悟了呢? 林婵笑道:“这都是二妹的功劳。” “阿好?” 林婵把林好那番话说了,老夫人抚掌:“阿好可真会说话。” 见老夫人高兴,林婵心情亦好了许多。 林好送林氏回了住处,却没回房,而是带着宝珠从角门出去,直奔温府。 温府门前,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姑娘,咱们要进去吗?”人群中,宝珠小声问。 林好盯着大开的府门,摇摇头:“不,今日咱们只看热闹。” 她与这里面的人,已经没有关系了。 府内,程树面对神色憔悴的温如归,表情冷硬:“温老爷,劳烦把房契交给我吧。” “房契?”温如归沮丧的神情被警惕取代,“什么房契?” 程树冷笑:“温老爷何必装糊涂,自然是这座宅子的房契。这座宅子是二十年前老将军送给女儿的,如今您与我姑母已经义绝,总不能还占着姑母的房子吧?” 温如归脸色难看起来:“这座宅子,当年泰山大人亲口说赠与我的。” “赠与你?”程树摇摇头,“我不信,温老爷拿房契来给我看看。” 温如归没有动作。 程树冷冷警告:“温老爷若是嫌累,我可以自己动手。” 温如归脸色更灰败了些,示意管事去取房契。 不多时,管事抱着一个挂着铜锁的小匣子来了。 开锁翻盖,温如归颤抖着手去拿房契。 一只手横插过来,先一步把房契拿了过去。 温如归怒目看向程树。 程树把房契展开,视线落在“议价出典,由……管业”那处小字上。 不出所料,由……管业那处,并没有写出买家名字,而是空着。 这也是大周买卖房屋的惯例,房契上会写明卖家名字,中人名字,房屋地址、情况及售价,唯独买家那处或是只写出姓氏,或是干脆空着。签字时亦是如此,售房者与中人都会签字,买房者却不用签字。 从某种意义上说,房契落入谁手中,谁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这种房契,称为白契。 为了解决这种漏洞,官府其实采取了办法,便是把白契拿去官府备案留底,盖上官府大印,变成红契。 而实际上,真的拿去官府备案的少之又少。无他,契税太高,承担不起。 林家自然承担得起,许是林老将军没把一座宅子当回事,买下后懒得折腾,就直接交给了准女婿。 这一点温如归没扯谎,这座宅子不是作为林氏的陪嫁,而是直接给了他。 究其缘由,是为了维护女婿清高又别扭的自尊心罢了。 女婿少些不自在,对女儿总归会更好些。 “没有温老爷的名字呢。”程树慢条斯理把房契折好,揣进了怀里。 “你!”温如归脸色大变。 程树不解摇头:“到现在温老爷还认不清现实么?别说房子本就是林家出钱买的,就算是温家买的,你凭什么守得住?” 直接把房契拿到手,不过是省点事罢了。温如归若坚持不交出房契,将军府告到官府,他只能把房契乖乖交出来。 老将军赠给他的? 口说无凭,而房契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售房者与中人,却能请来作证房子是林家买的。 “老夫人心善,给温老爷两日时间收拾行李。”程树说罢,吩咐带来的人,“你们今日就在这里住下。可要看好了,莫要外人拿走咱将军府一针一线。” “是。”将军府家丁齐声道。 声音响亮,如重锤砸在温如归心上。 第32章 心好累 程树懒得看如丧家之犬的温如归,交代好带来的人,便与老夫人的心腹翠嬷嬷一同走出温府。 府外,是无数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一见程树面色平静出来,难免有些失望。 竟然没有打起来! 程树脚下一顿,转过身去仰头看。 题有“温府”二字的门匾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程树看着很不爽,后退几步小跑助力,纵身一跃把门匾拽了下来。 “好!”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当的一声响,门匾被扔到了地上。 “带回去劈了当柴烧。”程树对家丁说罢,大步向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看热闹的人忍不住靠近温家大门,啧啧感叹。 “将军府真把这宅子要回去啦?” “不要回去,难道留给温侍郎养外室吗?” “刚刚那位公子跳得可真高。” “是呢,很有几分英气潇洒呢。” …… 人群中,宝珠悄悄拉了拉林好:“姑娘,有好多小娘子在夸公子。” 本来是叫“表公子”的,林好入了林家族谱,对程树的称呼就变了。 林好莞尔一笑:“大哥确实英气潇洒。我们回去吧。” 亲眼看到义兄干脆利落把宅子拿回来,她就放心了。 少女脚步轻快,渐行渐远。 不远处,小厮长顺撇了撇嘴:“世子您听见没,温——林二姑娘夸她表哥英气潇洒呢!一个大家贵女,也忒不矜持了……” “是哥哥,不是表哥。”少年正色纠正,大步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小厮困惑挠了挠头。 什么哥哥,表哥,他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他是觉得林二姑娘不够端庄,世子就是太善良,从不往人不好的地方想。 哎,世子怎么走远了——小厮压下感叹,匆匆追了上去。 林好不疾不徐往将军府的方向走着,听到了喝彩声。 她脚下一停,看向喝彩声传来的方向,漂亮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是那日珍宝阁外卖艺的少年。 与那日人群围聚不同,今日只有稀稀拉拉一些人看少年卖艺,站在这里便能把少年舞刀的矫健身姿瞧个清楚。 莫不是温家的热闹害这少年少了生意? 宝珠显然也认了出来。 “姑娘,咱们快回去吧。” 那日姑娘就是在看这少年卖艺时,被人挤掉了帷帽,后来还惹来了登徒子的觊觎。 没错,对把自家姑娘看成天仙的小丫鬟来说,多看姑娘两眼的男人统统都是登徒子。 少年一个漂亮的收势迎来不少喝彩,敲锣的老者开始向围观的人讨赏。 “宝珠,赏那少年一角银子。” 宝珠不由瞪大了眼。 林好被小丫鬟的反应逗笑了:“就当补上那日的。” 不知为何,每次见这少年都觉得眼熟,她难免留意。 宝珠回神,快步走过去把一角银子放在老者的铜锣上。 银子撞击铜锣的清脆声令老者愣了一下,而后连连作揖:“多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 宝珠摆摆手,并没说话,转身跑向林好。 这番动静引起了少年注意。 他的视线追逐着宝珠背影,最终落在林好面上。 林好淡定收回目光,举步向将军府的方向走。 围着的人很快便散了,只剩少年与老者收拾东西。 老者捂着钱袋子一脸笑呵呵:“今日运气不错,得了一角银子。” 当街卖艺的人,日子不是那么好过。舞枪弄棒时道道喝彩声貌似风光,等到讨赏钱时看戏的人就要走了小半,剩下的人对递到眼前的铜锣亦能无动于衷,真正愿意打赏的只是极少数。 他们一日耍上四五场,讨来的赏钱也就刚够一日基本开销。今日得了一角银子,就能切上一斤猪头肉,改善一下生活了。 老者期待着晚餐,忽听少年开口:“那位姑娘,先前在珍宝阁附近也看过我卖艺。” 他还记得她被挤掉了帷帽。 老者先是错愕,后是惊喜:“小枫,那小娘子该不会是见你长得俊——” 少年面色陡然转冷:“爷爷不要乱说。” 老者讪讪一笑,不再吭声。 小厮长顺白眼翻天:“世子,您瞧见没,林二姑娘还给街头卖艺的小子打赏!” 不留意不知道,林二姑娘面对年少俊美的男子太不矜持了。 他们世子竟只是其中一个! 这个发现令小厮心痛又气愤。 祁烁轻笑:“林二姑娘确实心善。” 长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世子,您觉得这是心善?” “不然?” “明明是见那小子生得好!” 祁烁唇角笑意收起,语气淡淡:“明日起,由长宁陪我出门。” 长顺愣住:“世子……这,这是为啥……” 世子最器重、最宠爱的小厮难道要换人了吗? 少年睨他一眼,轻描淡写道:“长宁比你长得好。” 直到自家世子走出数丈远,长顺还留在原地没有回神。 走到将军府时,林好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心道天要热起来了,以后出门还是骑林小花吧。 正这般想着,身后有声音传来:“林二姑娘。” 林好瞬间反应过来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债主! 她缓缓转身,屈了屈膝:“世子。” 祁烁眸光转深,闪过沉思:总觉得林二姑娘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有些奇怪…… “真是巧,遇到林二姑娘。” 宝珠顿时警惕起来。 听听这废话,靖王世子别有用心! 追上来的长顺表情复杂。 一路跟过来的能叫巧吗?世子这样——不,怎么能叫跟过来呢,他们明明是回家! 替自家世子找到了完美理由,长顺对宝珠的警惕有了反抗的底气:小丫鬟什么眼神啊,当我们世子眼瞎看上你家姑娘不成? 宝珠无声冷笑:有其主必有其仆! 二人视线在半空相撞,剑拔弩张。 林好笑了笑:“是挺巧的,世子也回家啊。” 这笑可要拿捏好。不能笑得太甜,免得什么都不缺只缺媳妇的靖王世子误会;也不能笑得太冷淡,毕竟自己对不住人家在先,将来想要帮靖王世子一把,关系太疏远也不方便出手。 此时的林二姑娘面对靖王世子只有一个想法:与债主打交道,心好累! 第33章 远亲不如近邻 祁烁唇角不由上扬。 林二姑娘甚是和气呢。 “我听说贵府发生了一些事,需要帮忙吗?”少年温声问。 “已经解决了,多谢世子记挂。”林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有些惊讶。 以前不曾发觉,靖王世子竟是个热心人。 “那就好。以后倘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林二姑娘尽管开口。” 似是怕误会,少年神色自如解释:“远亲不如近邻,父王、母妃常教导我们兄妹要与邻里友好相处,互相帮衬。” 长顺陷入了深思:王爷和王妃说过这话吗? 林好一听这话,正合心意。 邻里间要友好相处,互相帮衬,那她以后为靖王府避开前世结局出些力气,靖王世子也不会多想了。 “世子说得是,远亲不如近邻。对了,世子身体好些了么?” 林好的赞同与关心令祁烁唇边笑意加深:“好多了——” “姑娘,外头热。”宝珠生硬的声音插进来。 林好冲祁烁笑笑:“我先进去了。” “林二姑娘慢走。” 目送林好走进将军府,祁烁抬脚向靖王府走去,眨眼工夫便到了王府内。 没办法,两家实在太近了。 “林二姑娘那个丫鬟真好笑,一直盯着世子,好像您会把林二姑娘怎么样似的。”直到回了院子,长顺还在替自家主人打抱不平。 祁烁接过长宁递来的软巾净了手,淡淡道:“长宁,你与长顺交接一下差事。” 长宁愣住,继而大声应下:“是!” 能随世子出门吃喝玩乐,谁想守在家里闲得发霉啊。 长顺则如遭雷击,眼巴巴望着祁烁走进里屋,一把抓住长宁手腕。 “说,你偷偷给世子灌什么迷魂汤了?” 长宁拍开长顺的手:“你还不如想想哪里惹世子不高兴了。” 惹世子不高兴?没有啊—— 见长顺陷入了迷茫,长宁偷笑。 想不起来才好,省得与他争。 长宁乐滋滋进了里屋,给祁烁端茶倒水。 祁烁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吩咐长宁:“叫玄一来。” 不多时一名气质冷肃的青年走了进来。 “见过世子。” “今日在街上舞刀卖艺的少年,你可留意?” 平时祁烁出门看似只跟着一个小厮,其实是有侍卫跟随保护的,玄一便是其中之一。 “卑职留意到了。” “你派人去盯一下,若有异常及时报我。” “是。” 玄一出去后,长宁亦被祁烁打发下去。 长顺忍不住问:“世子叫玄一来干什么?” “要他派人去盯一个街头卖艺的少年。” 长顺更疑惑了:“一个卖艺讨生活的小子有什么好盯的。” 长宁纳闷看他一眼:“今日你不是随世子上街了么,不知道那卖艺的小子做了什么惹世子注意的事?” “没有啊,就是个走街卖艺的,无非是长得稍微好一点,还引得林二姑娘——”长顺突然顿住,如被人施了定身术。 “引得林二姑娘怎么了——” 没等长宁问完,长顺就跳了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世子在吃醋!” 啊啊啊啊,他太笨了,怎么现在才想到呢,世子竟然心悦林二姑娘! 等等,世子心悦林二姑娘? 长顺完全受不住这打击,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长宁听得一头雾水:“世子吃一个卖艺小子的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世子心悦林二姑娘,而林二姑娘给那卖艺小子赏钱……” 听了长顺的解释,长宁摇摇头。 “你不信?” 长宁对小伙伴很是嫌弃:“世子会因为吃醋就派人去盯着情敌?你这猜测太不靠谱,世子命玄一去盯梢肯定有原因的。” 正经人谁去盯梢情敌啊,有这闲工夫讨好一下心上人不比什么都强。 “是么……”长宁笃定的话令长顺动摇了。 看来是他猜错了。 他就说世子不可能心悦林二姑娘! 转日,万众瞩目的春闱第一场开始了,将军府却无人关注。用老夫人的话来说,再也不给家里女孩子找什么寒门进士了。 “婉晴,既然你想开了,也该打起精神来对婵儿的婚姻大事多上心了。” 林婵已经十八岁,亲事还没定下,确实有些晚了。 “母亲觉得树儿怎么样?” “树儿?”老夫人一愣。 程树的父亲是林老将军的义子,而义子与养子是有区别的。义子无需改姓,说起来还是两家人,林婵入了林家族谱并不影响二人议亲。 “你怎么想到树儿了。”老夫人语气有些复杂。 林氏笑道:“树儿随我义兄,宽厚热忱,定不会错待婵儿。” 老夫人深深看女儿一眼,小声嘀咕:“你当年若这么想,就好了。” “母亲说什么?” “我说树儿确实不错,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总要问问两个孩子的意思。” “这是自然,那我先探探婵儿的意思。” 老夫人摇头:“不,还是先问树儿。” 林氏不解。 老夫人没好气解释:“先问了婵儿,后问树儿,若是婵儿愿意,树儿却没这个意思呢?白白打击婵儿的心气不说,说不定会种下心结。” 有的时候可能不是喜欢,只是意难平。 “母亲说得有理。可要是先问树儿,树儿有意婵儿却无意呢?” 老夫人笑得理直气壮:“婵儿无意就无意呗。男人心粗,这点打击算什么。” 若是真喜欢,大可努力去打动婵儿芳心,当长辈的又不会阻碍。 反过来可不成,婉晴就是前车之鉴。 老夫人的底线清晰明了:想娶两个孙女的少年郎,必须真心实意喜欢孙女,非卿不娶者优先。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我来问树儿吧。”老夫人不放心女儿,等程树当值回来,把他叫到跟前。 见老夫人把屋里侍候的都打发出去,只留了翠嬷嬷一人,程树的心不由提起。 莫不是温如归生事了,或是姑母有什么事? “树儿坐。” 程树拉过小杌子,坐下来。 瞧着他的样子,老夫人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在祖母面前紧张什么?” 老夫人的笑令程树松口气:“我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 “家里没事,倒是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意思。” 第34章 人不如驴 程树身体笔直坐在小杌子上,摆出聆听的姿态。 老夫人笑道:“在祖母这里随意些。” 程树呵呵一笑:“一直都随意的,就是好奇您有什么事问我。” “树儿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是。”听老夫人问年纪,程树心头一动。 老夫人莫不是要给他说媳妇了? 想到这种可能,程树一阵激动。 淡定,淡定,不能让老夫人看出来他着急。 老夫人轻叹一声:“时间可真快啊,你爹出门的时候,你才三岁。” 程树的娘是生他时难产死的,程志远便把程树抱来将军府,托义母也就是老夫人照顾。此后程志远再未续弦,等到程树三岁时就出门游历去了。 这些年来,程志远回京城的次数寥寥无几,偶尔会有信来。 “是挺快的。”程树有些紧张了。 老夫人要给他说亲没错了,只是不知看中了哪家闺秀…… “你爹最近一次来信还是一年多前了,信上托祖母留意你的亲事。”说到这,老夫人神情有些黯淡,“可是没过多久你祖父就去了,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祖母,我一点不急——”见老夫人如此,程树有些难受。 老夫人恢复了笑容:“你不急,祖母急。你、婵儿、阿好,年纪都不小了,婚姻大事该抓紧了。祖母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觉得婵儿怎么样?” “大妹?”程树嘴巴微张,赧然被震惊取代。 程树的反应令老夫人暗暗皱眉。 这可不像惊喜的样子。 “大妹……大妹很好……”回过神后,程树尴尬补救。 女儿刚出了事,老夫人对此正是最敏锐的时候,见程树如此正色道:“树儿,祖母一直把你当亲孙子看,想要撮合你和婵儿也是因为看着你好。但你切不可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了解树儿的秉性,要他娶婵儿定无二话,可她乐见的是他发自内心想娶。 程树有些坐不住了,在小杌子上动了动身体:“祖母,我真觉得大妹很好——” 老夫人打断他的话:“婵儿很好,这不必说。那你心悦婵儿吗?如果没有,你点头就是耽误了你们两个。” 程树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老老实实坦白心思:“许是对大妹太熟悉了,我一直把大妹当亲妹妹看……” 老夫人笑了:“那树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跟祖母说说,祖母替你留意着。” 话说到这里,程树脸皮厚起来,张口道:“首先要特别好看,不能太泼辣,也不能太文静,不能小性儿,也不能心粗,不能……” 老夫人默默听着,表情一瞬扭曲。 这混小子想什么天鹅肉呢! 足足说了一盏茶的工夫,程树停下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祖母,我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老夫人微笑:“一点都不高。” 转头林氏过来问老夫人程树的意思,老夫人叹道:“我看树儿还是孩子心性,等过两年懂事了再谈婚论嫁吧。” 那时候婉晴应该能彻底摆脱温如归的阴影了,混小子的亲事还是交给闺女操心吧。 转日,程树精神抖擞去了温府。 短短几日,温如归这边的下人几乎散开了个干净,剩下的不是林氏陪房,便是前两日从将军府带来盯着温如归的人。 “都检查好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道:“公子放心,都检查过了,温老爷带走的物件总值不超过他这些年俸禄的一半。” 程树冷笑:“便宜他了。” 就算没尝过人间疾苦,他也知道姑母家这些年的生活何等优越,以温如归的俸禄别说还能剩一半,全搭进去都不够一个月花销的。 不过老夫人说了,凡事不要做绝,这不是为了温如归,而是将军府处世的准则。 总之便宜温如归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了。 程树眼都不眨,盯着温如归带着两马车物件离开温府。 “关门!” 随着他一声喊,黑油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彻底隔绝了这座宽阔气派的宅子与温家的关系。 程树指挥着下人把珍玩器物归置好,脚步轻松往将军府走去。 “你,过来。” 在墙角徘徊的管事温平见程树冲他招手,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程树皱眉打量着温平:“我瞧着你怪眼熟的。” 温平挤出个小心翼翼的笑容:“小人是温家管事——”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温如归的管事。”程树脸一沉,“说吧,打什么坏主意呢?” 温平他见过不知多少次了,这是多长时间没收拾胡子了,竟然没认出来。 “表公子说笑了,小人哪敢打坏主意啊。”温平弯了腰,低声下气。 这两日他都没敢回府住,再想到一片黑暗的前景,哪还有侍郎府大管事的心气。 “那你鬼鬼祟祟在这里打什么转?” “小人——”温平迟疑着。 程树眼一瞪:“别跟爷编瞎话,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 “表公子别生气,别生气。”温平心知这是吓唬人的话。 又不是锦麟卫,还能说抓人就抓人啊,但人家真要对付他一个小人物,轻而易举。 温平瞄一眼左右,小声道:“小人是来找二姑娘的。” 他正愁将军府的门难进,见不到二姑娘,有这位表公子传个话也好。 程树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找阿好?” 这不怪他误会,曾经的温府大管事找养在深闺的姑娘,不是找麻烦还能是什么? 温平头皮发麻,灵机一动道:“是二姑娘找小人。” 顶着程树怀疑的眼神,温平信誓旦旦:“真的是二姑娘找小人有事。表公子不信的话就去问问二姑娘,小人若有半句谎言,您就把我抓起来。” “那你等着,要是敢骗我,有你好看!” 程树进了将军府,直接去了落英居。 将军府这边林好的住处,也叫落英居。 程树走进来时,林好正在院子里喂林小花吃青草,宝珠举着一把竹扇,有一下没一下给林好与林小花扇风。 程树深深看了林小花一眼,心道这毛驴,现在活得应该比温如归舒坦。 第35章 冰人登门 “大哥回来了。”林好打了声招呼,手里青草往林小花嘴里送了送。 程树走过来,顺手揉了揉林小花的脑袋:“阿好,我在家门口看到了管事温平,他说你找他有事。” 林好手一顿,很快反应过来:“嗯,是找他有点事。” 程树有些着急:“温平能当这么多年管事,还能对主人倒戈一击,可不是个简单的,你与他打交道当心吃亏。” 林好莞尔一笑:“大哥不要担心,他现在连寻常百姓都不如,而我是林二姑娘,能吃亏到哪里去呢?” 程树被少女的笑晃了一下眼,心道阿好原来这么会说话啊。 再想这么多年阿好口不能言,怜惜之情顿时大增:“阿好,大哥陪你去见他。” “不用大哥陪,我根本没打算见他。”林好喊了声宝珠,“你去见他一面吧。” 宝珠会意,把竹扇往小几上一放进屋去了,没过多久从屋里出来,向院门处走去。 程树难掩好奇:“阿好,你找温平什么事啊?” “哦,就是谢谢他那日凭良心说话,没有作伪证。”林好轻描淡写道。 许是迟迟等不到主人喂草,林小花用嘴巴蹭了蹭林好的手,表达不满。 程树顺手拿起小几上的竹扇,替林小花扇了几下风:“我可不信温平有良心,他当了你父亲二十余年的心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意识到在林好面前这么说不妥,程树讪讪住嘴。 林好不以为然笑笑:“大哥这话说得不错,确实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不管其中有什么内情,温平所为的结果是对咱们有利的,我适当表示一下,权当结个善缘。” 程树长叹口气:“阿好真是心善。” 兄妹二人说着话,宝珠回来了。 “走了么?”林好问。 “已经走了。” 程树把竹扇往宝珠手里一塞:“既然打发走了,那就没事了。阿好你继续喂毛驴吧,我去老夫人那里一趟。” “大哥慢走。” 林小花呲牙,对着程树的背影叫了两声。 程树脚下一停,转过身来:“这驴子是舍不得我么?” 林小花当即叫得更大声了。 林好微笑:“它应该是生气大哥叫它毛驴。” 程树嘴角抽了抽,快步走了。 林好拍拍手上草屑,站起身来:“回屋吧。” 温平提前来要钱,她有所预料。 他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担心她事后反悔,不给钱了。 她可没有反悔的打算,一是没必要增加麻烦,二是温平父子的人生不会因为她给了这五百两而得到拯救。 有个烂赌鬼儿子,填窟窿的爹失去了来钱的位子,结局能好到哪里去呢? 总之对林好来说,与温家有关的人与事,都可以告一段落了。 京城中总是少不了更新鲜、更有趣的事,温如归与林氏的事被议论了一段时日,便被三年一度的春闱取代了。 杏榜一张,京城上下都知道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会元郎。 会试的榜首称会元,据说新科会元郎杨喆还不到二十岁,更完美的是尚未娶妻。 一时间,无数富贵人家蠢蠢欲动,只等着殿试后派媒人踏破杨家门槛。 哦,会元郎是外地人? 不打紧,会元郎殿试时发挥再差也能中个探花吧,一进翰林院不就留在京城了。 会元郎出身贫寒? 更不打紧了,多少人家缺的不是钱财,而是能踏入仕途的人。儿子愚钝没指望,有个这样的女婿也是好的。 短短时日,因温如归与林氏而起的议论与警示似是烟消云散。 将军府对春闱中出了什么天才毫不关心,林氏正对着登门的冰人心头暗喜。 “侯夫人说了,太太若是不放心,可以先见见世子。” 林氏对冰人的态度很满意,矜持道:“结亲不是小事,要与家母商议。” 冰人抬手扶了扶鬓边鲜花,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毫无疑问,将军府能做主的是老夫人,而不是才与丈夫义绝的林氏,可惜今日来没能见到老夫人的面。 不过她对促成这段亲事有信心。 男方是平嘉侯府的世子,配没了林老将军的将军府大姑娘,绰绰有余。 林家只要不傻,就不可能把这么一桩好亲事往外推。 “那就等贵府的好消息了。” 冰人一走,老夫人就从隔间走了出来。 林氏喜上眉梢:“母亲——” 老夫人白她一眼:“稳重点,婵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林氏扶老夫人坐下,笑着解释:“倒不是对平嘉侯府多满意,纯粹是有人来求,心情不错。” 她以为两个女儿受她连累,婚事上要受些波折,如今看到门第很不错的人家来求娶,总算放心了。 “你呀,总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咱们家要是不挑剔,婵儿与阿好再好嫁不过了。” 与二十多年前猜测她和老头子将来会过继子嗣不同,如今明摆着林家就婵儿与阿好两个。谁家娶走一个孙女,就等于娶走一座金山。 面对金山,动心的人不会少。 “那您觉得平嘉侯府怎么样?冰人说了,可以先相看他家小郎。” “平嘉侯府——”老夫人沉吟着,“我记得他家就一个独子。” 自泰安帝继位后,老夫人就鲜少与各家夫人打交道了,因而对平嘉侯府的子孙辈了解不多。 林氏抿嘴一笑:“人口是比较简单。” 简单些,当儿媳的便能轻松些,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看来你挺满意。”老夫人也笑了,“那便先看看平嘉侯世子什么样吧。” 二人正说着,林好走了进来。 “祖母与母亲这么高兴,在说什么呢?” 林氏与老夫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说什么。” 林好往老夫人身边一坐,顺势拿起美人捶轻轻替老夫人捶腿:“我听说有冰人登门,是来给大姐说亲的吗?” 她并不是听说,而是准备出门时瞧见的。 如今虽脱离了温家那个狼窝,对姐姐的终身大事她还是难免上心。 老夫人笑了:“你这丫头,倒是消息灵通。” 林好笑盈盈问:“来提亲的是哪家啊?” 林氏笑道:“是平嘉侯府。” 林好一听,收了笑。 第36章 我不同意 平嘉侯府。 林好听到这四个字,凉意爬上脊背。 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平嘉侯府为何还会来提亲! 世人看来,平嘉侯府花团锦簇,身为独子的平嘉侯世子无疑是乘龙快婿。 当时大姐出阁,她就听到不少人称赞常氏贤良,给继女说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可是知道了大姐结局,她再清楚不过那是个不亚于温家的虎穴狼窝。 她不认为这是大姐运气不好。以常氏的狠毒,定然知道平嘉侯府有问题,才乐见这门亲事。 林好咬唇压下心中波澜,握着美人捶的手下意识收紧。 “阿好,怎么了?”看出孙女异样,老夫人问。 林好暗暗吸了口气,努力冷静下来。 不,这个时候可不该冷静。 “我不同意!” 林好的激烈反应令老夫人与林氏面面相觑。 短暂的安静后,林氏纳闷问:“阿好为何不同意?” 林好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收起了轻松心情,“阿好有什么事尽管和祖母说,不要憋在心里。” “祖母——”林好唤了一声,捂脸哭了,“那平嘉侯世子……不是好人!” 这话令老夫人与林氏齐齐变了脸色。 “阿好莫哭,和祖母说说那平嘉侯世子是怎么回事?” 林好擦擦眼泪,难掩羞愤:“平嘉侯世子我见过的。那日在街上我的帷帽被挤掉了,他捡起来交还时眼珠子恨不得黏在我脸上,很是轻浮……” 听着林好的哭诉,老夫人与林氏既惊且怒。 “平嘉侯世子竟是这种人?”林氏气得脸色铁青,又有几分不可置信。 林好头一扭,指着宝珠:“祖母与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宝珠。” 二人齐齐看向宝珠。 宝珠猛点头:“姑娘说得没错,那人可轻浮了,婢子都说了是姑娘的帷帽,要去捡,他偏要捡起来借故与姑娘搭话!” 她当时就觉得那是个大大的登徒子,果然不是错觉,姑娘也这么觉得。 林氏拍桌而起,面罩寒霜:“我去找他家算账!” “娘,您别去。”林好拉住她,难堪又慌乱,“本来只是女儿心里膈应,您若去了,人们岂不是都知道了。” 林氏坐下来,犹不甘心:“找机会还是要教训那混账一顿!” 打闷棍这种事她擅长。 “那平嘉侯世子与大姐的事——” 不等林好说完,林氏就拍着桌子道:“让他家有多远滚多远!” 对小女儿言行轻浮,竟然还来求娶大女儿,这是何等不要脸的人家啊! 林氏胃里好似塞了一块肥猪肉,被恶心到了。 老夫人一锤定音:“明日就去回了这事,其他的不必多提。” 她也恼平嘉侯世子的轻浮行径,但只因对方多看了阿好几眼就闹开来,吃亏的还是阿好。 老夫人不是迂腐的人,倘若平嘉侯世子对孙女做了过分的事,拼得名声不要也要为孙女讨个公道。阿好遇到的情况,离平嘉侯府远着就是了。 林氏还待再说,被老夫人瞪了一眼:“也不许打闷棍。你还当满山乱跑的时候呢。” 明明十岁以后就不是山大王的闺女了,这土匪性子怎么就改不掉了呢。 老夫人一阵心累。 听母亲提起少时的事,林氏就不服气了:“我七岁那年偷着下山打劫到一条火腿,您还夸我呢。” 老夫人沉默片刻,长叹:“此一时彼一时啊。” 有时想想,这贵夫人的日子,并不比当压寨夫人时快活。 搅黄了平嘉侯府的提亲,林好总算放下心来:“祖母,娘,我想出门逛逛。” “去吧。”林氏心疼女儿受到的委屈,顺手取下钱袋子塞进她手里,“遇到喜欢的就买下来。” 买东西最能放松心情了,她偶尔与温如归闹别扭,就去逛街——下意识想起这些,林氏眼神暗了暗。 林好出了老夫人院子,命宝珠牵来林小花。 林小花许久没陪主人上街了,兴奋叫了好几声。 街上人来人往,其实没那么多乘车坐轿的,毕竟太贵,以驴代步的反而不少。 林好骑着小毛驴,不紧不慢往一个方向走着。 她出门并不是为了闲逛,而是去见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去确定那个人此时是不是在那里。 想到将要见到的人,林好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期待。 “姑娘小心!”不远处一群书生打扮的人说说笑笑横穿街道,其中两三人突然面露惊恐,冲林好高声喊道。 林好在书生示警前已经察觉动静,用力拽着缰绳往旁边一侧,一个花盆摔在面前。 林小花受到惊吓,带着林好窜出去老远才停下。 很快一名妇人拽着孩子跑出来,语气焦急:“姑娘没事吧?” 林好皱眉,一时没吭声。 从二楼掉下来的花盆大概砸不死人,可真砸到脑袋也够受的。 妇人一瞧林好穿戴不凡,更害怕了,一边赔不是一边打孩子:“都是这死丫头不晓事,非要摘盆子里的花戴……” 女童被打得眼泪汪汪,却不敢躲:“娘,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一名男子走出来,瞪了妇人一眼:“先前卖花娘子路过,二丫想买朵花戴你偏舍不得,现在出事了打孩子有什么用!” 男子说完,冲林好深深作揖:“真是对不住了。小小意思,给姑娘压压惊。” 林好无视男子递来的钱袋,翻身下了毛驴,摘下发间鲜妍明艳的海棠花别在女童的小抓髻上:“妹妹以后可不要靠近高处敞开的窗子了。” 女童呆愣着,忘了反应。 林好没有理会夫妇二人的道歉,牵着林小花向前走去。 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可出现这种意外,终归与大人平日少了提醒与教导有关。 她不认为别人道歉,就必须接受。 林好牵着毛驴走到驻足的那群书生面前,微微屈膝:“多谢各位出声提醒。” 无论是刚才出声的还是没出声的,纷纷开口:“姑娘客气了。” 林好再次福了福身子,翻身上了毛驴。 就走了啊—— 一群书生进了对面茶楼,话题还放在骑着毛驴远去的少女身上。 第37章 老师 “京城果然汇聚天下灵气,随便遇到一个小娘子,竟有如此殊色。”一名书生感叹着,脑海中骑驴少女的音容挥之不去。 “陈兄想什么呢,便是在京城,这般美人也难得一见。”说这话的无疑是京城人。 又有人忍不住道:“不知那小娘子是哪家碧玉,人真是心善。” 险些被坠落的花盆砸到,不但不计较,还把戴的鲜花赠给那女童,可见秉性温良。 这话引来不少附和。 美人赠花,人比花娇,他们当时看着如此美景,恨不得吟诗一首。 一位穿戴体面的书生甩开折扇:“你们错了,那小娘子可不是小家碧玉,定是位大家贵女。” “韩兄怎么看出来的?”众人好奇追问。 那书生摇着折扇,微微一笑:“穿着打扮还在其次,那位姑娘的气度小门小户养不出来的。” “有理。” 年轻人不管多么沉稳正直,与一位美貌无双的姑娘突然有了交集,一颗心大抵是会骚动的。 这与人品无关,而与青春有关。 谈笑议论中,有人发现了不同。 “温兄怎么一直不说话?” 姓韩的年轻人亦笑着看向一位眉眼清俊的少年:“杨会元也很沉默啊。” 原来清俊少年正是此次会试的头名,会元郎杨喆。 这些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都是新科贡士,如今京城最风光的一群人。 杨喆笑笑:“与那位姑娘不过萍水相逢,没什么可说的。” 韩姓年轻人拍了拍邻座:“温兄脸色不大好看,是不舒服吗?” 有人打趣道:“我看温兄不是不舒服,而是还想着那小娘子——” “别胡说!” 室内一静,众人诧异看着反应激烈的同科。 都是混熟了的,又没外人,这些玩笑话算不上过分。 温峰面色通红,尴尬道:“我不习惯这样的玩笑……” 听人打趣他与堂妹,自然无法忍受。 他没想到,堂妹真的与温家彻底划清了界限,刚刚对他完全视而不见。 他若解释那是他堂妹,自是能得到大家理解,可让这么多男子知道堂妹身份并不妥当。 能玩在一起都是关系还可以的,何况同科之谊往往会伴随许多人的仕途生涯,见温峰如此,当即便有人打圆场转了话题。 只是等众人喝完茶散了,会元郎杨喆走在温峰身侧,低声道:“温兄与那位姑娘是认识的吧?” 温峰眼神一紧,杨喆已含笑向前走去。 林好并不知道她成了一群新科贡士的话题,便是知道,也不在意。 她骑着毛驴走走停停,看起来悠闲自在,实则随着靠近目的地,越发忐忑。 她要见的人,这个时候来京城了吗? 林好要见的是她前世的救命恩人,她心中的老师。 她察觉父亲的打算逃出温家,出了京城骑着林小花向南逃,结果遇到了劫匪。因为药物作用她没有多少力气,拼死抵抗依然徒劳,林小花就是那时死于匪徒刀下。 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的绝望与愤怒。 摆脱不幸就这么难吗?老天为何让她一次又一次被厄运眷顾? 就是那时,老师出现了。 他救了身处绝境的她,把她带到一处只许进不许出的地方。 在那里,她一待就是三年,直到老师惨死才逃回京城。 似是察觉主人的心不在焉,林小花扭头抖了抖耳朵。 林好揉了揉林小花的头,向前眺望。 前方有一座曲桥,如果真如老师所说他在泰安八年的初夏进京,那么此时应该就在桥的另一头摆摊算卦。 桥近了。 林好翻身下来,牵着林小花上了桥。 桥上人来人往,遮挡了视线。 林好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侧的桥头。 桥头处有一些摊贩,吹糖人的,卖凉皮发糕的,修脚掏耳的……五花八门,很是热闹。 在这样的热闹中,一名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双目微闭,老神在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的身旁竖着一个幌子,简简单单写着“神算子”三个大字。 林好眼眶泛酸,压下泪意。 老师真的在! 其实把对方叫做老师,是林好一厢情愿。 老者从没说过收她为徒。 她被带去的地方,是九年前那场乱事中失踪的平乐帝藏身之处,而老者是深受平乐帝器重的国师明心真人。 这样的地方本不会让外人踏足,她能进入,老师的善心是一方面,最大的原因是她不能说话。 她的不幸,在那时竟成了幸运。 因为口不能言,那里的人对她少了很多防范,老师也会教她一些东西。一开始只是偶尔,后来渐渐多了。 在林好看来,虽然没有师徒名分,老者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林好驻足久了,引起了小贩们的注意。 “小姑娘要买糖人么?”卖糖人的笑呵呵问。 老者睁开眼,向林好望来。 那双眼炯炯有神,似能看透人心。 林好却不怕。 当了那么多年能窥探人心的哑子,她最擅长的就是掩饰心事。 “不买糖人。”林好笑盈盈回了一句,看向老者,“我算命。” 她说着走近老者,在他摊位前的凳子上坐下来。 明心真人仔细打量林好一眼,眼底闪过异色。 “先生是测字,还是相面?” “不算。” “什么?” 明心真人不耐烦摆了摆手:“小姑娘家有什么可算的。快走吧,莫要耽误老夫生意。” 林好呆住了。 她想自然而然接近老师,没想到老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算命先生怎么能不算命呢? 太不敬业了。 “先生给我算算吧。小女子实是遇到难事了,想请先生指一条明路。” 怕明心真人不松口,少女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骑着毛驴逛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算命先生。” 明心真人捋着胡须,不为所动:“小姑娘定是出门少了,其实到处都有算命先生。你看看那边。” 林好顺着明心真人所指方向望去,桥下不远处赫然有一个算命摊位,一应物什可比明心真人这里齐全多了。 林好陷入了沉默。 怎么还恶性竞争呢? 第38章 跟踪 两个卦摊相隔不远,见林好望来,那算命先生露出个热情的笑容。 林好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据说高人都比较冷淡,太热情的很可能是骗子。” 吹糖人的小贩忍不住道:“小姑娘,你这样说话容易挨打的。” 林好不好意思笑笑,看向明心真人:“我还是想请先生给我算。” “小姑娘觉得我是高人?”明心真人神色莫测问。 林好扬唇:“我主要觉得先生合眼缘。今日一见到先生,就突然生出请先生算一卦的念头。” 话音落,小贩们的笑声就响起。 “老王,你这一天都不见开张的,就别推辞了,快给这小姑娘算一卦吧。” 什么高人,因为无人来卦摊,昨日老王连买馒头的钱都是借的。 “小姑娘,听老夫一句劝。” “您说。” “你先站起来。” 林好起身。 “命越算越薄,小姑娘小小年纪,以后莫要随便算命了。”明心真人说完,把写有“神算子”的幌子拔起,林好腾出来的凳子一收,施施然走了。 林好望着明心真人背影,暗暗叹气。 前世机缘巧合才与老师有那样的交集,而以老师的身份与处境,今生想要接近十分困难。 好在她并不执着与老师再续师生缘分。 那三年让她学到许多东西,也拥有了短暂的安稳生活,可实际上那是一座牢笼。她没有出去的打算自然没影响,想要出去却绝无可能。 目睹老师惨死,她逃回京城,那个地方对她的追杀从没停止过。 而她最终还是没逃过。 如今她在意的人都好好的,她不想再蹚浑水,也就没了与老师深交的可能。 今日找过来,确定了老师在这里,她真正的目的是偷,哦,拿几封信。 老师与太子少师秦云川来往的书信。 平乐帝隐姓埋名,心心念念要夺回皇位。老师此次进京,就是试图拉拢秦云川。 老师与秦云川本是好友,那场乱子之后老师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成了鲜少开张的算命先生,秦云川则成了太子少师。 实际上这些年来在平乐帝这边的人暗中努力下,已经有一些臣子或是为财,或是为权,或是顾念旧主,悄悄生了别的心思。 有了成功先例,老师便想试一试能否劝昔日好友倒戈。 这种可能并不高,所以老师还有另一手准备:劝不动便找机会杀掉。 而对方也抱了同样的心思,与老师书信来往假意动心,拖延时间找出了改容易貌的老师。 秦云川先一步动手,暗中保护老师的人折损大半,老师负伤逃出京城。 她与老师就是在那时遇到的。 老师的人杀掉那些劫匪其实不是为了救她,而是担心泄露行踪。当暗卫的刀举向她时,老师开口留了她性命。 她从没想明白过老师在那种情形下愿意救她的真正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被老师救下的。 泰安帝有太子与魏王二子。 魏王乃宫女所生,从小痴肥,太子则继承了泰安帝与先皇后的相貌优点,俊美不凡。 只有这么两个儿子,泰安帝对魏王当然不至于厌弃,但要说魏王能与太子争锋,绝无可能。 无论从法理上,还是帝王的宠爱上。 许是地位无法动摇而渐渐失了敬畏之心,太子年纪越长行事越荒唐,秦少师是难得能约束一下他的人。 林好要把那些书信弄到手,就是为了赶在秦云川找到明心真人之前把书信呈到泰安帝面前。 秦云川可是亲笔写得明明白白,有投向平乐帝之意。以泰安帝的多疑,见到那些书信定不会容忍秦云川还在太子身边。 以太子的荒唐,没了能约束的人,早晚会惹出大乱子来。 这是林好琢磨出的计策。 她与太子,便如鸡蛋与山石,硬碰硬毫无希望,唯有从对方内部瓦解,让其主动犯错。 她相信没有什么是不可动摇的,储君之位亦不会例外。太子犯错多了,早晚会找到机会,甚至不需要她动手。 而先下手为强解决掉秦云川,也算帮老师避开了一次危机。 这是一举两得。 今日与明心真人接触虽不顺利,林好却不灰心。 以时间推算,老师与秦云川的联系才刚开始,不到拿书信的时候。 林好收回思绪,牵着林小花走向另一位算命先生那里。 “小姑娘要算命吗?” 林好施施然坐下,露出个笑容:“要的。” 在人们注意不到的地方,明心真人收回视线,缓缓摇了摇头。 他以为那小姑娘有蹊跷,看来是想多了。他一离开,便找另一位算命先生卜卦了。 明心真人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吩咐走过来的一名年轻人:“跟上那个小姑娘,看看她是哪家的。” 年轻人微不可察点点头,向林好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果真能称心如意吗?多谢先生了。”林好一脸惊喜放下卦钱,骑着林小花往回走。 老师有没有派人跟踪她呢? 林好突然回头。 跟在后边的年轻人本是跟踪人的好手,可也防不住这种毫无理由的突然回头。 他借旁边的行人挡住大半身形,惊出一身冷汗。 差点被发现了! 难怪真人要他跟踪这小姑娘,这小姑娘不正常啊! 林好回过头去,扬了扬唇角。 没想到跟踪她的还是熟人,杜青。 他们的相识可不怎么美妙,杜青就是砍死劫匪后,举刀打算把她也砍死的人。 是个讨厌的人啊。 林好突然又回了一下头。 这一次,杜青没来得及躲,只能凭着过硬的心理素质面不改色往前走。 林好拍拍林小花,示意它加快速度。 还是不吓他了,吓出杀心来,现在就想把她灭口怎么办? 林好并不怕明心真人知道她的身份,杜青只要稍一打听就会知道将军府最近遭遇的事,那她刚才所说想算卦的理由就对上了。 想着跟在身后的人小心翼翼,林好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骑着毛驴,悠哉悠哉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林二姑娘。”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好身子一晃,险些从林小花背上栽下来。 怎么又遇到债主了! 第39章 世子学坏了 不远处,锦衣少年长身鹤立,如松如竹,唇畔挂着一抹浅笑。 林好翻身下来,牵着林小花走过去打招呼:“世子出门啊?” “不,是正往家里走。” “哦。”林好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本也没什么话题可聊,她真正想与靖王世子聊的,却不能随便说出口。 比如你家会被满门抄斩啦,这话说出来,靖王世子会把她当大傻子看吧。 尴尬间,林好余光瞥到一张新面孔,找了个话头:“世子换了小厮吗?” 祁烁扫了扫长宁,笑道:“林二姑娘好眼力。” 林好嘴角一抽。 两个大活人又不是孪生子,还能分不出来吗? 这也能夸她好眼力,她怀疑靖王世子夸人能赚钱! 正腹诽着,忽听祁烁问道:“林二姑娘……最近有没有得罪人?” 林好诧异看了祁烁一眼。 “世子为何问这个?” 祁烁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有人尾随林二姑娘。” 林好吃了一惊。 她惊讶,自然不是因为有人跟踪,而是靖王世子如何发觉的。 她对杜青跟踪人的本事还是有些了解的,至少寻常人很难发觉。 她发现杜青,并不是察觉有人跟踪,而是出于对老师的了解。 那么靖王世子呢? 林好侧头看着走在身边的少年。 初夏的阳光还算温柔,疏疏洒落在他身上,那张本就白皙的脸如同细腻的瓷,冷白的玉,有种脆弱的精致。 一个长期身体不好还患了心疾的人,竟如此敏锐吗? “咳咳。”祁烁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林好压下疑惑问:“世子没事吧?” 祁烁笑笑:“昨晚受了点凉,没什么大碍。许是自小安静惯了,养成了好观察的习惯,刚刚无意间发现有人跟踪林二姑娘。” 原来如此。 林好想想自己因为从小口不能言,也有一些和寻常小姑娘不同之处,对祁烁的解释还算认可。 “林二姑娘不怕吗?” 林好看到祁烁眼中的不解,面不改色道:“特别怕。” 祁烁:“……”要不是亲眼瞧着,他就信了。 林好皱了皱眉:“但我怕表现出来,跟踪我的人就知道我知道他跟踪我了,那不就打草惊蛇了。” “林二姑娘考虑周全。那你可有怀疑的人?” 林好摇摇头,有些苦恼:“没有,我想不出得罪了谁。” 靖王世子的好意她心领了,但她可不希望靖王世子留意到老师的存在。 “林二姑娘最好和家中长辈说说,以后若出门,也不要一个人。” “多谢世子提醒。”说话间已到了将军府门前,林好道了谢,牵着林小花与祁烁道别。 祁烁目送林好进了门,吩咐长宁:“玄一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 等祁烁大步向靖王府走去,长宁悄悄看了看将军府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刚刚世子明明准备出门的,遇到林二姑娘,却说要回家,这是为了与林二姑娘说几句话吧。 长宁呵呵笑了。 他可算明白长顺家里蹲的原因了。 玄一回来禀报时,已近傍晚了。 祁烁站在书房窗边,窗外就是漫天晚霞。 “查出跟踪林二姑娘的人身份了吗?” 玄一低头抱拳:“卑职无能,把人跟丢了。” “跟丢了?”祁烁面色微沉,“仔细说说。” 能甩脱玄一的人,绝不简单。 “那人先是打听了将军府的情况,然后往东边走,卑职跟在后面,渐渐发现他在绕圈子。”玄一面露惭愧,“那时他应该察觉卑职跟踪了。这么绕了好久,他找机会制造了个乱子甩下了卑职……” 听玄一讲完,祁烁揉了揉眉心:“这人应当受过专门训练。” 林二姑娘为何会招惹到这样的人? 打听将军府的情况……也就是说,对方对林二姑娘并不了解,或者说根本不认识。 将军府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沸沸扬扬,但凡知道林二姑娘是将军府的,就不必特意打听。 这样看来,林二姑娘很有可能是今日惹上的麻烦。 若想查出对方身份,还是要问问林二姑娘今日去了何处,遇到了何人,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你先退下吧。” 玄一没有动:“卑职刚得到个消息,要向世子禀报。” “是那卖艺少年的事么?” 玄一眼中闪过诧异:“正是。那卖艺少年名叫小枫,今日进了一个叫如意班的杂技班子。这个如意班在京中颇有名气,经常会被大户人家请去助兴。” 如意班——看来没有记错了。 “继续叫人盯着。” “是。”玄一躬身退下。 祁烁转过身去,望向天边。 天边铺散的红霞转为暗淡,天色晚了。 若想见林二姑娘,只能等明日了。 祁烁走出书房,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花园的后围墙处。 墙的另一边,就是将军府了。 据说,将军府与靖王府原本是一处大宅,乃前朝摄政王的住处。而现在一墙隔了两家,想见面可没那么容易。 祁烁微微仰头盯着有着岁月痕迹的围墙,鬼使神差纵身一跃,双手攀住了墙头。 “世子!”跟在后面的长顺大惊,慌慌张张跑过来,“您这是做什么!” 墙的另一边,草木葱郁,花开满园,一如靖王府这边的风景。 林二姑娘不在。 这个结果不出意外,祁烁手一松,落回地面。 长顺扑了过来:“世子您没事吧,好好的怎么爬墙呢,万一摔了可怎么办?” “锻炼一下身体。”祁烁说罢,懒得理会喋喋不休的小厮,抬脚向回走。 锻炼身体? 长顺跟在祁烁身后走着,回头望了一眼。 从墙的另一边恰好飞来一只燕子落在墙头,紧跟着又有一只燕子飞来,与那只燕子耳鬓厮磨。 长顺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情景:林二姑娘爬上墙头,紧跟着世子也爬上墙头,然后两个人像燕子一样—— 长顺脸色一变,使劲摇了摇头。 太可怕了! 等回了院子,长顺往长宁身边一坐,长吁短叹。 “长顺,你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长顺瞄一眼门口,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世子学坏了啊。” 第40章 根源 长顺满脸忧愁:“你知道今天世子干什么了吗?竟然爬墙头!” “爬墙头?”长宁面色古怪,“该不是与将军府相隔的那面墙吧?” “就是啊!”长顺一拍大腿,“你说世子是不是跟林二姑娘学坏了?” 长宁严肃点头:“是学坏了。” “这可怎么办呢?两家住得这么近,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长顺啊。”长宁拍拍长顺肩头,“还有句俗话,叫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你是说——” 长宁神情凝重:“咱们天天跟着世子的,哪怕被世子烦,也要多劝着啊。”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长顺有了小伙伴支持,眼睛亮了。 长宁微笑:“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转日林好刚出门,就遇到了祁烁。 “世子也出门啊。”面对微笑打招呼的少年,林好客气回了一句。 近来遇到靖王世子的次数颇有些多。 “其实我是专门等林二姑娘的。” 林好脚下一顿,面露意外:“世子找我有事?” 祁烁一指前方茶楼:“林二姑娘若是方便,我们去茶楼里聊。” 林好微一沉吟,点了头。 二人进了茶楼雅室,隔着袅袅茶香,林好看向祁烁:“世子有什么事请说吧。” “还是昨日林二姑娘被人跟踪的事。” “哦?”林好握着青瓷茶杯,面露好奇。 “那人应该是昨日才盯上的林二姑娘,林二姑娘要想把人找出来,最好把昨日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好好分析一下。” 林好蹙眉:“昨日……我只是随便逛逛散散心,没有什么特别目的,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祁烁垂眸,视线落在青瓷茶杯上。 茶水碧透,芽叶起伏,正如他此时起了波澜的心情。 他好像多管闲事了。 听他提起昨日的事,林二姑娘只有好奇,却无紧张。 一个人被陌生人跟踪不该是这种反应,除非知道跟踪者的身份,不担心或是不怕被对方伤害。 林二姑娘说起昨日的事如此敷衍,显然不愿他插手。 祁烁把茶杯放下来:“林二姑娘还是注意安全,若遇到麻烦可以找我帮忙。” “多谢世子。”见祁烁没有刨根问底,林好暗暗松口气。 邻居太热心,也是个麻烦事。 “那就不打扰林二姑娘了。”祁烁起身。 林好犹豫了一下,开口:“世子将来若遇到什么麻烦,也可以找我帮忙。” 祁烁先是一愣,而后笑着点头:“那我先谢过林二姑娘了。” 出了茶楼,为免明心真人进入靖王世子视线,林好打消了去桥头的念头,转而去了长春街闲逛,回去时大包小包给家里人带了不少东西。 实不实用倒是其次,关键都是女人一瞧就喜欢的。 日子似乎一下子轻松起来,这般过了十多日,老夫人听说了一个消息,没忍住当着林好的面说了。 “平嘉侯世子与怀安伯府的大姑娘定亲了。” “怀安伯府?”林氏眉一皱,“我记得如今的怀安伯夫人是续弦吧,怀安伯府大姑娘是前头夫人生的。” 老夫人看了林好一眼:“若不是因为阿好知道了那平嘉侯世子品行不端,听到这门亲事我还当是极好的,也要随着世人赞怀安伯夫人对继女上心了。” 林氏现在最听不得这个,冷笑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我还记得怀安伯与先前的夫人恩爱是出了名的,” 曾经有夫人以艳羡的口吻提起,她还暗暗不服气,认为她与温如归的恩爱不比怀安伯夫妇差。 如今看来,都是笑话。 老夫人还算理智,沉吟道:“怀安伯也不一定清楚。平嘉侯府门第高,平嘉侯世子也没有传出过恶名,任谁来看,都觉得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那怀安伯夫人也被蒙在鼓里了?” “这就不见得了。”老夫人嘴角微撇,挂着讥诮,“怀安伯这位继室是平嘉侯夫人的远房表妹,只是许多人不清楚这层关系罢了。” 多年前平嘉侯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她们关系尚可,因而知道此事。 那日平嘉侯府来提亲,她颇为心动,也有念及故人的缘故。 林氏倒抽口冷气:“若是这样,那怀安伯夫人也太歹毒了!” 老夫人睨了女儿一眼:“没有亲娘护着的孩子,又有几个能好的。” 林氏心头一凛。 把自己关在房里的时候,她曾冒出过自暴自弃的念头。 十六岁那年,只一眼,她就把温如归放在了心上。如愿嫁给他的二十余载,每一日都是踏实、欢喜的。 她从不曾怀疑白头偕老这件事,却不料遭到了枕边人致命一击。 她的人生都在那一刻崩塌了。 是什么把她从崩溃中拉了回来? 林氏看向林好。 是阿好的哭声。 林氏眼里有了泪意,一把揽住林好:“阿好,多亏了你,不然你大姐就要跳进火坑里了。” 林好突然被母亲抱住,神情一时有些僵硬。 老夫人笑着摇头。 曾经觉得婉晴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令人头疼,现在想想,也是好事,总比心思细腻的人把悲伤压在心里好。 从老夫人这里离开回了落英居,林好吩咐宝珠:“把昨日收到的帖子拿来我看看。” 宝珠很快从一个抽屉中取出一张印花帖奉给林好。 请帖精致大气,是隔壁靖王府小郡主祁琼要办生辰宴。 林好本不打算去的。 靖王府提亲被回绝的事才过去不久,她出现在靖王妃面前多少有些尴尬。 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小郡主的生辰宴,怀安伯大姑娘陈怡应该会去。 在祖母那里,母亲说幸亏有她,避免了大姐跳进火坑。她为大姐高兴之余,心头却有些沉重。 大姐没有跳这个火坑,就有另一个姑娘要跳火坑了。 而原本,陈大姑娘是不会嫁给平嘉侯世子的。 她想,只让姐姐避开所嫁非人的命运是不够的,那令女子悲惨的根源是平嘉侯世子。 解决根源才是正途,不然只是祸水东引罢了。 她要借着小郡主生辰宴的机会,见一见陈大姑娘。 第41章 含芳 见陈大姑娘之前,林好决定查一查平嘉侯世子赵瑾才。 对于这个曾是她姐夫的男人,她了解不多。 前世那个晦暗的时期,她只见过赵瑾才两面而已。一次是大姐出阁当日,一次是大姐三朝回门。 之后没多久她便逃离了温府,直到三年后回京,得知了大姐死讯。 林好去了前院。 柴房前,一位四十出头的老伯正在劈柴。 他身材微胖,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偶尔拿起一根短木,整个动作都透着懒洋洋。 “刘伯。”林好喊了一声,走过去。 刘伯把斧头往地上一搁,笑眯眯问:“这里脏,二姑娘怎么来了?” 林好拉过马扎坐下,以手托腮:“来看刘伯劈柴。” 刘伯笑了:“那二姑娘看好了。” 一根短木被摆在面前,斧头在手中一转,手起斧落短木就成了整整齐齐的木条。 林好抚掌:“刘伯好身手!” 刘伯盯着散开的木条,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今他也只能劈劈柴了。 “二姑娘要不要试试。”刘伯突然把斧头递过去。 林好笑盈盈道一声好,把斧头接过来,学着刘伯刚刚的动作把斧头一转,对准短木砍下去。 噼啪几声响,短木被劈成了宽窄均匀的几块。 刘伯赞许点点头:“二姑娘还没忘老将军教的本事。” “祖父教的,当然不能忘了。”林好把斧头放下来,眼巴巴看着刘伯,“刘伯,我想求你办件事。” 刘伯笑了:“什么事啊?” 二姑娘来找他,当然不可能是单纯看他劈柴。 “我要确定一个女子的身份。” 一听这话,刘伯收了笑:“二姑娘要查谁?” 温如归那狗东西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想到温如归,将军府上下无不恨得牙痒。 “我只知道那名女子叫含芳,是平嘉侯世子喜欢的人。” “谁?”刘伯以为听错了。 不是温如归? “平嘉侯世子。” 刘伯眼神登时微妙了:“平嘉侯世子……听起来是个年轻人。” “嗯,才与怀安伯府大姑娘定了亲。” 刘伯眼神更不对了。 与怀安伯府的姑娘定了亲? 这和二姑娘有什么关系? “我与怀安伯府大姑娘是朋友,偶然听说平嘉侯世子喜欢一个叫含芳的女子,担心朋友将来吃亏,所以拜托刘伯查一查。”林好解释道。 刘伯神色微松:“原来是这样。” 不是二姑娘搅进了乱七八糟的事就好。 “这个含芳是闺名,还是女子姓‘韩’?” 林好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很凑巧知道这个名字。” 大姐三朝回门那日,笑意盈盈,眉梢眼角都透着甜蜜。赵瑾才斯文有礼,处处体现对大姐的体贴。 她替大姐的高兴只持续到大姐与赵瑾才准备离开时。 大姐握着她的手惜别,赵瑾才含笑等着,她突然听到赵瑾才心中一句话:真是烦,含芳该等急了。 她骤然看向他,从那张笑意浅浅的脸上瞧不出丝毫不耐烦。 那一刻,她遍体生寒,直接抓痛了姐姐的手。 她拉着姐姐不让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急得掉眼泪。 那时常氏怎么说的? 到现在她还记得她嘴角扬起的弧度,眼里意味深长的笑意。 “阿好真是小姑娘,舍不得大姐还掉金豆子。” 听了常氏的话,大姐担心她在外人面前落下不懂事的印象,松开了她的手。 这一松手,便是死别。 恨意冲上心头,又被林好默默压下去。 没了高官厚禄,华宅美服,常氏跟着父亲不会好过的,而害姐姐惨死的平嘉侯世子还没得到报应。 “二姑娘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查查去。”见林好神色郁郁,刘伯痛快答应下来。 “多谢刘伯。” 刘伯呵呵一笑:“只是不敢保证能查到什么。” 林好摆摆手:“要是刘伯都查不出来,我就死心了。” 刘伯曾是祖父麾下一名斥候,受伤后才回了将军府养老。林好没有得用的人,想靠自己短短几日凭一个名字找出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求助刘伯或许能有收获。 林好这一步走对了,就在小郡主祁琼生辰宴的前一日,刘伯有了消息。 “二姑娘要查的人确定叫‘含芳’吧?”刘伯的神色有些古怪。 林好肯定道:“确定。” 她不会记错的。 “平嘉侯世子是认识个叫含芳的人,可是这个含芳……不是女子啊。” 林好眸子睁大几分,难掩错愕:“不是女子?” 刘伯点头:“是个男人。” 男人…… 这个结果,震得林好眼晕。 “难道——”好一会儿后,林好才回神,“平嘉侯世子喜欢男人?” 刘伯默了默。 他还想着查到的情况不好对二姑娘开口,二姑娘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 “刘伯,是这样么?” 刘伯艰难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林好不干了:“刘伯,这关乎我朋友的终身,不能说好像啊。” 见林好半点不忸怩,刘伯说话也干脆起来:“这个人姓苗,叫苗含芳,是一家书斋的主人。平嘉侯世子常去那家书斋,昨日我亲眼瞧见他们举止有些……亲密。” 说到这,刘伯深深叹口气:“二姑娘,你的朋友若是嫁过去,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想当年他在兵营的时候,飞进来一只母苍蝇一群大老爷们都要多瞧两眼。现在这些公子哥儿竟然不稀罕娇滴滴的大姑娘,稀罕男人了。 什么世道啊。 “是不好过……”林好抿唇,面冷如霜。 难怪莲香说大姐小产后赵瑾才对她日益冷淡,难怪当丈夫的会把妻子当玩物献给其他男人。 他从没把大姐当妻子看待,而是给平嘉侯府传宗接代的一个物件。 儿子如此,平嘉侯夫妇无疑心知肚明。 更难怪前世求娶大姐,今世求娶陈大姑娘,就是看中她们没有亲娘护着,当发现真相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 她不敢想象,大姐在平嘉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刘伯。”林好喊了一声。 刘伯看着她。 少女眸光深深,语气平静:“我要平嘉侯世子身败名裂,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第42章 郡主生辰 刘伯被林好眼里的冷意惊住。 身败名裂? 二姑娘原来这么凶残! 自然,这吓不倒曾在战场上经历血雨腥风的刘伯,反而让他生出亲近来。 “二姑娘对朋友真是义气。”刘伯赞了一句,转而劝道,“可那毕竟是侯府,二姑娘要收拾平嘉侯世子,最好与老夫人商议一下。” “刘伯不知道,前些日子平嘉侯府的人来咱们家了,想替平嘉侯世子求娶大姐呢。” “什么?”刘伯脸一黑,“必须让那小兔崽子身败名裂!” 林好笑了。 有刘伯当帮手,会省力不少。 转日,姐妹二人收拾妥当,一同去了靖王府。 因是邻居,不好踩着点去,她们到的算早的,设宴的玉园中来的贵女还不多。 小郡主祁琼迎上来,笑着打招呼:“林大姑娘、林二姑娘来了。” 提到林好时,语气里有着难以察觉的冷淡。 她才知道,家里竟然替大哥去求娶林二姑娘,还被林家拒绝了! 大哥俊美无俦,温润如玉,难得又谦逊低调,除了身体有一点点不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竟然被拒绝! 祁琼一想到这个,就生气。 她承认看林好不顺眼是迁怒,可亲大哥被嫌弃了,还不许她迁怒吗? 林婵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我与二妹的一点心意,祝郡主生辰快乐。” 祁琼道了谢,身边婢女上前把礼物接过。 “二位随意坐。”又有贵女到来,祁琼上前去打招呼。 长廊中,摆着一张张长桌,三三两两坐着几名贵女在谈笑。 林婵带着林好走过去,与相熟的贵女打招呼。 林好坐在姐姐身边,安安静静。 她没有特别熟悉的朋友。 一个哑子,同龄人总会出于各种理由敬而远之。 鄙夷嫌弃的不必说,有些人出于同情而小心翼翼,相处起来难免觉得累,自然不可能真正亲近。 一声轻笑传来:“温好,我还以为今日见不到你呢。” 林好抬眼看去,果不其然这聒噪的声音出自武宁侯府的二姑娘唐薇。 说起来,她并无得罪唐薇的地方,或许口不能言在唐薇眼里就是错处,就活该被嘲笑。 唐薇的飞扬跋扈很配得上她太子妃胞妹,武宁侯府二姑娘的身份。 林好垂眸,拈起一颗杨梅吃了。 “温好,你没听到我说话吗?”被无视的尴尬令唐薇火气瞬间上来。 听到动静的贵女纷纷看来。 林好对这些视线泰然自若,拿了一颗杨梅递给林婵:“大姐尝尝,这杨梅不错。” 唐薇沉着脸大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瞪着林好:“温好,你耳朵不好使吗?” 林好拿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杨梅汁,这才抬眼看了看唐薇。 那双乌黑的眸子如潭水,有种莫测的幽静。 唐薇愣了一下,嘲讽道:“难道你又成哑子了?” “原来唐二姑娘在和我说话。”林好嫣然一笑。 她的肌肤很白,神色又冷淡,突然一笑如冰雪初融,化成春水。 长廊中突然有一瞬安静。 这一刻,曾因口不能言被人下意识忽视的林好,在众贵女心中一下子有了印象:林二姑娘很好看。 唐薇也被这一笑晃了一下眼,继而生出莫名的火气:“那你还装聋?” 林好笑笑:“没听到你叫我,抱歉。” “温好,我喊了你好几声!” “我姓林。”林好语气淡淡,却字字清晰。 唐薇滞了滞,恼道:“改了姓,难道就不知道是在喊你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林好微微抬头看着恼羞成怒的少女,神情依然平静无波:“姓是官府判改的,还记着以前的姓氏,岂不是不尊重顺天府尹的判决?” 众女听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一位穿鹅黄衫子的少女。 黄衫少女正是顺天府尹的孙女,姓黄,闺名莺莺。 唐薇扫了黄莺莺一眼,对林好冷笑:“没想到林二姑娘会说话后,竟是个伶牙俐齿的。” “唐二姑娘。”林好单手搭着木桌,语气无奈,“能不能成熟点,别像小孩子一样打嘴仗了?” 这话一出,顿时响起几声轻笑。 “你——” “唐薇。”小郡主祁琼带着几名少女走过来,拉住唐薇的手,“一直站着干什么,去那边坐吧。” 她嘴角含笑,语气温和,林好却知道,这位小郡主此刻心中对唐薇恐怕很不耐烦。 这不奇怪,真能与唐薇相处好的才是稀奇。 只能说哪怕贵为郡主,也有不得不忍让的人。 被祁琼拉住,唐薇转了注意力,眼风往跟来的几名少女身上一扫,指着一名粉裙少女问:“这是谁家姑娘,我怎么瞧着眼生?” 唐薇问出了众女的好奇。 跟在小郡主身边的少女,她们以往竟都没见过。 她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有要不要好,熟不熟悉之说,纯粹的生面孔很少见。 祁琼把粉裙少女拉到众女面前,介绍道:“这是我表姐孙秀华。” 处在众女的目光包围中,孙秀华明显有些局促。 唐薇挑了挑眉:“郡主,你表姐是外地人吧?” 林好留意到,孙秀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表姐家住青宁,以后会在王府常住。” 唐薇看向孙秀华的眼神带了审视:“郡主前些日子说你二哥出门了,莫不就是接你表姐进京吧?” 祁琼点头:“正是。” 唐薇脸色明显冷了下来,把祁琼一拉:“咱们去那边坐着聊。” 祁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薇拽走了,留下孙秀华在原地一时无措。 “表姐,来这里坐。”落座后,祁琼招了招手。 林好视线落在孙秀华有些紧绷的背影上,终于知道前世的这段时间,靖王世子去了何处。 原来是接表妹进京了。 这对林好来说连解疑都谈不上,毕竟靖王世子的私事与她毫无关系。 她很快收回视线,看向刚到的一名少女。 少女柳叶眉,鹅蛋脸,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 怀安伯府的大姑娘陈怡,果然来了。 两个与陈怡相熟的贵女把她叫过去,低低的打趣恭喜声飘入林好耳中。 7017k 第43章 提醒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说话的翠衫少女掩口轻笑。 另一位少女笑道:“我还想着过了郡主生辰宴,与阿玉去看你呢。” 陈怡在两位好友的打趣下,丰润的双颊染上红霞,低声道:“就是嫁了人也没说不让人出门呀,你们少笑我。” “没笑你。”翠衫少女挽住陈怡的胳膊,“我们是真心为你高兴,终身大事总算定下来了。” 另一位少女小声问:“陈怡,那平嘉侯世子你见过没?” 陈怡微微点头:“悄悄见了一面。” “怎么样?”两个好友齐声问。 “你们小点声。”陈怡的脸更红了,忙左右看看。 周围贵女三三两两谈笑着,倒是无人留意这边。 等等——陈怡面上羞涩褪去,转为尴尬。 一屁股坐在她身后的是——林二姑娘? 翠衫少女也发现了林好,当即睁大一双杏眼:“林二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就差坐她们中间了,这明显是来偷听八卦的吧? 什么人啊! 林好淡定微笑:“我来找陈大姑娘,看三位姐姐在说话,不好意思打扰。” 她们声音越来越低,听不着,只好坐过来了。 这样么? 两名少女看向陈怡,眼中带着疑惑:陈怡什么时候与林二姑娘有交情了? 陈怡亦是一头雾水:“林二姑娘找我什么事?”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林好指了指长廊外的蔷薇花丛。 陈怡犹豫了一下,对两位好友道:“我与林二姑娘说几句话再过来。” 两名少女忍下好奇,点点头。 因陆续有贵女来,林好二人在蔷薇花旁站定并不惹人眼,只有林婵往妹妹这边看了几眼。 “林二姑娘有什么事,请说吧。” 林好抿了抿唇,决定开门见山:“我听说,陈大姑娘与平嘉侯世子定了亲。” 她与陈怡毫无交情,若混熟了再说,黄花菜都要凉了。 开门见山不一定能让对方相信,但一定能在对方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陈怡一愣,显然这个话题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沉默片刻,陈怡问:“林二姑娘想说什么?” 难不成林二姑娘心悦平嘉侯世子,觉得被她抢了心上人,所以来找麻烦了? 并非陈怡把人往坏处想,一个算是陌生人的姑娘突然找上来说这些,任谁都会生出这种猜测。 林好走近一步,声音压低:“我想说,平嘉侯世子并非良人。” 陈怡眼睛蓦地睁大,下意识握住蔷薇花枝。 花枝有刺,令她吃痛放开手,白皙柔嫩的指腹上沁出了血珠。 林好拿出帕子按在陈怡指腹上:“陈大姑娘没事吧?” 陈怡缩回手,看向林好的眼神有警惕,有怀疑,有困惑,复杂至极。 那方雪白的手帕被她揉捏着,心神大乱之下忘了帕子并非她的。 “林二姑娘,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林好咬唇,面露难色:“我说的话,还请陈大姑娘不要对旁人讲。” 陈怡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平嘉侯府来我家提亲,想替平嘉侯世子求娶我大姐。” 陈怡猛然转头看向林婵。 林婵正与朋友聊天,时不时会留意一下妹妹这边,恰好这时把目光投来。 二人视线相撞,陈怡匆匆别开眼,紧紧盯着林好。 林好自嘲笑了笑:“想必陈大姑娘还记得我父母义绝的事吧?” 陈怡微微颔首。 温、林两家闹成那样,京城又有谁人不知呢。 “教训在前,祖母对我们的亲事格外谨慎。平嘉侯府表达了求娶之意后,祖母便安排人悄悄打探平嘉侯世子的品性。”林好低声说着,眼里有了愤怒,“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陈怡立刻问。 “平嘉侯世子有一个相好的人。” 陈怡脸色顿变。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有几人能对将来的伴侣没有憧憬呢。 林好给了陈怡一点接受时间,再道:“还是个男人。” “啊?”陈怡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她听到的,实在匪夷所思。 缓了好一会儿,陈怡才找回声音,看向林好的眼神有着怀疑:“林二姑娘,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林好叹气:“我与陈大姑娘本不熟悉,特意来找你开这种玩笑,莫不是太闲了?” 陈怡盯着林好良久,试图从对方表情中瞧出心虚来,可她看到的只有认真。 这一次,陈怡沉默得更久。 尽管林二姑娘不似说谎,她还是难以相信这些话。 她的未婚夫喜欢一个男人? 理智一点点回笼,陈怡问:“林二姑娘为何找我说这些?” 就算是真的,林二姑娘又为何来告诉她呢? 林好愣了一下,眼里浮现疑惑:“我大姐避开了火坑,转而听说陈大姑娘跳了进去,我来说这些,自是想给陈大姑娘提个醒。” “我是说……我与林二姑娘并不熟……” 原本这种话说出来很失礼,正因为林好的直接,无形中打破了陌生人的某种界限,陈怡很自然就说了出来。 林好看起来更诧异了:“不熟的话,便眼睁睁看着一位无辜的姑娘受害吗?” 陈怡怔住,久久沉默后淡淡道:“多谢林二姑娘告知,只是关于平嘉侯世子的话,还请林二姑娘不要再对旁人提了。” 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林好对这个结果并不失望。 关乎终身大事,一个陌生人突然跑来说这些,要是一下子就信了才天真。 她想要平嘉侯世子恶有恶报没有指望陈大姑娘,来说这些话只是提个醒。 “林二姑娘,我朋友该等急了,我先过去了。” 陈怡貌似平静,离开的步伐却沉重许多。 林好抚了抚开得正艳的蔷薇花,脚步轻盈走向长廊。 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可以混时间等生辰宴结束回家了。 陈怡回去后,被两个好友拉着问。 “回头再说吧。”陈怡看了一眼坐回林婵身边的少女,心头遮了一层阴霾。 本是出阁前能与好友多聚聚的宴会,一下子变得难熬起来。 林二姑娘所言,有几分可信呢? 陈怡垂眸,才发现林好递来的那条帕子还在手里,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 7017k 第44章 出事 对陈怡来说难熬的宴会,对其他贵女来说则不然。 吃吃喝喝,热热闹闹,漂亮衣裳精美首饰都有了用武之地,还能与朋友交流一下心事八卦,怎么会无聊呢。 待吃得差不多了,唐薇笑吟吟提议:“郡主,竹园的梅花鹿不是有一只刚产了小鹿吗,带我们去瞧瞧啊。” 小郡主祁琼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她与二哥是龙凤胎,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二哥生辰。她招待贵女设宴的地方在玉园,二哥招待各家公子则在竹园。 王府的玉园与竹园以长墙相隔,有月洞门通过。去竹园看鹿很方便,却有可能与二哥那边的人撞见。 大周民风开放,少年男女同游不算出格,但放在自己家中,对祁琼来说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薇的提议无疑引起了众女兴趣。 “刚出生的小鹿吗?那一定很可爱。” “我也想养几只小鹿,奈何母亲不答应。” 唐薇拉着祁琼的手:“郡主,带我们去瞧瞧吧。” 看出众女眼中期待,祁琼笑道:“那各位随我来。” 众女神情雀跃,拥着祁琼往竹园走去。 林好正吃着杨梅,被林婵拽了起来。 “大姐,可以不去吧。” 看小鹿还不如回家看林小花。 林婵睨了妹妹一眼:“大家都去了,咱们留下也没意思,走吧。” 看小鹿不一定有趣,但这类场合,随大流是最稳妥的。 呆坐着不动的陈怡也被两个好友拉起来,转眼间热闹的玉园就冷清下来,只剩一个个青衣婢女默默收拾满桌狼藉。 过了一道月洞门,就是竹园。 竹园要比玉园大上不少,放眼望去竹林成片,隐隐有谈笑声传来。 祁琼带着众女踏上林间青石小径,待走出这片竹林,就是一个不小的人工湖。湖边芳草萋萋,几只散养的梅花鹿正悠闲走来走去。 “快看,在那里。”有贵女惊喜指着一个方向。 一只小鹿紧紧跟在母鹿身边,见到人靠近,害羞往后躲。 “小鹿还会害羞呢。” “郡主,可以喂它吗?” 祁琼笑着摇头:“小鹿才出生几日,还在吃母乳,可以喂大鹿。” 便有贵女折下树叶喂鹿。 祁琼含笑看着,等众女失去兴趣回玉园。 唐薇飞快失去了兴趣,拽着祁琼往湖边走:“咱们散散步吧,刚刚吃多了。” 祁琼垂眸应了,遮住眼底讥笑。 她就知道,唐薇醉翁之意不在酒,来看小鹿是假,期待与大哥、二哥偶遇是真。 之所以把两位兄长都提到,是因为祁琼也很迷惑唐薇到底心悦哪一个。 先前林二姑娘翻墙头摔在大哥面前,唐薇提起林二姑娘就百般不顺眼,刚刚听她说二哥接表姐进京,又对表姐没有好脸色。 与两位兄长沾上关系的姑娘的醋都吃,太让人茫然了。 该不会两位兄长都喜欢? 想到这种可能,祁琼脸色微变,对唐薇的嫌弃险些流露出来。 眼看快要绕到湖的另一边,祁琼果断转身:“咱们往回走吧,走太远怪累的。” 她以为唐薇会找理由反对,没想到唐薇笑着应了声好。 “郡主,过几日咱们去莫忧湖游船吧。” “好。” 二人说笑着往回走,表姑娘孙秀华默默跟在后边。 唐薇忽然回眸看了孙秀华一眼,淡淡道:“孙姑娘干嘛跟在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丫鬟。” 孙秀华面露难堪,却不敢说什么。 她看出来了,连金尊玉贵的表妹都对这位唐姑娘诸多忍让,她又哪来底气针锋相对呢。 孙秀华默默往前走了几步。 湖边一株垂柳旁,林婵终于有机会问林好:“二妹什么时候与陈大姑娘有来往了?” 林好把玩着柳枝,往陈怡所在方向瞥了一眼:“有一日上街与陈大姑娘生了点小误会,刚去找她解释清楚了。” “原来如此。”林婵笑笑,“难怪你们在蔷薇花旁聊那么久。” “大姐放心吧,与人打交道我有分寸的。” 姐妹二人正说着,忽然传来几声惊叫。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林好闻声望去,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湖里一道粉色身影在挣扎。 林好与林婵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过去。 “是谁啊?”不少贵女问。 祁琼已急得额头冒汗:“快来人把我表姐救上来!” 落水的竟然是孙秀华。 听到动静的侍女急匆匆去喊人。 在场之人看着水中沉浮的人,着急又无措。 这些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女孩子,包括王府婢女,都不会水。 无奈之下,众女只能纷纷高呼:“快来人啊,孙姑娘落水了!” 落水的人还是要喊清楚的,免得波及自身。 “救……救命……”孙秀华喊了一声,水没过头顶。 祁琼急得跺脚,探着身子努力伸手:“表姐,抓住我的手!” 孙秀华两只手徒然乱划,反而离湖边更远。 “怎么还没来人?”祁琼脸色发白,心急如焚。 表姐刚刚进京,要说姐妹情深那是骗人,可若是淹死在眼前,无论母妃那里还是良心上都过不去。 祁琼快要急哭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孙秀华离湖边越来越远。 “沉下去了,沉下去了!” 众女喊着,有胆子小的捂着脸不敢再看。 看样子孙姑娘等不到懂水性的人来救了。 林好也是确定了这一点,在心中叹口气,飞快把戴的钗环取下往林婵手中一塞。 “二妹,你要干什么——” 没等林婵说完,林好就推开围着的贵女,纵身跳了下去。 捂着脸的贵女听到扑通落水声下意识松开手,就见湖中又多了一个。 几道尖叫声直冲云霄:“不好了,林二姑娘也掉进湖里了!” “二妹!”林婵登时没了理智,便要往湖里冲。 旁边一名贵女把她抱住:“林大姑娘,不要冲动!” “放开,我要拉妹妹上来!”林婵哭着推开拦住她的人。 “可是林二姑娘好像会游泳……” 林婵哭声一顿,愣愣看着那道灵活游向孙秀华的身影。 还没等众女从林二姑娘懂水性的震惊中回神,就听祁琼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响起:“大哥!” 湖的另一边,靖王世子匆匆赶来,一头扎入水里。 7017k 第45章 得救 场面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不好了,靖王世子也掉进湖里了!” 正往湖边赶来的人听了既惊且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像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掉进湖里呢? 湖中,林好已经游到孙秀华身边,从背后把人抓住。 她拽着孙秀华吃力往回游,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湖水波动,涟漪层层,靖王世子冒出水面。 二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林好清楚看到了少年面上的焦急。 一眼过后,就见靖王世子慌乱挥手,咕噜咕噜沉了下去。 林好惊得险些松开抓着孙秀华的手。 原来靖王世子不会游泳! 林好出于本能想掉头救人,身形一动想起来正救着一个。 好在这时湖的另一边陆续跳下几个人,飞快游向靖王世子。 林好松了口气,带着孙秀华游回了湖边。 几只手伸过来,也分不清是谁的,七手八脚把孙秀华拖到了平地上。 林好双手扶着湖岸有些脱力,大口大口喘着气。 “二妹,快上来!” 在两个贵女的帮助下,林婵把林好拉上来,抱住她就哭了:“二妹你疯了,怎么能跳进湖里呢,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大姐,我没事。你别抱着我了,我衣裳都湿了。”林好转头去看孙秀华。 孙秀华周围站满了人,看不清里边情形。 她又看向祁烁那里。 祁烁已经被救了上去,同样围着一群人。 小郡主祁琼跑过去挤开围着的人,林好看到了成了落汤鸡的靖王世子。 他湿漉漉的黑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衬得一双眼眸格外清幽,丝毫没有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狼狈。 似是感受到林好的视线,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看过来。 林好实在没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 她对靖王世子热心救人的行为表示称赞,可自己不懂水性还跳下去,不是添乱嘛。 “大哥,你要不要紧?”祁琼满脸紧张。 “我没事。表妹还好吗?” 祁琼似被提醒了,顾不得回祁烁的话,提着裙摆急匆匆赶去孙秀华那里。 孙秀华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看起来不大妙。 一个婆子用力拍打着孙秀华后背,终于听她咳嗽一声,吐出几口水来。 围着的人齐齐欢呼:“醒了,醒了。” 祁琼狠狠松了口气,恢复了冷静,先命几个丫鬟婆子背孙秀华回房,又吩咐一个丫鬟去请大夫,再打发人去给靖王妃报信。 有条不紊安排好,祁琼走到林好面前道谢:“今日多亏林二姑娘救了我表姐,不然就出大事了。” “郡主客气了。”林好没有多言。 初夏的风一吹顿感清凉,可浑身湿漉漉并不好受。 祁琼忙吩咐婢女领林好去换衣裳。 祁烁那边,也由人陪着换衣裳去了。 混乱过去,湖边只剩下看热闹的少年少女。 “让各位受惊了。大家先回玉园喝杯茶,我去去就来。”祁琼安顿好众女,赶往孙秀华住处。 等她过去时,大夫正给孙秀华诊断,靖王妃也到了。 “琼儿,好端端你表姐怎么会掉进了湖里?”一见女儿,靖王妃满腹疑问就忍不住了。 儿女生辰来的都是各府公子、姑娘,当长辈的用不着掺和,她如往日一般打理完府中庶务正悠闲吃着庄子上新送来的杨梅,侍女就来禀报说表姑娘落水了。 她被这消息惊得还没喘过气,又有个婆子来报林二姑娘也掉湖里了。没走出院子,一个小丫鬟哭着冲进来说世子跳湖了。 若不是紧跟着又有一名婢女跑来说都救上来了,她当时就要昏过去。 “当时我们正在湖边散步闲聊,表姐为何掉进湖里,女儿也不清楚。”祁琼仔细回忆当时,心里对唐薇有些怀疑。 可这种怀疑只是出于对唐薇性情的了解,而非看到了什么,自然不能拿出来说。 “母亲不如等表姐醒来,问问她吧。” 靖王妃看一眼陷入昏睡的外甥女,后怕不已:“幸好你表姐命大,遇上了懂水性的林二姑娘,不然等百年之后,我可怎么和你姨母交代。” 靖王妃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孙秀华的母亲与靖王妃是一对孪生姐妹,出身富户。 孙母嫁给了当地门当户对的一户人家,本来靖王妃也会过上与姐姐差不多的生活,可偏偏有世事难料,机缘巧合这种事。 靖王妃出门踏青与靖王偶遇,靖王一见钟情,宁愿挨父皇的骂也要把人娶回去。 寻常富户家的女儿成了皇子妃,随靖王前往北地就藩,一对孪生姐妹从此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三年前孙母病逝,留下一双儿女为母守孝。靖王妃最怜惜的就是这个外甥女,算着时间出了孝期,便让儿子去青宁接人。 人刚接来没几日要是没了——靖王妃一想,简直无法呼吸。 “你大哥又是怎么回事?” 比起外甥女,靖王妃对儿子的关心自然更多,不过她已经听最后来报信的丫鬟说了,长子被救上来后看起来没事,外甥女却不大好,这才直接来了孙秀华这里。 “大哥……应该是听闻表姐落水,着急下水救人。”祁琼迟疑道。 她其实有点怀疑大哥是为了救林好,但没有证据。 “我说呢,原来是为了救人。”靖王妃露出个欣慰的笑,突然愣住。 不对啊,烁儿不是会水吗,怎么是被人救上来的? 正准备问个清楚,就听几声咳嗽,孙秀华睁开了眼睛。 “秀华,你怎么样?” “姨母——”孙秀华呆呆望着靖王妃,落下泪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怎么会呢。”靖王妃忙安抚外甥女,“你的福气还在后头,现在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不要着了凉。” 孙秀华乖巧点点头。 “秀华,你是怎么落水的?” 怎么落水? 寒意席卷孙秀华全身,她仿佛还能感到那突然伸过来的脚带来的恐惧,和落水后的绝望。 她是被唐薇故意绊倒的! “秀华?”见孙秀华愣住,靖王妃喊了一声。 第46章 不想 孙秀华缓缓眨眼,看向靖王妃。 靖王妃握着她的手,又问了一遍。 孙秀华心中挣扎了一瞬,赧然道:“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就掉进湖里了……给姨母和表妹添麻烦了。” 她为何落水,难道走在身边的表妹丝毫没有察觉? 可表妹什么都没说。 她还能说什么?说武宁候府的二姑娘唐薇故意绊她,害她落了水,让姨母替她主持公道? 孙秀华在心里自嘲一笑。 她算什么,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姨母会为了她得罪武宁候府,得罪太子妃,得罪太子? 说出来,姨母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无能为力,说不定反会怪她不懂事。 她还没那么不识趣。 靖王妃拍拍孙秀华的手:“怎么是添麻烦呢,你没事就是万幸。” “姨母,我想睡一会儿。” 靖王妃替孙秀华掖了掖被角,柔声叮嘱:“等喝了驱寒汤再睡。” 孙秀华乖巧点头。 靖王妃这才放下心来,带着祁琼离开。 出了门,祁琼道:“母妃对表姐比对我们温柔多了。” 靖王妃瞪女儿一眼:“不看看你表姐今日遭了多大的罪。我还没顾上说,你们吃酒不是在玉园么,怎么跑到竹园去了?” 若不去竹园,就没有落水的事了。 祁琼冷笑:“还不是唐薇,非要去竹园看小鹿。那么多贵女被她勾起了兴趣,女儿也不好拒绝。” 靖王妃皱眉:“武宁候府这位二姑娘性情不怎么样,以后你远着些。” 祁琼一脸无奈:“女儿也不想和她打交道,可她总往我身边凑,又不好得罪狠了。” 外人看来王府尊贵无比,可她早就知道在京城与在北地时不一样的。 有的人,她这个郡主也要忍着。 “这么说,琼儿不喜欢唐二姑娘?”靖王妃有些惊讶。 唐二姑娘常约女儿一起玩,她还以为两个人合得来。 祁琼撇了撇嘴角:“放眼京城,真心喜欢唐薇的恐怕没几个。” 真敢得罪的也没几个。 祁琼突然想到了林好。 先前在玉园,林好对唐薇不假辞色,别说还挺让人舒适的。 “傻丫头。”靖王妃看着女儿的神色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怎么这么实在,不喜欢又不代表要得罪。” 祁琼眨眨眼。 母妃又要出什么惊人言论了? “比如她喜欢听张三,你偏偏说李四;她喜欢游山,你偏偏喜欢玩水。相处起来不顺心又无可指责,久而久之她就不往你身边凑了。”靖王妃指点着闺女。 “女儿受教了。”祁琼想了想,“可她要是喜欢哥哥呢?” 靖王妃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母妃小心。”祁琼伸手把靖王妃扶住。 靖王妃抓住女儿的手,似是受了好大惊吓:“喜欢你大哥还是二哥?” “女儿只是有这个担心……” 靖王妃深以为然:“担心得对。” 她可不想要唐二姑娘那样的儿媳妇! 看来两个儿子的亲事要抓紧了。 母女说话间,已到了林好暂歇之处。 这个时候林好刚换上干爽衣裳,正准备告辞回将军府。 见靖王妃进来,林好与林婵齐齐施礼。 靖王妃上前,握住林好的手:“今日多亏林二姑娘了。” “王妃客气了,恰好我懂些水性,救孙姑娘只是举手之劳。” 靖王妃摇摇头:“这可不是举手之劳。便是懂水性,下水救人也有风险,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 即便不考虑安全,一个女子当众跳水救人也需要勇气。 姑娘家,需要顾忌的永远比男人多,承受的也比男人多。 “林二姑娘的善举,靖王府不会忘的。以后若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 听出靖王妃这话不是客套,林好笑着点头,提出告辞。 “琼儿,替我送送两位林姑娘。” 送走林好姐妹,靖王妃去了祁烁那里。 “母妃您来了。”次子祁焕也在,见靖王妃进来,忙打招呼。 靖王妃看向换过衣裳的长子,见其脸色还好,总算放下心来:“听说你跳湖救人,可把母妃吓了一跳。” “让您担心了。” 靖王妃犹有不满:“那么多人,懂水性的不止你一个,逞这个能干什么。” 不是说别人救得,儿子救不得,可烁儿有心疾啊! 靖王妃一个眼刀飞向次子:“焕儿不是会水么,怎么让你大哥下水了?” 祁焕:“……”实不相瞒,与大哥比,他总觉得自己是捡来的。 “大哥动作太快了。”祁焕有些委屈,“还没反应过来,大哥就跳下去了。” 他都以为认错人了,那道急切果断跳入湖中的背影,完全不像平日从容淡然的兄长。 “我们听到动静赶过来时已经有一会儿了,儿子担心迟了会出事。” 这个担心倒是有道理,只是靖王妃心里还有些疑惑:谁都知道时间久了会出事,为何只有烁儿毫不犹豫跳下去了? 这说明烁儿最心善——呸,最心急。 一个猜测闪过靖王妃心头:烁儿该不会对秀华有意吧? 这种猜测就不能直接问出来了,靖王妃决定暗暗观察些时日。 “对了,报信的丫鬟怎么说你是被人救上来的?” 京城这边没人知道,烁儿与焕儿都懂水性,且水性不错。 祁烁面露尴尬:“跳入湖里后,脚抽筋了。” “就说不要逞能!”靖王妃一阵后怕。 “以后不敢了。”祁烁笑着应了,不着痕迹转了话题,“表妹与林二姑娘如何了?” “你表妹没什么大碍,林二姑娘也回府了。” 见长子确实没事,靖王妃抬脚离开。 “大哥,我也回去了。”祁焕走了两步,转身回去,“大哥,你当时真的脚抽筋了?” “不然呢?”祁烁挑眉。 祁焕嘿嘿一笑:“要是我跳进湖里才想起来湖里的姑娘有两个,我也会脚抽筋。” 不救人良心不安,救人后恐怕惹一身麻烦,他当时就是小小犹豫了一下,大哥就跳下去了。 “我没想那么多。”祁烁闭了眼,神色有些疲倦。 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再不想看到她出事了。 第47章 相信 祁琼亲自送林好姐妹到了大门外。 林婵笑道:“郡主留步吧,再送就到将军府了。” 祁琼一笑,看向林好:“林二姑娘,今日的事,真的多谢你了。” “郡主已经谢过好几次了。” “多谢几次也是应该。”祁琼想到孙秀华落水的事,依然后怕。 母妃那么疼表姐,表姐要是出了事,恐怕受不住这打击。 便是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有血脉关系的人没了,也要留下阴影。 小郡主此时对林好的感激真心实意,连对方嫌弃她完美无缺的大哥,一时都不计较了。 “等过了这段时间,林大姑娘与林二姑娘来王府玩,我再好好招待。” 林好与林婵应了,辞别祁琼往将军府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一声轻唤。 “林二姑娘。” 林好闻声望去,就见陈怡立在路边,似是等了一阵子了。 “大姐,我过去一下。” 林好走过去,问道:“陈大姑娘有事吗?” 陈怡神色有些挣扎:“能不能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想与林二姑娘聊一聊。” 林好莞尔一笑:“方便的地方太好找了,陈大姑娘来我闺房就是。” “那……打扰了。” 林好带着陈怡走到门口,林婵还等在那里。 “陈大姑娘来找我玩。” 林婵笑着点头:“那二妹好生招待陈大姑娘。” 妹妹能交到朋友,对林婵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陈怡是第一次来将军府,却无心打量四周,心绪纷乱间听林好道:“到了。” 二人刚走进落英居,林小花就冲到林好面前,亲热蹭着她的手。 “林小花,你吓到客人了。”林好拍拍林小花的脑袋表示斥责。 林小花看了僵在原地的陈怡一眼,垂头耷耳离开。 陈怡越发吃惊。 她竟然从一头毛驴的神态里看出了垂头丧气。 “让陈大姑娘受惊了。”林好歉然笑笑。 陈怡张张嘴,说了句没事,实则对林好越发好奇。 进了屋中,宝珠上了茶退下,并把门关好。 “陈大姑娘想聊什么?”林好捧着茶,神态悠闲。 陈怡沉默着,垂眸喝了一口茶水。 带了淡淡甜味的花茶沁人心脾,似乎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她抬眼看向林好,握着茶杯的指尖收紧:“其实……我并没有全信林二姑娘的话。” “嗯。” “我甚至想过……林二姑娘跑来对我说那些,是不是别有居心。” 林好静静听着,眼里带了笑意。 她也没想到,陈大姑娘是个直爽性子,会把心思坦然说出来。 “但是我现在有些信了。”陈怡望着林好的眼,“看到林二姑娘跳进湖中去救孙姑娘,我觉得我应该相信。” 一个女孩子能够当众跳进水里救毫无关系的人,又有什么理由跑到她面前挑拨她与未婚夫的关系呢? 那只剩一种可能:这个女孩子说的是真的。 陈怡眼眶一酸,掩面哭了:“我该怎么办呢……” 屋内,响起女孩子压抑的哭泣声。 林好拿出帕子,默默递过去。 陈怡接过帕子胡乱擦了眼泪,笑容苦涩:“已经费了林二姑娘两条手帕了。” 林好偏头一笑:“那是它们的荣幸。” 陈怡弯了弯唇,心中的憋闷莫名缓解许多。 “让林二姑娘见笑了。” 二人完全不熟,她却无法控制在林二姑娘面前哭出来。 林好沉默片刻,问:“陈大姑娘打算怎么办?我是说……对你和平嘉侯世子的亲事。” 她给过陈怡提醒,是装聋作哑维持这桩亲事,还是承担退亲的损失跳出泥潭,选择权在对方。 “如果是真的,我自是不要嫁给这样的人。”陈怡脸色苍白,语气却坚决。 林好听得心情舒畅:“陈大姑娘,我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 此时,她很庆幸把真相告诉了陈怡。 她的决定也是对的。 陈怡犹豫了一下:“林二姑娘,虽然我相信你的话,可我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这是自然,毕竟不是小事。” 陈怡神色放松了些:“林二姑娘说令祖母派人查了平嘉侯世子。我若去查不知从何入手,还请林二姑娘帮忙问一问。” “这好办,我让负责打探的人继续留意,若有情况及时通知陈大姑娘。” “那就多谢了。”陈怡放下茶盏,“今日林二姑娘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了。” 林好起身:“陈大姑娘可以叫我阿好。” 陈怡一愣,而后弯唇:“你可以叫我陈怡,或是元娘。” “那我就喊你名字了。” 每一个府上的长女都能被叫一声元娘,“陈怡”却是唯一。 林好才送陈怡离开,林氏就风风火火来了落英居。 “阿好,你今日跳湖救人了?”林氏拉着林好上下打量不停。 林好噗嗤一笑:“女儿连根头发丝都没少,您不要紧盯着看了。” 林氏瞪林好一眼:“你还笑,我听到这个消息,腿都吓软了。” “娘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若是外头听来的,这传开的速度未免太快。 “靖王府送来了谢礼。”林氏想到那些丰盛贵重的礼品,有些感叹,“靖王府在这方面倒是周到。” 林好赞同点头。 她对靖王妃印象也不错。 林氏转回注意力:“阿好,你有善心是好的,但不能逞强,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必须把自己安危放在第一。” “我知道了。” “等等。”林氏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阿好,你什么时候会水了?” 林好眨眨眼,反问:“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林氏一头雾水。 “就是那年随祖父去避暑,祖父教的啊。” “是么?”林氏仔细回忆了一下。 那年双亲带阿好去避暑,是听说父亲偷着教阿好凫水来着,被母亲知道后拿着鸡毛掸子追杀出好几里路。 “我儿真是能耐,随你祖父学了几次,水性就这般好。”林氏与有荣焉,不由想到靖王世子,“娘打听了一下,靖王世子也下水救人了,跳进湖里才想起不会游泳,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心倒是善的,就是不大靠谱的样子。 还好当初拒绝了亲事! 第48章 为了谁 林好跳湖救孙秀华的事,很快在小范围内传开。 有的人觉得林二姑娘此举大善,也有的人觉得一个姑娘家当众跳进水里有些出格。 随之传开的,还有一个消息:靖王世子因为跳入湖中,病倒了。 林氏是个好打听的性子,听了传闻忙与林好分享。 “靖王世子病了?” “是啊。还是阿好有眼光,当时没被靖王府的美好表象蒙蔽。靖王世子身子骨实在太差了,有心疾不说,这个时节在水里泡一下就病了。” 林好听到“心疾”这两个字,便有些心虚,看出母亲对靖王世子的嫌弃,忍不住替对方说句话:“生病这种事很难预料,再强健的人都可能着凉。” 林氏摇摇头:“你和那位孙姑娘不都好好的,还是靖王世子有心疾,底子不行。” 林好:“……”她想减少一点内疚,母亲完全不给机会啊。 “娘,靖王世子病了,咱们府上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也是,两家离这么近,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林氏得了提醒,去安排探望病人的礼品。 林好走出落英居,不知不觉走到围墙处。 围墙高高,隔出两片天地。 林好伸手搭在微凉的墙砖上。 那次来这里,还听到靖王世子与小厮的对话,而今墙那边的人却病了。 前世没听闻靖王世子落水的事,自然也没有这场病。 林好垂眸,落在手上。 少女的手柔软白皙,指甲是健康的粉润。 她重生以来,改变了许多事,好像只有靖王世子越来越惨…… 鬼使神差一个闪念,林好纵身一跃,双手攀上墙头,而后手一松跌坐到地上。 什么毛病,靖王世子不在墙那边,他的小厮却在! 不是那个叫长顺的,是新跟着靖王世子出门的那个。 墙的另一边,长宁看到墙头探出的人,先是一惊,而后大喜。 长顺诚不欺我,来这里真的能撞见林二姑娘。 咚咚咚。 林好听到了敲墙声。 她才刚站起来,听到这声音险些又坐下。 “林二姑娘——” 隔墙有声音传来,喊她的。 林好盯着围墙,捏了一把脸。 疼。 是那小厮喊她没错了。 “林二姑娘,您还在么?” 林好没吭声。 隔墙传来长长的叹息声:“您听说了吗,我们世子病了。” 林好抿了抿唇,依然没开口。 隔着一堵墙与靖王世子的小厮闲聊,未免太奇怪了。 好一会儿后,传来一声轻咦。 “刚刚难道眼花了?” 听到蹬墙的动静,林好就势一滚,矮身躲到了花木后。 很快一个脑袋瓜从墙头探出来,东望望西望望,又落了回去。 林好起了疑心。 这小厮不大正常。 他非要爬墙头看她在不在干什么,难道还想喊捉贼? 她轻手轻脚走回去,耳朵贴墙细听,竟听到了抽泣声。 林好脸色微变。 怎么还哭了? “呜呜,世子太可怜了,为了救林二姑娘跳湖染上风寒,林二姑娘却不知道,还要被世人笑话救人不成反添乱……” 林好保持着偷听的动作,宛如泥塑。 靖王世子跳湖为了救她? 这小厮胡说八道什么呢! “也不知道世子能不能好起来,万一有个什么,林二姑娘岂不永远不知道世子的好意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哭声也听不见了。 林好久久立在墙下没有反应,直到宝珠找来。 “姑娘一直在外头不热么?” 林好看看脸蛋红扑扑的小丫鬟:“宝珠,你说靖王世子……和我熟么?” 宝珠被问住了。 熟不熟,姑娘自己不知道吗? 但姑娘的话不能不回。 “婢子觉得还行吧。” “还行?” 林好觉得不但靖王世子的小厮古怪,她的丫鬟也强不到哪里去。 “还行”这个答案太深奥了。 宝珠的想法很朴实:“除了靖王世子,姑娘和别的外男没说过几句话呀。” 林好一愣。 宝珠这话可太对了,两个多月前她还是哑子,就是想说也不能够啊。 能说话后,机缘巧合和靖王世子打了好几次交道。 这么算,她和靖王世子居然真的最熟。 不,不,不,就算如此,靖王世子那日跳湖也不是为了救她,而是救表妹。 林好的想法,是当时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人家林二姑娘在水里游得像条鱼,靖王世子扑通跳下水,总不能是为了救林二姑娘吧? 甚至有些人悄悄生出一个猜测:靖王世子不懂水性,那日说不定只是脚滑掉进去了。 林好往回走着,心思有些乱。 明明毫无疑问的事,靖王世子的小厮为何那么说? “宝珠。” “姑娘您说。” “你说最了解一个人心事的是谁?” 宝珠认真想了想,自信道:“那肯定是近身伺候的人啊,姑娘有心事不就对婢子说嘛。” 林好沉默了。 难道那小厮说的是真的? 靖王世子为了救她才跳湖的,因为跳了湖,病倒了。 林好抬手抚额。 要是这么分析,靖王世子生病又是因为她? 这个发现令林好想起靖王世子的心情格外复杂。 就算靖王世子跳湖是为了救她,可他不会水啊。 她没用他救,还把他表妹救上来了,结果还要担上害他生病的责任? 郁闷了好一阵,林好脚下一顿,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靖王世子跳湖为什么是为了救她? 一墙之隔,长宁揉揉眼角,脚步轻松回了院子。 长顺一瞧长宁的样子就来气:“长宁,世子病着,我怎么瞧你心情还不错?” “没有的事,我可担心世子了。” 长宁走进里屋,就见祁烁靠着床榻看书。 “世子您好些了么?” 祁烁放下书卷,淡淡道:“没什么事。” 长顺跟着进来,闻言忿忿:“不知谁胡乱嚼舌,世子明明只是有些着凉,外头竟然传您病得厉害,就连隔壁将军府都特意派人送了礼品来。” “长顺。” “世子您吩咐。” “屋里人多气闷,你出去吧。” 长顺老实应了往外走,余光瞥见长宁偷笑,当即有些来气:“没听见世子叫咱们出去么。” “哦,长宁留下。”少年云淡风轻道。 第49章 行动 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陈怡匆匆赶到临街一株玉兰树下,与林好碰了面。 “我来迟了。”因为出来匆忙,陈怡额头冒汗,呼吸有些急促。 “已经挺快了,我也是突然接到的消息。”林好拉着陈怡走向一座茶楼。 “他们正在二楼雅室喝茶,我订了隔壁雅室。” “阿好,真是多谢你了……”陈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本是她的事,却全赖林好帮忙。 走到茶楼门口,陈怡脚步放缓,紧张起来。 “二位姑娘里面请。”门口伙计热情招呼着。 “楼上‘月’字房。” 伙计把二人领进雅室,奉上茶水点心,识趣退下。 林好走到敞开的窗前,指了指隔壁,小声道:“他们就在‘花’字房。” 陈怡小心探头,只看到隔壁紧闭的窗,与窗外逗留的鸟雀。 “我们要在这里等他们出来吗?”陈怡收回视线,有些茫然。 守株待兔是能等到隔壁的人出来,可又如何确定他们关系特殊呢? 两个男人一起喝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林好伸手把窗子关好,低声道:“咱们可以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偷听?”陈怡环视一下,走近墙壁把耳朵贴上去,随后摇摇头,“什么都听不到。” 这种雅室,隔音都不会太差,除非大声喧哗才能听到些动静。 林好从袖中取出一物:“用这个试试。” 那是一对杯口大小的竹筒,以细线相连,林好把其中一个竹筒扣在墙壁上,拉直细线,耳朵贴在另一个竹筒口处仔细听。 陈怡看直了眼。 林二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林好听了片刻,示意陈怡过来。 陈怡回神凑过去,手中被塞了一只竹筒。 “像我刚刚那样,就能听到了。” 陈怡将信将疑,把耳朵凑近竹筒。 “含芳——” 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陈怡手一抖,险些把竹筒掉到地上。 她错愕望着林好,完全想不明白为何用一只小小竹筒就能听到隔壁声音了。 林好指了指墙壁,提醒陈怡仔细听。 陈瑶定了定神,认真听起来。 “世子年底就要成婚了,我还没说恭喜。” 男子声音轻柔,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在陈怡听来,总觉有几分幽怨。 这令她不适皱起眉,心跳加速。 到这时,她已经有了预感。 “含芳,你这样说是故意让我不好过么,你明明知道,纵然对方是天仙下凡,我也没有兴趣。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陈怡后退半步,脸色惨白。 林好默默接过竹筒又听了一阵,收起竹筒看向陈怡。 “阿好……”许久后,陈怡开口,“我知道是真的,可是亲耳听到,还是无法想象竟然是真的。” 她的未婚夫,竟然对一个男人说心里只有他一个…… “呕——”陈怡飞快捂嘴,干呕两声。 林好拍拍她后背,递过去一杯茶:“喝茶吧。” 陈怡接过茶水喝了几口,作呕的感觉缓解许多。 这时,隔壁传来开门声,两个男人的对话随着门打开,不必借助外物便能听个清楚。 林好拉着陈怡凑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看。 两个男人并肩往外走,单看表象,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的关系。 陈怡扶着门,死死咬唇。 她见过平嘉侯世子,是他没错了。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了。 门内,陈怡冲到茶桌前,端起茶杯灌了好几口。 “阿好——”她抬手,擦擦不受控制落下的眼泪,“帮我……” “我会的。”林好握住陈怡的手,“我会帮你。” 不只是为了帮陈怡,更是为了姐姐,为了作恶的人得到报应。 回将军府前,林好特意去称了两斤酱牛肉带回家。 “刘伯,你给我做的小玩意特别好用。”林好笑着把酱牛肉递过去。 刘伯伸手接过,眼一亮:“王家铺子的酱牛肉,二姑娘真会买。” “还有这个。” 刘伯乐坏了:“正想着有好肉无好酒可惜了,二姑娘真懂我。” 二姑娘问他有没有方便偷听的东西时,他就知道和二姑娘投脾气,果然没看错人。 “有酒有肉,不等晚上了,二姑娘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好。” 二人就在院中坐了,边吃边聊。 “那姑娘亲眼确认了吧?” “确认了。” 刘伯嚼几口牛肉咽下,喝了口酒:“那就好,省得咱吃力不讨好。” “讨不讨好,平嘉侯世子我都要收拾的。” “这倒是。”刘伯笑眯眯喝了口酒,“接下来就交给我,保管让二姑娘满意。” 林好笑了:“等忙完,我还请刘伯吃酱牛肉。” “成!” 殿试结束,御街夸官那日,京城万人空巷,都去一睹新科状元郎的风采。 临街一处名为品芳斋的书斋,冷冷清清,不见有客人进门。 书斋对面的茶楼亦是生意冷淡,就连端茶倒水的伙计,一颗心早就飞到长安街上去了。 三年一次的盛况本就令人期待,何况新科状元郎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连中三元,文曲星下凡来了。 茶肆二楼一间雅室,窗子正对书斋大门。 林好托腮盯着书斋门口,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些期待。 刚刚才接到刘伯传来的消息,说他马上会行动,她就急匆匆赶来了,连陈怡都没来得及通知。 临街那些大门四开的铺子,都有一两个无所事事的伙计闲得发慌。 他们要么凑在一起议论憧憬御街那边的热闹,要么昏昏欲睡打着瞌睡。 突然,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起。 尖锐短促的爆竹声,比隐隐传来的锣鼓声要激烈震撼多了。 怎么回事儿? 不少人探出头来张望。 “好像是品芳斋传出来的!” 刚有人确定了声源,就见书斋大门猛地被拉开,一个光屁股的男人跑了出来。 光屁股? 人们以为眼睛花了正准备揉一揉,紧随其后又冲出来一人。 后面出来的人稍好些,还记得用一件胡乱抓起的衣裳挡住关键部位。 二人似是被吓懵了,冲到街上被凉风一吹才清醒过来,对视一眼又往回跑。 身后响起兴奋的喊声:“那不是书斋东家吗!” 第50章 恰巧 都是在一条街上开铺子的,谁不认识谁啊,被一个眼尖的喊出来后,立刻不少人附和。 “还真是书斋东家!” 另一个呢? 可惜转身太快,留给人们的只有夺目的光屁股。 就在众人遗憾之际,就听砰地一声,书斋大门关上了。 关上了! 人们眼睛一亮。 哪来这么善解人意的门啊。 而对平嘉侯世子来说,突然关上的门就太让人绝望了。 他死命拍打着大门,见大门纹丝不动抬脚就踹,却忘了自己没有穿鞋。 一声惨叫,平嘉侯世子抱着脚跌坐在地。 他上方凑过来几张好奇的脸。 “这是——” “妈呀,平嘉侯世子!” 平嘉侯世子上方的几个脑袋瓜迅速不见了。 看热闹的人默契拉开一段距离,以免惹祸上身。 当然,热闹该看还是看的,看热闹又不犯法。 巡视的官差姗姗来迟。 “谁在闹事?不知道今日是御街夸官的大好日子吗——”领头官差的呵斥声在见到两个光屁股的大男人后,戛然而止。 他先抬头看看天,确定大白天没有做梦,而后勃然大怒:“伤风败俗,带走带走!” 他看到了什么? 两个男人光屁股! 眼睛要瞎了啊! 立刻有数名官差上前抓人,再看两人连个布条都没穿,一时竟有种无处下手的为难,不由看向领头官差。 “看我干什么,抓人!”下意识扫了平嘉侯世子二人一眼,领头官差忙移开眼,嫌弃摆手,“拿件外衣给他们遮一遮。” 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 “真的不提醒差爷一声,那是平嘉侯世子吗?” “还是算了吧,万一认错了呢。” “也是。就算没错,去提醒的人被平嘉侯世子记恨怎么办?” 正议论着,就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冲过去,拦在一众官差面前。 “你们不能把我们世子带走!” 世子? 领头官差这才仔细打量平嘉侯世子。 平嘉侯世子脸色五彩纷呈,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他连吼小厮的力气都没了,只剩把人逼疯的羞耻感。 领头官差对常上街的达官显贵都认得,这么定睛一看,还真是平嘉侯世子。 “原来是——” 没等说完,就见平嘉侯世子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领头官差一滞。 怎么还逃避现实呢? “还愣着干什么,把世子送回平嘉侯府。” 一位衙役问:“头儿,这个人怎么办?” 领头官差看一眼面色惨白的书斋东家,嫌弃皱皱眉:“一并送去平嘉侯府。” 要是寻常百姓,还能以有伤风化破坏状元游街喜庆的名头丢进大牢里,现在平嘉侯世子不能抓,和平嘉侯世子鬼混的这小子自然也不能抓了。 统统送去平嘉侯府,让侯府头疼去吧。 转眼间,一众官差带着人走了个干净,只剩看热闹的人凑成堆兴奋议论着。 “真没想到啊,平嘉侯世子竟然喜欢男人。” “我说平嘉侯世子怎么总往书斋跑呢,亏我真信了平嘉侯世子喜欢读书这种传闻。” 有人呵呵一笑:“平嘉侯世子要是真喜欢读书,今日还能在书斋?御街夸官的进士里怎么也该有他一个啊。” 这下提醒了不少人。 “隔壁老王去看状元游街,还向我炫耀呢。嘿嘿,这下看他还怎么显摆。” “就是,状元游街能有两个大男人光屁股跑到大街上好看?” 众人纷纷点头。 为了面子,必须让那些去看状元游街的人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林好混在人群中听着这些议论,心情大好。 刘伯还真是会办事。 “二姑娘。”有人小声喊。 林好看到刘伯招手,走了过去。 “二姑娘还满意吧?”刘伯笑呵呵问。 林好笑着点头:“还是刘伯有办法。我看到他们直接从书斋大门跑出来,就知道事情成了。” 这种前铺后院的布局,往往都有后门可走,这二人若走后门跑到巷子里,可没这样的效果。 “也是天时地利,他们以为今日人们都去看状元游街的热闹了,竟然在书斋里就乱来。突然听到爆竹声惊慌失措,自然是离哪个门近就往哪里冲——”刘伯得意解释,似是想起什么,神色变得微妙,“二姑娘亲眼瞧见他们跑出来的?” “瞧见了啊。”林好面不改色,“不是刘伯通知我来看吗。” 刘伯:“……”老夫人要知道了,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二姑娘,这事咱得保密啊。” “这是当然。刘伯辛苦了,等晚上我给你带酱牛肉。” “二姑娘还有事?” “我去和陈大姑娘说一声。” 与刘伯分别,林好一转身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林好一惊,下意识打量祁烁。 几日不见,靖王世子看起来更白了些,却比她以为的要好许多。 不是说靖王世子病得厉害—— “林二姑娘,这么巧。”少年微笑打招呼。 “世子……病好了?” “咳咳。”祁烁偏头咳嗽两声,突然就有了弱不禁风的感觉,“只是着凉而已。” “那就好。”林好露出个真切笑容,大大松了口气。 她这几日一想靖王世子就脑壳疼。 纠结着要不要去看看,理智又告诉她没立场。 总不能跑去靖王府对靖王妃说:令郎有可能因为我才生病的,所以我来看看。 若不是听到叫长宁的小厮自言自语,她都要骂自己一声自作多情。 如今看到靖王世子活蹦乱跳出现在眼前,总算安心了。 林好这般想着,余光扫到跟在祁烁身后的小厮。 小厮欲言又止的样子把她这几日的困惑又勾了起来:靖王世子跳湖是为了救她? 自幼异于常人让林好在一些方面反而格外简单。 她想不通,便问了。 “世子那日跳湖……是为了救谁?” 长宁不由瞪大了眼。 林二姑娘居然直接问世子! 祁烁显然也有些意外。 他似乎想扬唇,又压下,最终不动声色问:“林二姑娘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我是说……在许多人看来显而易见的问题。” 林好瞥了长宁一眼。 她也觉得答案显而易见,要不是听了这小厮的话。 当然,她是不会把那日的事说出来的,不然等于承认她又翻墙头还偷听了。 “我对一个人的看法,往往属于那少数人,所以对显而易见的问题依然有好奇心。” 少年弯唇一笑:“恰巧,我也属于那少数人。” 第51章 是你 林好呆了呆。 靖王世子的回答,无疑承认那日他跳下水是为了救她。 “为什么?” 祁烁犹豫了一下,笑道:“大概是我与林二姑娘更熟悉。虽然孙姑娘是我表妹,事实上在她未进京之前我们只见过三两面。当时情况危急顾不得多想,我下意识想救的……是你。” “多谢世子。”林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祁烁惭愧摇头:“没帮上忙,不敢当林二姑娘谢。” 林好见他如此,莫名轻松了些,笑道:“世子有救人之心,就当得起谢。今日世子没去看状元游街么?” “人太多,我就不凑热闹了。想着来书斋淘几本书,没想到也有热闹可看。”祁烁深深看林好一眼,“林二姑娘也看到了吧?” 林好面不改色:“哦,我刚来。” 在靖王世子面前,还是要掩饰一下的。 祁烁笑笑:“林二姑娘准备回去还是——” “约了个朋友。世子还准备买书吗?” 祁烁瞥了书斋一眼,面露遗憾:“恐怕不能了。那就不打扰林二姑娘与朋友小聚了,回见。” 往回走的路上,长宁一直长吁短叹。 “怎么?” 长宁凑上来,鼓起勇气问:“世子,林二姑娘问您时,您怎么说与林二姑娘更熟悉呢?” 难道不是喜欢吗! 他听着都急死了。 “不然说与表姑娘更熟悉?” 长宁扶额:“世子,您为何……不趁此表明心意?” “心意?”祁烁脚下一顿,眼神深深好似被无数情绪塞满,“长宁,你操心太过了。” 望着大步往前走的少年,长宁满心困惑。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世子对林二姑娘无意? 不可能,世子若对林二姑娘无意,他把姓倒着写。 算了,不想了,世子自然有打算。 长宁快步追了上去。 林好打发宝珠去怀安伯府,约陈怡在一家茶楼见面。 等了半个来时辰,陈怡匆匆赶来。 “阿好,要行动了吗?”见林好悠闲喝茶,陈怡紧张又期待。 自那日亲耳听到那些话,每次回想她都忍不住作呕。 等待逃出泥潭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林好把茶盏放下,笑道:“已经行动过了,看来消息还没传开。” “行动过了?”陈怡一愣,而后大喜,“阿好,快与我说说。” 听林好讲完,陈怡瞠目结舌:“阿好,你亲眼看见他们两个光着身子跑出来?” 林好一指窗口:“也是这样的二楼雅室,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 陈怡沉默许久,拉着林好两眼含泪:“阿好,你为了我,付出太多了。” 林好哭笑不得:“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他们两个这般下作,在我眼里都算不上人,看到两头猪跑出来就当看个稀奇罢了。再说,今日看到的人不知多少,恐怕用不了天黑就要传开了。” 陈怡下意识想象两头猪争相往外跑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林好握住陈怡的手,正色道。 平嘉侯府已丢尽了脸,又赶上御街夸官之日闹出这种丑事,御史言官说不定也会凑个热闹。她做到了让平嘉侯世子身败名裂,而陈怡想解除婚约,就要靠自己了。 “我这就回去和父亲说。” “别急,咱们可以先逛逛。你与朋友逛街听说了平嘉侯世子的丑事,顺理成章回去哭诉。” 二人走出茶楼,如所有热衷逛街的女子一样走走逛逛,不知不觉就逛到了品芳斋那条街上。 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随便走近一处,令他们眉飞色舞议论的果然是平嘉侯世子的事。 咣当一声,陈怡提在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 不少人听到动静看过来,就看到一个面色惨白泫然欲泣的少女。 “大娘,你刚刚说什么?” 被陈怡拉住的妇人迟疑打量着她:“姑娘是——” “大娘,你们是说平嘉侯世子与一个男人……与一个男人……” 妇人犹豫着没吭声,旁边有人忍不住插嘴:“与一个男人鬼混,两个人光着屁股跑到大街上来了。” 妇人瞪那人一眼:“别乱说!” 看这姑娘穿戴不俗,当心惹祸。 那人不以为意笑道:“全京城都知道了,还怕告诉这小娘子嘛。” 陈怡捂着嘴一步步后退,突然转身飞奔。 林好喊了一声,着急追上去。 妇人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朵绢花:“呦,这么好的绢花就不要了。” 地上还有不少小玩意,众人抢着捡起,好奇着陈怡身份。 “刚刚那姑娘是什么人啊?看起来被平嘉侯世子的事打击坏了。” “我听说平嘉侯世子才定亲,那姑娘该不会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吧?” “应该是了。啧啧,放着这么美貌的媳妇不理,与一个男人厮混,真不知道这些大家公子怎么想的。” 跑到避人的角落,陈怡把眼泪一抹,期待问林好:“阿好,我刚刚还自然吗?” 林好点头:“很自然。” 陈怡松口气:“我刚刚好紧张,总怕演不好。” “不用演。”林好给小伙伴打气,“这就是你的事啊,你只要最真实的反应,就够了。” “嗯。”陈怡拉住林好的手,“阿好,你能不能等在我家外面?我一定要退亲,要是不成功,我宁可——” 林好忙道:“你可不能做傻事。” 陈怡惨淡一笑:“我宁可不要怀安伯府大姑娘的身份!逃出来后还望你收容我几日,我会写字,会女红,还有首饰细软,总能活下去的。” 一个女子或许很难生存,但她有林好这样的朋友啊。 是朋友,给了她拼死逃出泥潭的勇气。 “好,我在外面等你。”林好顿了一下,认真道,“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逃离温府时,也曾渴盼天降救星,带她脱离苦海。 可惜没有。 现在,就让她成为她渴盼的人吧。 怀安伯府看起来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时要冷清些,女主人带着一双儿女看状元游街去了。 陈怡深吸口气,掩面哭着冲了进去:“父亲,父亲——” 第52章 成长 怀安伯是个相貌周正的中年男子,陈怡冲进来时,正与管事谈话。 “父亲——”陈怡扑到怀安伯面前,抱住他胳膊就哭。 怀安伯看了管事一眼,管事识趣退到角落里。 “怡儿怎么了?莫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陈怡揪着怀安伯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的,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求父亲做主……” 看着拽着他衣袖的手,怀安伯吃惊之余生出莫名滋味。 长女许久未与他如此亲近了。 “怡儿莫哭,把事情说清楚。” “今日女儿出门,听说——”陈怡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神色尴尬又愤怒。 “听说了什么?” 陈怡咬唇:“女儿说不出口。” 怀安伯无奈笑笑:“怡儿不说清楚,父亲怎么为你做主呢?” 陈怡面露挣扎,咬牙道:“女儿听人说,平嘉侯世子与品芳斋的东家乱来!” 怀安伯第一反应是不信:“怡儿从哪里听来的流言?” 他虽没听说过品芳斋,可这些铺面的东家都是男人吧,难不成两个人相约逛青楼了? “不是流言!”陈怡脸色涨得通红,“他们两个就在书斋乱来,不知书斋里出了什么乱子,光着屁股就跑到大街上去了,整条街的人都瞧见了……” 怀安伯惊怒交加:“当真?” 陈怡掩面抽泣:“父亲若是不信,随便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陈二,你出去打听一下。” 躲在角落里的管事忙不迭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管事匆匆回来,脸色瞧着极为复杂。 “如何?”怀安伯沉沉问。 管事下意识看陈怡一眼,小心翼翼道:“伯爷,大姑娘说的……是真的。” “这个混账!”怀安伯用力一拍桌面。 茶盏晃了晃,杯盖掉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听着格外刺耳。 “父亲,我该怎么办?”陈怡哭着问怀安伯。 怀安伯陷入了沉默。 陈怡面色苍白,一颗心紧紧揪着。 从没有这么一刻让她深深觉得,她的命运由父亲主宰。 她以前太傻了,因为父亲娶了继室就与他疏远,父女二人鲜少相处。 若是像今日阿好教她的,拉着父亲衣袖多撒撒娇,会不会就有底气多了? 陈怡一时后悔,一时懊恼,心思起起伏伏,如等着判决的囚徒。 “怡儿——”怀安伯望着脸色惨白的女儿,难以开口,“要是与那混账退亲,你可愿意?” 陈怡眼中迸出惊喜:“您说真的?” 看出女儿的喜悦,怀安伯放下心来,又觉苦涩:“父亲当然不愿你嫁给那混账,就是委屈了你,才定亲就要退亲——” “总比女儿嫁过去再发现他的龌龊要好。” 女儿的懂事令怀安伯越发内疚:“都是父亲不好,没有打听清楚。” 陈怡垂眸,语气低沉:“不怪父亲,这种隐私,便是去打听也难以打听到。” “怡儿,是父亲对不住你。” 陈怡看向怀安伯,那张充满自责的脸令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那念头如火苗,灼烧着她的心。 她知道必须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她的心好受些。 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她一定会后悔的! 少女忧伤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是女儿运气不好,听母亲说这是门极好的亲事,就欢欢喜喜乐意了。” 陈怡口中的“母亲”,自然不是已逝的生母,而是怀安伯的继室刘氏。 站在角落当隐形人的管事闻言,深深看了陈怡一眼。 大姑娘可真是长大了。 “极好的亲事”这几个字如数根长长的刺,深深扎进怀安伯心里,让他怎么听怎么刺耳。 “狗屁的好亲事!”怀安伯怒骂一句,顾及女儿就在面前,到底没有多说。 陈怡自怜一笑:“母亲也算费心,还特意带我去平嘉侯府做客,让我见了平嘉侯世子一面。比起那些成亲前都没见过夫君的女子已经算好了,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陈怡这么一说,怀安伯想了起来,妻子刘氏与平嘉侯夫人是表姐妹,二人经常来往。 想到这里,怀安伯脸色彻底变了。 “夫人呢?” 管事回道:“夫人带着公子与二姑娘上街去了。” 不用说,是去看状元游街了。 若是往常,怀安伯不会多想,可此时心中本就怀疑滋生,再想到夫人带着一双儿女早早出门,长女却独自上街,登时大为恼火。 “把人找回来!” 管事忙安排人上街找人。 怀安伯劝陈怡回房:“怡儿回屋歇着吧。” “父亲要与母亲谈我退亲的事吗?” 怀安伯点了点头。 “有了结果,父亲能不能打发人知会女儿一声?” 女儿的小心翼翼令怀安伯眼眶发酸:“会的,怡儿安心歇着吧。” 陈怡福了福身子,转身出去时唇角扬起。 天知道她多么想留下看父亲与继母对峙,可是她不能。 她若留下,有些话父亲当着她的面反而说不出口,甚至会下意识维护继母的形象。只有她不在场,父亲才能把那些怀疑毫无顾忌问出来。 阿好说得对,接下来的路要靠她自己来走,那些荆棘要靠她自己来铲除。 陈怡挺直脊背,步履从容向外走去。 这个自幼失母与父亲日益疏远的少女,在这一刻脱胎换骨,真正长大了。 怀安伯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回来时,天已经擦黑。 吩咐侍女带两个孩子去洗漱,怀安伯夫人进了屋:“伯爷打发人去找我,有什么事?” “玩够了?”怀安伯冷冷问。 怀安伯夫人察觉怀安伯反应不对,笑着解释:“在外面有些久,我带秀儿他们在五味斋随便吃了些。” 怀安伯冷笑:“在外头这么久,你就没听到什么风声?” 怀安伯夫人愣住:“什么风声?伯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满大街的人都看到平嘉侯世子与一个男人光屁股鬼混了!”怀安伯面沉似水,大为恼怒,“你可真给怡儿寻了一门好亲事!” 怀安伯夫人浑身一震,一脸不可置信:“伯爷说什么?” 平嘉侯世子喜欢男人的事被撞破了? 第53章 街头 那一瞬,怀安伯夫人一颗心急促跳动,生出被窥破内心的恐惧。 她很快掩饰好心情,脸上挂着震惊:“怎么会有这种流言?” “流言?满大街的人都瞧见了,还是流言?”怀安伯盯着怀安伯夫人,眼中有着审视,“刘氏,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怀安伯夫人后退一步,似是没想到丈夫问出这种问题,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这样的事我怎么会知晓?伯爷,您这么说太让我伤心了!” 怀安伯冷硬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妻子的眼泪而柔软:“你与平嘉侯夫人是表姐妹,来往甚多,难道就没发现不对劲?” 怀安伯夫人一脸委屈:“伯爷想想,儿子喜欢男人这种事,当娘的会对别人说吗?别说是表姐妹,就是亲姐妹都不会提啊。” 怀安伯目光沉沉,盯着怀安伯夫人。 “伯爷不信?”怀安伯夫人眼泪落得更凶,“这些年,我自问没有亏待过怡儿,秀儿有的怡儿都有,秀儿没有的怡儿也有。果然是后娘难当,竟让伯爷这么猜疑我。” 怀安伯并没有被这话打动:“秀儿才多大?秀儿没有的怡儿有,这不是正常的吗?” 怀安伯夫人一滞。 平日不操心宅子里事的男人一旦较真起来,竟如此难打发。 “这么说,伯爷认定我故意把怡儿往火坑里推了?”怀安伯夫人颤声问。 怀安伯皱了皱眉。 他满肚子火对刘氏发,不代表笃定刘氏故意坑害长女。 而实际上,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夫妇来说能不能确定不重要,长女的亲事是继室促成的,男方还与继室有亲戚关系,如今出了这么大问题,怀安伯对继室不可能不膈应。 刘氏那张还算明媚的脸,在怀安伯眼里陡然失了大半颜色。 “不管怎么样,这门亲事要退了。”发过火后,怀安伯不可能对没有证据的事抓着不放,心情却差到极点。 他与发妻感情甚笃,对长女自然疼爱,只是随着女儿年纪渐长,当父亲的纵是有心也不可能如母女那般亲近。本想着女儿有门好亲事就能放心了,结果却出了这种事。 退亲是能跳出平嘉侯府那个火坑,可对长女的伤害却不轻。 怀安伯夫人愣了:“退亲?” “怎么,你有意见?” 怀安伯夫人有些乱了:“伯爷,退亲并非小事,您是不是要考虑清楚?” 表姐就是担心儿子的事将来被察觉,遇到娘家强硬的媳妇咽不下这口气有可能闹腾,这才看中了陈怡。 她呢,也乐得继女得一门表面光鲜实则糟心的亲事,让她这个当继母的既能得个好名声,还不担心秀儿将来的亲事被比下去。 解决了继女的亲事,又巩固了与表姐的关系,可谓一举两得。要是去退亲,别的不说,表姐定会对她不满。 “你觉得这个事需要考虑?”怀安伯盯着怀安伯夫人,神情莫测。 怀安伯夫人直觉感到了危险,勉强笑道:“退亲对女子影响太大了,我是觉得不能草率了。” “这些你不必考虑,明日就去平嘉侯府退亲。”怀安伯斩钉截铁说完,拂袖便走。 “伯爷,伯爷——”怀安伯夫人喊了数声不见怀安伯回头,神情沮丧跌坐在椅子上。 怀安伯直接去了陈怡闺房。 “父亲。”陈怡擦擦眼角,露出个忐忑笑容。 “怡儿放心吧,明日一早就去平嘉侯府退亲。” “父亲——”陈怡拉住怀安伯衣袖,眼泪簌簌而落。 “怡儿莫哭,以后父亲定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怀安伯安慰完女儿离开,陈怡静坐片刻,打开箱笼拿出一个寻常布料包裹的小包袱。 里面是她前几日夜不能寐时亲自收拾的金银细软,是为她被逼到绝境时做的准备。 还好,她还有父亲。 还好,她用不到这些。 陈怡抱着蓝底碎花的小包袱无声痛哭许久,默默擦干眼泪把包袱重新放回箱笼深处,用衣料遮盖好。 她不打算把这些细软回归原处了,有这个包袱在,会提醒着她将来陷入再大的困境都要有反抗的勇气,而不是妥协认命。 陈怡坐到梳妆镜前整理一番,从角门悄悄离开怀安伯府,与等在外面的林好碰面。 天色已经暗了,少女的眼睛在林好看来格外明亮。 “我猜有好消息。”林好笑道。 陈怡诧异:“你怎么知道?” 林好伸手指了指她唇角:“嘴角翘得老高,总不能是坏消息吧。” “我父亲说明日就去退亲。”陈怡想笑,却控制不住哭了,“阿好,我父亲说明日就去退亲。” “那太好了。”林好轻拍陈怡后背,为朋友高兴的同时,心头有些涩然。 大多女孩子的父亲就如陈怡的父亲吧,平时与女儿或许不算亲近,到了关键时候却会成为女儿最有力的依靠。 她与姐姐,运气不大好。 “阿好,能有这样的结果,多亏了你。”陈怡拉着林好的手,不停道谢。 “朋友间就不必说这些话了。” 陈怡用力点头:“改日我请你吃酒。今日太晚了,阿好你早些回家吧,我叫府上家丁送你。” “你们府上正忙乱,就不麻烦了,有宝珠陪我呢。” 陈怡看一眼天色:“可是天都黑了。” “那有什么,到处都亮着灯,人来人往还很热闹。”林好声音放低,“我与宝珠会些拳脚,等闲宵小不怕的。” 陈怡目露惊讶。 阿好懂水性,会功夫,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催着陈怡回去,林好带着宝珠脚步轻松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轻轻抚摸临街店铺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忽明忽暗的橘光洒在来往行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温馨祥和的街景。 林好不由想到了那个雪夜,那冷清的街道与寂寥灯光。 还好,她正努力远离那样的结局。 “二姑娘!” 一个人影冲出来,没等靠近林好,便被宝珠一脚踹飞。 林好驻足,看着摔在地上的人。 “温管事?” 温平爬过来,涕泪横流:“二姑娘,救救我吧!” 第54章 拒绝 两个来月不见,温平再无半点大管家的样子,头发凌乱,双颊凹陷,活脱脱像换了个人。 林好能认出来,实在是因为温平与温如生这两个人对她来说太过深刻。 “温管事这是做什么?”林好语气淡淡,“我记得咱们之间早就算清了吧。” 温平在林好脚边砰砰磕头:“二姑娘,求您发发善心吧。云儿被赌坊的人打断了腿,现在快不行了。” “不行了?”林好微微扬眉,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她知道,不用她动手,这父子二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却没想到这么快。 林好的无动于衷令温平情绪越发激烈:“二姑娘,您只要给我十两银子,让我给云儿请个大夫就好。云儿发着高烧,不能再拖了——” 林好拉开两步距离,淡淡道:“温管事,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温平丝毫没听进这话,一味求着:“二姑娘,十两银子对您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却能救我儿的命啊,求求您了……” 远处,已经有人往这边看来。 林好皱眉:“温管事,这大街上有不少行人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你为何不去求他们,偏偏来求我呢?” 温平停下动作,望着面色平静的少女,从她眼中看到了淡淡嘲讽。 温平愣住了。 在他想来,只要放下脸面求一求,区区十两银子二姑娘定会答应的,毕竟之前成百上千的银子都给得那么痛快。 可现在,林好的眼神让他意识到,他求不到这十两银子。 “二姑娘,小人当时毕竟帮了您的忙。” “你收银子了。”林好笑笑,“温管事好歹当了侍郎府那么多年的管家,难道分不清交易与交情的区别?” 温平一时无言。 林好不再看他,抬脚往前走。 “二姑娘!”温平喊了一声。 林好停下,低头看着他。 温平从地上爬起来,没了刚刚乞求的姿态,半眯的眼睛里透出凶光:“二姑娘,您就不怕我把当初被您收买的事说出去?” 林好挑眉:“温管事这是威胁我?” 温平比划了一下:“一百两,只要二姑娘再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就把那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说出去吧。” “什么?”温平以为听错了。 林好平静笑着:“你大可以去说。只是像温管事这样看起来与乞丐无异的人能对谁去说呢?说出的话又有谁会信呢?你无凭无据败坏将军府姑娘的名誉,就不怕被官差抓起来?” 温平狰狞的神情僵在脸上。 他想不明白,一个小姑娘为何能这么冷静无畏。 “可惜啊。”林好轻叹口气,“温管事刚刚若说愿意为我做事,凭此来换取儿子的诊金,我虽不会用你,未尝不会因为心软拿出这十两银。” 有些人,永远让恶念第一时间冒头,温平毫无疑问是这种人。 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怜悯。 温平眼一亮,满脸急切:“二姑娘,小人乐意为您做事,小人可以给您当牛做马!” “不需要。”林好摇摇头,大步走了过去。 她愿意的话,确实能得一个好使唤的人,一个为了完成她的吩咐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但她从不需要这种人。 她也不想成为这种人。 前方,几名刚参加完琼林宴的新科进士驻足,议论着林好。 “那位姑娘好硬的心肠,乞儿跪地求了那么久,竟分毫不舍。” “是呢,多了没有,施舍个馒头总应该的。” 随着林好走近,有人轻咦一声:“这不是那日的小娘子吗?” “哪日?” “就是那日咱们去喝茶,险些被花盆砸到的小娘子。” “真的是她。” “当时觉得这姑娘好心善……” 见少女走近了,几人纷纷住口,望着灯光下那张美丽面庞,有人紧张,有人期待,也有人失望。 等林好目不斜视走过去,有人叹道:“没有想到,那小娘子对女童与乞儿是两个态度。” “该不会是那日见咱们在,那小娘子才对女童和颜悦色吧?” 温峰看向一脸恍然的同科,忍无可忍道:“那男子未必是乞儿,说不定是有什么缘故,咱们就不要妄加揣测了。” “时候不早,散了吧。”一名头戴金花的少年开口。 少年眉目清俊,衣冠楚楚,正是一举成名天下知的状元郎杨喆。 众人显然以他为首,听了这话各自散去。 温峰脚步匆匆,追上温平。 “温管事?” 温平看向温峰,神情从茫然到惊讶:“你是……峰公子?” “温管事怎么会变成这样?”温峰吃惊问。 若不是堂妹,他根本认不出来这是温府的大管事。 温平眼泪立刻流了下来:“离开温府后我们父子无依无靠,人人可欺。前些日子云儿被恶人打断了腿,如今伤口化脓发着高热,快要不行了……” “这么严重?” 温平哭得更惨:“刚刚小人找上二姑娘,就是希望二姑娘大发善心赏几两银子,好给云儿请医问药,没想到——” 温峰没有顺着温平的话头评议林好,只道:“温管事带我去看看温云吧。” 温平面露喜色,扑通跪下磕头:“多谢峰公子,多谢峰公子。” 温峰侧身避开:“温管事不必如此,去看温云要紧。” 温平抹抹眼泪,领着温峰七绕八绕,走进一条窄巷。 巷中污水横流,臭味扑鼻,只有月光勉强照亮灰扑扑的墙壁与墙脚青苔。 “就是这里。”温平推开一扇破门,请温峰进去。 “云儿,爹回来了。” 屋里黑漆漆,没有动静。 温平快走几步进了屋,把油灯点亮。 灯火如豆,屋内显得昏暗阴沉,一股说不清的臭味往人鼻子里钻。 温峰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温云。 与几乎没了人样的温云比,温管事竟还算体面了。 “云儿,你怎么样?” 温平又喊了两声不见回应,快步走了过去。 “云儿,云儿你醒醒。”温平推了温云胳膊几下,颤抖着手去探他鼻息。 手伸到温云鼻端,猛然缩了回去,屋内很快响起温平撕心裂肺的哭声:“云儿!” 第55章 顺路 温云死了。 伤口的化脓加持续高烧,让这个沉迷赌博的年轻人死在了一间破旧阴冷的屋子里。 温平伏在儿子尸体上,痛哭流涕。 这样的情景令温峰感到不适,却不忍离开。 等温平哭累了,温峰从荷包里摸出几块碎银递过去:“温管事节哀,你还要打起精神处理后事。” 温平看着温峰手中银子,泪水直流:“若是能早点给云儿请个大夫,云儿就不会死了……” 温峰闻着屋中隐隐臭味,没有吭声。 能有这样的味道,可见温云伤口化脓很严重,就是早些问诊恐怕也强不到哪里去。 当然,这些话是无法对一个刚刚丧子的父亲说出口的。 “节哀。”温峰转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温管事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温平悲痛欲绝的脸上露出惨笑,“儿子死了,我一个身无分文的废人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我与父亲要在京城久住,需要一个能帮着打理家事的人。温管事若是愿意,等料理完令郎的事可以去找我。” 温平意外看着温峰,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邀请。 温峰不好意思笑笑:“只是无法和十叔府上比——” 温平急急打断温峰的话:“小人愿意!” 经历了这些日子的困苦,他太清楚无根无基多么难了。 温峰告辞回到家中,等着他的是一桌酒菜。 “峰儿,快和父亲说说琼林宴是什么样。”温如生满面红光,与温平截然不同。 温峰坐下,面对温如生递过来的酒有些头疼:爹,我在琼林宴上喝了不少,再喝该醉了。” “那你说说琼林宴是什么样,能见到皇上吗?是不是用金碗吃饭?” “见到了。只有状元郎用金碗,其他人不用……”满足了父亲的好奇心,温峰提起温平的事。 温如生去夹烧肉的筷子顿在盘子上方:“要温平来咱家干活?” “温管事当初没有替十叔遮掩,也是个正直的。如今他处境不易,儿子想着能帮一把也好。” 听儿子这么说,温如生点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让他来吧。” 正好与温管事聊聊阿好是妖怪的事,其他人不懂他的心情。 林好并不知道短短时间温平际遇又有变化,带着宝珠不疾不徐往家走。 “姑娘,有个登徒子一直跟着您。”宝珠走在林好身边,突然小声提醒。 林好回头看了一眼。 走在后边的少年头插宫花,步履从容,半点没有跟踪者的样子。 林好认出了少年。 是那日与温峰在一起的同科,如果没有猜错,应当就是名动天下的新科状元郎了。 “不要疑神疑鬼。”小声叮嘱宝珠一句,林好加快脚步。 天越来越黑了,是该早些回家。 杨喆见走在前面的少女突然加快脚步,不由笑了笑。 好像被提防了? “阿好。” 林好侧头。 程树走过来,脸上带着不赞同:“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去看状元游街了。”林好没想到遇到程树,随口扯了个理由。 今日出门的时候,她对母亲也是这么讲的。 程树视线越过林好,落在渐渐走近的杨喆身上,当下就惊了:“阿好,你去看状元游街,就把状元带回来了?” 还能这样么? “大哥说什么呢?”林好嘴角一抽。 说话间,杨喆已到了近前。 程树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抱拳打招呼:“杨状元。” 杨喆停下:“兄台是——” 程树拍拍身上甲衣:“我姓程,在皇城当值,今日有幸一睹状元郎风采。” “原来是程小将军,幸会。” “杨状元这是去何处?” “从琼林宴散了,正回住处。”似是觉得这话问得奇怪,杨喆神情有些微妙。 “那就不耽误杨状元回家了。”程树讪笑,忙拽着林好进了将军府。 “我还以为你把状元郎带回家了。” 林好无奈:“大哥,你在想什么?” “这不是巧了么,状元郎一直走在你后边。”程树颇有谈兴,“阿好你不知道杨状元今日多么风光,好多大臣旁敲侧击,打听他的情况呢。” 林好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大哥,我回去歇着了,出去一天好累。” 回了落英居,林好洗漱过后往床榻上一躺,只觉一身轻松。 只要陈家退亲顺利,陈怡就真正跳出火坑了。 转日一早,林好就派宝珠出去打听。 快到晌午时,宝珠带回了好消息。 “怀安伯与怀安伯夫人一起去了平嘉侯府,把亲事退了。” 到了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林氏也说起此事。 “也不知道那怀安伯夫人是有心还是无心,给继女寻了这么一门亲事。好在怀安伯还算疼女儿,没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老夫人睨林氏一眼,淡淡道:“所以当娘的且要好好活着,不能让自己的儿女跟别人叫娘去。” 林氏深以为然,当下多吃了一个馒头。 平嘉侯世子的事传入言官耳中,很快被告到皇上那里。 泰安帝一听就烦了。 最近怎么都是这种破事? 心情烦躁的皇帝把平嘉侯叫进宫中一顿骂,罚了一年岁禄只是小事,还把掌着实权的差事给免了。 平嘉侯回到府中,提着鞭子就去了儿子那里。 平嘉侯夫人得了消息匆匆赶去,没拦住不说,还挨了几鞭子。 平嘉侯世子出了大丑又挨了一顿鞭子,一下子就病倒了。 平嘉侯夫人看着儿子的惨样哭了一通,与平嘉侯大吵一架,也病了。 因皇上才训斥过平嘉侯,往日门庭热闹的平嘉侯府没有几个人登门探望,大多打发下人送来礼品了事。 一时间,风光煊赫的侯府竟有了衰败之象。 就在京城上下热议平嘉侯府的丑事之时,一个年轻人偷偷登门,来看望平嘉侯世子。 平嘉侯世子脸色灰败,躺在床榻上望着年轻男子惨淡笑笑:“文源,你怎么来了?” 年轻男子紧紧皱眉:“瑾才,你怎么病成这样?” 平嘉侯世子闭了闭眼:“我如今身败名裂,还能怎么样。” 第56章 好友 来探病的年轻男子姓秦,名文源,是平嘉侯世子的好友。 能与平嘉侯世子交好,他的身份也不简单,乃是太子少师秦云川的侄儿。 “瑾才,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文源问出心中疑惑。 他刚听说这件事时,根本不相信。 瑾才也是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光着屁股跑到大街上去? 可偏偏就发生了。 平嘉侯世子面露愤色:“我被人算计了。” “被人算计?” “那日人们都去看状元游街,书斋那边十分冷清。我正与含芳在一起,突然传来巨响,还夹杂着火光。惊慌之下我们跑错了地方,直接从大门冲出去了,再想回去已经来不及……” 平嘉侯世子越说越愤怒:“书斋里从没有存放过爆竹,定是有人故意害我出丑,特意选在那种时候动手!” 秦文源沉默了片刻,问:“瑾才,对算计你的人,你可有数?” 平嘉侯世子缓缓摇头:“一时想不出谁会害我。但这个事一定是冲着我来的,而不是冲含芳。” 平嘉侯世子想到书斋东家苗含芳,有些难受。 闹出这种事来,父母定不会让含芳好过,可惜他新鲜劲还没过去呢。 “含芳与周围的人关系都不错,再说就算他得罪了人,别人想报复一个小小书斋东家也没必要把我拉上。可若说我与谁结怨,我又想不出,最近明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平嘉侯世子突然一顿,神色有了异样。 “瑾才,你想到了什么?” 平嘉侯世子看向好友,眼神沉沉:“若说与往常不同之处,就是我刚定了亲。” 秦文源脸色微变:“瑾才,你的意思是……算计你的是怀安伯府?” 平嘉侯世子没有吭声。 秦文源眉头紧锁,摇了摇头:“没道理啊。定亲的女子已经算夫家人了,一旦退亲影响极大。怀安伯府若对你不满,又何必结亲?” “或许是发现了我的事呢?” 秦文源被问住。 平嘉侯世子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流了泪,红着眼道:“现在亲也退了,我也成了这样,说这些没用了。文源,你以后别来了,被人知道了会连累你。” “瑾才,你别这么说。” 平嘉侯世子闭上眼,不再吭声。 见好友心如死灰的模样,秦文源担心不已,可任他怎么说,平嘉侯世子都不再开口。 秦文源离开平嘉侯府没两日,就传出了平嘉侯世子病故的消息。 接到消息时,秦文源正对着窗外一丛芭蕉抚琴。 琴弦突然断掉,割伤了手指。 “平嘉侯世子……没了?” 来禀报的小厮不敢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低着头应是。 秦文源一个踉跄,手按在琴器上发出一声刺耳杂音。 “公子,您没事吧?”小厮忙上前把他扶住。 秦文源推开小厮,大步往外走。 “公子,您要去哪儿?”小厮追着问。 秦文源恍若未闻越走越快,迎面险些撞上一人。 那人一张国字脸,显得气质严肃,正是太子少师秦云川。 “二叔。”秦文源停下来。 “文源,你要去哪里?” “我……我出去走走。”秦文源移开视线,不与秦云川对视。 秦云川皱眉:“你是想去平嘉侯府吧?” 秦文源声音哽咽了:“二叔,我与瑾才是从小的朋友。那年我父亲过世,我一个人躲起来哭意外掉进塌陷的坑洞,是瑾才发现我让人把我救上来的。如今他死了,我怎么能不送他最后一程?” 秦云川静静听侄儿说完,叹了口气:“既然提到你父亲,我就更不能让你去了。你父亲过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叮嘱我要把你培养成才。世人本就爱捕风捉影,何况平嘉侯世子的事真真切切被许多人瞧见了。以你的年纪相貌,若到他灵前痛哭一番,不出明日就要生出流言蜚语来。” 说到这里,秦云川拍了拍侄儿肩膀:“文源,你将来想有建树,就不能沾上这种传闻。你与平嘉侯世子的情谊,就放在心里吧。” “二叔——”秦文源双目含泪望着秦云川离去的背影,喃喃喊了一声。 悲痛了两日后,秦文源喊来小厮:“去打听一下,状元游街那日以及那之前一段时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在品芳斋附近流连。” 小厮打听了两三日,一无所获。 秦文源不甘心,自平嘉侯世子过世后第一次走出家门,去了那条街上。 街上还是那么热闹,只有挂着“品芳斋”招牌的书斋大门紧闭,凄凄凉凉。 秦文源立在街上盯着书斋大门出神一会儿,环顾四周。 一家茶楼进了视线。 那是一座两层茶楼,看起来平平无奇,唯一引起秦文源注意的是二楼一间临街雅室,窗子正对着书斋大门。 若在那里,定能把书斋门口发生了什么事瞧得一清二楚吧。 秦文源福至心灵闪过这个念头,抬脚向茶楼走去。 “公子请进,是一个人吗?”茶楼伙计热情招呼着。 “一个人。二楼雅室还空着吗?” “公子来得巧,还有一间空着。” 被伙计领上二楼,要进的却不是那间雅室。 秦文源在走廊里停下,指了指那里:“这间雅室有人了?” “对不住公子,有几位客官正在里面喝茶。” 秦文源走进空着的雅室,趁着伙计倒茶打听起来:“状元游街那日,这里挺热闹吧?” 伙计一听就乐了,甚至有几分眉飞色舞的意思:“那可不。本想着那日会闲得打瞌睡,没想到看了一场好大的热闹。” “我看隔壁那间雅室,瞧起热闹来最方便。”秦文源不动声色道。 伙计笑着点头:“公子说得是。那间雅室的窗子正对着书斋大门。若往窗边一坐,正好边喝茶边瞧热闹。” “那日谁运气这么好,在隔壁喝茶呢?” 这个问题令伙计一愣,停止了滔滔不绝。 秦文源把一块碎银推了过去。 伙计眼一亮,忙不迭把银子收起来,笑道:“那公子可问对人了,恰好小人还有印象。” “是什么人?” “是一位姑娘,和公子一样也是一个人。” 第57章 是她 一位姑娘? 秦文源心头一动,问那伙计:“那位姑娘是熟客吗?” 伙计摇头:“那位姑娘是生面孔。” “是生客,还印象深刻?” 伙计嘿嘿笑了:“那位姑娘十分美貌。” “你能描述一下那位姑娘的模样吗?”没等伙计迟疑,秦文源又放下一块碎银。 伙计立刻把犹豫抛到脑后,仔细描述起来:“那姑娘肤色很白,鹅蛋脸,眼睛笑起来像是月牙……” 秦文源耐心听着,默默记下。 “多谢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这是赏你的。”秦文源留下一角银子,起身离开茶楼。 重新站在大街上,秦文源面无表情望着来往行人。 那些人的面容在他眼中很模糊,脑海中却深深刻着茶楼伙计描述的少女形象。 “公子,您去哪儿?”见秦文源突然抬脚往一个方向走,小厮问道。 “随便走走。”秦文源漫不经心说着。 一个在状元游街的热闹日子独自来茶楼喝茶的少女,喝茶的雅室窗子正对着书斋门口。 这让秦文源不得不怀疑这个少女有蹊跷。 甚至因为几日来没有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让他更愿意相信这个少女就是线索。 是好友在天有灵,给他的提示。 “公子——” 秦文源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怀安伯府这里。 “青砚。” “公子您吩咐。” 秦文源往与怀安伯府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边走边问:“你见过怀安伯府大姑娘吗?” 小厮一愣,有些一头雾水:“小的没见过啊。” “怎么才能见一见呢……”秦文源喃喃。 这话与其说是问小厮,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小厮是个忠心的,虽觉得公子的想法有些奇怪,还是回道:“有些宴会或许能有机会见到吧,或是留意怀安伯府大姑娘什么时候出门——” 秦文源猛然停下。 “公子?” 秦文源赞许点头:“不错,陈大姑娘总会出门的。” 陈怡自然会出门。 发生了这种糟心事,两名好友为宽解她心情,约她去郊外游玩。 “陈怡,你能出来太好了。”说话的少女名叫朱佳玉,出身宜春伯府。 另一位少女与二人家世相当,姓陶,单名一个晴字。 陈怡笑了:“我退了亲就不能出门啦?” “不是,我是怕你没心情出门。”见好友脸色还好,朱佳玉语气轻松起来。 “我心情还不错。”陈怡眉目舒展,言谈比往常多了一丝沉稳,“正想和你们商量,今日出门玩,我想邀请林二姑娘。” “将军府的林好?”陶晴面露意外。 朱佳玉也有些不解:“陈怡,你与林二姑娘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或许是缘分吧。” 朱佳玉轻轻推了她一下:“怎么还神神道道起来了。” “你们难道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缘分这种事?有的人一见欢喜,有的人一见生厌。”陈怡挽住两个好友的手,“林二姑娘是个特别好的人,你们相处久了一定会喜欢的。” “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相处试试吧。” 见两个好友不反对,陈怡便打发一个随行的丫鬟去将军府传话,至于三人则各自坐进青帷马车,往郊外去了。 林好接到信时正准备随母亲和姐姐去逛街。 “娘,有朋友约我去郊游。” 林氏登时来了好奇:“什么朋友啊?” “就是几家勋贵的姑娘,那次郡主生辰宴上认识的。” 林氏放了心,甚至催促起来:“那赶快收拾东西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去银楼的路上,林氏又是开心又是唏嘘:“你妹妹也交到好朋友了。” 林婵亦为林好高兴:“二妹待人真诚,以后会交到更多朋友的。” 林好去郊外的路上,陈怡三人已经到了。 天空蔚蓝,白云悠悠,青草地上铺了厚厚坐垫,挂起青纱帐。 三人坐在一起,吃着零嘴闲聊。 “林二姑娘估计还要一阵子才能到,坐着无趣,咱们放纸鸢吧。”朱佳玉提议。 陶晴有些迟疑:“阿玉你还带了纸鸢来,只是这个时节放纸鸢不大合适吧?” 时人多讲究春日放纸鸢,而今已经进了仲夏。 朱佳玉性子活泼些,不以为然道:“这里又没别人。再说就算被人瞧见,放纸鸢也不违律法啊。陈怡,你说呢?” 陈怡笑道:“阿玉想放纸鸢,那就放吧,碍不着别人有什么关系。” “你看陈怡都这么说了。”朱佳玉笑嘻嘻去取纸鸢。 陶晴侧头看着陈怡。 “怎么啦?”陈怡笑问。 “就是觉得……”陶晴摇摇头,“说不清楚。” 好友有些变了,而这种变化似乎让人相处时感到更舒服。 “陈怡,晴儿,快来!”朱佳玉牵着纸鸢边跑边喊。 陈怡伸手把陶晴拉起,二人一起跑向朱佳玉。 不远处,蓝色衣摆露出一角,秦文源静静站在树后,目光沉沉追逐着三个嬉笑的少女。 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个穿藕粉色裙衫的少女就是怀安伯府的大姑娘陈怡。 她容貌秀丽,肤色白皙,却与茶楼伙计描述的有出入。 秦文源失望之余,胸腔被怒火填满。 好友尸骨未寒,与他退亲的女子却这般快活,甚至比他寻常所见那些闺秀还要喜悦外露,而无一丝退亲的阴霾。 秦文源扶着树干的手攥成拳,眼神冒火。 官道上,有规律的车轮转动声越来越近,秦文源听到动静看了一眼。 一辆小巧的青帷马车停靠在路边,跳下一个圆脸丫鬟。 圆脸丫鬟侧身伸手,扶着一名绿裙少女下了马车。 主仆二人向着草地上奔跑的三名少女走去。 秦文源紧紧盯着绿裙少女。 美貌出众,肤色白皙…… “阿好,你来了。”陈怡看见林好,快步迎过来。 林好莞尔一笑:“抱歉来晚了,你们在放纸鸢啊。” 秦文源眼神骤然一缩。 笑起来眼如弯月! 是她,那个在书斋对面茶楼看热闹的少女就是她! 秦文源盯着林好与陈怡手挽手并肩走的背影,面上阴云密布,心头却好似被光芒冲散迷雾,敞亮起来。 原来,绿衫少女与陈大姑娘是朋友。 第58章 发现 陈大姑娘的好友在京城老少都去看状元游街的日子,跑到品芳斋对面的茶楼喝茶。 没有朋友聚会,就一个人对窗喝茶,而窗口恰好对着书斋门口。 秦文源不信这是巧合。 这不可能是巧合。 秦文源抬手按在心口上,只有一个念头:陈怡与绿裙少女是同谋,好友出事是被她们算计的! 陈怡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绿裙少女是谁? “阿好,这是朱佳玉,宜春伯府四姑娘,这是陶晴,出身西凉伯府,上次宴会你都见过的。”陈怡笑着介绍。 “朱姑娘,陶姑娘。”林好客气打招呼。 朱佳玉有些自来熟,俏皮笑道:“那我是不是要叫你林二姑娘?这太见外啦,以后我叫你阿好,你叫我阿玉吧。” 林好笑着应下。 听着四个少女说说笑笑,秦文源目光始终落在林好身上。 林二姑娘,闺名有一个“好”字。 林好? 秦文源眼神闪烁,挑了挑眉。 他知道她是谁了! 将军府林家前些日子可没少被人议论,而林二姑娘哑子开口的奇闻他亦有所耳闻。 林好,陈怡。 秦文源视线在二人身上游移,神情阴鸷。 “你是谁?”一道凶巴巴的声音响起。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是那个圆脸丫鬟。 秦文源一惊,没等反应,就见那丫鬟举起早准备好的一截断枝打过来,一边打一边喊:“快来人,有登徒子偷窥!” 四个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车夫纵身一跳,提着鞭子就往这边跑。 随行的丫鬟婆子呼啦啦涌过来。 “误会——”秦文源的解释在宝珠的抽打下分外无力。 小厮拉着秦文源就跑:“公子,这时候解释不清,吃亏的是您啊!” “去那边!”秦文源甩开小厮的手,拔腿跑向林好四人。 他想得明白,这时候要是落荒而逃,才真的说不清了。 面对奔来的陌生男子和后面追打的一串丫鬟婆子车夫,陈怡三人愣住了,只有林好气定神闲等秦文源跑到近前,伸出举着短刀的手,凉凉警告:“你再靠近,这把割肉刀可就不答应了。” 朱佳玉看清林好手中短刀,掩口惊呼一声。 短刀是她的,正如林好所说,是为了切割卤肉烧鸡等吃食特意带的切肉刀。 刀子什么时候到阿好手里的?刚刚阿好不是和她们一样没动过吗?这个年轻男子又是谁? 不只朱佳玉,陈怡与陶晴同样冒出一串疑问。 秦文源停下,调整了一下呼吸,面沉似水问:“刚刚污蔑追打我的丫鬟,是谁家的?” 和小丫鬟解释不清,找她主人算账总行吧。 林好看一眼追过来的宝珠,淡淡道:“是我的丫鬟,但她不会污蔑人。” “没有污蔑人?”秦文源冷笑,“好教四位姑娘知道,在下秦文源,太子少师是我叔父。” 听他自报家门,陈怡三人吃了一惊。 那些下人不由把腾腾杀气收起。 “所以呢?”林好问,语气更凉几分。 太子少师秦云川的侄儿。 人与人的交集还真是奇妙啊。 “所以?”秦文源深深拧眉,“秦家家风清白,在下若是登徒子,早就被叔父打死了。” “那可不见得。”林好微笑,“子孙不懂事,当长辈的不一定知道啊。比如那平嘉侯世子,父母若知道他有那种爱好,总该把他管教好了才谈亲事吧——” “住口!”秦文源面色铁青,怒火直冲脑门,“平嘉侯世子已经过世,姑娘能否留些口德?” 林好平静看着秦文源,突然笑了:“原来秦公子与平嘉侯世子是朋友。” “你是平嘉侯世子的朋友?”朱佳玉恍然,小声道,“难怪呢。” 秦文源目不转睛盯着林好:“姑娘果然喜欢乱说,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陈怡与陶晴一左一右,扯了扯林好衣袖,示意她不要说。 “我叫林好。”林好看一眼陈怡,语气淡然,“我与怀安伯府的大姑娘是朋友。秦公子与平嘉侯世子是朋友吗?” 这话一出,陶晴与朱佳玉面色微变,特别是朱佳玉,看向林好的眼神带着小小不满。 怎么能把自己和陈怡的身份说出来呢。本来得罪了太子少师的侄儿也无妨,反正不认识,现在好了,人家知道家门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秦文源冷冷问。 林好嫣然一笑:“是你就承认啊。就像我,大大方方承认我与陈大姑娘是朋友,到哪里都不怕人知道。” 这番挤兑,令秦文源脸色更难看了些。 他目光微转落在陈怡面上,嘴角挂着嘲讽:“陈大姑娘好兴致,跑来郊外放纸鸢。” 陈怡听出其中讽刺,脸色红白交加。 “你不要太过分!”朱佳玉握住陈怡的手,强撑着与秦文源对视。 先不提对方身份,被一名年轻男子当面讽刺,一般小姑娘都受不住。 陈怡上前一步,努力扯出一抹淡笑:“侥幸逃脱苦海,我当然有兴致。” 退亲后会面对一些风言风语,她早就想到的,不能一直让朋友替她挡在前面。 “侥幸?”秦文源语气意味深长。 陈怡面色一变,下意识看了林好一眼。 林好拉住陈怡的手,冷冷问:“秦公子这般替平嘉侯世子鸣不平,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林二姑娘。”秦文源向林好逼近一步,面色阴沉。 林好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突然靠近而退缩,面无表情看着他。 “人在做,天在看。”秦文源一字字道,语气里的威胁不加掩饰。 林好笑笑:“秦公子说得是,人在做天在看,所以平嘉侯世子遭报应了。” 她顿了顿,定定看着秦文源:“若有人同流合污,助纣为虐,也会遭报应的。” “那便走着看。”秦文源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眼看他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陈怡三人长出口气,有种虚脱的感觉。 “陈怡,你没事吧?”朱佳玉问。 陈怡苍白着脸摇摇头。 “阿好,你不该告诉他咱们身份的。”朱佳玉忍不住小小抱怨一句。 陈怡拉住朱佳玉,依然注视着秦文源离开的方向:“不怪阿好,他一定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第59章 七夕 陈怡看向林好的眼神有着内疚:“那人是冲着我来的,阿好是为了我才站出来的。” 朱佳玉有些茫然:“我怎么没听明白。” 陈怡勉强笑笑:“阿玉你想,如今平嘉侯世子是个什么名声,如刚刚那人那样的唯恐与之沾上关系,可那人却明显表露出对平嘉侯世子的维护。阿好说得没错,他们一定是朋友。” 朱佳玉听着,不禁点头。 “所以那人与我们根本不是巧遇,而是为好友出气来了。”陈怡脑海中晃过秦文源挂着嘲笑的脸,指尖微颤。 她并不如表现得那么洒脱,平嘉侯世子的事终究留下了深深痕迹,让她无法回到从前了。 但她没想到,那个叫秦文源的年轻男子会跑到她面前来讽刺她。 而对方的身份,是太子少师的侄儿。 恐惧茫然从心头滋生,陈怡咬了咬唇:“阿好,你不该搅进来的,这会连累你。” 林好笑了:“我不怕连累,你也不必自责。我看秦文源是个聪明人,今日找过来,恐怕不只是找你的,也找我。” 秦文源看向她的眼神,绝不是一个小丫鬟惹他不快这么简单。 可她与此人从没有过交集。 再看他对平嘉侯世子的维护,这恨意很可能是他通过某些途径查到平嘉侯世子出丑有她参与。 林好敢肯定,在秦文源心里陈怡是主谋,她是参与者。 这让她必须站出来。 她帮陈怡是自愿的,是解决姐姐的事留下的麻烦,若她的帮助给陈怡带来新麻烦,那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再说,他是太子少师秦云川的侄子啊。 林好只要一想对方身份,便生出无穷斗志与勇气。 叔叔留着秋后算账,先拿侄子练练手也好。 听林好这么说,陈怡脸色更难看了:“阿好,那我更是连累你了。” 朱佳玉摇着陈怡的手:“我怎么又听不懂了。” 陶晴也听出好友话里有话。 陈怡向林好投以询问的眼神。 林好想了想,点头。 “其实……”陈怡迟疑了一下,看着两个好友,“平嘉侯世子喜欢男人是阿好发现的,阿好为了帮我摆脱这门亲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揭露了平嘉侯世子的丑事。” 朱佳玉与陶晴震惊不已。 “阿好,我刚刚误会你了,还觉得你随便就对那人自报家门。对不住啊。”朱佳玉拉着林好的手道歉。 陶晴更多的是不解和担心:“那人是怎么知道的,以后会不会报复?” “是呀,他可是太子少师的侄子。”朱佳玉也发愁起来。 哪怕她们这些闺阁少女,也知道对太子有影响力的人意味着什么。 得罪了太子少师就是得罪了太子,而太子储君地位不可动摇,就是得罪了将来天子。 这样的话,整个家族都不好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太担心了。”林好把短刀还给朱佳玉,神色一派平静。 这话没能让凝重的气氛好起来。 “真的不必太担心。秦文源是太子少师的侄儿不假,可太子少师真会为想替平嘉侯世子出气的侄儿撑腰吗?”林好唇角弯起,眨了眨眼,“世人皆知,平嘉侯世子喜欢男人呢。” 三人眼睛一亮,心头阴霾散了大半。 只要太子少师不插手对付家族,她们就没那么怕了。 她们本就是姑娘家,远远躲着秦文源就是了。 只是有的人想躲可躲不过。 七夕那日,四人相约去赏花灯,冤家路窄遇到了秦文源一行人。 秦文源也是新科进士,与之交好的都是差不多身份的年轻人,其中一人令林好多看一眼,是状元郎杨喆。 “这么巧,又遇到了四位姑娘。”秦文源主动打招呼。 林好四人都没开口。 七夕这样的日子,置身如梦似幻的灯光夜色中,年轻人的情绪总是更容易释放些。 与秦文源一起的几个年轻人笑闹起来。 “文源,你们认识啊。” 陶晴拉住陈怡的手,下意识后退一步。 朱佳玉目露警惕,盯着这些面带笑容的年轻男子。 她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这些人不敢做出格的事,以他们的身份也不会犯傻做出格的事,可心知秦文源恶意满满,还是无法不紧张。 真要闹起来,吃亏的总是她们。 唯独林好依旧气定神闲,看秦文源如何打算。 秦文源笑意温和:“前些日子偶然遇见几位姑娘放纸鸢。穿黄衫的是怀安伯府大姑娘,穿石榴裙的是将军府二姑娘。两位姑娘的芳名,你们应该也耳闻过。” 平嘉侯世子的事才过去不久,立刻有人反应过来:“怀安伯府大姑娘?可是与平嘉侯世子退亲那个?” 陈怡脸色涨得通红。 “咱们走。”朱佳玉狠狠瞪秦文源一眼,去拉陈怡。 陈怡下意识去看林好。 林好上前一步,蹙眉盯着秦文源:“公子既然与我们只是偶遇,当众点破我们身份是何意?” 她明眸转动,扫过那几个年轻男子,视线又落回秦文源面上:“难不成,就是故意看我们出丑?” “林二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满足朋友们的好奇心罢了。”说到这,他勾唇一笑,“难不成,林二姑娘觉得自己出丑了?” 在秦文源看来,话说到这里,一个女孩子早就脸上挂不住了,若是那自尊心格外强的,甚至会寻短见。 他好整以暇,等着林好反应。 林好目光微转,落在一名年轻人面上:“这位公子可有姐妹?” 被问到的年轻人一脸意外,局促着忘了回答。 “我有的。”一道清越声音突然响起。 林好看向杨喆:“杨状元的姐妹若是走在街上,突然几名男子拦在面前议论她的身份。杨状元觉得她是感到高兴,还是尴尬呢?” 杨喆轻笑:“自然是感到尴尬的。” “杨兄——”秦文源对杨喆的突然介入大为意外。 林好把他注意力拉了回来:“你看,但凡是女孩子,对这种情况都不会觉得高兴的。秦公子明知如此却还这么做,可见是故意的。” 她一顿,恍然大悟:“难道秦公子是为平嘉侯世子抱不平?” 这话一出,秦文源变了脸色。 林好微微扬起的脸上露出震惊:“秦公子与平嘉侯世子是什么关系啊?” 第60章 恼羞成怒 林好的话顿时引得不少视线投向秦文源。 秦文源面上闪过狼狈,没等有所反应,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 林好掩着口,一双明眸睁得极大:“你们都是平嘉侯世子的好朋友吗?” 此话一出,站在秦文源身边的几名年轻男子瞬间往旁边一闪,动作之快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群读书人。 “林二姑娘!”秦文源一字一顿,恨不得把眼前少女生吞活剥。 细细的抽泣声突然响起,立时吸引了众人注意。 陈怡面色苍白,眼泪簌簌而落:“原来如此。我说我与秦公子素无交集,为何惹了秦公子敌视,原来秦公子与平嘉侯世子是好朋友。” 少女声音难掩惶恐,“好朋友”三个字说得尤其重。 秦文源气个倒仰,下意识捏紧拳头。 他从未遇见过如此皮厚奸诈的女子,还是两个! 见秦文源有动手的意思,朱佳玉上前一步挡在陈怡面前,忍着害怕大声问:“秦公子,你还要为了平嘉侯世子打我们不成?” 秦文源气得手一抖。 三个! “秦公子,我朋友是无辜的,就算退亲也是两边长辈的决定。你怎么能为了平嘉侯世子迁怒本就受到伤害的人呢?”陶晴声音不及朱佳玉大,柔声细气带着几分劝说的意味。 秦文源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四个! “林二姑娘,这位秦公子为了平嘉侯世子找你们麻烦吗?” “他怎么这样啊?” “不奇怪,他和平嘉侯世子关系好呢。” “平嘉侯世子呀——” 不远处的灯山前黑压压一群少女七嘴八舌,一时竟分不清是哪个在说话。 一群! 秦文源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秦兄,快走吧。”不知是谁拉了秦文源一把。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双方,转眼间秦文源这边就只剩下了状元郎杨喆。 陈怡三人长舒一口气,这才感到后怕。 林好走到杨喆面前,大大方方福了福身子:“多谢杨状元刚刚开口相助。” 杨喆温声笑道:“当不得林二姑娘谢,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诚实本就是可贵的品质,还是谢过杨状元。” 许是处处灯火,杨喆的眼神显得温柔缱绻:“我该走了。” 他停了一下,放低声音:“林二姑娘且当心些。” 林好点头。 杨喆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人海中。 那群刚刚出声的少女走了过来,为首的竟是小郡主祁琼。 “我说约你怎么约不出来,原来和陈大姑娘她们一起玩了。”祁琼笑道。 七夕之前,林好确实接到两个邀约,一个是陈怡的,一个是小郡主的。 “陈怡约我在前,不然就和郡主一起了。”林好笑着解释一句,郑重道谢,“多谢郡主和各位刚刚仗义执言。” “谢什么,我还惊讶居然有替平嘉侯世子出气的人呢。”祁琼摆摆手。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好印象后,便怎么看对方怎么顺眼。 祁琼就是如此。 因为林好救了表姐孙秀华,她心里存了感激,再看今日林好维护朋友的行为,就愈发欣赏。 “要不要一起逛?”祁琼对林好四人发出邀请。 陈怡其实早没了赏灯的兴致,但见林好投来询问的目光,还是点了头。 她不能总是逃避,还拉着朋友们一起。 陈怡没拒绝,其他人自然没意见,于是两拨人合在一起,逛起花灯。 “我大哥和二哥也来了,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遇见。”小郡主祁琼的声音渐渐被风吹散。 灯光璀璨,人流如织,七夕的夜流淌着甜蜜的暖意。 灯树旁,两名少年并肩而立,眉眼有几分相似。 “大哥,刚刚遇到小妹,怎么不过去?”开口的少年年纪稍小些,一双凤目波光流转,不笑也似在笑,漫不经心间就能引来秋波。 少年是靖王府二公子祁焕,他身边的是兄长祁烁。 祁烁闻言微微挑眉:“过去的话,你打算和一群姑娘逛花灯?” “还是不了。”祁焕忙摆手。 和一群姑娘逛花灯没什么不好,但这群姑娘里有妹妹就算了。 “没想到,林二姑娘这么有意思。”祁焕望着林好离去的方向,轻轻一笑。 他突然觉得风有点凉,不由抬头:“是不是要变天了?” “可能吧。”祁烁淡淡道。 祁焕无奈抽了抽嘴角:“大哥,这是七夕灯会,你能不能别这么严肃?” 平时大哥也没这么严肃啊。 “二弟。” “嗯?” “我也觉得林二姑娘有意思。”祁烁说完,拍了拍祁焕肩膀,大步往前走了。 留下祁焕好一会儿没回神。 大哥……觉得林二姑娘有意思? 有意思? 大哥对林二姑娘有意思! 祁焕灵光乍现,发现了真相。 这下子,他没了闲逛的心情,拔腿就走。 他要找林二姑娘,哦,不,找小妹去! 祁二公子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秦文源则怒火高涨。 “秦兄,你没事吧?”拉走秦文源的人松开手,打量着秦文源脸色。 灯光摇曳,秦文源铁青的脸显得骇人,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没事。” “咱们继续逛花灯吧。”朋友顿了一下,忍不住劝道,“秦兄,没必要与几个小丫头计较。” 与秦文源在一起的除了此人还剩一位,也跟着劝道:“是啊,小姑娘哭闹撒娇,笑笑就算了,咱们要是被人捕风捉影乱传可不好。” “捕风捉影?”秦文源脸色越发差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 以秦兄的聪慧,不会想不到那些。 秦文源心头怒火腾腾,面上还算理智:“我知道。今日搅了大家兴致实在抱歉,你们逛吧,我先回去了。” 与朋友分别,秦文源穿梭于人群中,走到灯火阑珊处停下,面无表情喊了一声“青砚”。 “公子您吩咐。” “看到那几个闲汉了么?”秦文源冲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青砚看了一眼,下意识放低声音:“小的看到了。” “给他们一人五两银,让他们找林二姑娘与陈大姑娘聊两句。” 青砚吃了一惊:“公子,这……这成吗?” 第61章 以牙还牙 秦文源脸一沉:“怎么不成?” 青砚一颗心直打鼓:“街上巡视的官差不少,要是抓到那些闲汉,把您说出来——” 秦文源不以为意一笑:“告诉那些闲汉不要纠缠太久,赶在官差来之前离开就是了。灯会人山人海,等官差听到动静,足够他们好好聊聊了。” 见秦文源主意已定,青砚不敢再劝。 灯光稀疏处,几名闲汉目光灼灼,打量着流连游玩的人。 他们在寻觅合适下手的目标。 七夕这样的日子,意味着欢乐,也意味着危险。 一些粗心大意的人可能被人盯上丢了钱袋子,落单的年轻女子或父母没注意的孩童,就可能落到人贩子手里。 几个闲汉就在寻找衣着体面的人,趁着人多拥挤来个顺手牵羊。 逛灯会的人,荷包不会是空的。 “几位大哥——” 青砚突然打招呼,把几个闲汉吓了一跳。 还没开张呢,不可能是被人发现找上门吧? 再看青砚一副小厮打扮,几人越发警惕了。 “你有什么事?” “有件事想请几位帮忙。” “什么事?” 青砚上去一步,对那为首的闲汉说了几句。 为首闲汉皱眉。 青砚忙道:“给五两银。” “这事弄不好要惹麻烦的——”为首闲汉有些意动。 五两银并不少了,不过还能争取更多些。 “与几个小姑娘聊几句而已,对几位大哥不是难事。” “惹来差爷,我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你这五两银不好挣啊。” “几位大哥无需纠缠,只要让周围的人瞧见就成了。”青砚呵呵一笑,“刚刚可能没说清楚,是一人五两银。” “一人五两?”几个闲汉齐齐出声。 “大哥——”一名闲汉忍不住喊了一声。 不就是言语调戏一下小娘子嘛,调戏完就跑,一人就能得五两银子,这种好事哪里找! 为首闲汉当即点头:“行,不过你要给五两银当订金。” “订金只能给二两。不过几位大哥放心,等我带你们找到那两个姑娘,我就去王记点心铺子旁的桂花树旁等着,你们事情办妥立刻来拿钱就是。” 为首闲汉想了想,点头:“那就这么办。先说好了,你长什么样我可记住了,若是拿咱们开涮,早晚找上你。” “那哪能呢,既然请几位大哥帮忙,就是想把事情办好,我可不想惹麻烦。” “那走吧。” 青砚往秦文源所在方向瞥了一眼,快步走向灯火明亮处。 秦文源紧紧跟在几人后面。 街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想找到人其实不容易,青砚得了秦文源提醒,直奔河边而去。 七夕节也称女儿节,女孩子们会把装着巧果花瓜的小木船放入水中,祈求婚姻美满顺遂。 按着不成文的规矩,富贵人家的姑娘与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放小船的河段稍有区分。 此时河边已经挤满了少女,青砚看花了眼,终于找到了人。 “看到站在一起的那两个姑娘吗,一个穿石榴裙,一个穿鹅黄衫子的,就是她们。” 闲汉点头。 “那就辛苦几位大哥了。”青砚交代完,悄悄回到秦文源那里。 “办妥了?” 青砚没了刚听到秦文源打算时的紧张,笑着道:“公子放心,都办妥了。那几个闲汉一听每人五两银,立刻答应了。” “那就好。”秦文源露出满意的笑容。 为了避免被人察觉,主仆二人离河边并不近。秦文源投向河边的视线被来来往往的人遮挡,仍忍不住盯着那里。 他的眼中有着期待,心头怒火消减不少。 伶牙俐齿又如何,贵女被闲汉当街调戏,他倒要看看她们如何自处! “青砚,你去桂花树下等他们吧,钱事两清,省得将来麻烦。” “公子要留在这里?” 秦文源微微一笑:“这样的好戏岂能错过,等我看个开头便直接回府,你办完事也直接回去。” 青砚应了,往约定之处赶去。 几名闲汉正往林好那里走,为首闲汉的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谁?”闲汉一惊,立刻转头张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 少年唇角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声音低沉:“帮我办件事如何?” 几个闲汉觉得奇了。 今日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找上来,让他们办事。 “我知道,有人给你们一人五两银,让你们与两位姑娘过不去——” 为首闲汉大惊:“你是谁,想怎么样?” 几名闲汉立刻把少年围起。 身处包围中,少年神色自若:“别急,听我说完。” 几名闲汉紧紧盯着他。 少年笑了笑,手突然指向一处:“看到那个穿宝蓝长衫的年轻男子了吗?他就是出钱找你们办事的人。” 好奇之下,几名闲汉从人来人往的缝隙中张望,果然看到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年轻男子。 “难不成他找了我们,还找了你?”为首闲汉看这少年气度虽觉不大可能,却实在想不出对方找上来的理由。 “调戏姑娘多败人品。”少年语调轻缓,说出的话却如石破天惊,“我出十倍,给你们一人五十两,你们去把那穿蓝衫的男子调戏一下吧。” “什么?” 几个闲汉以为听错了。 “你要我们去调戏男人?” “五十两。”少年语气淡淡。 几名闲汉交换个眼神。 五十两,一人五十两! 干了! “你要先给钱。”为首闲汉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脸上不自觉露出凶狠。 这可是一人五十两,他们四个就是两百两。 有这两百两,他们完全可以金盆洗手了。 少年把一叠银票拍在为首闲汉手上。 闲汉飞快点了一下,十两面额的银票一共二十张,正好两百两。 他诧异看向少年。 竟然全给了? “我嫌麻烦,懒得事后去桂花树下等你们,相信你们也是怕麻烦的人,对吗?” 少年问得平静,几人却听出了威胁。 “这是当然,咱们拿钱办事,公子大可放心。”为首闲汉笑道。 这少年竟把刚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而他们却无人察觉,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得罪。 再说,只给一人五两银子的穷鬼,想来不会出更多银钱来打动他们了。 “兄弟们,走。” 第62章 物以类聚 几个闲汉大步走向秦文源,脚底生风。 至于不守信用反咬一口?别开玩笑了,人家出了十倍的钱,要是守信用他们都对不起自个儿这些年摸来的那些荷包。 穿过来往之人,几个闲汉走到秦文源面前。 秦文源微微皱眉。 什么动静都没有,这几个闲汉怎么过来了? 莫不是林二姑娘那几个人溜了? 秦文源满腹疑问,却不准备与几名闲汉多话。 他要用这些混子打击林二姑娘与陈大姑娘不假,却不想惹一身骚。 秦文源抬脚欲走,就见走在最前头的闲汉笑成了一朵花:“咦,这不是秦公子嘛。” 过于热情的笑容与亲热的声音,顿时引人频频侧目。 秦文源心里咯噔一声,转身就走。 “秦公子别走啊,上次不是一起玩得好好的。” 随着为首闲汉一声调笑,几个闲汉默契堵住秦文源去路。 “请你们让开,我不认识你们。” 为首闲汉捂住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状,大声控诉道:“秦公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在一起玩时那么高兴,转头就不认人了!” 什么情况? 人们登时不走了。 秦文源热血上涌,脸当即涨成猪肝色。 “休要胡说八道!”他甩袖欲要从闲汉包围中突破,心知纠缠下去大大不妙。 为首闲汉一把抓住他:“秦公子,你要是装不认识,始乱终弃,那咱们就要好好聊聊了。” 始乱终弃? 驻足看热闹的人不由竖起耳朵。 男人对男人始乱终弃,这是什么意思啊? 人群中,不知谁“啊”了一声:“这个姓秦的公子和平嘉侯世子要好!” 人们一时闹不清秦公子是谁,但平嘉侯世子的八卦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平嘉侯世子喜欢男人!” “难怪呢!”有人恍然大悟。 人们看着秦文源的眼神微妙起来。 “放开!”秦文源耳朵嗡嗡作响,用力想甩掉闲汉的手却甩不开,“你们再纠缠胡说,定要你们好看!” 闲汉当然知道秦文源身份不简单,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两百两银票已到手,他们马上就出京避风头去。 等过上个一年半载再回京,谁还记得他们几个小人物。 为首闲汉委屈叫道:“秦公子,当初玩在一起时,你还说不在乎身份有别,怎么现在玩腻了,就要我好看了?” “你!”秦文源眼前阵阵发黑,几欲喷血。 “这么多人看着不方便,走走走,咱们去没人的地方好好聊聊。”为首闲汉拖着秦文源往外走,就听刺啦一声,拽断了半截衣袖。 秦文源高声喊起救命。 “怎么回事?”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官差的喝声。 “走!”为首闲汉打了个手势,几名闲汉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等几名巡视官差赶来,只剩下秦文源捂着少了半截的衣袖浑身发抖。 说来也巧,领头官差恰好认识秦文源。 “秦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遇到了宵小打劫?” 秦文源推开姗姗来迟的官差,飞快走了。 几名官差一头雾水。 领头官差打着卖好秦府的主意,十分负责问起情况。 “大人问刚才啊?秦公子好像被几个男人调戏了……” 几名官差一听,赶紧散了。 这是他们能听的事吗? 看热闹的人意犹未尽,热议着刚才的事。 “那位秦公子是什么身份啊?” “他是太子少师的侄儿。”不知谁说了一句。 八卦的时候,谁说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说了什么。 一听这话,不少人倒吸口气:“天嘞,难怪与平嘉侯世子要好呢!” “啧啧,这些贵公子的喜好与咱们老百姓真不一样。” 人群中,林好几人静静听着,神色各异。 “这算不算报应啊……”朱佳玉心直口快,喃喃道。 陈怡想笑一笑,眼眶却发酸。 她以为运气总是这么糟,好不容易摆脱了与平嘉侯世子的亲事,又惹来太子少师侄儿的敌视。 原来不是的。 心术不正的人,真的会有报应。秦文源闹出这种事来,想必短时间内都不会冒头了。 林好视线在人群中寻觅。 老天或许会惩罚恶人,但她更相信是借着人的手,而不是靠运气。 她目光一凝,在人群中看到了杨喆。 杨喆似有所感往这边看来,对上林好视线,笑着点点头。 林好回之一笑。 难道是杨状元? 晃过这个念头,林好暗暗摇头。 杨状元虽开口帮腔,可要说收买闲汉令秦文源出丑,总觉得不大可能。 倒没别的意思,听说杨状元寒门出身,没那么多银子吧? 林好视线游移,落在某处。 靖王世子也在这里。 难不成是他—— 林好还是摇了摇头。 靖王世子有钱,但很难让人把病弱谦和的小王爷与地痞闲汉联系起来啊。 林好放弃了猜测。 有人暗中帮忙也好,纯粹运气也好,总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会清静了。 这个时候,比林好还要困惑的就是小厮青砚了。 他在桂花树下苦等,怎么都等不来闲汉。 难道那些人没办事,卷了二两银子订金跑了? 不能吧,才二两! 就算如此,在那看着的公子应该会来找他啊。 青砚怕与闲汉错过,不敢离开,直到街上游玩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他甚至看到穿着大红石榴裙的林二姑娘脚步轻盈从不远处走过。 青砚揉了揉眼。 没看错,旁边还有陈大姑娘! 他拔腿奔到河边,那里早已游人稀疏,只剩一河清水温柔抚摸着盏盏小木船。 到底怎么回事? 望着被灯火点缀的长河,青砚有种做梦的感觉。 公子! 青砚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拔腿往秦府跑。 七夕的夜色虽浓郁,街上行人却不少,人们的脸上大多挂着喜悦。 青砚从这些人身侧如一阵风刮过,一口气跑回秦府,发现了靠着墙的秦文源。 “公子,您怎么在这儿——”话未说完,他小腹就挨了一脚。 秦文源揪着青砚衣襟,目光好似能吃人:“混账东西,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青砚忍着痛问:“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的还迷糊着呢。” 秦文源松开手,往冰冷的墙壁上一靠,面如死灰。 第63章 喜欢 天色有些晚了,半弯的月静静挂在空中,有乌云飘过。 秦文源靠着墙壁仰望天空,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 青砚吓坏了:“公子,您怎么啦?” 今天的事透着邪性,公子也像中邪了似的。 “滚。” “公子——” “我让你滚!”秦文源一脸狰狞。 青砚不敢开口了,也不敢离开,缩着肩膀守在秦文源身旁。 过了一会儿,秦文源伸手把他揪过来,咬牙切齿问:“你到底怎么交代那几个闲汉的?” “就让他们去调戏一下那两个姑娘啊。小的怕他们找错人,还特意指出来。”到这时,青砚已经知道不对劲了,却死活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秦文源目眦尽裂:“那他们为何没去找那两个丫头麻烦,反而,反而——” 青砚睁大了眼,着急知道反而怎么了。 “反而来找我麻烦!”秦文源咬牙道。 青砚一脸呆滞,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公,公,公子,您说的找您麻烦——” 他顺着秦文源目光往下看,看到少了半截的衣袖,一个激灵明白了。 公子被那几个闲汉调戏了! 青砚扑通跪下来,抱着秦文源大腿哭道:“公子,小的绝对没有让那几个闲汉这么对您啊!” 秦文源一滞,险些把憋久的老血喷在青砚脸上。 这个蠢货! “是谁在那里?”一道喝声响起,灯光晃动。 门人提着灯笼来查看动静了。 “大公子?”见是秦文源,门人吃了一惊。 秦文源抹了一把脸,抬脚往府中走,青砚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门人望着主仆二人的背影,越发纳闷了。 大公子的脸色怎么比鬼还难看? 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青砚小声问:“公子,那几个闲汉呢?” “官差来之前就跑了。”秦文源黑着脸道。 青砚:“……”他是这么交代那几个闲汉的不假,可没让他们用在公子身上啊! 主仆二人气氛低沉走到院门前,秦文源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太子少师秦云川住在正院。 秦文源到了那里,徘徊着不知如何去对叔父说,最终还是悄悄回去了。 今日丢脸不假,认识他的官差定不敢把他身份说出去,那些人热闹看过也就算了。 林好回去的路上,与小郡主祁琼同路。 “小妹。”祁焕骑马靠近祁琼的马车,轻轻敲了敲车壁。 车窗帘掀起,露出少女明媚的脸。 祁琼往外看看:“二哥,大哥没和你一起?” “后来分开了。”祁焕说着往后瞥了一眼。 跟在后面的马车是将军府的。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后面马车里坐的是林二姑娘吧?” 祁琼一脸警惕:“二哥,你想干嘛?” 林二姑娘很可能是大哥喜欢的人! 这么一想,少女看向兄长的眼神更警惕了。 倒不是向着大哥,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何况二哥是个风流的,不像大哥重感情。 祁焕不乐意了:“小妹你这是什么眼神,活像我能吃人似的。” 祁琼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反正二哥不能打林二姑娘主意。” 祁焕笑了:“凭啥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我看小妹与林二姑娘关系不错,难道不想让她当你嫂子?” 祁琼心虚往后探了探头,见后头马车离着有一段距离,这才放心。 她盯着兄长,微微蹙眉:“二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祁焕眨眨眼:“小妹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兄妹二人对视,谁都不想先把那个猜测说出来。 万一猜错了多不好。 一道淡淡声音传来:“你们知道些什么?” 祁琼飞快把车窗帘子放下了。 祁焕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大哥——” 祁烁微笑:“刚刚和小妹聊什么呢?” “没什么。”祁焕猛摇头。 回头与小妹交流一下情报再说。 “大哥后来去哪了?” “去河边走了走。” 祁焕登时来了精神:“大哥瞧了热闹没?” “瞧见了。” “不知道秦文源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几个闲汉纠缠调戏。” 那几个闲汉一看就是受人指使的,就算秦文源真喜欢男人,也不可能是闲汉那样的啊。 “背后之人不够周全啊,若是几个斯文秀气的少年,就天衣无缝了。” 祁烁笑笑:“许是事急从权吧。” “秦文源以后日子不好过喽。”祁焕笑着说了一句,毫无同情之意。 他与秦文源没什么过节,但看对方在大街上为难几个姑娘,就觉人品不怎么样。 说话间,靖王府到了,将军府也到了。 下马的下马,下马车的下马车。 祁琼等着林好走过来,提出邀请:“明日若是得闲,与令姐一起来王府玩吧。” “郡主不嫌叨扰,明日我与姐姐过来。” “那可说好了。”祁琼扬唇一笑,摆了摆手,“明天见。” “明天见。”与小郡主说过道别的话,林好看向祁烁。 二人一来二往也算有些交情了,总不能对人视而不见。 林好对祁烁微微颔首,算是道别。 “明天见。”祁烁淡淡笑道。 祁焕与祁琼齐刷刷看向兄长,眼中满是震惊。 祁烁一脸坦然,坦然到林好压根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可细想的,点点头转身向将军府走去。 祁焕与祁琼一左一右,架住祁烁的胳膊。 “大哥还不困吧?” “大哥饿不饿,咱们一起吃个宵夜啊。” 二人把祁烁拉到花园中的凉亭里,吩咐侍女端来茶水点心。 “你们想说什么?”祁烁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神态自若问。 祁焕冲祁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来问。 祁琼回了个眼色,表示兄长优先。 祁焕摇摇头。 祁琼也摇摇头。 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反而把祁烁忘在一旁。 祁烁把茶盏放下:“若是没事,我回去歇着了。” “大哥!”二人异口同声,干脆一起问出来,“你是不是心悦林二姑娘?” 一起问,猜错了谁都别笑话谁。 皎皎月光洒落凉亭,温润了亭中人的眉眼。 少年把玩着青瓷茶杯,笑意清浅。 “是啊。”他道。 7017k 第64章 孩子 祁焕身子前倾,一脸好奇:“那你对林二姑娘说了吗?” 祁烁伸手推开那张陡然放大的俊脸,语气带着淡淡警告:“没有。你们也不要自作主张乱说。” “大哥,你不说人家姑娘怎么知道呢?这么被动可不行啊。” 祁烁睨弟弟一眼,淡淡道:“母妃替我去求过亲。” “我怎么不知道?”祁焕不由看向祁琼,看到了妹妹平静的脸。 他不可置信:“所以只有我不知道?” 祁琼笑道:“只有二哥吧。” 祁焕捂了捂心口,想把扎进去的小刀子拔出来。 太过分了,莫非他是捡来的? 龙凤胎的心有灵犀让祁琼敷衍安慰一句:“许是母妃忘记了。” 祁焕:“……”这还不如不安慰。 “那……没成?” “林太太回绝了。”祁烁平静道。 祁焕反应过来:“都说林太太特别疼女儿。林太太没同意,莫非是林二姑娘不愿意?” 祁琼扯了祁焕一下。 明摆着的事,非要问出来让大哥伤心呀。 祁烁面色却无多少变化:“所以你们不要吓到她。” “林二姑娘没眼光啊。”看着兄长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祁焕摇摇头。 大哥这样俊美的少年郎都看不中? 祁烁起身:“不早了,都回去睡吧,我的事你们不用操心。” 眼见兄长大步走了,祁焕与祁琼对视一眼。 “小妹,你说大哥是怎么想的,一点都看不出着急。” “我也不知道。” 祁焕忽然一拍额头:“今日闲汉调戏秦文源的事,该不会是大哥的手笔吧?” “不可能。”祁琼不假思索否定,“大哥光风霁月,像是会与地痞混子打交道的人吗?” “也是。”祁焕点点头,打消了怀疑。 事实证明,心存侥幸要不得。转日,七夕发生的新鲜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太子少师秦云川与同僚去附近茶楼喝茶,听了一耳朵侄子的八卦。 到最后,同僚都要坐不住了,头一次理解了什么叫替人尴尬。 咚地一声轻响,秦云川把茶杯放下:“抱歉,家中有点事要处理,我先走一步。” 同僚跟着起身,竭力不露出异样:“秦大人慢走。” 秦云川点点头,快步走了。 同僚默默转身回了茶楼。 既然只剩他自己了,那再听听。 绝对没有看笑话的意思,主要是了解一下情况。 秦云川回到府中,问门人:“大公子出去了吗?” “大公子没出去。” 知道秦文源在家,秦云川直奔他院子。 此时秦文源正躺在书房的矮榻上,盯着房梁发呆。 他不放心,派青砚出去悄悄打探了,结果到处都在说他的事。 秦文源一下子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叔父知道了怎么办。 “公子,老爷来了!”青砚冲进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秦文源猛然坐起来。 秦云川挑开门帘,沉着脸走进来。 “二叔。”秦文源低着头,不敢看叔父盛怒的脸。 青砚靠着墙角,战战兢兢。 屋中死寂般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秦云川缓缓开口:“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二叔,我没有——” “没有?”秦云川脸色越发阴沉,“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你为了平嘉侯世子去难为与他退亲的姑娘,说你与平嘉侯世子不清不楚。” “二叔,那些人乱说的。” 秦云川冷笑:“你若没存着替平嘉侯世子抱不平的心思去找麻烦,会惹来一身骚?” 秦文源脸色青白交加,无法争辩。 “那几个闲汉又是怎么回事?” “侄儿不知怎么惹上他们的……” “文源,到现在你还不对二叔说实话?”秦云川摇了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二叔——” “你难道觉得那几个闲汉找上你只是运气不好?这分明是有人算计你。到这时你还遮遮掩掩,二叔纵是想弄清楚也有心无力。” 秦文源内心挣扎一瞬,还是不敢说出实情:“侄儿也知道那几个闲汉有问题,说不定就是怀安伯府大姑娘和将军府二姑娘买通那几个闲汉来害侄儿。” “听说那两个姑娘后来一直与靖王府小郡主等人在一起,她们如何买通人害你?” 秦文源被问住了。 秦云川看向青砚:“你身为大公子的贴身小厮,本应及时劝阻主人不当行为,结果却任由事情发生,自己去领五十棍吧。” 青砚腿一软跪下来:“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秦云川移开眼,不理小厮的哀求。 秦文源虽恼青砚办事不力,可毕竟是自小跟着他的,忍不住求情:“二叔,五十棍太多了——” 秦云川冷淡目光扫来:“文源,你还是想想自己前程如何吧。你的事,皇上定然会过问。” 秦文源身子一晃,跌坐回榻上。 见青砚不动,秦云川一声吩咐,很快有下人进来把他往外拖。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啊——” 秦文源满脑子自己的事,哪还顾得上替小厮求情。 青砚说是小厮,却从没干过粗活,日常起居甚至还有人伺候着,皮娇肉贵,不过二十棍子下去就哭天抢地交代了。 “是公子让小的去找那几个闲汉……” 听青砚交代完,秦云川面无表情吩咐:“打一百棍。” 一百棍子下去,青砚不出意外断了气。 得知青砚死讯,秦文源大哭。 “觉得难过?” 秦文源涕泪交加:“青砚从小就跟着我……” “这就是代价,以后再办事先考虑周全。”秦云川看着侄儿,恨铁不成钢,“文源,给我把心思放对地方,莫要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算计。” 竟然指使闲汉调戏小姑娘,想想就气得心绞痛。 秦云川没有料错,没过两日,听闻此事的泰安帝就把他叫进宫去。 “秦卿,朕听说你侄儿与平嘉侯世子关系不错?” 秦云川心知瞒不过泰安帝,解释道:“文源小时候曾被平嘉侯世子救过,这孩子是个知恩的,所以一直与平嘉侯世子有来往。” “可他现在不是孩子了。”泰安帝抚摸着龙案上的白玉镇纸,神色莫测。 7017k 第65章 惦记 泰安帝这话,令秦云川心头一沉。 他知道,皇上这是很不满了。 “都怪臣管教不力,请皇上恕罪。”秦云川跪下来请罪。 泰安帝没有立刻让秦云川起身,沉声道:“先是温如归要抛妻弃女,再是平嘉侯世子与男子赤身现于闹事,如今又出了令侄的事。秦卿,你可想过这对京城风气造成何等影响?” 一个接一个,这是要把京城淳朴的老百姓带坏了? 泰安帝一想就生气。 “何况你是太子少师,肩负教导太子之责。如今京城上下热议令侄与平嘉侯世子的关系,这对太子也没好处。” 泰安帝并不在乎秦文源被闲汉调戏,他在意的是秦文源与平嘉侯世子的流言。 不论真假,有这种流言在,以秦云川与太子的关系,若有人把他侄儿往太子身上想怎么办? 泰安帝恼火的是这个。 “臣有罪!”秦云川以额贴地,心中冰凉。 泰安帝摩挲着白玉镇纸,居高临下看了秦云川片刻,淡淡道:“秦卿起身吧,朕知道你也不好受。令侄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远离这些流言风波。” 秦云川浑身一震,颤声道:“谢皇上开恩。” 他心知肚明,除非有什么大功劳,侄儿的前程算是完了。 秦云川心情沉重回到府中,把圣意讲给秦文源听。 秦文源完全受不住这个打击。 “二叔是说……我以后不用去六部观政了,就在家养病?” “这是皇上的意思。” “二叔——”秦文源泪水涟涟,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你且好好读书,不要把功课丢下。”秦云川拍拍侄儿肩膀,“经此教训,若能沉稳长进,不一定是坏事。” 秦文源失魂落魄跌坐到椅子上,连叔父走了都没注意。 完了,他的前程完了! 早知如此—— 懊悔如潮水涌来,把他淹没,他才发觉太子少师侄儿的身份并不是无所不能。 秦云川回了书房静坐一会儿,起身从一处暗格取出一个带锁的匣子。 他从几册书的夹缝里摸出一把钥匙把匣子打开,里面是几封书信。 他把书信取出,轻轻打开看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再给他一段时间,只要把明心真人找出来,就是大功一件。 于混乱中失踪的平乐帝一直是皇上的心结,而随着平乐帝一起失踪的那些人中,明心真人毫无疑问是极重要的人物。 他与明心真人多次书信来往,却还是没弄清楚明心真人藏身所在,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耐。 不过不要紧,只要明心真人在京城,有书信吊着,早晚把人找出来。 秦云川默默把书信收起藏好,吐出一口浊气。 泰安帝训斥秦云川的事,很快就在百官勋贵间悄悄传开了。 这些人知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子孙叫来敲打。 子孙比较听话规矩的,一番耳提面命。子孙本就不着调的,先打一顿,再耳提面命。 总之一个意思:不许在外头惹是生非,特别是男男之事上,这是重点。 与贵公子们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不同,太子反而觉得松快起来。 最近不用担心秦少师管东管西了。 怎么好意思管他啊,自己侄儿还没管好呢。 太子得了闲就往街上跑,有意无意在将军府附近转悠。 那日惊鸿一瞥,他可一直对那个少女念念不忘。 后来打听清楚了,是兵部侍郎温如归的小女儿,现在是将军府林家的二姑娘了。 林好——太子轻喃这两个字,忍不住微笑。 真是个好名字。 内侍王贵最明白太子心思,一眼瞥见林好与林婵从将军府角门出来,忙提醒太子:“殿下,您看那边。” 太子看过去,就见两名身量仿佛的少女并肩从将军府走出来。 她们一人着丁香色褙子,一人着烟绿色裙衫,遥遥一望便知是一对姐妹花。 太子目光追逐着二人,直到二人进了靖王府。 太子想了想,抬脚向靖王府走去。 靖王府门人一见太子来了,大吃一惊。 “你们世子可在家?” “回禀殿下,世子今日没有出门。” 太子一笑:“那正好,吾来找他下棋。领路吧。” 立刻有王府下人带着太子去祁烁住处。 “世子去花园散步了?”一听祁烁院中下人的回话,太子正合心意。 这样的好天气,想必他堂妹招待两位林家姑娘也会在花园里。 太子信步往花园走去。 对靖王府,太子还是熟悉的,这毕竟是他亲叔叔家。 特别是诸王进京那年,为了表示安抚,在父皇授意下他没少往几个王府跑。 这个时候,祁琼正招呼林好与林婵在花园亭中喝茶,另有孙秀华作陪。 “那日的故事阿好你还没讲完,快接着讲吧,不然我总惦记着。”祁琼捧着茶杯,摆出听故事的架势。 七夕转日请林好姐妹做客,祁琼本想帮一把可怜的大哥,给他们制造一下相处机会。没想到林好太会讲故事,小郡主听入了迷,把大哥给忘了。 祁琼现在也想开了,兄长自有兄长福,她还是专心听故事吧。 “那日说到王家姑娘开了个小食肆,专卖卤猪头肉……” 祁琼听入神,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不知为何,故事里王姑娘做的吃食明明都是贱物,她却十分想吃。 她怀疑林好会做,不然怎么能说得这么诱人。 “郡主——”立在身后的侍女轻轻喊了一声。 祁琼艰难分了一下神给侍女。 “太子殿下……” 祁琼看向亭外,就见身着华服的太子往这边走来。 太子怎么突然来了? 祁琼暗暗吃惊,站起身来迎过去。 “殿下。” “堂妹不必多礼。”太子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向亭中看去,“你在招待客人啊?” 林婵拉着林好,屈膝行礼。 孙秀华显然因太子的身份有些慌了,磕磕绊绊说了句“见过太子殿下”。 靖王妃当年能被靖王一见钟情而闹着娶回家,美貌不必多提。孙秀华的母亲与靖王妃是孪生姐妹,女肖其母,孙秀华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太子视线在她面上一扫而过,落在林好身上,笑道:“那日遇见过这位姑娘,没想到是堂妹的朋友。” 7017k 第66章 心思 太子说着,看向祁琼。 祁琼一颗心沉了沉。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寻常人眼中的规矩对太子来说其实没有多少约束力。祁琼对太子的言行虽犯嘀咕,却不好不回话。 “林二姑娘就住在隔壁将军府,是我的好友。” 祁琼介绍完林好,又介绍林婵:“这是林大姑娘。” 林婵垂首屈膝。 不好把心思表现太明显,太子看向孙秀华。 祁琼道:“这是我姨家表姐,才进京不久。” 孙秀华捏着帕子行礼,因紧张整个人有些颤抖。 若是普通女子这个模样,太子只觉小家子气,美人如此就不一样了。 太子看着春风扶柳般的少女,倒觉别有风情。 当然,他更大的兴趣还是在林家姐妹身上。 “既是堂妹的表姐,那也算吾的表妹了,不必多礼。” 太子的温和语气令孙秀华放松了些,直起身后忍不住悄悄抬眸,看了太子一眼。 这一看,她心中便荡起了一丝涟漪。 二十出头的太子无疑是俊美的,又因为储君身份,养出了一身矜贵。 察觉孙秀华视线,太子含笑扫了一眼。 孙秀华飞快垂眸,红了双颊。 “殿下过来是——” 太子微笑:“吾来找你大哥下棋,结果你大哥出来散步了,所以过来找他。” 祁琼听了暗暗咬牙,心道大哥散步可真不是时候。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殿下。” 太子唇边笑意下意识敛起,转身看去。 祁烁大步走过来。 “殿下要找我下棋?正好我也来了棋瘾。”祁烁做了个请的手势,邀太子前往住处。 太子脚下没动:“天气正好,不如在园中——” “对了,我新收了一副琉璃棋子,殿下瞧瞧如何。”祁烁仿佛没听出太子的言下之意,热情带着他往住处去了。 望着太子背影消失在花木后,祁琼暗暗松了口气。 “坐吧。”回身看向林好三人,祁琼露出个笑容。 “郡主,太子常来王府吗?” 祁琼有些意外林好的问题,摇摇头道:“怎么会,还是母妃生辰时来过一趟。” “那今日还挺巧的。”林好淡淡说了一句,没有坐下,“郡主,我和姐姐还是回府吧。太子千金之躯,无意间冲撞了就不好了。” 林好的提议,亦是林婵的想法。 祁琼也没了留人的心思,吩咐侍女送姐妹二人出府。 “阿好,回头我去将军府听你讲故事。” 林好微微颔首:“好。” 二人对视,默契一笑。 亭中空荡下来,只剩下祁琼与孙秀华。 “表姐,咱们也回屋吧。” 孙秀华迟疑了一下,点头应下。 祁琼把孙秀华的迟疑看在眼里,暗暗皱眉。 刚刚表姐面对太子的反应虽可说是太过紧张,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愿是她想多了。 回房后,祁琼想了想,吩咐婢女:“去留意一下表姑娘那边的动静。” 不多时,婢女回来禀报:“婢子瞧着表姑娘往正院去了。” 王府正院,是靖王与靖王妃的住处。 祁琼一听就拧了眉。 又不是早晚请安的时间,表姐去母妃那里干什么? 想到突然出现在花园中的太子,祁琼眼神冷了下来。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太子来王府,定然要和母妃打个招呼的,表姐难道想再遇太子? 祁琼知道不该乱揣测,可这个念头却挥之不去。 她干脆起身,往正院去了。 太子心思不在下棋上,盯着棋盘上颓败局面,把琉璃棋子一丢:“王弟棋艺高超,吾比不过。” “再来一盘?”祁烁含笑提议,心中却一片冰冷。 以前,太子可没找他对弈过。 “不了。”太子摆摆手,“过两日再来找王弟下棋。王弟棋艺这么好,看来吾要常来,好磨练一下水平。” “那我送殿下。” “来得突然,都没和叔叔婶婶打个招呼。” “今日父王出去了,我陪殿下去见母妃。” 二人到了正院,还没进屋就听到笑声传出来。 靖王妃靠在美人榻上,左边坐着孙秀华,右边坐着祁琼。 陪靖王妃说笑的正是孙秀华,祁琼反而有些沉默。 听侍女禀报说太子来了,靖王妃起身。 “婶婶近来可好?” 太子虽态度温和,靖王妃却不敢掉以轻心,笑道:“都好。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太子看祁烁一眼:“突然兴起,来找王弟下棋。王弟棋艺超高,我打算以后常来请教。” 靖王妃强忍住嘴角抽动,笑了笑:“殿下太抬举烁儿了,他棋艺很一般。” 可别常来。 伴君如伴虎,储君也是半个君,无意中得罪了或是惹人眼对王府都没什么好处,若是在来去王府的路上有个什么意外,那就更惨了。 太子微微一笑:“婶婶过谦了,刚刚王弟把我杀得溃不成军。” 靖王妃:“……”真是不孝子! 好不容易送走太子,靖王妃瞪了儿子一眼:“烁儿,你下棋就下棋,赢太子做什么?” 祁琼先一步开口:“母妃,我和表姐先回房了。” 太子在的时候她冷眼旁观,表姐至少悄悄看了太子三次。 母妃不把表姐当外人,她却不能看着母妃在表姐面前议论太子。 等祁琼拉着孙秀华走了,靖王妃说话更不用顾忌了:“你怎么不让着太子一点儿?现在好了,把他好胜心勾起来,岂不三天两头来王府。” 祁烁笑得有些冷:“母妃错了,太子不是被勾起了好胜心要来王府,而是给来王府随意找了个理由。不是下棋,也会是别的。” “这是为何?”靖王妃不解。 “或许——”祁烁神情冷然,“是动了色心吧。太子去花园寻我,路过凉亭,林家姐妹与表妹都在亭中。” 靖王妃大惊:“太子看上秀华了?” 祁烁默了默。 “不行,我要问问琼儿具体情况。倘若太子真有这个心思,咱们可要防备着。” 靖王妃关心则乱,只顾着为外甥女着急,一眼扫到俊朗不凡的儿子,话就冒了出来:“烁儿,你觉得秀华怎么样?要是可以,干脆先一步把你们亲事定下来,省得被太子那色胚惦记着。” 7017k 第67章 不成 以祁烁的沉稳,都被靖王妃这话惊得剧烈咳嗽起来。 “这是怎么了?” 祁烁捂着心口,摇摇头:“没事。” “是不是心疾犯了?”靖王妃有些慌。 “有一点不舒服,母妃刚刚说什么?” 靖王妃把刚才的提议重复一遍。 祁烁静静听完,正色道:“儿子对表妹只有兄妹之情,母妃有此意的话——” “还是趁早打消”这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靖王妃就赶紧道:“关键是你合心。既然你把秀华当妹妹看待,那就算了。” 神医可说了,要让烁儿尽量顺心。 外甥女当然重要,儿子也很重要啊。再说,还有焕儿呢。 “此事就当母妃没提过吧。” “多谢母妃体谅。” 靖王妃转头就把祁焕叫了来。 “母妃找儿子有事?”祁焕笑嘻嘻问。 靖王妃一瞧次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忍不住数落:“一天到晚瞧不见人影!” 祁焕依然笑呵呵:“母妃要是没事,我就回去换衣裳了。” 经验告诉他,听几句数落不打紧,顶嘴争辩是没有好下场的。 “有事。” “母妃您说。” “你觉得秀华如何?” 祁焕一愣:“表姐?表姐挺好啊。” 母妃把表姐当亲闺女一样疼,要是说句不好,还不把他敲个满头包。 靖王妃笑弯了眼:“那让秀华与你结为夫妻怎么样?” “结,结,结啥?”祁焕声音都变了调。 靖王妃皱眉:“你这是什么反应。” “母妃。”祁焕难掩惊恐,“您该不是认真的吧?” 靖王妃脸一沉:“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这可绝对不成啊!”祁焕连连摆手。 靖王妃一看儿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就来气。 不孝子真是和烁儿没法比。 烁儿虽然对秀华只有兄妹之情,考虑她的意思还准备妥协呢,这混小子居然毫不犹豫就拒绝。 可见在外头野惯了。 祁焕一看靖王妃神色深觉不妙,忙道:“母妃,不是表姐不好,儿子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啊。” “嗯?” “母妃,您与姨母像吗?” “废话。” “那您觉得表姐与姨母像吗?” 靖王妃动了动眼皮。 祁焕扯出个尴尬的笑:“儿子一看表姐,就像看您似的,您说这怎么能结为夫妻呢……” “胡说什么!”靖王妃举手打了祁焕一下,倒是歇了把二人凑成一双的心思。 想想还真不行。 打发走祁焕,靖王妃盘算起京城适龄优秀青年来。 这边靖王妃因太子的突然造访为外甥女操碎了心,回到将军府的林婵也心头惶惶。 “二妹,你是何时遇见太子的?” 林好把看街头杂耍的事说了。 林婵面露忧色:“太子该不会打你的主意吧?” “大姐别担心,以后请郡主过来玩,我们不去靖王府,就与太子碰不到了。” “可他是太子,真要有这个心思,就怕防不胜防。” “至少他不能明抢。大姐出门也注意些,不要落了单。” 这一世,没有卖女求荣的父亲配合,太子想光明正大打主意也没那么容易。 没出几日,太子又去了靖王府。 靖王妃如临大敌,让祁琼去陪着孙秀华别出院门。 太子没见到林好姐妹,甚至连楚楚可怜的孙表妹也没见着,还被祁烁大胜三局,没待多久就郁闷走了。 靖王妃这才松了口气,打发人叫孙秀华过来。 “姨母找我有事?” “来姨母身边坐。” 孙秀华坐过去。 靖王妃看着如花似玉的外甥女,一脸笑意:“一晃你都这么大了,也该谈婚论嫁了。这些日子姨母留意了一些人家,等再仔细打探一下男方人品,就给你从中选一个合适夫婿。” 孙秀华一惊:“姨母,我还没考虑这些——” 靖王妃失笑:“别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姨母,我还想留在您身边两年。对我来说,见到您就像见到娘亲一般……”孙秀华眼里有了泪。 听外甥女提起已逝的孪生姐姐,靖王妃也泪光闪烁,拉着她的手叹道:“傻丫头,就是为了你娘,姨母也要给你挑个好人家。你放心,姨母就把你嫁在京城,你什么时候想回就回来,王府就是你的娘家。” 孙秀华张了张嘴,最后垂头讷讷道:“但凭姨母做主。” 孙秀华离开时,祁琼寻了个借口留下来,陪母亲闲聊。 靖王妃把替孙秀华挑的一些人家说了,叮嘱女儿:“你也留意些,看哪家姑娘好相处。” 一个好相处的小姑子,将来也省不少心。 祁琼抿了抿唇,忍不住道:“母妃,我瞧着表姐,似是对太子有意——” 靖王妃一眼瞪过来:“不许乱说。” “真的,那日太子过来,表姐悄悄看了太子好几眼。” “那是太子。”靖王妃不以为然,“寻常姑娘家哪有不好奇的。” “那今日太子来时,表姐几次表示要来找您,被女儿找借口拖住后闷闷不乐,又怎么说?” 靖王妃对孙秀华自然不能挑明怕太子惦记,你要躲着些。祁琼过去陪着也是以一起聊天玩乐的名义。 “你表姐本就常来陪我。”靖王妃拧眉看着女儿,“琼儿,你是不是和你表姐闹别扭了?” 祁琼有些恼了:“母妃,你就看表姐样样都好!” 靖王妃微微沉脸:“你表姐没了娘,母妃要多照顾一些,当初接她进京不就对你这么说的,那时你还答应母妃好好与表姐相处的。” “那时——”祁琼抿了抿唇,站起身来,“母妃不信就算了,女儿回房了。” 真要稀里糊涂成了太子小妾,最丢人的也不是她,她不操这个闲心了。 见女儿气呼呼走了,靖王妃摇摇头,把这当成了小姑娘吃醋的小心思。 京城中八卦一茬接一茬,层出不穷,等人们渐渐不再议论秦文源的事,林好骑着林小花出门了。 少女骑着小毛驴,悠哉悠哉直奔桥头。 几个月过去了,卦摊前还是冷冷清清,算命先生闭着眼,昏昏欲睡。 “先生,我想算命。” 清脆的声音响起,令明心真人睁开眼睛。 “小姑娘,怎么又是你?” 7017k 第68章 姻缘 林好露出个灿烂的笑:“先生还记得我啊?真是好记性。” 一旁吹糖人的撇了撇嘴。 什么好记性,一天到晚没几个人上门,换谁都能记住这个小姑娘。 “先生能不能给我算一卦?”林好往卦摊前的小凳子上一坐,笑吟吟问。 明心真人皱眉:“小姑娘几个月前不是找人算过?” 林好瞄了一眼桥下,小声道:“我找那个算命先生算的,不准!” 她压低声音时,几个小贩下意识竖起耳朵,听她这么一说,当即一脸古怪。 桥下算命的老李是怎么得罪这小姑娘的? 林好才不在意这些小贩的想法,无奈叹气道:“所以我还是想找先生算。” “小姑娘想算什么?” 林好一笑:“姻缘。” 众小贩:“……”这小姑娘脸皮真厚啊。 “先生能不能帮我算一算?”林好淡定望着明心真人。 她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当然要求姻缘了。 明心真人手指动了动,站起身来:“早就说过,命越算越薄,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你若想求姻缘,不如去上香拜佛。” 眼见明心真人熟练收起幌子走人,林好牵着小毛驴追上去:“先生,先生,莫非是我命格清奇,将来有大造化,所以你不敢算?” 明心真人脚下一顿,抽了抽嘴角:“小姑娘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先生为何就不愿给我算一卦呢?” 明心真人深深看林好一眼,摇摇头:“因为没什么可算。” 他说完不再理会林好,快步往前走。 林好牵着林小花,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暗中保护明心真人的杜青几次目露凶光,没有明心真人示意,只能按兵不动。 “小姑娘,你再跟着,就要到我家里了。”明心真人停下来,面色微沉。 林好咬咬唇,显出几分倔强:“先生给我算一卦,我就不跟着了。” 明心真人皱眉:“小姑娘为何执意找老夫?” 林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见先生,就觉得先生是隐于市的高人。” 明心真人盯着林好的眼神深沉了些。 林好仿佛没有察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不瞒先生,我出身将军府,先生给我算命的话,我会给你很多卦钱的。” 听她自报家门,明心真人神色舒缓了些。 他派杜青查过林好身份,知道她没有说谎。这样一来,对她别有用心的怀疑就打消了些。 “小姑娘出身富贵,还有什么可求?” “姻缘啊!”林好苦恼皱了眉,“不瞒先生,家母和家姐姻缘都不太顺遂,我想到自己将来,就觉灰心。” 明心真人定定看林好一眼,道:“老夫观你印堂饱满,双颊红润,于姻缘上虽有波折,最终定会美满和乐,得遇良人。” “波折?”林好缠着明心真人算姻缘只是个借口,可听他这么说,还是来了好奇心。 明心真人伸出一根手指:“有一道桃花劫。” 林好颤了颤眼帘。 桃花劫——莫非是指太子? 呸呸呸,那哪配叫桃花劫,那叫倒了血霉。 “这个劫……难过吗?” 明心真人笑笑:“若能如现在这般眼明心亮,自不难过。” “多谢先生。” “小姑娘回家吧,不要缠着老夫了。”明心真人加快了脚步。 “先生,先生。”林好紧跟上去,“你还没收卦金呢。” “那就一两银吧。”明心真人随口道。 林好从荷包中摸出一两金,递了过去。 阳光下,金子闪闪发光,灼人眼睛。 明心真人已经察觉数道火热的目光。 “太多了。” 林好嫣然一笑:“先生说我会得遇良人,一两金怎么能叫多呢。” 她把金子塞到明心真人手里,翻身上了小毛驴:“先生,等我再有困惑,还找你算命。” 眼见林好摆摆手骑驴走了,明心真人微微松口气。 可算摆脱这难缠的丫头了。 明心真人加快脚步,转了个弯,前方突然有人挡路。 他面不改色转身,却发现后面也被堵住。 左右各有一人围过来。 “老东西,把金子交出来!”一人恶狠狠道。 明心真人从袖中取出金子,扔进那人怀里:“老夫可以走了吗?” “那可不行。一两金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可见身上还有钱!” 围过来的几人面露贪婪。 “让我们搜一搜,再放你走!” 得了金子的那人伸手去抓明心真人,突然一声惨叫响起。 “我的手,我的手!”他捂着手腕大叫,甩得鲜血四溅。 趁几人愣住,明心真人大步离去。 几人回神欲追,一个年轻人出现在面前:“把你们刚刚抢的金子交出来。” “你是什么玩意儿——啊——”放狠话声变成了惨叫。 杜青面无表情捏断那人手腕,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作鸟兽散。 拿回了金子,杜青七绕八绕,频频留意身后,最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民宅前。 他有节奏敲了敲门。 门开了,站在门内的赫然是明心真人。 明心真人侧身,让杜青进来。 “怎么样?” “小人盘问过了,他们就是附近闲汉,盯上您纯粹见财起意。” 明心真人摇了摇头:“那小姑娘真能惹麻烦。” “真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明心真人缓缓扫过屋中陈设,叹道:“搬家吧。” 路遇抢劫虽是偶然,却不能大意。 狡兔三窟,以明心真人的谨慎,京城落脚之地有七八处。二人说搬就搬,很快收拾好必需之物,悄悄离开了此处。 暮色四合,林好在将军府的园中见了刘伯。 “二姑娘让我盯的算命先生,匆匆搬家了。” 这在林好意料之中。 以老师的谨慎,遇到了反常的事必然会避开。 她给出那块金子,被街头混子瞧见想不动心都难。为让老师脱困,杜青定会出手。 她要的,就是杜青出手的短短时间,刘伯能跟踪老师到落脚处。这样先一步守着,就能悄悄跟着二人到新住处。 杜青是跟踪人的好手不假,刘伯也不差。有的时候,就差在一个先机,一个匆忙之下的没注意。 7017k 第69章 盗信 林好从刘伯口中得到了地址。 刘伯有些担忧:“二姑娘,你要有事就交给我去办,可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 他想到杜青,神情凝重:“那个算命先生只是普通人,但他身边跟着的年轻人是个见过血的高手,二姑娘离此人远着些。” “我知道,刘伯放心吧。” 过了几日,刘伯又带来了消息:“那算命先生每日去石盘胡同外一棵老槐树下摆摊,巳初出摊,申末收摊,有时直接回家,有时去打一壶酒吃了再回。那个年轻人一直守在暗处——” 说到这,刘伯神色变得古怪:“二姑娘,那算命先生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高手暗中保护?” “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刘伯。”林好面露歉然。 刘伯笑了:“二姑娘不能说就算了,不过我还是要多嘴一句,离那年轻人远着点。” 林好点头应了,转日就悄悄出了门。 这一次,她没有骑林小花,脸上涂了些比肤色略黑的粉,眉也粗了不少,一眼看去就是个小家碧玉。 她没有直奔明心真人的新住处,而是绕去石盘胡同附近。 石盘胡同附近是个热闹地方,卖针头线脑的,卖烧饼的,卖油条豆腐脑的,叫卖声与谈笑声交织,勾勒出浓浓的烟火气。 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下,须发皆白的算命先生昏昏欲睡,卦摊前冷冷清清。 林好遥遥看了一眼,确定明心真人出摊了,这才去了他新的落脚处。 灰白的巷子幽深狭长,从一头走到底不是死胡同,而是到了另一条街上。这样的巷子,在某些时候无疑方便人逃脱。 林好在一处普普通通的院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看起来与其他几户人家没有什么区别。 明心真人的新住处就是这里。 林好从袖中抽出一根铁丝折弯,一阵摸索后锁开了。她闪身进去把门掩好,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 以林好对明心真人的了解,从她踏入院门开始,就是步步杀机。比如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直通屋门口的青石小径,若是正常走过去,就会被机关所伤。 明心真人极擅机关之术。 林好仔细观察一番,试探性迈出第一步,停下等了等再迈出第二步。如此这般,从院门到屋门的短短距离竟用去一刻钟。 台阶共有三阶,林好踏上第二阶,推开屋门直接跨过门槛。 屋内光线不大好,小小的堂屋摆着一张饭桌,四把破椅,通过观察可以判断,东屋是明心真人的起居室,西屋是杜青的。 林好先搜东屋。 床上床底,枕头被褥,箱笼衣柜,一番检查下来,一无所获。 她又去了西屋。 西屋的物件比东屋少多了,除了床榻被褥,只有一口衣箱。检查过后,依然没有发现那些书信。 林好返回东屋,开始第二遍翻找。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林好捶了捶酸痛的腰,有些沮丧。 她虽能避开那些机关暗器,却没有信心瞒过老师的眼睛,老师回来后定会发觉有人来过了。 可以说,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到底会在哪呢? 林好视线从屋中摆设上一一扫过。 老师不会把书信放在身上,一个小小算命先生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的地方说不好会碰到什么事,把书信带在身上太不安全。 那些书信一定在这三间屋子里。 等等! 林好灵光一闪,快步走到堂屋里。 她把东屋和西屋翻找了四五遍,却没有检查过堂屋。 堂屋实在没有什么好翻的,除了一桌四椅,连个长案都无。林好一寸寸摸过桌子,摸了一手油腻。 没有暗格存在,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饭桌,因为太破旧短了一只桌腿,下面用砖头垫着。 她以同样的仔细检查过四把椅子,视线落在那块砖头上。 会不会—— 一个念头闪过,林好抬起桌腿把砖头抽了出来。砖头下的地面看起来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她轻轻敲了敲,不是空心的。 可能想多了。 林好叹口气,准备把托起的桌腿放下,动作突然顿住。 她手指向上勾了勾,从桌腿中勾出了一卷油纸。 打开油纸,里面赫然是数封书信。 原来短了的这一只桌腿,底部有一段被掏空了,这些书信就被油纸卷着塞进了桌腿里。 林好飞快打开一封信扫了一眼,露出笑容。 是这些书信没错! 她把书信放入怀中,拿过砖头重新垫在桌腿下,确定一切复原,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秋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久留屋中的憋闷之气。 林好舒展了一下手脚,略过第一阶台阶踏在第二阶台阶上,以与进来时相反的规律走到院门口。 她伸出手准备拉门,门却缓缓被推开了。 林好浑身寒毛竖起,后背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老师与杜青提前回来了? 以杜青的身手,她想脱身可不容易! 林好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屏住呼吸等待机会。 一个人探头探脑走进来。 林好几乎是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是杜青! 也因此,她本打算趁着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强行冲出去,这一刻却没有动。 进来的人走了几步,还没看清院中布局,就被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的暗箭扎进臀部。 意料中的惨叫响起。 那人伸手去捂屁股,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林好看了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人一眼,拉开门闪身而出。 巷子里更幽暗了,她的脚步却轻盈无比。 走运了,顺利拿到了书信,还有小贼干扰视线。 林好回到将军府,把几封信翻来覆去看过,一颗心彻底放下来。 明心真人按时收摊,买了几个烧饼提回家。 门是虚掩的。 他停在院门口,神色变得冰冷。 杜青比了个手势示意明心真人避到一旁,缓缓推开院门。 院中一目了然,倒着一个人。 杜青走过去用脚踢了踢,蹲下来检查:“中了箭上淬的毒昏迷了,小人去屋里看看。” 不多时他从屋中出来,对明心真人摇摇头:“屋里没有人。” 7017k 第70章 起疑 明心真人快步走进屋,环视一眼,视线落在垫着砖头的那只桌腿上。 他蹲下来看了片刻,眉头紧缩。 杜青提着小贼走进来。 “有人动过了。”明心真人沉声道。 杜青把小贼往地上一丢,抬起桌腿抽出砖头,手指往空心的那段桌腿中一探。 里面空空如也。 “先生,信不见了。” 明心真人扫了一眼地上小贼:“把他弄醒吧。” 杜青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打开,挖了一指头药膏在小贼鼻端一抹。 不久后,小贼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杜青那张冷冰冰的脸,小贼慌张起身。 杜青伸手把他按回地上,一柄冷冰冰的匕首抵住他脖子。 “你是什么人?” 小贼有些懵:“大,大哥饶命,我只是想偷只鸡啊!” 怎么还动刀子呢。 “偷鸡?” 小贼举起两只手,哆哆嗦嗦:“大哥,我也没偷成,还没看清鸡窝呢,屁股就突然剧痛——” 他猛然想了起来,伸手去摸屁股,摸到了黏糊糊的血。 小贼白眼一翻,就要昏倒。 杜青把匕首往前送了送,小贼吓得不敢昏了。 “说说你进来时的情况。” 小贼满脑门子汗:“我从巷子里穿过,发现这一户的门是虚掩的,就……就想进来瞧瞧。没想到刚走两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来时是什么时辰?” 小贼想了想:“大概申初吧。” “还有别的吗?” “没了。”小贼摇头。 “你再想想。”杜青冷冷提醒。 “真没了。大哥,你就放我走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未说完,小贼头一歪,断了气。 “先生,咱们赶紧走吧。”杜青在小贼衣裳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明心真人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地上蔓延的鲜血:“不急于一时,收拾妥当再走。” 杜青没有再问,立刻清理起来。 明心真人看着小贼的尸体,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小贼虽罪不至死,却不能留他活口乱说。 杜青走到墙根拿起锄头,在桂花树下开始挖坑,等明心真人收拾好要带之物,小贼已经长眠桂花树下,就连地上血迹都清洗过,只等风一吹阳光一晒,时间把小院中的痕迹悄悄抹平。 短短时间,明心真人又换了落脚处。 “先生,小人护送您离京吧,您的行迹已泄露,留在京城太危险了。” 明心真人摇了摇头:“现在不能离京。” 杜青有些急:“那些书信被盗,可见他们知道了您身份,下一步定会对您不利!” “倘若是泰安帝的人,我们回去时就会有天罗地网等着,而不是多了一个偷鸡贼。”明心真人拈着胡须,有些疑惑,“事情有些奇怪,那人仿佛只为盗信而来。” “可您藏信之处那么隐蔽,通往屋内的路上还有机关,那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明心真人仰望星空,叹了口气:“人外有人。不管怎样,这人定然知晓我的身份。书信在换了落脚处不久被盗,疏漏很可能出在搬家之时。” 杜青低头抱拳:“都是小人失察。” “怪不得你,搬家太过突然仓促,难免有疏忽。” 杜青面露厉色:“要不是那些混混生事,也不必搬家。还有那个缠着您算卦的小姑娘——” 明心真人心念一动:“杜青,你去盯一盯那个小姑娘。 他来京城数月,要说遇到的人中称得上特别的,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将军府的林二姑娘。 杜青错愕:“先生,您怀疑与那个小姑娘有关?” “有没有关不好说,先看看吧。” 理智分析,一个小姑娘不可能与这些事扯上关系,但理智不代表一切。 多看看,总没坏处。 至于与秦云川的联系,要中断一段时间了。 夜深人静,林好斜靠在床榻上,借着灯光仔细把几封书信读过,唇角扬起一抹微笑。 这个时候行动果然刚刚好,秦云川近乎露骨表达了对旧主的怀念,却还没掌握老师的行踪。 她这次“打草惊蛇”,想必短时间内老师不会与秦云川联系了。 唯一令林好有点担心的是,老师多疑,说不定会留意到她。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点代价她乐意承受。 下一步,就是把这些信呈到皇上面前。 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至少不能把将军府牵扯进来,林好打算借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之手完成此事。 前世,她回到京城,在菜市口看到了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被砍头。那时程茂明面如死灰,心中却后悔不迭。 他后悔明明数年前得罪了太子少师秦云川,却顾忌太子不敢轻举妄动,结果有了今日杀头之祸。 程茂明这种人习惯了不留后患,她把治罪秦云川的证据呈上,想必会动心的。 翌日一早,林好就出了门。 她从东街走到西巷,逛了脂粉铺子成衣坊,香料铺子珍宝阁,喝了花茶,看了杂耍,最后称了两斤酱牛肉高高兴兴回了家。 杜青回去见明心真人时,天都黑了。 见他一脸菜色,明心真人有些诧异。 善于跟踪的人都沉得住气,很少见杜青这个样子。 “今日如何?” 听明心真人这么问,杜青神情一瞬扭曲。 他把林好去过的地方一一说了,脸色发黑:“从不知道,一个小姑娘这么能逛。” 明心真人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十几岁的女孩子了解也不多,斟酌道:“女子大抵如此吧,明日继续。” 转日天黑,杜青回来了,语气中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咬牙切齿:“今日逛的地方比昨日还多,还在酒肆吃了烧鸡才回家!” 这是什么女孩子啊,难怪有缠着真人算命的好精力和厚脸皮。 明心真人迎着杜青隐隐哀求的眼神,狠心道:“明日继续。” 一连五日过去,杜青明显消瘦了些,与明心真人商量道:“先生,不如小人直接把那丫头杀了吧。” 这种日子真的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 “她今日与几个好友聚在一起吃烤鸭,还提起了您。” “说了什么?” “说可惜去桥头找不到您了,她打算到处逛逛,说不定还能偶遇,到时候叫她们都来找您算姻缘。” 明心真人默了默,道:“罢了,明日不必盯着了。” 7017k 第71章 送信 林好找出了规律,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每日中午都会在衙门附近的一家茶楼喝茶。他喝茶的雅室也是固定的,就在二楼临街的最东边一间。 与茶楼隔路相对的是一家酒肆,酒肆生意不错,中午常常坐满了人。 这让林好行事有些不便。 她看中的,是酒肆旁边那棵大树。 那是一棵参天榕树,树冠大而繁茂,树荫笼罩着小半间酒肆。若有人躲在树上,眼神好的就能透过茶楼雅室敞开的窗,把里边情形看个大概。 这日风和日丽,林好小心翼翼避开人绕到大树后面,动作灵活爬了上去。 枝叶茂密,把她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 雅室窗口人影晃动,隐约可见一位穿锦衣的中年男子落座,捧着一杯清茗悠闲喝着。因是靠窗而坐,从林好的角度能看到他的侧脸,至于雅室中有多少护卫,就看不清楚了。 按着程茂明的习惯,他会在茶楼中消磨半个多时辰,再回到衙门办公。 这半个时辰,就是林好等待的时机。 她打开随身包袱,取出卡件固定在粗壮的枝杈上,再把弓弩卡入其中,因不是第一次做这些,弓弩很快就调整好角度。拉满弦的羽箭正对着雅室的窗,被拉紧的弓弦用细绳绑在另一条枝杈上,箭头处巧妙卡入设好的机关,替代了手指。 弓弦饱满,若放开绑住它的细绳,依然有足够的力量把羽箭送入那个窗口。 这些日子林好在自家花园中试过无数次,无论是弓弩的角度,机关的稳定,羽箭飞出去的距离,还有细绳燃烧到弓弦处的时间,都心中有数。 做完这些,她动作轻盈从树上滑下,点燃垂下的细绳,悄悄离开了这条街。 程茂明身为锦麟卫指挥使,此处又在锦麟卫衙门附近,锦麟卫对他的保护绝对周密。林好没有信心在射出那一箭后全身而退,只能借助机关延长那一箭射出的时间,好让她在事发时远离这里。 雅室中,程茂明双目微闭,享受着每日难得的放松。 锦麟卫指挥使看似风光,实则压力不小。大周三代帝王,锦麟卫指挥使算上他共有六位,前五任无一善终。 前几年,程茂明危机感还没这么强,自从得罪了太子少师秦云川,对将来就有些不安了。 要说起来,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他手下办案时误把秦云川的侄儿抓了,让那小子小小吃了一点苦头。 他惩治了手下,亲自登门赔罪,秦云川也表示一场误会不会计较。 可偶尔想起此事,还是让他心里犯嘀咕。 谁知道秦云川是真不计较,还是等着将来收拾他呢。 秦云川对太子的影响不容小觑,而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太子继位,哪怕他与秦云川关系不错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何况还得罪过。 破空之声响起,程茂明猛然睁开眼,动作极快往旁边一躲。 羽箭碰到桌面,无力倒下。 “大都督!”雅室中默默守着的两名锦麟卫面色大变,立刻上前。 程茂明盯着羽毛微颤的利箭,面色铁青。 这个力度,哪怕不躲也伤不着他,但这支箭能到他面前本身就足够恼火心惊了。 “立刻去查!”程茂明咬牙切齿,拉开椅子靠墙坐了。 很快一队锦麟卫就出现在街道上,来往行人被拦,店铺也被堵住出口。 守在雅室中的那名锦麟卫站在街上看向雅室窗口,回忆着那支羽箭飞来的方向与角度,转向酒肆那一面缓缓抬头。 高大茂密的榕树映入眼帘,令他陷入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大步走到树下,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抱着树干爬上去。 设置好的机关还留在树上,很快就被锦麟卫发现,除此之外,微微飘动的红绸带引起了他注意。 红绸带绑在一根枝杈上,与它一起绑着的还有一个油纸包。 锦麟卫把油纸包取下打开,里面是几封信与一张便笺,便笺上写着“程大都督亲启”几个字。 他重新把信包好,再仔细检查了树上,回到雅室禀报。 “大都督,在酒肆旁边的树上发现了固定弓弩的机关。” 打量着锦麟卫带回的东西,程茂明面沉似水:“这么说,羽箭射出时,那人已经不在?” “卑职认为是这样。弓弦附近有些黑灰,还有未燃尽的细绳,应该是通过这种设置争取了逃脱时间。”锦麟卫说着把油纸包呈上,“卑职还发现了这个。” 等他把油纸包打开,几封信就呈现在程茂明面前。 程茂明是谨慎之人,担心信上涂了毒,示意属下把放在最上方的一封信展开。 锦麟卫双手举信,并不去看信上内容。 而程茂明只看了个开头脸色就变了,到最后更是死死盯着落款处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打开下一封。” 几封信看过,程茂明久久没有开口,内心则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竟然是太子少师秦云川与国师明心真人的来往书信! 秦云川竟有投靠旧主之心!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静静躺在桌面上的羽箭上。 难怪这支箭毫无杀伤力,它的作用本就不是伤人,而是把这些信送到他面前。 射箭之人是想借他之手对付秦云川? 程茂明脸色精彩起来,有生命受到威胁的惊怒,被人借刀的恼火,还有一丝丝……窃喜。 是的,窃喜。 不管送信的人是谁,与秦云川有什么仇怨,他与秦云川之间是有过节的,他可不会把身家性命寄托在秦云川的大度上。只是以前不能像对普通官员那样随便给秦云川网罗个罪名,只得忍耐罢了。 程茂明捏着那些信,突然一惊。 这么说,送信之人知道他与秦云川有过节! 这个发现令程茂明越发惊怒。 “给我查,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人给我找出来!” 接下来几日,街上都是成群结队的锦麟卫,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 程茂明反复思考两日,下了决心:他要利用这些信扳倒秦云川。 7017k 第72章 秋高气爽 身为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要把书信呈到皇上面前再方便不过。 他暗中找来秦云川留下的笔迹与书信再三核对,确定是秦云川亲笔无疑,就去见了泰安帝。 泰安帝心情不大好。 太后上了年纪,近来身体有些不适。 “皇上,这是微臣得来的密信,请您过目。” 泰安帝面无表情把信打开,扫了几眼,神情有了变化。 待他把几封信全部看完,面上已阴云密布。 “这些信……如何得来?” “一名下属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经过拷问得知他是明心真人的人,这些信就是从他那里搜到的。”程茂明面不改色说出编好的瞎话。 既然捅到皇上面前,这个功劳自然不能放过,不然总不能说是被人送到嘴边的吧? 那只会让皇上觉得锦麟卫无能。 “明心真人在何处?” 泰安帝看起来还算平静,程茂明却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跪了下来:“那人宁死不交代明心真人行踪,受不住刑死了,都怪臣无能。” “这么说,明心真人就在京城,但不知踪迹?”泰安帝沉声问。 程茂明低头应是。 泰安帝一拍龙案:“传秦云川!” 秦云川匆匆赶到宫中。 “微臣见过皇上——” 几封信直接摔到了秦云川面前。 秦云川眼神一缩,拿起一张看了。 其实不用看,他写给明心真人的信,怎么会不知道呢。 “秦卿真是念旧啊。”泰安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彻骨寒意。 秦云川慌了:“皇上,请您听臣解释!” 泰安帝一言不发,盯着跪在地上的臣子。 “臣与明心真人书信来往,是为了稳住他,好查出他藏身所在。” “是么?”泰安帝冷笑,“从信上这些殷殷话语,朕可没瞧出来。” “皇上,臣蒙您看重,得以教导太子,有何理由生出异心啊!”秦云川以额贴地,“请皇上明察。” 泰安帝又冷笑一声:“朕是想明察,可秦卿与逆贼书信来往数月,都没给朕明察的机会。” “皇上,臣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 泰安帝冷眼看着秦云川表忠心,心头只有愤怒。 而秦云川的解释也越来越无力。 皇上疑心重,他再清楚不过。 许久后,泰安帝淡淡开口:“念你教导太子有功,朕准你致仕。” 秦云川浑身一震,颤声道:“谢皇上恩典。” 转日秦云川上书致仕,震惊了百官。 以秦云川的年纪和前程,太让人想不通了。 至于明心真人现身京城一事,得到泰安帝授意,包括秦云川在内的知情者都不敢吐露一个字。 秦云川老家远在南方,泰安帝准了他的请求后,很快就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 离京这天,不少官员好友相送,一群人浩浩荡荡引得不少百姓注目。 林好混在人群中看着双目无神的秦文源,抬手理了理被晚秋的风吹乱的青丝。 早就说了,先拿侄子练练手,叔叔留着秋后算账。这不,秋后到了。 秦文源似有所感望过来,看到站在一起的林好四人,空洞的眼中有了怒火。 他用杀人的目光死死瞪着四人,直到被身边的人拉着走远。 进了一家茶楼,朱佳玉拍了拍胸脯:“还好秦文源的叔父致仕回老家了,你们看到秦文源的眼神没,恨不得把我们杀了。” 陈怡眉目舒展,终于彻底放松,语气也轻快起来:“看到了,只可惜眼神不能杀人。” “你们说,秦少师为何致仕啊?”陶晴纳闷道。 “这谁知道呢,反正秦家人都不在京城了,咱们彻底不用担心秦文源那只疯狗乱咬人了。”朱佳玉笑盈盈看向林好,“阿好,还好你当时没有忍气吞声,现在真觉得解气。” 阿好先站出来,她才有了胆子与太子少师的侄儿硬碰硬。 林好嫣然一笑:“我当时就有预感,到这时候会痛快。” “这是为何?”三人追问。 林好眨眨眼:“秋高气爽嘛。” 三人纷纷笑起来,把这当成逗趣的话。 秦云川一家人的离开对繁华热闹的京城来说,如一粒小石子投入广阔的湖中,很快就没有了涟漪。 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秦家人离开京城不过两百里,就遭遇了劫匪。 秦云川与侄儿秦文源当场丧命,儿子断了一条腿,侥幸活下来。 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少师落得这个结局,听闻消息的人唏嘘不已。 泰安帝听了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禀报,满意点了点头。 他不可能让秦云川活着。 就算秦云川真无二心,被迫辞官后焉知不会与那些人搅在一起? 一个有能力的人,不能再被他所用,也绝不能留给敌人。 泰安帝不觉抱歉,在他看来,留了秦云川一家老小性命,已经是仁慈了。 至于与平嘉侯世子不清不楚的那个侄儿? 晦气。 “程茂明。” “臣在。” “必须把明心真人那些人给朕找出来。” 解决了秦云川这个隐患,就剩下平乐帝这个心腹大患了。 想到失踪多年的兄长,泰安帝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这些年,他也想过平乐帝在那场混乱中丢了性命,只是因为太乱没有找到尸体,但一直未放松过搜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明心真人的出现,果然表明平乐帝还活着! 他藏在何处?有多少人马?朝廷中与之有联系的臣子又有谁呢? 泰安帝想着这些,就无法安心。 “臣领旨。”程茂明恭声道。 一个无人问津的卦摊前,换了装束的杜青目不斜视走过。 没过多久,算命先生收摊回家。 “先生,咱们的人传来消息,秦云川回老家的路上遇到劫匪,命丧当场。” 明心真人沉默半晌,叹气:“不愧是夺了帝位的人。” 比之生性软弱的平乐帝,明心真人不得不承认,如今这位其实更适合那个位子。 “秦家其他人呢?” “秦云川的侄儿也死了,儿子成了残废,总体来说秦家伤亡不大。” 明心真人沉思片刻,神色凝重。 泰安帝对秦云川还是留情了。 那些书信,看来只是秦云川钓他上钩的诱饵。 7017k 第73章 人各有志 明心真人对秦云川当然没有多少信任,二人的书信来往本就是个不断试探的过程。 而今看来,秦云川从未动摇过。 明心真人长长叹了口气。 他与秦云川,也曾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后来各为其主,各怀心思,各藏杀机,让人无法不唏嘘。 如今秦云川已死,这些彻底成过去了。 “通知咱们的人,暂且蛰伏一段时间。” 明心真人决定暂时当一个单纯平庸的算命先生了。 解决了对太子助力良多的太子少师秦云川,也令老师避开了受伤逃亡的危机,林好想到了太子身边另一个人。 那人名叫方成吉,说起来和老师有相似之处,是个相士。 这个时候,方成吉应该只是个无名小卒,至少她从未听说过。而三年后,方成吉与太子少师秦云川分庭抗礼,是对太子影响力最大的二人。 那时泰安帝病了,太子监国。 方成吉做过什么她并不清楚,只是三年后回到京城,隐约听说靖王一家出事与此人有关。 靖王世子对她多有维护,她还把人家吓出了心疾来,总要做些什么,良心才过得去。 林好打发人去靖王府给小郡主送了拜帖,打算转日去靖王府做客。 随着来往渐多,她和小郡主越来越熟悉,等到了靖王府提出与靖王世子说几句话不算出格。 不出意料得到了郡主欢迎做客的答复,可到了下午,宝珠正从箱笼拿出几套衣裳询问林好明日做客要穿哪一身,靖王府那边送了信来。 郡主有事,这两日暂时不方便待客。 这让林好起了好奇心,但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并没有派人去打探。 这么过了几日,反而是小郡主登门了。 一见祁琼气色,林好微惊:“郡主怎么了?” 祁琼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抱怨了:“还不是我表姐!” 她端起水杯连喝几口,神情有尴尬有气恼:“反正早晚会传出去的,我就不怕你笑话了。你送帖子那日太子来了,也不知怎么与我表姐搭上了话,现在定下来我表姐要进太子府了。” 实际情况,当然比祁琼所说难堪许多。 太子何止是与表姐搭话,二人拉拉扯扯,被不少下人看到了。 母妃气个半死,若不是她拦着,就直接和太子对上了。 那时候母妃还觉得是太子单方面见色起意,占了表姐便宜呢。等私下里安慰表姐一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表姐却哭着说许多人都看到了太子轻薄她,她没脸再嫁人了。 孙秀华是靖王妃的亲外甥女,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宫里知道后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封孙秀华为选侍,入东宫服侍太子。 说白了,就是太子之妾。 当然,太子之妾的地位和前程是寻常人家的妾室远不能比的,这个选择于一些人是蜜糖,一些人是砒霜。 靖王妃是不愿外甥女进东宫服侍太子的。太子之妾有前程不假,可真的熬到太子登基要多少年呢,到时候帝王后宫佳丽无数,难道每一个都有前程? 更重要的是,花一样的小姑娘,找一个条件相当的少年举案齐眉不好吗? 问孙秀华想法时,孙秀华却委委屈屈羞羞涩涩点了头。 靖王妃渐渐回过味来:她不愿意,外甥女是愿意的。 外甥女愿意! 意识到这一点,靖王妃心口发堵的同时,歇了替外甥女做主的心思。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孙姑娘与太子?”林好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前世,可没听说这个事。 不过今生与前世本就不同了。她有祖母可以依靠,还与小郡主成了朋友,所以太子也走了另一条路。 太子频繁来靖王府,就有了与孙秀华接触的机会。 “孙姑娘真是可惜了。”林好摇摇头。 她对孙秀华了解甚少,从自己的角度,自然觉得给太子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当妾太糟蹋了。 “可惜?”祁琼忍不住冷笑,又觉家丑不可外扬,转了话题,“不提这些了,阿好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出去玩?” “最近还不错,时常到处闲逛。”通过祁琼对孙秀华的反应,林好有些明白了。 看来太子与孙姑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郡主,世子在府中吗?” 祁琼眨眨眼:“我大哥在家,阿好找他有事呀?” 还以为大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想到有戏! 一见祁琼笑得意味深长,林好本想大大方方说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偷偷找靖王世子吧。 “就是随口问问,印象里世子好像很少出门。” 祁琼叹口气:“大哥身——”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能说大哥身体不行! 哪个小姑娘愿意嫁给病秧子啊。 “大哥深沉低调,不喜欢去街上招摇。” 真是对不住二哥了,好在不需要撮合二哥与阿好。 祁琼心情不佳,缠着林好讲了几个故事,消磨到天色将晚才回王府。 林好知道靖王世子午后有在王府花园深处偷闲的习惯,转日走到与靖王府相隔的围墙处,纵身一跃攀上墙头,悄悄探头张望。 没有落空,靖王世子果然在。 偷偷望着桂花树下双目微闭的少年,林好不自觉扬起唇角。 墙头有花枝探过,挂着半枯萎的花朵。 林好随手折下一段花枝,用巧劲扔向祁烁。 花枝轻飘飘落在祁烁身边,惊得守在一旁的小厮长顺一跳:“谁?” 少年淡淡的声音传来:“大呼小叫什么?” “世子,有暗器!”长顺警惕捡起落在地上的花枝,拿给祁烁看。 祁烁挑眉:“这是暗器?” 长顺茫然四顾:“这花枝是飞过来的,不是自然掉落的!” 可惜他刚刚打了个盹儿,没留意究竟从哪个方向飞来的。 “风吹过来的,不要疑神疑鬼。有些凉了,回去给我取一条毯子来。” 长顺勉强消了疑心,领命而去。 祁烁起身,望向墙头处。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完全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见祁烁打发走小厮,林好利落翻过来。 7017k 第74章 青鹿寺 “这边。”祁烁一脸淡定把林好领到花架处,“林二姑娘找我有事么?” 林好看着靖王世子这张云淡风轻的脸,有些迟疑。 总觉得靖王世子不太好忽悠的样子。 见她不语,祁烁并不催促,唇边挂着温和的笑。 一时没有人语声,只闻鸟雀的叽喳与虫儿的轻吟。 “是这样——”林好心中没底,面上格外镇定,“我听郡主说,太子最近常来王府。” 祁烁深深看她一眼,点头:“嗯。” “他身边有没有一个姓方的人?” “不曾留意有这么一个人。”祁烁眼神微沉,令人看不透深浅,“林二姑娘与那人认识?” 林好摇头:“不认识,但我突然做了一个梦——” 祁烁摆出聆听的姿态。 “我梦到这个姓方的人变成一头巨大的猛虎,张嘴把靖王府吃掉了。”林好见祁烁没有露出好笑之色,编得更自然了,“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梦古怪,所以想给世子提个醒。” 祁烁眼里有着笑意:“多谢林二姑娘提醒。” 他谢得如此轻易,连一句质疑都没有,反令林好觉得不真实。 “就只是个梦……世子稍稍留意此人就是了。” 都不觉得她的话荒唐好笑吗? 祁烁正色道:“没有无缘无故的梦,我会特别留意这个人的。” 林好默了默。 靖王世子这样的人若是上卦摊,家底都会被算命先生忽悠干净吧? 祁烁轻笑:“林二姑娘是不是还有别的梦想告诉我?” 林好嘴角微抽:“我以为……世子不会相信这些。” 她还准备了很多说辞来劝他,甚至做好了他觉得她有病的准备。 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祁烁语气微讶:“怎么会,林二姑娘说的话我觉得可信。” 林好这一瞬心思有些微妙。 远处有脚步声跑来。 “林二姑娘慢走,我就不送了。”说到这,祁烁顿了一下,弯唇笑道,“若是以后再做了关于我的梦,还要麻烦你提醒我。” “哦——”林好想强调是关于靖王府的梦,少年已走出花架,往小厮奔来的方向去了。 回到将军府的花园,林好坐在长凳上出了会儿神。 靖王世子这是相信了吧,那他应该会提醒靖王留意方成吉,若能察觉方成吉对靖王府不利的举动,说不定就能避开全家出事的命运了。 不过——靖王世子怎么能这么轻易相信别人的梦呢! 想着这个,林好就不知该对祁烁如何评价了。 说他有点傻吧,人家这么信任自己,不合适。 嗯,靖王世子是个老实人。 “阿好,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林好回了神,看向走来的少女。 “大姐。” 林婵来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捏了捏她微红的脸颊:“这是坐了多久,把脸都晒得有些红了。虽是秋日,晌午也不能一直在外头。” “有吗?”林好摸了摸脸颊,笑盈盈问,“大姐是来找我吗?” “娘说过两日带咱们去青鹿寺上香,你收拾东西了吗?” 青鹿寺在京郊,虽不比去京中大大小小的寺庙方便,却香火鼎盛,据说无论是求富贵,求前程,求姻缘,求子嗣,都很灵验。 “啊,对,要去青鹿寺。”林好想了起来。 林婵无奈摇头:“娘说这话时我就发现你心不在焉,果然没听进去。” 林好赧然一笑。 近来心里惦记的事确实多了些,把一些日常都给忽略了。 “娘怎么突然想去青鹿寺了?” 林婵脸微红:“趁着天还没冷出去走走挺好,省得娘整日闷在家里。” 打量长姐反应,林好笑了:“我知道了,是不是要去给大姐求姻缘?” 林婵抬手打了她一下:“莫取笑我,你也不小了,求也是一起求。” 怕妹妹再打趣,林婵把林好拉起来:“快些收拾东西吧,娘说要在青鹿寺小住两日,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方便,东西要带齐全些。” 林好回了落英居,吩咐宝珠做了许多糕点带着。 过了两日,林氏带着两个女儿出了门,往城外而去。 一出了城,群山旷野,秋意更浓。 林好挑起车窗帘,打量着车外风景。 “外头有什么好看吗,看得这么目不转睛?”与她同乘一车的林婵凑过来。 “大姐你看田野里的金黄,还有被霜染红的枫叶,多好看。”林好显然心情不错,笑吟吟指着车窗外。 这条路她走过。 她逃出京城时正是腊月,一路没有金黄浅红的醉人风景,只有荒山枯草,满目萧瑟。正如她绝望无助,看不到前路的心情。 而今能与母亲和姐姐悠哉去上香,心中欢喜只有她一人懂。 林婵含笑看向外面。 凌乱的马蹄声很快由远及近,几个年轻人策马而来。 骏马从马车旁跑过,激起一阵疾风与尘土。 林婵放下车窗帘,神色有些微妙:“二妹,刚刚骑马过去的几人,你看清有谁吗?” 林好眼神不错,刚刚那些人虽很快就过去了,却看到了两张熟面孔。 “好像看到了温峰。” 另一张熟面孔是状元郎杨喆。 林婵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位堂哥成了温家最有前程的。” 林好笑了笑。 温峰为人不错,只是出了那样的事,注定不可能亲近了。 林婵显然也清楚这些,很快就转了话题:“这个时候,去青鹿寺的人应当很多……” 林好摸出一块桂花糕递了过去。 马车一路不停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青鹿寺。 青鹿寺坐落在半山腰,需步行而上,好在山不算高,走得略出薄汗,就到了山寺门口。 知客僧领着母女三人去了寺中专门安置香客的地方,很快有小沙弥提来素斋。 小沙弥七八岁大,生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林好塞给他一包桂花糕,喜得小沙弥连连道谢,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 “施主可以去西边走走,那里的枫林很美。” “多谢小师父提醒。”林好笑道。 小沙弥有些不好意思,把桂花糕藏进怀里,快步走了。 用了素斋稍作休息,林氏带姐妹二人去上香,没想到遇到了认识的人。 第75章 枫林 林好她们遇到的是武宁侯夫人与女儿唐薇。 武宁侯夫人与林氏年纪相仿,眉梢眼角都带着生活得意的骄矜,只是此刻看着气色不大好。 “这不是林太太么,真是巧了。”武宁侯夫人打量着林氏,率先开口。 武宁侯夫人姓田,与林氏一样是将门虎女,年少时二人脾气都硬,不大对付。 而今林氏与夫君义绝在娘家长居,武宁侯夫人当着侯府主母,长女又是风光尊贵的太子妃,再看向昔日合不来的人,心情畅快不少。 林氏早就知道武宁侯夫人是什么人,客气笑笑:“是挺巧的,没想到侯夫人也带着令爱来上香。” 武宁侯夫人拧了拧眉。 她之所以来上香,还不是遇到了恶心事。 太子好女色,面对东宫中的莺莺燕燕,蔷儿早就学会了熟视无睹。反正那些女子不过是供太子取乐的玩意儿,真要惹到蔷儿头上来,自讨不了好处。 谁想到靖王府的表姑娘竟然进了东宫! 那个小蹄子她没见过,但听薇儿说了,生得与靖王妃五六分像,还比靖王妃多了柔柔弱弱。 蔷儿心里不痛快,她这个当娘的当然不好受,这才想着来青鹿寺上香,替长女求个顺心,替次女求个姻缘。 “难得碰到一起,等上完了香一起喝茶吧。”武宁候夫人开口邀请。 她与林婉晴虽合不来,但烦闷的时候看着不如自己的人,心情总会好一点。 林氏毫不犹豫拒绝:“为向佛祖表示诚心,我打算念半日佛经,改日再一起喝茶吧。” 她才懒得听这讨厌的人张口闭口太子妃女儿如何如何呢。 现在耀武扬威目中无人了,不是年少时一听她喊全名“田春花”,气哭的时候了。 这也是林氏不喜欢武宁侯夫人的地方,自己的名字不乐意人叫,这不是有毛病嘛。 武宁侯夫人许久没被人直接拒绝过了,沉着脸道:“那改日吧。” “侯夫人先请。”林氏侧到一旁,示意武宁侯夫人母女先上香。 武宁侯夫人板着脸上前,接过僧人递来的线香。 等武宁侯夫人母女上过香,林氏才不慌不忙带着林好姐妹诚心拜佛。 走出宝殿的唐薇撇了撇嘴:“母亲,您搭理她们干什么。” 当娘的不识抬举,当女儿的死皮赖脸巴结小郡主,都是让人膈应的东西。 “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别把嘴翘得能挂油壶。”武宁侯夫人数落一句。 唐薇懒得听:“母亲您回去喝茶吧,难得来这里一趟,我想四处逛逛。” 眼看女儿带着婢女一溜烟走了,又没约上可以显摆的林氏,武宁侯夫人沉着脸喝闷茶去了。 林氏上完香,对林好二人道:“小沙弥不是说西边枫林很美吗,你们去玩会儿吧。” “您不一起去吗?”林婵问。 林氏摇头:“不比你们小姑娘了,坐了这么久的车有点乏,我睡一会儿。” 林婵与林好先陪林氏回客房,再一起往枫林而去。 青鹿寺作为香火鼎盛的寺庙,香客络绎不绝,因西边这一片只对入住香客开放,一路上倒是不见多少人。 前方一片火红,壮阔美丽。 林好与林婵踩着厚厚枫叶铺成的金红地毯,感受着晚秋的美丽。 一片枫叶飘飘荡荡落下,停在林婵指尖。 “确实要出来走走,我之前还想着祖母寿辰绣些什么,现在想到了。” 看着那片落叶,林好笑问:“大姐打算绣枫叶吗?” “打算绣一幅双面枫,摆在屋中应景又好看。” “大姐已经想好了祖母的寿礼,我还没头绪呢。”林好拉了拉林婵衣袖,笑着撒娇:“大姐绣工那么好,给我绣两条带红叶的帕子呗。” “这还用你求。”林婵睨了妹妹一眼。 一道冷哼传来。 二人闻声望去,就见唐薇撇着嘴站在不远处。 “将军府是过不下去了么,一条帕子也要巴巴求?” 因没有其他人,唐薇连基本的客气都懒得维持了。 她近日不顺心得很。 孙秀华那个小贱人没收拾成,反而进了东宫给姐姐添堵,经常一起玩的小郡主也与她看不顺眼的林好姐妹成了朋友,跟着母亲来上香散心,居然还遇到了她们。 林好上前一步,定定看着唐薇。 唐薇皱眉:“你看什么?” 林好神色认真:“我突然发现……你的嘴有点歪。” “噗嗤。” 林婵是个稳重的,以为自己没忍住笑出声,忙掩口。 唐薇愤然看向笑声来源。 不远处站着几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人手持折扇,拱了拱手:“抱歉,我不是有意笑的。” 除非实在忍不住。 他没敢说后半句,目光在林好与林婵面上一掠而过。 林好觉得这人眼熟,再看站在他身边的温峰,想了起来:那两次与温峰偶遇,这个人都在。 唐薇与这个年轻人显然认识,黑着脸道:“韩宝成,你在取笑我?” 韩宝成是兵部尚书府的公子,深知这位唐二姑娘的脾气,忙摆手:“没有,没有。” 唐薇忽然扬了扬唇,一指林好:“刚刚她出口羞辱我,你们都听到了吧?” 韩宝成一滞。 听是听到了,但唐二姑娘这么讨厌的人,他并不想帮她啊。 韩宝成这一沉默,其他人就收到了唐薇警告的眼神。 “抱歉,我们刚刚过来,并没听清三位姑娘的谈话。”一道清朗声音响起。 唐薇看向开口的人:“你是——杨状元?” 状元游街,她当然去看了,还占了最好的位子。 尽管看不上杨喆出身,可这么一个清俊无双的状元郎替林家姐妹说话,让唐薇感到格外火大。 “你们明明听到了,不然为什么笑?” 面对唐薇的咄咄逼人,杨喆面不改色:“我没有笑。” 唐薇被噎了一下,含怒目光落到一旁的温峰身上。 温峰垂眼作了一揖:“姑娘误会了,我们真的没听到。”怕唐薇不依不饶,他忙补充:“我也没有笑。” 另外两人恐引火烧身,纷纷表示没笑过。 唐薇怒视韩宝成。 韩宝成暗骂几个朋友不讲义气,一本正经道:“我是突然想到昨晚做的梦才笑的,根本没听清三位姑娘说什么。啊,三位姑娘继续聊,我们就不打扰了。” 没等唐薇说话,几人拔腿跑了。 第76章 失踪 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唐薇竟然往几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林婵沉默好一会儿,拉着林好的手正色叮嘱:“二妹,你以后离唐二姑娘远着些,就算躲不过听她说了什么难听话,也别和她争执。” 因为气不过,竟然追着几个男子去理论,这也太可怕了。 “大姐放心,我以后不说她嘴歪了。”林好笑眯眯道。 林婵无奈摇头:“二妹——” 到底不忍再说妹妹。 都是娇养着长大的,谁天生该受闲气呢。 杨喆几人顺利脱身,在一个亭子中坐了。 “真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姑娘。”一人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韩宝成苦笑:“这位唐二姑娘的难缠可不止这些。” 因两府有些来往,他从小就与唐薇认识,一见她就头大。 “杨兄,你胆子可真大,当心那丫头以后不依不饶。”韩宝成拍了拍杨喆肩头。 杨喆笑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韩宝成没好气看着其他人:“还有你们,一个个都说没听见没有笑,把我一个人推出来。” 一人笑道:“杨兄和温兄都那么说了,我就顺口说了。总不能说听到了,让唐二姑娘寻那两位姑娘的麻烦吧?” “可不是。那两个姑娘一看就文文静静的,哪惹得起唐二姑娘。”另一人心有余悸道。 韩宝成笑了:“要说那位穿紫衣的姑娘文静我相信,那位穿绿裙的姑娘嘛——你们听哪个文文静静的闺秀当面说人家嘴歪的?” 听韩宝成提起这个,几人一脸古怪,又想笑了。 那位绿裙少女不但说人家嘴歪,还说得极认真。 “不知道为何,明明说得有些过分,我竟不觉那姑娘刻薄。” 韩宝成摇了摇描金折扇:“大概是因为……说的是实话?” 他每次见唐薇,都见她撇着嘴,可能真有点嘴歪。 “其实——”一直沉默的温峰突然开口,把几人的注意力拉过去。 “其实什么啊?温兄你怎么开了个头就不说了?”几人中,韩宝成与温峰关系最好,说话自是随意。 温峰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那两位姑娘是我堂妹。” 本来不想表明两位堂妹身份,可几次偶遇让他意识到圈子就这么大,几个朋友早晚会知道。 他现在说了,也省得几个朋友在不知情时乱开玩笑。 “你堂妹?她们姓温?” 温峰苦笑:“现在姓林了。” 几人恍然:“原来她们就是温侍郎的女儿。” 知道了温峰与林好姐妹的关系,几人不好再议论两个姑娘家,遂转了话题。 林好与林婵往客房去时,发现宝殿外站了不少人,那些想进去的香客正被僧人引向别处。 林好好奇望了两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小沙弥。 小沙弥对给他桂花糕吃的女施主印象深刻,踏踏跑过来。 “女施主,你们去逛枫林了吗?” “去了,那里很漂亮。”林好笑着回答,目光扫过宝殿门口,随口问道,“小师父,为何把上香的人拦在门外啊?” 小沙弥往那边看了一眼,小声道:“听师兄说来了一位王爷,女施主最好不要过去打扰。” “多谢小师父提醒。” 小沙弥摆摆手,又跑了回去。 走到拐弯处时,林好回头看了看。 宝殿前只剩几位僧人,一个圆球般的男子被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说是圆球,绝不夸张,而是准确的形容。 林好知道了小沙弥口中的“王爷”是魏王。 魏王从小痴肥,年纪越长胖得越厉害,与形容俊秀的太子自不能比,但作为泰安帝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百官勋贵可不敢怠慢。 “二妹,你在看什么?”见林好驻足,林婵轻轻拉了拉她。 林好回神一笑:“有些好奇小沙弥口中的王爷是什么模样。” 前世的三年后她回到京城,偶然见过魏王一面,这位自小肥胖的王爷竟然瘦了下来,说玉树临风有些夸大,却称得上俊美。 她很难把眼前的圆球与三年后的魏王联系起来。 “那是魏王。”林婵低声道。 林好弯唇:“大姐也知道魏王?” “谁不知道魏王——”意识到提人缺陷不好,林婵拉了林好一下,“反正与咱们没关系。快走吧,娘应该休息好了。” 回到客房时,林氏正在吃素饼。 以纯素酥油做成的素饼,一个个只有小笼包大小,吃起来甜而不腻,香酥浓郁。 林氏一口素饼一口茶,见两个女儿进来,拿帕子抹了抹嘴:“逛完了?” 林好与林婵默契沉默了一瞬。 娘一个人还挺自在的。 “快过来尝尝,这青鹿寺的素饼很不错。”林氏招呼两个女儿。 二人走过去坐下,净了手拿起素饼品尝,果然味道甚好。 “枫林好不好玩?”林氏笑呵呵问。 林好与林婵对视一眼。 “风景很好。”林婵讲了枫林的美丽,既没提起唐薇,也没提起温峰。 林氏听了来了兴致:“明日一早咱们一起去逛逛。” 母女三人边吃素饼,边闲聊着。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林氏冲婢女芳菲点了点头。 芳菲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是个脸色苍白的丫鬟。 “请问两位林姑娘可在?” 林氏瞧着这丫鬟有些眼熟:“你是哪家的,找小女何事?” 丫鬟匆匆福了福身子:“婢子是武宁侯府的,请问两位林姑娘可有看到我家二姑娘?” 林婵打理丫鬟神色,暗生警觉,一时没有开口。 林好则问:“你说的看到是指何时?如果说在枫林中,与唐二姑娘说过话她不就匆匆走了。你是她的贴身丫鬟,当时不是跟在她身后吗?” 丫鬟有些急了:“二位姑娘真的没看到我家姑娘?” 林婵脸一沉:“我们有什么必要骗你一个小丫鬟?你若着急,就赶紧去别处找找吧。” 丫鬟屈了屈膝,惨白着脸匆匆走了。 林氏忙打发芳菲出去打探情况,并询问两个女儿是怎么回事。 听二人讲完,林氏皱了眉:“以武宁侯夫人的性子,她女儿若真丢了,说不定就要怪到咱们头上了。” 第77章 寻找 此时武宁侯夫人那里,正急得团团转。 “她们说没见过薇儿?”对从林氏那里回来的丫鬟,武宁侯夫人声色俱厉问。 丫鬟快吓哭了:“她们说没瞧见。” 武宁侯夫人箭步上前,劈手打了丫鬟一巴掌:“没用的东西,你是贴身伺候姑娘的,竟然能跟丢了人?” 丫鬟扑通跪下来:“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到现在,丫鬟还是糊涂的。 姑娘气不过那几个男子向着将军府两个姑娘说话,追过去理论,她与轻红急忙跟上,可不过眨眼的工夫姑娘就不见了,轻红也不见了。 她无头苍蝇般在枫林中乱窜,找了许久都不见人,实在没了办法,于是回来禀报侯夫人。 “再去找,你们都去!”武宁侯夫人把带来的下人都打发去找唐薇。 眼见天要黑了,还不见女儿的影子,武宁侯夫人终于忍不住了。 她先去见了院中执事,把女儿不见的事说了。 执事僧人大惊。 青鹿寺这样经常招待达官显贵的寺庙,贵女失踪影响太大了,何况今日魏王还来了。 “夫人不要急,贫僧这就安排寺中弟子去找令爱。” “还请师父交代一下弟子不要声张。”武宁侯夫人提醒道。 一个大家贵女在外面失踪,被人知道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是一开始她只让府中下人去找的原因。 可随着天色越来越晚,武宁侯夫人的侥幸心理彻底被担忧取代。 寺中各处掌起了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执事僧人冲武宁侯夫人合十一礼,念了声佛号:“夫人,几位弟子在林中发现了一具女尸——” 武宁侯夫人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夫人!”身边婢女忙把她扶住。 武宁侯缓了缓,脸色苍白望着执事僧人:“那女尸……是……是……” “是婢女打扮的少女,夫人可否派人去认一认?” 听说是婢女打扮,武宁侯夫人沉到谷底的心跳了跳,咬牙道:“我去看看。” 女尸已经被抬了过来,武宁侯夫人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失声道:“是轻红!” 令她失态的当然不是一个丫鬟的生死,而是女儿的安危。 “我女儿呢?没有找到她吗?” 执事僧人摇头:“暂时没有发现令爱。” 武宁侯夫人踉跄后退半步,再看向躺在木板架上的女尸。 女尸身上盖着布,青白的脸上有着凝固的暗红。 “她……她是怎么死的?”武宁侯夫人颤声问。 执事僧人面色沉重:“被割了喉。” 这说明失踪的侯府千金十分危险。 武宁侯夫人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贵寺是如何管理的,为何有这么穷凶极恶的人!” “阿弥陀佛,寺中除了僧人,还有很多香客,人员难免杂了些。还请夫人沉住气,已经加大了人手寻找令爱。” 武宁侯夫人眼泪掉下来:“小女的丫鬟被人割了喉,小女至今杳无音讯,我如何沉住气?” 她突然想到什么,大步向林氏所在客房走去。 林氏是个爱八卦的,此时正站在门外听动静,一见武宁侯夫人大步流星走来,立刻打起精神应对。 “侯夫人,令爱回来了吗?” 武宁侯夫人对林氏的关切询问充耳不闻,紧紧盯着林好姐妹:“你们真的没见过薇儿?” 林婵握住林好的手,神色平静:“我们只在枫林偶遇了唐二姑娘,后来唐二姑娘就先走了。” 武宁侯夫人一声冷笑:“听薇儿的贴身丫鬟凝翠说,你们与小女发生了口角!” “我们是与唐二姑娘说了几句话,然后来了几位男子,唐二姑娘与其中一个男子认识,他们说了几句就先后走了,我和妹妹也离开了枫林。”面对武宁侯夫人的横眉怒目,林婵心平气和解释。 “谁能证明你们后来没与小女在一起?” 林氏不干了:“侯夫人,我女儿是犯人吗,你这般审问?” “薇儿的一个贴身丫鬟刚刚被发现死在了林子里。”武宁侯夫人脸色沉得能滴水,“是被人抹了脖子!而你的两个女儿是目前可知最后见到她的人,难道不能问问?” 同是做母亲的,林氏对武宁侯夫人爱女失踪其实有些同情,可对方的咄咄逼人成功激怒了她。 谁都别想诬赖她女儿! “侯夫人这话不对吧,最后见到令爱的明明还有几个年轻男子,且令爱是沿着他们的方向离开的,你怎么不去找那几个男子问问?”林氏一指林好姐妹,“比起我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儿,几名年轻男子可能造成的危险无疑大得多吧?” 武宁侯夫人紧紧抿唇。 她早从凝翠口中知道了,除了林家姐妹,薇儿还遇到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位是尚书府韩家的公子,还有一个是新科状元郎。 按着凝翠的说法,薇儿去追这几个人,并没追上。 为女儿名声着想,她还没有去找这几个年轻人问过。 而现在,死了一个丫鬟,薇儿生死不明,已顾不得这些了。 “我自然要去问。林太太也不要觉得不关你两个女儿的事,只要薇儿没找到,见过她的人都脱不了嫌疑!” 林氏冷笑:“本来就不关我两个女儿的事,侯夫人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快去问问那几个年轻人。” 简直脑子有坑,女儿出了事不怀疑几个年轻男子,跑到她这里歪缠。 武宁侯夫人甩袖而去,林氏骂声晦气,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屋。 “岂有此理,女儿丢了就不分青红皂白怪别人,怎么不怪自己不积德呢。” 林婵忙劝:“娘,武宁侯夫人关心则乱,您没必要与她计较。” 刚刚她可真怕母亲与武宁侯夫人打起来。 林氏摆摆手:“你不了解她,她是那种你越忍让越觉得你心虚理亏的人,反而欺负得更狠。” 年少的时候,田春花没少嘲笑她是小土匪,她一开始也忍着,终于忍不下去抓掉了田春花一把头发,反而耳根清净了。 “她小女儿得罪了谁呢,贴身丫鬟竟然被抹了脖子。” 林氏继续派人去打听消息时,武宁侯夫人赶到了杨喆等人那里。 第78章 赎金 天色已经晚了,杨喆几人住了一座客院,正聚在一起饮茶聊天。 武宁侯夫人的到来令几人有些意外。 “你是韩公子吧?”武宁侯夫人扫量一眼,目光落在韩宝成身上。 韩宝成行了一礼:“侯夫人好,叫小子宝成就是。” 武宁侯夫人顾不得客气,直接问道:“今日你们在枫林,是不是遇到了薇儿?” 这个问题令几人一愣,韩宝成开口道:“是遇见了唐二姑娘,我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薇儿的丫鬟说薇儿往你们离开的方向去了,后来有没有再碰到?” 几人对视一眼,意识到唐薇出事了。 这让韩宝成的回答更谨慎:“没有啊,我们很快就离开枫林了。” 武宁侯夫人紧紧盯着韩宝成,无法从他的神色中瞧出真伪,沉声道:“薇儿不见了。” 不见了? 尽管早有预感,这话还是让几人吃了一惊。 “天这么晚了,薇儿还没找到,要劳烦你们去一趟枫林,把离开时的路指出来。”武宁侯夫人说得还算客气,语气却不容拒绝。 几人答应下来。 夜里有些冷了,草木潮湿,没了白日的舒适。 枫林这一片还有许多僧人提着灯笼找人。 几人沿着离开的路走了一遍,跟着的侯府下人与僧人还是没把人找到。 不少留宿的香客注意到了外边的不寻常,包括心血来潮来上香的魏王。 “去问问外头怎么回事。” 得了吩咐的下人出去转了一圈,把消息带回来。 “回禀王爷,说是武宁侯府的二姑娘在枫林里失踪了。” 武宁侯夫人虽交代僧人不要声张,但对魏王的人的询问,僧人自不会隐瞒。 “武宁侯府?”魏王来了兴趣。 武宁侯府二姑娘是太子妃的亲妹子,居然在青鹿寺失踪了? 本就闲着无事,魏王决定出去看看热闹。 下人有些担心魏王安危:“王爷,听说唐二姑娘的丫鬟死在了林子里——” 魏王笑了:“这么多人在,怕什么?” 下人不敢再多嘴。 魏王慢慢悠悠走了出去。 当然,碍于他过于宽大的身形,想快也快不起来。 此时最热闹的就是客房这一片。 武宁侯夫人等不来女儿的好消息,抓着杨喆几人与林好姐妹不放。 “小女最后见到的就是你们,如今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请你们把去向说个明白。” 林氏问:“侯夫人报官了吗?” 武宁侯夫人面罩寒霜,冷冷看着林氏。 女儿失踪,从一开始心怀侥幸命府中下人去寻找,到告诉了寺中僧人,再到询问尚书府的公子几人,一步步越来越没了信心,谁一开始就去报官呢。 林氏冷笑:“我劝侯夫人早些报官,官府觉得谁有嫌疑自然会调查,而不是现在抓着人不放,让人连觉都睡不成。” 武宁侯夫人怒火上涌:“林婉晴,你还当年少时能横行无忌?我告诉你,薇儿要是找不回来,这寺里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那时候,林婉晴是国公之女,揪掉她一把头发她奈何不得,而今风水轮流转,她这个太子岳母还奈何不了一个无父无夫无子的破落户? “是么?”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球。 “见过王爷。”众人纷纷行礼。 魏王缓缓移过来,看着武宁侯夫人:“侯夫人的意思是说一日找不回令爱,我们都不能走?” “王爷也在?”武宁侯夫人有些意外。 因为长女争气,武宁侯夫人与人打交道难免有种高高在上的心态,但这些人里可不包括魏王。 谁让皇上只有太子与魏王两个儿子呢。 魏王不冷不热道:“早知道来上香就不许走,本王可不敢在。” 武宁侯夫人脸色有些难看:“王爷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王看了林氏一眼:“本王觉得这位夫人说得对,该找人找人,该报官报官,该休息休息,没必要这么耗着。侯夫人觉得呢?” 武宁侯夫人勉强扯出个笑容:“王爷说得是。” “寻找令爱的人手够不够,要不要本王借一些人手?” “多谢王爷好意,不必了,寺中许多僧人都在寻找。” “四周黑漆漆的是不好找,等白日或许就找到了,侯夫人还是早点报官吧。” 魏王不想再和武宁侯夫人多说,背着手扫了扫在场之人,走向杨喆几人那里。 “你是杨状元吧?” 杨喆拱手:“学生正是。” 魏王挤出亲切的笑容:“本王对你有印象。” “多谢王爷抬爱。”杨喆不卑不亢道。 魏王又看向韩宝成几人,笑道:“难得遇上,陪本王喝杯茶吧。” 几人暗松口气。 陪魏王喝茶,可比陪着武宁侯府的人大晚上到处找人,还要承受武宁侯夫人的怀疑强多了。 有了魏王的话,武宁侯夫人不好再揪着人不放,连夜打发人回城报官,只是城门早已关闭,想要等官府来人至少要天亮后了。 “夫人,先回房休息一下吧。”侍女劝道。 武宁侯夫人养尊处优,虽担心女儿,这么一直站在外头也受不住了,遂点了头。 侍女扶着武宁侯夫人往客房走,走到门口处正要推门,忽然发现门缝里塞着一封信。 “夫人,您看!”侍女把信递给武宁侯夫人。 武宁侯夫人接过来打开,借着灯笼散发的橘光迅速扫了一遍,拿着信的手颤抖起来。 好一会儿后,武宁侯夫人高喊:“来人,快来人!” 不多时,执事僧人带人匆匆赶来。 武宁侯夫人把信扔过去,厉声道:“拐走我女儿的定是熟悉这里地形的人!” 执事僧人把信匆匆看过。 信上要求武宁侯夫人准备一千两银票,放到枫林附近山谷入口处的一棵系着蓝布条的松树下。只允许一名侍女带着银票过去,到了松树那里,会得知唐薇的下落。 “夫人,寺中有武僧,可以让他们过去一看。” “不行!”武宁侯夫人坚决反对,“信上说了,若是发现有其他人,我女儿就会像那个丫鬟一样。” 不过是一千两银,比起女儿安危,不值一提。 第79章 带回 执事僧人见武宁侯夫人坚决拒绝,不再多话。 武宁侯夫人最终把任务交给了唐薇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凝翠。 “你跟丢了姑娘,就要把姑娘平平安安带回来,这样也算将功补过,明白吗?” 凝翠心里怕得要死,却不敢拒绝,颤声道:“婢子明白,婢子一定把姑娘带回来。” “去吧。”武宁侯夫人不再看她,疲惫闭上了眼睛。 凝翠脚步沉重走进了黑暗里。 夜间的风很冷,毫不留情割着她娇嫩的脸颊,让她想起了被割了喉的轻红。 那个抓了姑娘的人……收了银票真的会把姑娘放了吗?会不会像对轻红那样,把她和姑娘—— 凝翠下意识摸了摸脖颈,眼里含了泪。 这样的深夜,处处都是晃动的暗影,她根本无法认清路。 给她带路的僧人停下来:“前边就是山谷入口了,女施主多加小心。” 凝翠攥紧灯笼提竿,脸色煞白点了点头。 前边的路,就要她自己走了。 她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前方有高高的黑影无声伫立。 凝翠鼓起勇气把灯笼举高,下意识松了口气。 是那棵松树! 她提着灯笼小心翼翼靠近,在松树上发现了绑着的蓝布条。 她先按着信上的指示把装着银票的荷包放到松树背面半丈开外的地上,再绕回来静静等待。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是厚厚的落叶枯草被踩到的沙沙声。 凝翠浑身紧绷,死死盯着松树后。 她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靠近又退开,有什么东西飞过来。 那瞬间,凝翠寒毛竖起,死死捂着嘴才没发出尖叫声。 飞来的东西在不远处落下,是包着蓝布条的石子。 凝翠胆战心惊取下布条,凑近灯笼看。 布条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地点。 她抓紧布条跑回僧人等待之处,语气有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这里,姑娘在这里!” 僧人接过布条看过,忙道:“女施主往这边走。” 二人匆匆赶往布条上所写之处。 山谷里风小了些,草有半人高,影影绰绰,令人心悸。 断断续续的呜呜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凝翠举起灯笼一看,飞奔过去:“姑娘!” 唐薇被捆成粽子般躺在地上,无力挣扎着。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看清唐薇的脸,凝翠尖叫一声,手中灯笼直接甩了出去。 僧人捡起灯笼走过来,借着灯光一照,看到了唐薇的样子。 只看她右脸,光滑白皙,虽然狼狈却掩不住秀丽,可左脸颊上一个鲜红的烙印破坏了所有美丽。 “呜呜呜——”唐薇看到来人激烈叫喊着,奈何口中塞着破布喊不出来。 凝翠缓过神,爬过来手忙脚乱取下塞着唐薇嘴巴的布团,解开绳子。 唐薇手脚得了自由,却动弹不得。 凝翠直流泪:“姑娘,姑娘您还好吗?” “你要死吗?快背我走!”唐薇嘶哑着声音,咬牙切齿。 “是,是,婢子这就背您回去。”凝翠伸手去拉唐薇,因为心慌一时没背起来,挨了一个无力的巴掌。 “废物!”唐薇嘶声骂着。 凝翠背着唐薇咬牙前行,途中摔了好几次,终于走出了山谷。 等在那里的人围过来,由一个婆子把唐薇接过,背到了武宁侯夫人那里。 “母亲——”唐薇一见武宁侯夫人,就痛哭失声。 武宁侯夫人看到唐薇的脸,魂飞魄散:“薇儿,你这是怎么了!” 唐薇抬手碰了碰左脸颊皮肉好的地方,尖叫道:“镜子,拿镜子来!” 没有人敢动。 “母亲,我要镜子,我要看看我的脸!”唐薇大叫着,许是大半日的担惊受怕,激动之下眼一翻昏了过去。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陷入昏睡的唐薇换上了干净衣裳,脸和手也被擦干净,左脸颊上那块鲜红烙印越发醒目骇人。 武宁侯夫人死死盯着女儿的左脸,完全无法接受。 女儿彻底被毁了! 她豁然起身,去找执事僧人。 “那人熟悉四周地形,不是寺里的就是这附近的人,贵寺要给小女一个交代!” 执事僧人念了一声佛号:“贫僧已安排弟子守住山谷两端和下山的路,等明日与官差一起进山寻找……” 听了执事僧人的安排,武宁侯夫人转身回去。 执事僧人暗暗叹口气。 幸亏没有听这位夫人的对拐走唐二姑娘的人放任不管,不然现在更束手无策了。 唐薇醒来时天已大亮。 看到坐在身边的武宁侯夫人,她有些茫然:“母亲,您怎么在我屋里?” 武宁侯夫人眼圈一红:“薇儿,你醒了,饿了吗?” “饿了——”唐薇神色一僵,猛然坐起,“快把镜子给我拿来!” 知道女儿早晚要面对,武宁侯夫人示意婢女捧来镜子。 唐薇往镜中看了一眼,看到左边脸颊已经涂了药膏包扎好。 她伸手去抓,被武宁侯夫人拦住:“薇儿,可千万不能抓,大夫给你上了祛疤的药膏。” 唐薇不敢动了,尖叫道:“母亲,害我的人抓到了吗?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薇儿你先冷静一下。”武宁侯夫人冲婢女示意。 婢女走出去,不多时带进一个捕快打扮的男子。 “薇儿,刘捕头问你话,你就把知道的告诉他,这样才能早点找到害你的人。” 唐薇连连点头。 “唐姑娘还记得昨日怎么出事的吗?” 唐薇眼神迷茫:“我在林子里快步走着,突然摔了一跤,被人捂住了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呢?” “后来——”唐薇回忆着,脸色惨白,“等我醒来就看到个面罩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他看了我一阵,就,就——” 唐薇眼泪直飞,神色恐惧夹杂着绝望:“他拿铁钳夹起一块烧红的炭,按在了我脸上——母亲,我毁容了,呜呜呜……” 刘捕头等她哭了一会儿,再问:“那人可有说什么?” “他一句话都没说,烫完我的脸,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刘捕头沉思片刻,对武宁侯夫人道:“这人求财恐怕是顺便,真正目的是寻仇。” 第80章 水落 刘捕头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捕快了,对此有一套摸索出来的见解。 “这人一句话没有,可见对唐姑娘及侯府是了解的。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毁了唐姑娘的脸……”刘捕头扫了一眼唐薇的脸,迎来了唐薇的嚎啕大哭。 他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对侯夫人道:“侯夫人回忆一下,令爱有没有无意中弄伤过女子的脸?” “怎么会!”武宁侯夫人下意识否认。 一个大家闺秀弄伤了女子的脸,哪是什么好名声。 刘捕头面露难色:“如果没有,那对此人身份的调查就无从下手了,只能等衙役搜捕到此人再说。” “母亲,不能让这人跑了!”唐薇边哭边喊。 武宁侯夫人看着有些癫狂的女儿,突然脸色一变。 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时候薇儿只有十岁出头,不知怎么进了厨房玩,把一个烧火丫鬟的脸烫伤了。 那烧火丫鬟并非家生子,她让人给了十两银子,打发回家了。 难道薇儿这次出事,与那烧火丫鬟有关? 见武宁侯夫人神色有异,刘捕头问:“侯夫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武宁侯夫人斟酌道:“几年前,薇儿不小心烫伤了一个烧火丫鬟,不知道与现在的事有没有关联。” 刘捕头立刻问了一连串问题:“那烧火丫鬟现在何处,家中有什么人……” 唐薇听着母亲与刘捕头的对话,脑海中浮现一张面庞。 那是一张与她有些相似的脸。 那年她心血来潮走进厨房,乍然看到一个眉眼与她有些像的人,而那个人竟是个烧火丫鬟,脸上甚至沾着灰。 她还听到那个嘴碎的婆子对那丫鬟说,你生得这么好,将来说不定有大造化呢。 那一刻,她怒气冲天,夹起一块炭火按在了那丫鬟的脸上。 她还记得那丫鬟的惨叫与皮肉烧焦的味道。 冲动之后,她跑回了闺房。 后来她就再没见过那个烧火丫鬟了,连那婆子也再没见过。 偶尔想起那日的事,她并不觉后悔。 她可不想看到一个与她长得像的烧火丫鬟有什么大造化。 再后来,她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母亲,一定是那个烧火丫鬟害我!” 刘捕头从武宁侯夫人这里了解了一些情况,又问唐薇:“唐姑娘还记得那人高矮胖瘦,有何特征吗?” “他不高,但比较壮实,特征——”唐薇摇了摇头,“他头脸蒙着黑布,哪能看到什么特征。” “不一定是脸,其他地方呢?但凡让你有印象的都可以说一说。” “其他地方——”唐薇迟疑着,“我觉得他的手挺大,是古铜色的。” 刘捕头点了点头,对武宁侯夫人道:“侯夫人要尽快把记载那烧火丫鬟情况的名册拿来,还有与她熟悉的人。小人会安排一部分人调查她家中情况,这样歹人若是逃脱搜查,不至于毫无线索。” “这么多衙役与僧人,还能让那歹人逃脱?”武宁侯夫人沉着脸问。 刘捕头无奈笑笑:“山林容易藏人,歹人若是打算耗下去,一两日时间很难找到。” “一日找不到,就两日,两日找不到,就三日。侯府家丁也会参与搜查,断不能让那歹人逃了。” “我们会尽力的。小人想与执事僧人聊聊。” 武宁侯夫人吩咐丫鬟照顾好唐薇,与刘捕头一起出去见执事僧人。 “听侯夫人说歹人索要赎金的信就夹在门缝里,这送信之人应该就是寺中僧人。” 执事僧人不大认可刘捕头的话:“这边是客房,有很多小住的香客,送信之人也有可能是某个香客。” 刘捕头笑笑:“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面对武宁侯夫人与执事僧人疑惑的眼神,刘捕头问道:“侯夫人来青鹿寺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武宁侯夫人虽不解他问这个的意思,还是道:“就是突然想来上香了。” 自然不能说是太子娶了不好随便收拾的小老婆,才来散心的。 刘捕头看向执事僧人:“师父你看,此时非年非节,香客来上香大多是随性而起,歹人很难提前从香客中找好送信之人,临时找的话就要冒着被揭穿的风险。所以我推测这送信之人应该是寺中僧人,以不起眼的杂役僧人可能性最大。” 执事僧人面色沉沉,念了一声佛号:“贫僧这就查一查寺中弟子情况。” 半个时辰后,执事僧人找出了送信弟子,果然是做杂活的僧人。 “那人是布庄伙计,昨日来送做棉衣的厚布,是弟子负责搬货的。天黑时他找到弟子,让弟子把一封信送到一处客房,弟子……弟子一时起了贪念,就答应了。” 刘捕头没问布庄伙计给了僧人什么好处,而是问起对僧人来说更容易回答的事:“你与那人很熟?” 僧人迟疑点了点头:“每到换季时送布的人中都有他,小僧负责搬货,一来二去就说上话了。” “那人叫什么,是哪家布庄的伙计?” “他叫阿虎,是福来布庄的。” 刘捕头立刻吩咐手下去福来布庄打探。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山林里里外外找了几遍没找到歹人影子,送武宁侯府名册与去福来布庄打探的人先后到了。 “阿虎姓宁,是三年前来布庄干活的,当年对掌柜说的住址是燕子坊……”去布庄问话的衙役禀报道。 侯府管事打开记着烧火丫鬟的名册奉给武宁侯夫人看,烧火丫鬟的姓氏正是“宁”。她家住址也有记录,与阿虎住址一样。 到这时,虽还没有派人去燕子坊打听,已经可以确定烧火丫鬟与阿虎是一家人。 “这么说,是被唐二姑娘毁容的烧火丫鬟的亲人来寻仇?”听着侍女花重金打探来的消息,林氏总算踏实了。 没办法,勾起她好奇心的事要是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她睡不好觉。 林氏解了好奇心,便对林好姐妹道:“本打算多住两日,如今寺中乱糟糟,还是罢了,咱们这就回家吧。” 第81章 雨来 林好微微仰头感受着风中凉意,劝道:“娘,明日再回吧,等会儿可能有雨。” 身后有声音传来:“姑娘怎么知道等会儿有雨?” 林好转身,就见不远处站着数人把魏王簇拥在中间,刚刚问话的正是魏王。 “见过王爷。”林氏向前一步把两个女儿挡在身后,行了一礼。 魏王笑道:“夫人不必多礼。本王与几个朋友正准备今日下山,听到令爱的话有些好奇,所以问问。” 林好听着魏王的话,余光不着痕迹扫过他身边几人。 杨喆、韩宝成、温峰都在其中。 她一时有些诧异。 没想到唐薇出事,倒成了这几人与魏王结交的契机。 林氏不愿与魏王打交道,笑道:“小姑娘想在外头多玩一天乱说的,王爷莫要当真。” 她才不想让魏王对如花似玉的闺女们有好印象呢,万一动了求娶的心思怎么办? 林氏的想法很朴实:绝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球,再高贵的球都不行。 “原来是玩笑话。”魏王笑了笑,似是想到了什么,“还没问过夫人是哪个府上的。” 林氏暗生警惕:“小妇人是将军府林家的。” “将军府林家——”魏王恍然,“难怪瞧着夫人眼熟。” 林氏:“呵呵。” 见林氏不怎么善谈,魏王与之道别。 林氏松口气,立刻带着林好姐妹回房。 “既然魏王今日下山,咱们就明日吧。” 林婵不解:“娘对魏王似乎很敬畏。” 林氏正色道:“你们也要对魏王敬畏点,能远离就远离。” 迎着两个女儿疑惑的眼神,林氏小声道:“魏王尚未娶妻,万一看中你们怎么办?” 林婵哭笑不得:“只有您会这么想,娶王妃哪是那么随便的。” “那样最好。娘就希望你们两个找个品貌家世相当的。” 林好默了默。 母亲这么忌惮魏王,原来是嫌魏王胖,却不知人家魏王瘦下来也是个翩翩美男子。 当然这事就没必要说了。 魏王等人收拾完,下了山。 杨喆几人是骑马来的,与魏王道了别,快马加鞭往京城的方向赶。 魏王坐进马车,悠哉悠哉往京城走。 魏王的马车格外宽敞豪华,里面铺着厚厚锦毯,两个清秀干净的小厮一人给魏王倒茶,一人把酱色的鹌鹑蛋送进魏王嘴里。 鹌鹑蛋是与五花肉一起炖出来的,吸饱了肉汁,香而不腻。 魏王在青鹿寺吃了几顿素斋,早就受不住了,一尝鹌鹑蛋登时食欲大开。 大快朵颐之时,他想到了杨状元的话:学生有张家传偏方,或能治王爷肥胖之症。 他真的能瘦下去? 魏王托着脸上肥肉,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忽然外头狂风大作,车窗帘飞了起来。 落雨了。 魏王盯着窗外连成串的雨帘,不由想到了青鹿寺中那个青裙少女的话:明日再回吧,等会儿可能有雨。 真的被她说中了? 好奇心让魏王生出回头的冲动,想想还是作罢。 他的马车这么舒坦,就算下雨也无妨。 至于那个有些奇异的少女,在京城总会见到的。 说起来,最近遇到的奇异的人挺多的,那个小姑娘是,杨状元也是。 魏王突然觉得无趣的生活开始有意思起来。 下雨对坐在豪华马车中的魏王影响不大,却苦了杨喆几人。 淋着雨骑马赶路,要是得了伤寒就麻烦了。 几人进了一户农家避雨,难免提起林好。 “温兄,你堂妹还有观天象的本事?” 温峰笑笑:“我今年才进京,与堂妹其实不太熟。从温府相处来看,堂妹就是个普通小姑娘,今日应该只是巧合。” 他说着,却突然想起父亲的话:峰儿啊,我跟你说,阿好是个吃人的妖怪,你可离她远着点儿。 难道堂妹—— 温峰猛摇头。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能被父亲带歪了! 几人见素来温和稳重的温峰狂摇头,纷纷道:“温兄,我们信你就是了。” 倒不必如此激动。 这时农家主人领着一人进来。 那是一个少年,因为淋了雨,如墨的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令他少了几分平日的温和,多了几分冷峻。 韩宝成一愣。 进来的少年竟是认识的,是靖王府的小王爷。 “世子。”韩宝成客气打了招呼,心道这两日有些邪门,遇到的全是惹不起的人。 祁烁看向韩宝成。 韩宝成拱手道:“家祖是兵部尚书,小弟叫韩宝成。” “韩公子。”祁烁微微点头,看向其他人。 这几人中,其实有三人他都知道,一个杨状元,一个温峰,一个迫不及待自我介绍的韩宝成。 “杨状元。”祁烁颔首。 杨喆拱手行礼:“世子。” 其他三人一一报了家门。 祁烁云淡风轻,没有表现出对温峰的注意。 因为祁烁的到来,气氛一时有些局促。 “世子也回城么?”韩宝成努力找话题。 祁烁笑问:“几位这是出城游玩?” “我们昨日去了青鹿寺,没想到出了点状况。今日事情明朗,就离开了。 “什么状况?”祁烁摆出好奇的模样。 唐二姑娘在青鹿寺出事定然瞒不住,韩宝成就照实说了。 “佛祖眼前,竟然会出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世子是没见到那个被抹了脖子的丫鬟,太惨了。” 几人纷纷附和:“太惨了。” 祁烁亦点头:“太惨了。” 雨看起来小了些,祁烁找来农家主人:“不知可有雨具?我想买一副。” 农家主人忙道:“有一副蓑衣斗笠,不过是穿过的,公子若不嫌弃——” 祁烁笑道:“有的用就很好了。” 从农家主人那里买来雨具,祁烁与韩宝成几人道别,穿戴好蓑衣斗笠策马离去。 狂风大雨转为细雨如丝,林好撑着一把青竹伞,纵目远望。 天灰沉沉的,山脚下还能看到守路的僧人与衙役,官道上偶尔有马车缓缓驶过,也有淋着雨的行人颇显狼狈。 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策马而行,许是带子没系好,斗笠飞落到地上。 林好揉揉眼,以为眼花了。 那人看着怎么像靖王世子? 第82章 又一名死者 青鹿山不高,林好眼神又好,从半山腰俯瞰官道,若是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来的。 林好望着祁烁翻身下马捡起斗笠重新戴好,策马向前而去。 雨似乎又大了些,如珠子打在伞面上,啪嗒啪嗒,溅起丝丝凉意。 靖王世子体弱多病,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冒雨赶路? 林好心生疑惑,依然望着祁烁背影消失的方向。 “姑娘,回屋吧,当心着凉。”宝珠走过来。 林好举着伞往屋中走去。 林氏正吃点心,见林好收伞进来,招呼她过来坐:“想知道什么派丫鬟出去打听就是了,外头怪冷的。” 林好嘴角微抽。 林氏看了看门口:“也不知道那歹人抓到了没。” 本来走了也就走了,为了避开靖王多留一日,就忍不住关心起这件事了。 林氏是个爽利性子,心思一起,立刻吩咐道:“芳菲,你安排人打探着,有动静及时来报。” 芳菲领命而去,剩下母女三人闲聊。 外边下着雨,屋中却暖洋洋的,吃着茶点消磨时光最是惬意。 转眼天色就暗下来。 芳菲走进来,带来一个消息:“靖王世子来了青鹿寺。” 林好动了动眉梢。 靖王世子路过青鹿山,又返回了? 林氏不知道祁烁路过青鹿山的事,震惊道:“靖王世子冒雨来上香?” 不是她多想,莫不是听说阿好在这里吧? 又是魏王又是靖王世子,林氏突然很苦恼。 “去打听打听,靖王世子住的哪间客房。” 不多时芳菲打听回来:“靖王世子住的是魏王先前住的客房。” 林氏:“……” 好一会儿,她摆摆手:“让跟来的人都机灵点儿,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府。” “是。”芳菲退了出去。 林氏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语气带着微微不满:“靖王世子大雨天出城上香,也不知道靖王妃知道吗?” 不省心的孩子。 林好与林婵对视一眼,总觉母亲对靖王世子有种莫名的关注与抵触。 两个女儿都不搭腔,林氏就转了话题。母女三人一起用过斋饭,各自洗漱休息。 离着睡觉还有一点时间,林好靠着床头,翻看着宝珠从家中带来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林好穿好外衣,推门而出。 林氏与林婵也听到动静出来了。 母女三人走到栏杆处眺望,就见山脚灯火摇晃,人头攒动。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 “定是找到歹人了。”林氏俯瞰山脚,笃定道。 说是歹人,其实也是可怜人。 林氏扶栏叹了口气。 陆陆续续有香客听到动静走出来,林好看到了祁烁。 二人对视一瞬,祁烁大步走过来。 “林太太,没想到你们也在。”祁烁客客气气打招呼。 林氏矜持笑笑:“是挺巧的。” “不知山下发生了什么事?”祁烁望向山脚,十分自然起了话题。 “世子才来,恐怕还不知道,昨日青鹿寺出事了……” 默默听母亲给靖王世子解惑,林好想翻白眼。 靖王世子上山时定然看到了守路口的衙役,她才不信他一点不知情。 山脚下,火龙渐渐向上移动,移到了半山腰。 “婵儿,阿好,你们在这等着,娘去看看。” 林婵无奈:“娘,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林氏余光一扫祁烁,点了头:“也好,一起去看看。” 祁烁笑笑,走在母女三人后面。 听到动静的武宁侯夫人急匆匆赶来:“找到害小女的畜生了吗?” 本来今日下午就准备带女儿回府的,结果刚下山就落雨了,无奈又返了回来。 武宁侯夫人觉得这趟青鹿寺之行倒霉透了。 刘捕头面色凝重:“暂时还没发现歹人踪迹。” “那你们这是——” 刘捕头往旁边一侧,两个衙役把抬着的架子放在地上。 架子上躺着一个穿青色大袖袍服的中年男子。 武宁侯夫人上前细看,突然瞳孔一缩,连连后退。 那分明是一具尸体! 中年男子双目微睁,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不解的表情与干涸的血迹。 围观的人如武宁侯夫人一样发现了中年男子已是死人,登时嗡嗡议论起来。 “竟然又死了一个!” “这人怎么死的?” 刘捕头对武宁侯夫人道:“这人是在往北的官道边的杂草丛里发现的,被人抹了脖子。” 武宁侯夫人声音发颤:“是那个畜生干的?” 薇儿的丫鬟轻红就是被人抹了脖子。 刘捕头微微点头:“目前看来,可能是阿虎逃走时被这人撞见,遂杀人灭口。” “这么说,那畜生逃了?”武宁侯夫人语气有些激动。 刘捕头神色有些尴尬:“侯夫人别急,我们的人已经往北追查了。” 武宁侯夫人怒了:“别急,别急,你们只会说别急。这么多人一遍遍搜查,把守出口,竟然还是让一个小小布庄伙计逃了,真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听着武宁侯夫人的骂,刘捕头没有吭声。 他们这种人,平时百姓见了能被叫一声差爷,到了武宁侯夫人这样的人面前屁都不是。 挨一顿骂不算什么,回头丢了糊口的差事才是惨。 武宁侯夫人发泄了一通,不想再待:“希望明日能等来刘捕头的好消息。” 武宁侯夫人一走,议论声就大起来,或是说歹人的残暴,或是猜测受害男子的身份。 刘捕头示意手下把尸体抬走,大感头痛。 看这人情形,分明是要进京的外地人,想查明身份恐怕难了。 林好目光追逐着尸体被抬走,连林氏喊她都没听见。 “阿好。”林氏伸手拍了拍林好胳膊。 林好回神,声音有些飘:“娘?” 林氏看着女儿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忧:“阿好,是不是吓到了?” 是她疏忽了,总以为两个女儿像她一样不怕这个。 再看林婵面色如常,林氏又有些茫然。 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错觉,她总觉得小女儿比长女胆子大。 “回屋吧,明日一早咱们也赶紧下山。” 一天死一个,哪有小姑娘不害怕的。 林氏拉着林好的手往回走,林好回眸,定定望了祁烁一眼。 第83章 坦白 夜色朦胧,少年的脸在摇曳灯火下忽明忽暗,明明算是熟悉了,此刻看起来忽然又显得陌生。 林好回过头,跟着林氏回到房中。 林氏摇了摇头:“先前觉得那歹人也是可怜人,现在不觉得了。有仇报仇也就算了,杀害两个无辜的人算什么。” 武宁侯夫人对外当然不会说女儿故意烫了一个烧火丫鬟的脸,只说是不小心烫伤的。但听的人都不傻,但凡对唐薇脾气了解一些的,略一琢磨就想明白真相了。 如果是无意造成的,给够了银钱安抚,怎么会用这样极端的手段报复。 林婵深以为然:“母亲说得是。” “你们都早点休息吧,明天咱们早点走。歹人已经杀红了眼,能避开就避开。” 林氏自信遇到歹人也不怕,可凡事总有个意外,带着两个女儿她可不想有一点风险。 就像武宁侯夫人,来上香丫鬟婆子带了不少,女儿还不是说出事就出事了。 “嗯。”林婵点头应了。 林氏看向林好,发现女儿又在发呆了。 “阿好?”她推了推林好。 “娘?” 林氏伸手覆上林好额头,忧心忡忡:“该不会吓丢魂了吧?” 林好扑哧一笑:“娘,您想到哪里去了。” “那你怎么从见了尸体总发呆呢?” “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横死的人嘛,那人的脸就总在脑海里浮现。” 林氏一想也对,唐二姑娘的一个丫鬟虽然被害了,但她们没见着尸首,刚刚那人却被抬到了眼前。 “娘,我回房歇着了。”林好起身,看起来已神色如常。 林氏这才放心:“去吧。” 林好与林婵一起走出林氏房间。 “二妹,要不今晚你与我一起睡吧。” 林好笑着摇头:“不用,我真的不害怕。” “真的不用?” “真的,真的,再说还有宝珠呢。大姐快去睡吧,娘不是说了明日要早起的。” 回到房间,林好往床榻上一躺,脑海中一会儿是中年男子青白可怖的脸,一会儿是靖王世子俊朗温和的脸。 在别人看来,那中年男子是个无辜惨死的倒霉路人,可她却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方成吉,前世深得太子看重,导致靖王府覆灭的方成吉。 就算没有靖王世子出现,方成吉以无名男尸的身份死在青鹿山附近她都觉得离奇,何况靖王世子出现在这里。 是靖王世子杀的方成吉吗……那个看起来温和病弱的靖王世子? 林好翻来覆去,如烙饼般。 她想去找靖王世子问个清楚,立刻。 林好坐起身来。 这番动静惊动了歇在外间的宝珠。 “姑娘,怎么啦?”宝珠趿着鞋子走进来。 “我想出去走走。” “这时吗?”宝珠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紧闭的窗户,透着一团黑。 “天好晚了,肯定很冷,婢子给您拿披风来。”宝珠快步去拿披风。 林好弯了弯唇角。 她喜欢的就是宝珠这一点,不会问东问西的。 宝珠拿来杏色披风替林好系好,陪她走出房门。 各处的灯都已经熄了,整个青鹿寺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因为接连死了两个人,凶手又没抓到,这份寂静又多了阴森恐怖的感觉。 幸亏天上星子投下冷清清的光,让人勉强能辨出脚下的路。 林好脚步轻轻走到祁烁房间附近,那股冲动却打消了。 半夜三更,她跑来敲年轻男子的门实在不像话。 意识到这一点,林好有些奇怪。 她应该不是这么没羞没臊的人啊,怎么遇到靖王世子就总干出格的事呢?且不觉得出格。 林好决定明日一早再来问,刚转身就听轻微的开门声从背后传来。 她立刻转身,就见身穿月白长袍的少年推门而出,清风朗月般赏心悦目。 那一瞬,林好有些迷茫,实在难以把眼前少年与心中猜测联系起来。 少年一步步走近,她却忘了反应。 “林二姑娘。”祁烁在林好面前站定,含笑喊了一声。 林好目光流转,恢复了冷静。 “世子也没睡啊?” 祁烁点头:“嗯,我猜林二姑娘可能会来找我。” 林好:“……”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了。 “是有些话想与世子说。” “去那里说如何?”祁烁抬手指了指。 林好一愣。 靖王世子指的是屋顶。 迎着林好诧异的目光,祁烁一笑:“林二姑娘伸出手。” 林好伸出手来,好奇他要做什么。 手腕突然被握住,紧接着身子一轻,再回神已经落到了屋顶上。 站在屋顶,离满天星子仿佛更近了,可看眼前少年却觉更陌生了。 林好的震惊在祁烁意料中。 他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令林好回神,终于觉得这是她认识的靖王世子了。 不不不,还是不对劲,靖王世子怎么能毫不费力带着她到屋顶上来? “林二姑娘,要不要坐着说,站着容易引人注意,也容易脚滑掉下去。” 林好坐下来,静静看着祁烁。 “我会武。”少年老实承认。 林好微笑:“平时可看不出来。” 祁烁咳嗽两声:“会武的人也会生病的。” 林好默了默。 这个解释还挺完美。 沉默了一会儿,林好直接问:“那个人……是不是世子杀的?” 祁烁面不改色看着她,略一沉默,反问:“林二姑娘是说方成吉吗?” 林好目光微闪:“看来是世子了。” 祁烁的坦诚令她高看一眼,可一时又无法把他所为与平时印象联系起来。 因为她提了一个梦,就把可能带来危险的人解决,不可谓不狠辣。 借唐二姑娘婢女遇害,用同样的手法杀人,顺势把嫌疑推到找不到的凶手身上,甚至还误导了官差追查阿虎的方向,不可谓不机智。 林好以为对任何人都能有清晰的看法,可此刻对靖王世子的看法却模糊起来。 靖王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仅仅因为一个梦就杀人,还不是他自己做的梦,是不是有点可怕? 她伸手捂了捂眼睛,头一次为听不到人的心声而可惜。 “林二姑娘……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 7017k 第84章 梦 林好把手放下,看着祁烁。 少年看起来人畜无害,一脸温良。 “世子……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 祁烁一笑:“以前我们来往少。印象是会随着了解深了而变化的。” “所以世子本来就是那种因为旁人提的一个梦就会杀人的人?”林好到底问了出来。 也许是不知不觉熟悉起来,在她心里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什么都不问,把靖王世子当一个危险狠辣的人默默远离,有些可惜。 祁烁定定看着林好。 夜色很浓,只有细碎星光在少年眼里闪烁。 林好听到他说:“可林二姑娘不是旁人。” 他语气轻缓,像是羽毛轻轻掠过心尖,令冷冽的山风温柔起来。 林好抿了抿唇。 她觉得靖王世子很奇怪,眼神,表情,说的话,处处都奇怪。 她自己好像也变得奇怪了。 不是旁人是什么? 他—— “林二姑娘对我来说是很好的朋友。” 林好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对对对,是朋友,她就是这么想的。 “你那么认真提醒我,我当然要重视。”祁烁神情变得有些奇异,“可能是太重视了,我也做了一个梦。” 林好眸子不自觉睁大几分:“做了一个梦?” 祁烁颔首:“我梦到因为这个人,靖王府惨遭灭门,所以立刻安排人打探,结果发现太子身边并没一个姓方的人。后来我又去问父王、母妃,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姓方的,且关系不佳,没想到父王还真说出了一个人。” 林好认真听着。 “父王说在北地时有个叫方成吉的人招摇撞骗,被他驱逐过。了解了这人情况,我又安排人北上打探,没想到他竟在进京的路上。” 说到这里,祁烁神色更冷:“凭一个梦而杀人确实荒唐,可我宁愿荒唐,也不想拿靖王府数百口性命冒险。” 林好分明看到了少年面上一闪而过的狠厉,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决定是对的。 “我只梦到一个姓方的人对靖王府有威胁,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人。” 原来前世的这时候,方成吉还在进京路上。 而随着靖王世子这一刀,前世那个与太子少师秦云川分庭抗礼的相士就不存在了。 哦,险些忘了,对太子影响甚深的太子少师秦云川也不在了。 一个因为她,一个因为靖王世子。 这么看来,他们从某种意义上也算一起战斗的伙伴了。 林好心头一动,试探问道:“世子还做过别的梦吗?” 祁烁一怔:“别的梦?” 林好不由有些紧张。 靖王世子会不会……与她一样? “倒是有一个——”好一会儿,祁烁迟疑道。 “能说说吗?” 少年面露挣扎:“林二姑娘真的想知道?” 林好笑笑:“我还挺好奇的。” “这个梦有些离奇。”少年白皙的面庞悄悄爬上一丝红晕,在少女催促的眼神里,不好意思弯了弯唇,“我梦到与林二姑娘成亲了。” 林好实在没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胡扯了。 见她如此,祁烁尴尬一笑:“我是说这个梦有些离奇——” 可会有实现的可能? “是很离奇。”林好点头。 少年想问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林好左右看看:“很晚了,我要回屋睡了。” 祁烁伸出手:“我带你下去。” “不用啦。”林好准备起身,被祁烁叫住。 “世子还有事?” “先前的问题,林二姑娘还没回答。” 林好一怔,又想起了她捂着眼睛时听到的话。 “林二姑娘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 不知为何,她听到这句话心中涩涩的。 可能是因为在这世间,此刻,知道靖王世子悲惨命运的只有她。 世人眼中身份高贵,家庭美满的靖王世子,在她眼里其实是可怜人。 如她一样的可怜人。 短暂的沉默后,林好嫣然一笑:“当然不会。世子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不就是要求同存异才能长久么?” 少年弯唇笑了,墨玉般的眸子格外明亮:“林二姑娘说得是。” “回去睡啦,风还挺大的。”林好摆摆手,动作轻盈从屋顶跳下,如一只灵活自在的猫。 她没有回头,不疾不徐往客房走去,一直守着的小丫鬟宝珠默默跟上。 祁烁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立刻从屋顶跳下,反而坐下来,目送那抹杏色身影渐渐走进夜色里。 夜色如浓墨般黑,那道背影在他眼里却是亮的。 长久么? 少年躺下来,并不在意屋顶砖瓦硌人,仰望着满天星子出神。 这一世若能长久,就是最好的事了。 林好回到房中,急切到有些焦躁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觉睡到天亮。 “姑娘,刚刚大姑娘来问您醒了没。” 林好猛然坐起来,揉了揉眼:“你怎么不叫醒我?” “大姑娘听说您还在睡,就让您再睡会儿。” 林好匆匆起床,收拾清爽去了林氏那里。 林氏端详女儿气色,不由笑了:“我还担心你昨晚睡不好,看来睡得还不错。” “要下山了吗?”林好从桌上拿起一个花卷咬了一口。 林氏给她盛了一碗粥:“吃完就走。别急,慢慢吃。” 等到林氏指挥丫鬟婆子收拾东西时,林婵悄悄拉住林好:“二妹,你昨晚出去了?” 林好一愣。 林婵解释道:“我一开始没睡着,在窗边站了站。” 她担心妹妹害怕,自己反而没了睡意,没想到看到妹妹踏着夜色往一个方向而去。幸亏妹妹还带了宝珠,不然她就忍不住追出去了。 她站在窗前,一直等到妹妹回来才算放心。 林好往林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让宝珠陪我出去透透气,走了一圈回去后很快就睡了。” “那也不能半夜三更出去散步,何况青鹿寺还出了事。” “知道啦,以后不会了,大姐可别告诉娘。” 林婵点点头:“这次就不告诉了,下不为例。” 母女三人收拾好由僧人领着往外走,正碰到武宁侯夫人带着唐薇离寺。 唐薇头戴帷帽,垂下的青纱遮住了面庞。 林好看了一眼,默默收回视线。 7017k 第85章 甜 唐薇往林好与林婵这边看了一眼,突然快步往外走。 “薇儿,薇儿——”武宁侯夫人急得直喊,赶忙追上去。 后面一群丫鬟婆子急忙忙跟上。 正听武宁侯夫人敲打的刘捕头暗暗松了口气,向林氏打招呼:“林太太今日回去啊?” “是要回府了。”林氏忍住了向刘捕头打探进展的冲动。 “那祝您一路顺风。”刘捕头顿了顿,放低声音,“侯夫人今日也回去,她心情不大好……” 林氏明白刘捕头的意思,这是提醒她尽量避开武宁侯夫人,省得触霉头。 她虽不惧武宁侯夫人,到底不愿多事,遂笑着道了谢。 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山脚下,林氏一行人上车时,武宁侯府的人已经出发了。 林氏看到了骑马而过的祁烁,吃惊对两个女儿道:“真没想到,靖王世子还会骑马。” 林好:“……”母亲对靖王世子到底有怎样的误会? 骑马而过的少年身子一晃,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林婵拉了拉母亲衣袖,嗔道:“娘,靖王世子好像听到了。” 林氏不以为然抿了抿唇:“听到就听到了,他一个小辈还能找我吵架不成?” 正所谓无欲则刚,她没想着有一个小王爷当女婿,还怕他听到不成? 林婵窒了窒,拿母亲没法子。 马车不疾不徐前行,本来到中午也就到家了,可才行不久林氏就觉得腹痛。 她捂着肚子坚持了一会儿,随着马车轻微颠簸实在忍不住了。 “停车,停车!”随着林氏一声喊,马车停下来。 跟在后边的马车里坐着林好与林婵,随着前边马车停下也停下来。 “去问问前边怎么了。”林婵吩咐婢女莲香。 不多时莲香跑回来:“太太肚子疼。” 林好与林婵一听赶忙下了马车,走到前面。 “娘,您没事吧?” 林氏脸色有些难看,小声道:“可能早饭吃杂了,肚子有些不舒服,我下车缓缓。” 林婵环顾四周,伸手一指:“娘,那里有一户农家,要不过去歇歇脚?” 林氏不是为了面子难为自己的人,立刻点头:“行。” 把大部分丫鬟婆子留在马车这里,林氏由两个女儿扶着走了过去。 听一个婆子道明来意,农家主人笑呵呵请她们进来。 从昨日起陆续有人来歇脚,看穿戴都是富贵出身,好处当然少不了,农家主人自是乐意。 院中摆着一个桌子,几名年轻人正围着喝茶。 林氏一看,都是才见过的,其中就有温如归的侄儿温峰。 对温峰,林氏并不反感,可因为身份的原因见了终归有些不舒坦。 温峰也见到了林氏几人,当即放下茶杯站起来,恭敬打了声招呼:“婶婶。” 林氏皱眉:“早就说了,如今咱们是两家人,叫我林太太就是了。” 温峰尴尬笑笑:“您和两位妹妹今日回府啊?” “嗯。”林氏肚子翻腾,语气显得格外冷淡,“你们不是昨日就走了?” “昨日赶上下雨,就来这家避雨了,等雨停了想着赶过去城门也关了,干脆就住了一日。” “哦。”林氏快忍不住了,示意农家主人中的妻子快带她进去。 眼见林氏母女匆匆走了,韩宝成小声道:“温兄,你这位婶婶一看就是厉害人。” 看那脸色青的,让人不敢吭声啊。 “不是的,十婶是个热心人,可能是想起不快的事了吧。”温峰替林氏分解。 温峰对林氏印象同样不错。 他进京前本有些担心住进堂叔家,堂婶有可能看不上他们父子,事实却想多了,堂婶周到热情,绝不是只做面子功夫。 可惜堂叔不惜福…… “两个堂妹也都是极好的姑娘。”想着这些,温峰顺口夸道。 一人笑道:“性情如何需要了解,两位林姑娘的样貌却是极好的,说起来小弟还未娶妻——” 温峰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张兄莫要开玩笑。” “怎么是开玩笑呢,小弟本来就没娶妻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与其等父母给说一个从没见过的姑娘,还不如娶一个自己瞧着顺眼的。” “咦,这话有道理啊。”韩宝成摩挲着下巴道。 “韩兄,你怎么也凑热闹。”温峰无奈。 韩宝成摊手:“我是真觉得有道理,难道温兄不想娶个中意的?” 温峰说不过,向杨喆投以求救的眼神。 杨喆一笑:“我也觉得有道理。” “你们——”温峰摇摇头,不说话了。 林氏借用这家解决了难题,肚子依然不舒服。 “大婶,能借用一下锅灶吗?”林婵问。 “姑娘随便用。” “二妹你陪一下娘,我去给娘弄点吃的。” 林婵吩咐丫鬟去车上取苹果,带着一个婆子进了厨房。 这种农家,厨房就是简单搭了个棚,也没有门遮掩,从院子里就能看到厨房里的人忙忙碌碌。 不多时,莲香从外面端了一个托盘来,托盘上摆着几个水灵灵的大苹果。 一眨眼,小丫鬟就进了厨房,留下几个大男人眼巴巴看着。 “她们出门上香,还带苹果?”一人吃惊问。 韩宝成倒是见怪不怪:“女子出门带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带不了。我敢说除了苹果,她们的车上肯定还有各种鲜果。” “有没有我不关心,就是出门三天,突然想吃苹果了。” 韩宝成叹气:“谁不是呢。” 秋冬时节最是干燥,咬一口清甜多汁的大苹果,想想就舒坦。 厨房里有热气升起,不多时莲香端着个盘子出来,上面摆着切片均匀的苹果。 她把盘子摆在温峰面前,笑道:“温公子,我们姑娘请您和朋友吃些苹果,盘子已经用滚开的水烫过了。” 小丫鬟说完,扭身又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林婵出来了,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莲香和婆子。 见几人看过来,她冲温峰一点头,往屋中去了。 在林婵看来,温峰再怎么都是她的堂兄,关键是为人不错,遇到了视而不见的话太难看。 “咔嚓。”韩宝成拿起一片苹果咬了一口,笑呵呵道,“真甜。” 7017k 第86章 唐薇进宫 林氏吃了个蒸苹果,肚子舒坦了些,带林好姐妹离开时温峰几人已经走了。 顺利回了将军府,林氏伸了个懒腰,叹道:“本想着出门放松两日,没想到比打架还累。” 程树正好休息在家,关切问道:“姑母脸色瞧着有点差,是不是没睡好?我听闻武宁侯府的二姑娘在青鹿寺出事了,想着您可能会担心。” 林氏笑笑:“我倒没什么担心,不过武宁侯府二姑娘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能不知道吗,昨日就传遍了,武宁侯府还派了许多家丁出城……”程树讲着昨日京城百姓热议的事。 老夫人也道:“我还以为你们昨日就会回来,没想到又住了一日。” 林氏看了林好一眼:“本来打算回的,阿好说会下雨,就没回,没想到果然下雨了。” 程树一脸好奇:“阿好,你怎么知道会下雨?” 老夫人也看着林好。 林好面不改色道:“猜的。” 程树不信:“这也能猜到?” “其实也不是全靠猜。”林好飞快编了个理由,“春天的时候从墙头掉下来不是扭到脚了吗,后来脚踝只要隐隐作痛,十之八九就会变天。” 想想怪惭愧,她编瞎话还挺有天赋的。 林氏一听就心疼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还以为阿好自悟了观天象的本事呢。” 林好:“……”原来她说她天生会观天象也是可以的? 一家人又把话题绕到了武宁侯府身上。 “正值韶华却毁了容,以后武宁侯府有的折腾了。” “也不知那歹人抓到了没。” 武宁侯府中,武宁侯夫人正对武宁侯哭诉。 “抓不到害薇儿的人,这事决不罢休!侯爷,你去和那些衙门打个招呼,省得他们不尽心。” “早就打过招呼了。”武宁侯面色沉沉,心情同样沉重,“不过那歹人已经北逃,如大海捞针,想找到恐怕难了……” 北逃的结论,是从发现方成吉的尸体推断出来的。而方成吉的身份还没查明,已经作为无名男尸拉到义庄去了。 “难道薇儿就白白被害了?”武宁侯夫人恨得跳脚。 她从嫁进侯府,可谓顺风顺水,许久没尝过无可奈何的滋味了。 “侯爷,夫人,东宫来人了。”一名婢女进来禀报。 武宁侯夫人示意婢女请人进来。 来的是太子妃唐蔷的心腹宫女绿霜,也是从武宁侯府出去的。 “侯爷,夫人,太子妃惦记二姑娘,让奴婢替她来看看。” 凡事都有利弊,太子妃的身份虽风光无限,却不比寻常女子回娘家方便。 武宁侯夫人勉强露出个笑:“让太子妃担心了,随我来吧。” 武宁侯夫人亲自带着宫婢绿霜去了唐薇住处,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带着哭腔的惊呼声传来:“姑娘,姑娘您可不能做傻事啊!” 武宁侯夫人脸色一变,顾不得侯夫人的稳重拔腿冲了进去,就见唐薇踩在凳子上,双手抓着白绫往脖子上套。 武宁侯夫人骇得魂飞魄散:“薇儿!” 一番折腾把唐薇送到床榻上,武宁侯夫人直抹泪:“薇儿,你这样不是剜母亲的心吗?” 唐薇把脸伸到武宁侯夫人面前,指着那道难看的烙印哭吼:“我这样还怎么见人?我早就不想活了,不过是不愿死在外边罢了……” “薇儿,你可不能这么想,母亲会给你请名医的,一定有办法把烙印去掉……” 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绿霜也红了眼圈。 听闻二姑娘毁了容只是心惊,见到了才知竟如此严重。 等母女二人哭够了,绿霜轻声劝:“二姑娘,您想开些,太子妃很惦记您呢。太医院的赵太医最擅长处理肌肤问题,已经说好明日过来给您看看……” 听着母亲与绿霜的劝,唐薇绝望的眼神里有了些光彩:“真的有祛疤良药?” “总会有办法的,天下之大少不了有能耐的人。”担心女儿再想不开,武宁侯夫人安慰道。 绿霜从武宁侯府回到东宫,去向太子妃禀报。 “奴婢随侯夫人去看二姑娘,二姑娘正寻短见……” 听绿霜说完,太子妃心头沉重,就连前些日子靖王府的表姑娘成了太子选侍而带来的心烦都顾不上了。 等到天快黑时,不见太子过来,太子妃交代绿霜:“去问问太子歇在哪了,请他过来一趟。” 太子妃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有数,太子定是歇在孙选侍那里了。 太子新得了美人儿正是热乎的时候,太子妃那边来人请,便对孙秀华道:“我去看看,你先歇着吧。” 孙秀华屈膝行礼:“恭送殿下。” 太子一笑:“早就说了,不必这么拘礼。” 实际上,对柔顺可人的美人儿他是很满意的。若说不足——自然是还没有把林氏姐妹纳入东宫。 太子心情愉悦去了太子妃那里,见到的是一张忧愁的脸。 “太子妃有事?”太子语带关心。 新得的美人儿令他满意,太子妃的表现也令他满意。太子妃并没有因为孙选侍的突然进宫发脾气,反而十分周到给孙选侍安排了一个好住处。 太子妃藏住眼底冷意,叹道:“今日二妹回府,十分伤心,我很担心她受不住毁容的打击。” “二妹真的毁容了?” 太子妃涩然点了点头。 “二妹真是受苦了。”太子握住太子妃的手,实则内心毫无波澜。 “殿下,我想接二妹进宫小住几日,宽解一下她的心情。”太子妃说出请太子过来的目的。 太子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太子妃看着安排吧。” “多谢太子。”太子妃绽出一抹笑容。 太子见太子妃笑了,也弯了弯唇:“我还有事,你别想太多,早些歇着吧。” 太子妃把太子送出门,眼底冷意终于不再遮掩。 这就是她凉薄至极的夫君。嘴上说得好听,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却不会多陪陪她。 对太子来说,永远是自己快活最重要。 好在她早就看清楚了。 过了两日,太子妃安排人去武宁侯府,把唐薇接进了东宫。 7017k 第87章 打架 太子妃见到唐薇,当即红了眼圈。 脸上那骇人的烙印且不说,本来圆润的鹅蛋脸竟然成了瓜子脸,憔悴得令人心惊。 太子妃揽住唐薇,更咽道:“二妹受苦了。” 唐薇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望着太子妃的眼神发直:“姐姐,昨日赵太医看了我的脸,说坚持涂药膏能淡化烙印,是不是真的?” “赵太医都这么说了,自然是真的。”太子妃柔声道。 实际上,赵太医得了她授意,妹妹情况再差也要给她希望,免得受不住。 这世上真有能把这么深的烙印消除的灵药吗?太子妃并不乐观。 唐薇对太子妃的话却深信不疑。 在武宁侯府,二姑娘是个无法无天的,唯独大姑娘能管得住她。 在唐薇眼里,姐姐是个完美的存在。 “太子妃,孙选侍听闻二姑娘来了,特来探望。”宫婢进来禀报。 太子妃脸微沉:“跟她说,二姑娘休息了。” 宫婢退了出去。 唐薇面露厉色:“姐姐,孙选侍是不是孙秀华?” 太子妃抬起一边唇角笑了笑:“是她。” “这个贱人!” 看唐薇神色扭曲,太子妃微微皱眉:“二妹,不要这么说。” “她本来就是个贱人,在靖王府第一次见,我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贱骨头!” 太子妃示意伺候的宫女退下,轻声道:“二妹,就算你这么想,也不能随便说出口,不然只会显得你咄咄逼人。” 唐薇不服气:“姐姐,你这样的好性子,以后会被她踩到头上来的。” “二妹,柔软一点不代表吃亏。”见唐薇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太子妃顾念她心情正糟,没再多说。 唐薇在东宫住了几日,有太子妃宽解劝导着,渐渐有了些精神。 园中菊花争奇斗艳,她午后睡不着,由宫女陪着随意溜达。 一个宫装丽人袅袅走来,声音透着迟疑:“唐二姑娘?” 唐薇看过去,立刻沉下脸:“孙秀华?” 孙秀华一进宫就得了太子宠爱,伺候的人也跟着有了底气,身边宫女忍着不快提醒道:“这是孙选侍。” 唐薇扫一眼宫女,毫不客气道:“要你多嘴。” 宫女愣住。 这是哪来的野丫头? 跟着唐薇的宫女也不甘示弱:“这是唐二姑娘,我们太子妃的妹妹。” 孙秀华微微一笑:“未进宫前,我与唐二姑娘就认识的。那日听闻唐二姑娘进宫,我去探望,可惜没能见到。” 唐薇冷笑:“你少假惺惺。” “唐二姑娘误会了,听闻你出了事,我是真的担心。”孙秀华十分好脾气的样子,举步走向花丛。 唐薇不自觉跟上,看着孙秀华那张淡然如菊的脸,只觉刺目。 “你担心什么?是担心我不够惨吧?” 孙秀华美眸微睁:“唐二姑娘为何这么说,你我无冤无仇。” 留意到宫女离着有些距离,孙秀华声音压得极低:“我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唐薇愣住。 孙秀华比唐薇个子高些,微垂着眼皮看着她,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得意。 她确实是得意的。 就在不久前,她还是靖王府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对唐薇的欺辱残害只能忍气吞声。而现在,她成了太子选侍,在这东宫中只要不与太子妃明面上过不去,谁能奈她何呢? 而嚣张跋扈的唐二姑娘,却成了毁了容的小可怜。 风水真是轮流转。 “唐二姑娘继续赏花吧,我先走了。”孙秀华柔柔一笑,转了身。 孙秀华的得意如一根长针,狠狠扎进唐薇心里,扎得她理智全无。 她冲了过去,在宫女们的惊呼声中从背后抓住了孙秀华的头发。 孙秀华发出痛苦的尖叫,下意识转身抵抗,脸上又挨了一下。 “贱人,贱人,贱人!”唐薇两眼通红,拼命抓孙秀华的脸。 孙秀华出于本能用双手护着脸,等宫女们赶过来把唐薇拉开,一双纤纤玉手已经被抓成了西瓜瓤。 陪唐薇散步的宫女之一飞奔去禀报太子妃。 陪孙秀华散步的宫女之一飞奔去禀报太子。 太子妃听到宫婢禀报时茶水都洒了:“二姑娘与孙选侍打起来了?” 宫女急慌慌点头:“打得可厉害呢,揪了孙选侍头发,抓了孙选侍的脸和手……” 太子妃眼皮跳了跳。 这是单方面的殴打吧? 倒像是二妹能做出来的事。 太子妃匆匆赶往园中。 孙选侍的宫女向太子告状时,直接哭了出来:“殿下,我们选侍在花园里被唐二姑娘打了……” “什么?”太子以为听错了,“打架?” 两个女子? 宫女哭着道:“不是打架,是挨打。唐二姑娘突然冲过去揪选侍的头发,还挠选侍的脸……” 太子听得头皮发紧:“吾去看看。” 太子过去时,太子妃也刚刚赶到。 看到被宫女扶着的孙秀华,太子眼睛都瞪圆了。 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是孙选侍? 孙秀华抬袖遮住有抓痕的半边脸,更咽喊了一声殿下。 看到孙秀华遍布血痕的手,太子正准备伸出去的手一缩。 太吓人了! 太子无法克服有些恶心的感觉去安慰爱妾,便把怒火发泄到太子妃身上:“太子妃,你是怎么管教你妹妹的!” 太子妃一脸惭愧:“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已经吩咐宫人去请太医了。太子要怪就怪我吧,确实是我没开解好妹妹——” 唐薇捂着脸哭:“姐姐,她笑我毁容是遭了报应,我才动手的。” 太子妃沉下脸:“二妹,你少说两句。” 太子看看捂着脸哭的唐薇,再看看捂着脸抽泣的孙秀华。 见太子看过来,孙秀华泪珠簌簌而落:“唐二姑娘,你怎么能张嘴污蔑人呢,我才进京数月,与你几乎没有交集。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为何要笑你遭报应?” 唐薇自是不能承认推孙秀华下水的事,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登时气炸:“就会装模作样的贱人!” 太子听不下去了,脸一沉道:“太子妃,快把你妹妹送出宫去。” 7017k 第88章 缘来 唐薇被送出宫时,看着太子妃微沉的脸色到底有些不安:“姐姐,你生我的气了吗?” 太子妃叹口气:“二妹,你太冲动了,孙选侍正是得宠的时候,你这样会让太子很恼火。” 唐薇只在乎长姐的心情,闻言撇嘴:“我又不是宫里人,太子恼我也无所谓,只要姐姐不生我的气就行。” 太子妃拍拍唐薇的手:“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我知道你是心情不好,等回了家记得按时涂药,我也会多打听着这方面的名医良药……” 唐薇在太子妃的殷殷叮嘱中出了宫。 太子妃靠在美人榻上揉了揉眉心,轻描淡写交代宫人:“去打听一下,孙选侍脸上伤势如何。” 太子是个什么东西她最清楚,就算前一刻还把孙选侍当小心肝,孙选侍若毁了容,这个男人就立刻没心肝了。 只可惜令太子妃失望了,孙秀华护脸护得及时,脸上只挨了一下挠,这一下抓得不深,太医看过后给的结论是不会落疤。 太子看着双手包扎起来的孙秀华,怜惜之情顿起:“是不是挺疼的?唐薇被武宁侯府惯坏了,我已经和太子妃说了,以后不许她进宫来。” 只要别让他看到血肉模糊的双手,他还是能怜香惜玉的。 孙秀华睫毛一颤,垂眸落泪:“这点疼不算什么,就是妾这个样子,不能好好服侍殿下了。” 太子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放柔:“你好好养着,日子还长着呢。” 话虽说得动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太子就走了。 孙秀华坐到梳妆镜前,一动不动望着镜中的人。 她的脸如玉一般白皙细腻,也因此,那道抓痕越发明显。 还好不会落下疤。 今日的事也算给她敲醒了警钟,万万不要沉溺在太子的宠爱里。 太子那点稀薄的爱,全是她这张脸和柔顺的性情换来的,没了这张脸,就什么都没了。 孙秀华用缠着白布的手碰了碰柔嫩的脸颊,眼中闪过强烈的恨。 唐薇真是狠毒,出手就想毁了她! 太子说得对,日子还长,且走着看。 东宫的这场风波虽没传到外面,却传到了泰安帝耳里。 泰安帝都觉得稀奇:“太子妃的妹妹把太子选侍的脸抓花了?” 这是皇宫里能发生的事吗? 回话的内侍也一脸复杂:“回皇上,听说只抓花了手,脸就抓了一下。” 泰安帝皱眉:“荒唐。” 对太子妃这个儿媳妇他还算满意,没想到娘家妹子如此凶悍。 果然娶妻不能随便了。 泰安帝顺势就想到了另一个儿子魏王。 说起来,老四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心思一起,泰安帝溜溜达达去了宁心宫。 宁心宫是魏王的母妃静妃的住处。 静妃本是一名宫女,机缘巧合得了泰安帝临幸,一举诞下四皇子。 若是皇上子嗣多,也不算什么,后来夭折了几位皇子,也没嫔妃再诞下龙子,偌大的皇宫竟只有太子与四皇子两个养住了。 这样一来,母凭子贵,静妃就成了后宫里能与庄妃平起平坐的存在。 皇后病逝后,泰安帝未再立后,后宫一直由出身不错的庄妃打理。 泰安帝对静妃其实没什么感情,不过到了这个年纪,对儿子的生母总归有几分看重。 静妃午睡刚醒,听闻皇上来了,急慌慌去迎。 “见过皇上。” 泰安帝虚扶一下,走了进去。 “爱妃近来气色不错。” 静妃轻笑:“托皇上的福,每日没什么烦忧。” 泰安帝听得舒坦,眼角笑出纹路:“有件事,爱妃要操心了。” “您说。”静妃神色郑重起来。 “关于老四的亲事。” 静妃一愣。 泰安帝皱眉:“老四也十九了,你就没想过?” 静妃好脾气笑道:“妾知道皇上会安排好的。” 对静妃这个样子,泰安帝既觉没出息,又感到放心。 “那就你和庄妃一起操办个赏菊宴,请京中适龄闺秀参加,至于闺秀名单,你和庄妃商量着拟出来,朕再看看。” 从宁心宫出来,泰安帝又去了庄妃那里。 “办赏菊宴给魏王选妃?”听泰安帝道明来意,庄妃抿唇一笑,“魏王是到了娶妻的年纪了,皇上放心,妾会尽快与静妃妹妹商量着把名单拟出来给您过目。” 泰安帝拍拍庄妃的手:“有爱妃操持,朕很放心。” 恭送泰安帝离开,庄妃在玫瑰椅上缓缓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东忙西忙,忙来忙去都是忙别人的儿子。 “娘娘——”心腹嬷嬷见她如此,心疼喊了一声。 娘娘不是没有过孩子,二皇子就是娘娘生的,可怜还没过周岁就没了。 庄妃回神,恢复了平静:“去请静妃来一趟吧。” 能东忙西忙也好,比后宫里闲得发霉的人强多了。 宫中策划着赏菊宴,宫外一时还没听到风声,各府过着各自的日子,将军府的平静却被突然登门的冰人打破了。 第一个冰人登门时,林氏还算淡定。 家里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呢,个把媒人登门有什么稀奇的。 没想到转日一早又来了一个,到第三日,又有一个。 三个媒人目标一致,都是为林婵说亲的。 “一个是兵部尚书韩家的公子,一个是太仆寺少卿张家的小儿子,还有一个家在外地,是新科进士。”林氏向老夫人说着三家情况,神情有纠结,也有得意,“我说三家怎么赶在一起了,原来这三个小子都是见过的……” 林氏把青鹿寺遇到韩宝成等人的事说了。 “这么说,这三家的孩子是朋友?” “是呢,看起来常在一起的,竟然都看中了婵儿。”说到这,林氏突然担心了,“怎么都看中婵儿呢,阿好有哪里不好吗?” 两个女儿她一样疼,主要是这个事儿让人想不通。 老夫人睨了林氏一眼:“既然都是为婵儿来的,替婵儿把好关就行,你瞎操心阿好干什么?” “这不是觉得奇怪么。” “有什么奇怪,姐妹都未出阁,一般自是求娶姐姐。” “也是,母亲觉得这三家怎么选?” 老夫人想了想道:“既然这三人婵儿都见过,不如叫婵儿来问问她的意思。” 7017k 第89章 打听 没过多久,林婵就过来了。 “祖母,娘,你们找我有事?” 林氏拉林婵坐下,屏退下人,把三家求娶的事说了。 林婵默默红了脸。 “婵儿,那三个年轻人你都见过,现在没有旁人,你也别害羞,说说对哪个印象好。” 林婵一时沉默。 林氏是个急性子:“在你祖母和娘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可是关乎你后半辈子的终身大事。” 林婵露出个无奈的笑:“娘,我倒不是不好意思说,委实没怎么留意这三人,没有多少印象。” “一点印象都没有?”林氏有些不信。 除了温峰之外那四个年轻人,还有魏王,还有靖王世子,但凡适龄的男子她都看过好几眼。女儿年纪轻轻,怎么这点机灵劲都没有呢? 林婵认真想了想:“唯一的印象就是都不丑,相貌都过得去。” “那你比较喜欢哪个呢?”林氏抱着一丝希翼问。 林婵苦笑:“实在是不了解,没接触,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这——”林氏看向老夫人。 面对不开窍的孙女,老夫人也没辙,把三家优劣分析一番:“三家中,韩家门第最高,暂时没听说韩公子有什么不好的风评,就是性子活泼些。太仆寺少卿张家的是小儿子,你若嫁过去,承担的事少一些。至于姓李的新科进士,家在外地,不过家境还算殷实,已给他在京城添了宅院,将来小两口单过比较自由。” 老夫人拍拍林婵的手:“三家都有可取之处,看你更喜欢哪种生活,当然最重要的是看你觉得哪个合眼缘。” 外在条件只有更好,没有最好,在老夫人看来这些能达到一定条件就可以了,关键还是看人。 三个年轻人都是见过婵儿才让家中长辈来求娶的,可见先对婵儿上了心,这一点在老夫人看来是前提。 再不能像当年那样上赶着了。 “三家都没有一口回绝,咱们再好好打探一下三家家风和男方人品,找机会与三个年轻人多见见,婚姻大事不能草率了。”老夫人道。 先不说女儿那段糟心的婚事,单说平嘉侯府求娶婵儿,每当老夫人想起这事,就一阵后怕。 当时若心急答应了,就把婵儿害了。 不能急,不能急。 林婵乖巧点头:“听祖母与娘的安排。” 林好听到风声,私下笑吟吟问林婵:“大姐到底喜欢哪一个?” 林婵白她一眼:“少拿我打趣,都说了,我对这三人印象不深。” “就没有一个令大姐印象深刻的?” 在妹妹面前,林婵没什么遮掩,随口开了个玩笑:“若说印象深刻,自然是对状元郎和魏王印象深。” 她停了一下,眼里藏着揶揄:“还有靖王世子,也让人印象挺深的。” 在青鹿寺时,靖王世子几次目光悄悄落在妹妹身上,被她无意间看到。 就是不知妹妹心意如何。 林好怔了怔:“大姐……喜欢靖王世子?” “我想想啊——”见妹妹一脸认真,林婵噗嗤一笑,“逗你的。” “难道是杨状元——” 林婵摇摇头:“平时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连玩笑话都听不出了。” 林好有些小小不满:“大姐,说你的终身大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对林婵来说,因为都没接触,似乎哪一个都差不多,林好却格外重视。 她考虑两日,决定与温峰见一面。 想要了解一个人,还有什么比时常相处的好友更清楚呢,打听来的终究只是表面。 虽然几次见到温峰都当陌生人,但她脸皮厚,为了姐姐的终身幸福她可以。 林好带上自家做的菊花糕,去了刑部衙门外上下衙的必经之路等。 温峰被分到刑部观政。 本就是快下衙的时间来的,没等多久,林好就见温峰与同僚边聊边往这边走来。 “十一哥。”林好喊了一声。 温峰闻声看过来,见是林好先是一愣,而后与同僚说了几句,快步走过来。 “阿好,你找我有事?”站在林好面前,温峰不自觉有些紧张。 阿好几次见他都装不认识,今日竟特意来找他,这是有大事吧? 林好把提着的竹篮举了举,笑道:“十一哥,家里做了菊花糕,我带些来给你尝尝。” 温峰:“……”这就让他更紧张了。 慌乱接过竹篮,温峰道了一声谢。 “还有个问题想向十一哥请教,能耽误十一哥一点时间吗?” “哦,当然没问题。”温峰伸手一指,“那边有间茶肆,我们去茶肆说吧。” 林好点头。 二人一起进了茶肆,要了一间雅室。 “阿好有什么事?”温峰斟了一杯茶递给林好。 林好接过道谢,说出来意:“前几日有三家请冰人登门,想求娶我大姐。” “三家?”温峰干巴巴配合问了一句。 林好莞尔一笑:“有意求娶大姐的这三人,十一哥都认识。” 听林好说出他们的名字,温峰面露尴尬:“真不像话——” 一个就算了,三个人都这样,难道这也能约着一起? 林好笑着摆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没什么不好。今日来找十一哥,是想着十一哥了解他们,能不能说说谁更适合大姐?” 关乎林婵终身大事,温峰不敢随便下结论。 “十一哥不要有压力,只是个参考罢了。” 温峰这才道:“他们为人都不错。李兄出身望族,这一辈只有他科举出了头,算是肩负着全族人期望,李兄本人也比较上进好强,若是做他的妻子,将来可能会辛苦些。张兄兄弟姐妹多,要看婵儿妹妹喜欢热闹还是清静了。韩兄家中人口比较简单,他没什么大志向,但也没恶习,为人随和热情。站在朋友的角度,我觉得他们三个都挺好,站在兄长的角度,可能与韩兄在一起会更轻松安乐些……” 听了温峰掏心之语,林好郑重道谢。 温峰与堂妹关系缓和,心情不错,拎着竹篮高高兴兴回了家。 小小的温宅,连买带雇的下人虽不多,但对温如生来说已经是老太爷般的享受了。 他养得满面红光,注意力放在提篮上:“峰儿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第90章 宫宴 温峰把竹篮递过去,笑道:“是菊花糕。” 温如生眼一亮,把盖在竹篮上的细布拿开:“正觉得嘴里没味,想吃点甜的呢。呦,这糕点做得真精细,是哪家点心铺子的啊?” 温如生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块菊花糕往嘴里塞。 “是阿好送的。” 啪嗒一声,咬了一半的糕点掉在地上。 “谁送的?”温如生嘴里含着糕点,眼神发直。 温峰默了默,想起来父亲对阿好的忌惮。 温如生把还没咽下的糕点吐出来,紧张盯着竹篮中的点心:“阿好为什么送你菊花糕?” “爹,阿好是我堂妹,送我糕点不用什么特别原因吧。” “不不不。”温如生连连摆手,目不转睛盯着菊花糕。 “您觉得糕点有问题?” “嘘——”温如生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看着精美的糕点一脸警惕。 “您在看什么?”温峰无奈问。 菊花糕还能跳起来咬人不成? 温如生压低声音:“我怕这些菊花糕突然变成一只只小耗子。” 妖怪会使障眼法的! 温峰:“……” 许久后,温峰收拾好心情:“您要是害怕,我把糕点放书房去。” “放书房干什么,快丢泔水桶。” “爹,您别胡思乱想了。”温峰拎着竹篮向书房走去。 温如生在他身后跺脚:“听不进大人的话,要吃大亏的啊!” 儿子不听话,温如生就找温平诉苦。 因为林好的关系,他和温平还是有话聊的。 温平眼神一闪,出坏主意:“老爷要是不想二姑娘缠着公子,不如给二姑娘找点事做。” “什么事?” 温平一笑:“十老爷与林太太虽义绝,可与二姑娘的父女血脉是斩不断的。如今十老爷一家挤在小房子里过得苦巴巴的,父亲过得不好,当女儿的难道一点不管?” 对曾经的主人,温平一口一个“老爷”叫了二十余年,现在改叫“十老爷”也顺口得很。 “你的意思是——” “老爷没事可以去十老爷那里坐坐啊,提醒十老爷还有两个女儿可以依靠呢。” “不行,不行。”温如生毫不犹豫拒绝。 温平面露不解。 温如生小声解释:“要是阿好知道是我提醒的怎么办?” 温平表情一瞬扭曲,险些吐血。 敢情这蠢材不是厌恨二姑娘,是害怕。 老天不公,怎么就让这么个一无是处的蠢材生了个好儿子呢。 温平出馊主意失败,一口老血憋在了心里。 林好把从温峰这里打听来的情况对林婵说了,林婵含羞向林氏表达了找机会与韩宝成见见的意思。 林氏托人去尚书府传了话。 “将军府那边愿意见见我?”听母亲说了将军府的反应,韩宝成喜上眉梢。 愿意见见,就意味着进一步。 他知道两个好友也行动了,这几日一直紧张着。 见儿子傻笑,韩母有些来气:“你好歹也是尚书之孙,别一副娶不到媳妇的样子。” 若不是不忍儿子失望,她还没把林大姑娘考虑在内呢。 “母亲,您不是知道还有两家求娶林大姑娘嘛,将军府想先见我,说明您儿子最出色啊。” 听儿子这么说,韩母笑了:“就你会说。” 韩母回头就安排人去将军府传了话,说七日后会带儿子去天元寺祈福。 天元寺就在城中,来去便利,七日后正好要举办一场消灾祈福的法会。趁着这个机会见面不惹人注意,若是不成,将来也不尴尬。 将军府那边很快回话,说七日后也会带两个姑娘去天元寺。 两家说定,韩宝成想着很快就要与送甜苹果的姑娘见面,心情雀跃,没忍住约了两个好友(情敌)喝酒。 “韩兄,你别得意,第一个往往都是被淘汰掉的。”太仆寺少卿的幼子叫张良玉,听了韩宝成的炫耀,酸溜溜喝了一口酒。 另一人叫李澜,默默捏着酒盅,对林婵的心思淡了下来。 本也谈不上非卿不娶,只是觉得林大姑娘美貌,人又温柔,这才动了求娶之心。 早知道温、张两位好友求娶,他根本不会掺和,然而知道时已经请了冰人上门,不好随便反悔。而今知道并不是林家最中意的人选,他自不会再讨没趣。 一顿酒散,韩宝成哼着小曲儿往家走,遇到了杨喆。 见杨喆手捧书册,韩宝成吃了一惊:“杨兄,你不会才忙完吧?” 杨喆入了翰林院,因表现出众,有时会被借到内阁做些杂事。 杨喆打量韩宝成神色,不由笑了:“是不是要有喜酒喝了?” “喜酒肯定有。”韩宝成心情飞扬,关心起朋友,“杨兄,你也要抓紧了,别因为忙耽误了终身大事。” 杨喆弯唇:“我会抓紧的,希望能沾到韩兄的喜气。” 韩宝成听出点意思来:“这么说,杨兄有中意的了?” “韩兄喝了酒,早些回去歇着吧。”杨喆笑着拍拍韩宝成肩膀,往租赁的房子走去。 为了七日后的见面,林氏特意买了两套首饰,一套红宝明艳的给长女,一套翡翠灵秀的给次女。 没想到宫中送来的一张帖子,让新首饰提前用上了。 庄妃娘娘三日后举办赏菊宴,邀各府太太、姑娘参加。 林氏捏着帖子有些稀奇:“宫里许久没办这样的宴会了,庄妃娘娘怎么突然起了兴致?” 老夫人特意问:“只是庄妃娘娘办的吗?” “帖子上是这么说。” “那可能是在宫里闷久了吧,想见见人。”老夫人如此猜测。 若有静妃参与,她还能猜测是不是为了给魏王选妃。只有庄妃操办,应该不是了,哪有给儿子选妃当娘的不参与的。 许多府上都被帖子迷惑,猜错了方向,三日后带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儿或孙女进宫去了。 赏菊宴设在花园中的萃锦轩,四面长廊散厅,坐在其中能很方便观赏园中风景。 受到邀请的各府女眷陆续到了,随着庄妃与静妃一同出现,夫人们这才意识到,今日赏菊宴恐怕是为魏王选王妃办的。 意识到这一点,登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91章 魏王 魏王样样都好,奈何太胖了些,胖到一些真正疼女儿的人实在不忍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圆球。 比如林氏。 不过林氏没担忧,与见到静妃出现就想到魏王到了娶妻年纪的太太们不同,她一时还没往这上头想。 大部分人却是欢喜的。 胖怎么了?再胖那也是皇子,皇上的两个宝贝儿子之一。 太子储君地位稳固,魏王亲王地位也稳固啊,女儿嫁过去就是亲王妃,何等风光尊贵,还能给家族带来极大助力。 不少太太立刻打起精神,看向其他太太的眼神有了微妙的不同。 本来是一起交流八卦的同伴,现在是竞争魏王丈母娘的对手。 庄妃把众人反应看在眼里,余光不由扫了静妃一眼。 她很难不去怀疑静妃的胆小本分都是表面。 皇上把办赏菊宴的事交给她与静妃一起操办,可等一起商量的时候,静妃却提出给各府的帖子上不要提她。 她一开始不同意,赏菊宴的真正目的是给魏王选妃,当母妃的躲在她这个帮忙的后面算怎么回事? 静妃求了又求,说想看看各府知道赏菊宴用意时的真实想法,请她帮帮忙。 静妃姿态放得很低,哭哭啼啼,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现在想想,静妃可真是个聪明人,不管各府想法如何,至少这次赏菊宴没有借故不来的。 静妃唇角含笑,依然是温良安静的模样。 庄妃说起场面话:“那日我与静妃妹妹在园中散步,觉得园中菊花开得甚好,便想邀各位夫人同赏。” 众夫人纷纷道谢。 “都坐,本就是赏花散心的,不必拘束。” 庄妃出身高门,态度亲切又不失矜贵,气氛渐渐放松。 当然放松只是表面,众夫人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留意着周围动静。 有的人期待魏王出现,盼着女儿青云直上,也有的警惕魏王出现,怕女儿被一个球惦记。 林氏该吃吃,该喝喝,最为放松。 静妃默默观察众人动静,多少能看出各人态度,唯有林氏令她迷惑。 这也太放松了些。 终于,庄妃委婉进入了正题:“咱们聊咱们的,就别拘着孩子们了,花开得这么好,让她们去园子里逛逛。” 场面一静,很快又恢复了热闹。 “去玩吧,不要乱走冲撞了贵人。”夫人们叮嘱着自家女孩儿。 到这时,姑娘们已经得了长辈提醒,知道这场赏菊宴的用意了。 与大多数夫人乐见其成不同,绝大多数姑娘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抗拒的。 正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谁不想嫁个美少年呢。 或许为了高嫁,可以稍微牺牲一点点美貌,注意,只是一点点,绝不是魏王这样的。 甚至有贵女想到魏王那张五官都被挤没了的脸,就打心里作呕。 林好姐妹没得到母亲大人提醒,好在林婵是个心细的,拉着妹妹悄悄道:“等会儿魏王恐怕会来。” 林好也不迟钝,点头示意明白了。 “二妹别太紧张,咱们家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在皇家考虑之内,只要在贵人面前不失态就行了。” 在林婵看来,父母义绝闹得轰轰烈烈,单这一点就不符合皇室选妃条件,她们这一趟就是凑个热闹。 姐妹二人正说着,就听到人喊。 “婵姐姐,阿好。”走过来的是小郡主祁琼。 虽是以选妃为目的的宴会,但小郡主这样身份的不可能不请。 祁琼一手挽住林婵,一手挽住林好,笑盈盈道:“咱们去那边走走。” 她可要把阿好看好了,万不能让大哥的心上人被堂哥叼走了。 至于林婵,想来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不会是堂哥那样的,朋友一场,她也要尽力护着。 祁琼带二人去的地方,完美避开了魏王进园子到去见轩中二妃的路径。 “婵姐姐,阿好,听说唐薇出事时你们正在青鹿寺,给我讲讲呀。”祁琼把憋了有些日子的好奇抛了出来。 实话实说,听闻唐薇出事,她一点不觉得难过,甚至想到以后唐薇不会三天两头来找她了,竟有些小小轻松。 听二人讲了些细节,祁琼唏嘘几句,转到孙秀华身上:“我表姐前几日让人传话说被唐薇欺负了。” 家丑不可外扬,但也不能憋死,在好友面前还是能说一说的。 祁琼既觉唐薇跋扈,又觉孙秀华可笑。 上赶着给太子当妾时没想过姨母满不满意,在宫里受了欺负又想找姨母出头了。 听闻表姐受伤,母妃本来想进宫探望,被她拦住了。 理由很好找:表姐稍不如意您就出头,会不会让人误会您支持表姐与太子妃一争高下,甚至惦记太子妃之位? 靖王府自进京便低调行事,母妃一听这些,自然打消了进宫的念头。 小郡主想想唐薇,想想表姐,再看眼前的林好,就像看到了天仙。 美貌有趣会凫水会讲话本子,也太让人喜欢了。 还好大哥眼不瞎。 园子中突然有些安静,林好看过去,遥遥可见一个球移来。 不远处,一位贵女忍不住感叹:“真的太胖了。” 话音落,她才反应过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急忙掩口。 听到感叹的贵女十分理解装作没听见。 真的太胖了! 魏王一路走来,见到的就是躲躲闪闪的眼神,遮遮掩掩的身影。 他心里清楚,在这些贵女眼里,他不是身份高贵的皇子,而是洪水猛兽。 尽管心中明白,苦涩与憋闷还是冒了出来。 平时他可以不在意,可真的到了选妃之时,从贵女眼里看到的只有躲闪嫌弃,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而当魏王看到几个贵女强撑着冲他露出笑容,更恼了。 他只是胖,却不蠢,这些贵女不想嫁他,又想要王妃的身份,恐怕现在走来的是一只猪,她们也会露出笑脸。 因为恼火,魏王起了恶趣味,本来再往前走就该进萃锦轩中给二妃请安了,他脚下一转,扩大了逛园子的范围。 对他强笑的他视而不见,恨不得藏起来的他偏要多看两眼,总之让他不舒服的人也别想舒服了。 看着走近的魏王,祁琼有些懵。 堂哥为什么过来了! 第92章 折花 “琼儿在这里啊。”魏王笑着向祁琼打招呼,进园后第一次开口。 祁琼掩饰好错愕,得体回应:“见到这簇绿菊开得特别好,就来赏一赏。堂哥是来探望静妃娘娘吗?” “是啊,有些日子没见母妃了,听宫人说母妃与庄妃娘娘在萃锦轩赏花,就过来了。”魏王说着,不动声色打量祁琼身边的林家姐妹。 他先留意的是林好。 在青鹿寺时,林好一句“等会儿可能有雨”引起了他的好奇,后来果真落雨,就更让他觉得这姑娘有些神秘了。 对引起他好奇心的人,魏王难免会留意。 已是初冬,林好身穿杏色小袄,烟青色百褶裙,一对通透碧绿的水滴形翡翠耳坠调皮碰着白皙面颊,给清丽无双的少女添了几分活泼。 让魏王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对方的眼神。 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有着探究与好奇。 魏王有些好笑,原来他觉得林二姑娘奇特之时,林二姑娘对他也有好奇。 这是他一路走来,难得看到的不同情绪。 近距离观察魏王,林好是有些吃惊的,魏王竟比在青鹿寺时瘦了些。 这才过去多久,就瘦了? 魏王在人们眼里还是一个吹起来的球的模样,胖到他这样,瘦个十斤也不明显。但林好见过魏王瘦下来的样子,因为知道他会变瘦,又好奇从小胖到大的人如何从一个五官被挤变形的球瘦成翩翩美男子,对魏王的胖瘦自然比旁人敏锐。 魏王余光落在林婵身上,微微一愣。 他从林二姑娘的眼里看到了好奇,而从林大姑娘眼里看到的是平静。 看他与看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的那种平静。 没有因为他是皇子勉强自己迎合,也没有因为他的痴肥而嫌弃。 这让魏王骤然生出难言的感觉。 祁琼警惕心大作。 魏王离她这么近,岂不是把婵姐姐与阿好的美貌全看去了? 这可不行。 “那堂哥快去吧,静妃娘娘见到你肯定高兴极了。” “那你玩吧,我过去了。”魏王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他出现在园中的目的不言而喻,与堂妹聊太久可不合适。 魏王不紧不慢往萃锦轩的方向走,遇到格外美貌的贵女便露出个笑脸,引来花容失色。 魏王心头冰冷,面上却挂着笑走进了萃锦轩。 夫人们的谈笑声一停。 球来了! 看到魏王的一瞬间,有几个重利益甚于女儿幸福的夫人都险些动摇。 真的太胖了,特别是站在打量女婿的角度! 对戏弄恐吓贵女,魏王还有几分兴趣,对既想当他岳母又嫌他胖的太太们,魏王就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了。 他挪到静妃与庄妃面前问好。 静妃打量儿子一眼,惊道:“一些日子不见,我儿瘦了。” 众夫人:“……” 魏王一阵感动。 还是母妃心疼他,才这么观察入微。 他确实瘦了。 以前他也试着节食过,除了饿得眼前发黑,毫无作用,没想到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按着杨状元提供的方子煎药服用,顽固的体重终于有了变化。 如果没有选妃这件糟心事,魏王近来心情其实好极了。 他余光扫过众夫人无语的表情,暗暗冷笑。 现在嫌他胖,早晚有这些人懊悔的一天。 魏王心中各种念头,面上半点不露,陪着两位娘娘说说笑笑好一阵。 这个时候,园中赏花的所有贵女都得到了二妃赐下的菊花。 菊花是宫婢亲自交到手中的,四十九位贵女,每人一朵,或是品种不同,或是颜色有异,没有两朵是重样的。 林好得到的是一朵紫菊,林婵得到的是一朵点绛唇,小郡主祁琼也得了一朵粉荷。 祁琼顿时放了心。 二妃赐给贵女菊花,定然与魏王选妃有关。 她虽不了解具体情形,但也能推测得到名贵品种的贵女是被二妃看好的,暗示魏王从这些贵女中选择。 而林好与林婵得到的只是寻常菊花,显然没在二妃考虑之中。 还好,还好,婵姐姐与阿好是安全的。 小郡主松快下来。 在宫人的提醒下,贵女们把菊花插在发间,回了萃锦轩。 庄妃一见就笑了:“年轻就是好,真是人比花娇。” 林好一想头顶着硕大菊花,嘴角微抽。 庄妃娘娘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人比花娇”的? 好在通过赏赐的菊花能猜到皇室的目标,她与姐姐只要再顶一会儿大菊花就能安安稳稳出宫了。 林好看客心态,垂眸当着隐形人。 魏王则在庄妃夸赞贵女之时,默默扫过贵女们头上顶的大菊花。 早就通过气了,今日赏菊宴会从几十名贵女中先选出四人,再由皇上定夺。而在刚才,静妃把一个小纸条趁人不注意塞到了魏王手里,纸条上写着十个菊花名称,戴着对应菊花的贵女就是静妃看好的人选。 四十九名贵女,有几人是小郡主这样不好不请的,还有十来人是林好姐妹这种凑数的,剩下三十余人都是二妃觉得适合魏王妃之位的。静妃冷眼旁观各府夫人、姑娘的反应,再从三十余人中选出了十人。 绿衣红裳、凤凰振羽、雪珠红梅……有十位贵女戴着名品,魏王要做的就是从这十人中选出合眼缘的四人,也算给了魏王一定自由。 魏王一脸认真扫过戴着名品菊花的贵女,实则一个没记住。 没什么好记的,选个既嫌弃他又想攀附他的妻子给他添堵吗? 庄妃还在说着场面话,静妃觉得差不多了,看了魏王一眼。 魏王微微点头。 静妃不由扬了扬唇角,知道儿子看好了。 “看着小姑娘们簪花这么好看,竟有些羡慕了。”静妃笑着开口。 庄妃得了暗示,笑看魏王:“王爷听见没,还不快给你母妃摘些花来。” 魏王起身去了花园,走走停停,折了一枝菊花。 跟在魏王身后的宫人面色有异。 魏王折的菊花,可不在那十朵菊花之中啊! 因为太普通,甚至想不起是哪位贵女戴的。 魏王一脸平静,很快折了四朵菊花。 宫人脸色都变了:“王爷——” 魏王扫一眼宫人,冷冷道:“莫多嘴。” 第93章 选择 宫人忍不住出声,实在是因为魏王的选择太惊人了些,魏王折下的四朵菊花竟然是一样的品种颜色! 这岂不是说魏王只选了一名贵女? 而魏王冷冷的警告让宫人闭了嘴。 头疼也是二位娘娘去头疼,她一个小宫女没必要惹王爷不痛快。 宫婢战战兢兢,随魏王返回萃锦轩。 轩中或翘首以待,或紧张担忧的夫人们见到魏王手中菊花,不由呆若木鸡。 一,一样的? 甚至有人以为眼花,悄悄揉了揉眼。 真的是一样的! 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众人立刻环顾四周,寻觅与魏王手中菊花一样的贵女。 人们的目光定格在林婵身上。 林大姑娘发间簪着一朵黄中带红的菊花,正是魏王手中的点绛唇。 魏王选了林大姑娘? 魏王只选了林大姑娘! 众人视线投向二妃。 庄妃这个时候已经调整好了,面上看不出什么来,静妃则有些失态,声音能明显听出克制的颤音:“四郎,这么快就回来了?” 魏王笑呵呵把菊花奉上:“担心母妃等急了,儿子折了花就赶紧回来了。” “花儿多彩多样才好看。”静妃看着儿子,一字字道。 这时候,魏王若说一句那儿子再给母妃摘些别的色的来,这个纰漏就过去了。 魏王的回答却令静妃失望了:“儿子觉得这个好看,其他的都不喜欢。” 静妃垂下的手紧了紧,脸色有些难看。 这话就把在场的夫人们得罪死了。 当众说其他的都不喜欢,太让人没脸。 更令静妃难受的是,若在那十人中只选了一个就罢了,偏偏儿子选的是她从没考虑过的林大姑娘。 娶妻与纳妾不同,当父母的没有不考虑女方家世的。她不强求儿子娶个娘家得力的名门贵女,至少希望儿媳娘家和睦,而不是父母义绝,闹成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 可偏偏是儿子众目睽睽之下选出来的,即便不满,也不能这时就挑明。 静妃收下魏王送的花,看着林氏母女强露出一丝笑容:“这点绛唇,还是戴在林大姑娘头上更好看。” 这也是先前定下的说辞,好让被魏王选中的贵女更明确些,免得过后出岔子,只不过定好的四人变成了一人。 到这时,林氏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她看看林婵头上戴的花,再看看静妃面前的花,吃了一半的糕点掉在桌案上。 众夫人嘴角齐齐一抽。 敢情她们察觉赏菊宴的目的后心思百转,林婉晴单纯吃糕点来了。 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吗? 绝大多数希望女儿成为魏王妃的夫人酸酸地想。 酸涩之余,又莫名有些兴奋。 魏王妃的位子只有一个,能看到皇室笑话,似乎……也没白来? 顶着无数目光,林氏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魏王要娶婵儿,那个球要娶婵儿! 这怎么行! 林氏双手一撑桌案,站起身来。 林婵还处在被选中的巨大震惊中,见林氏起身,急忙站了起来,对着静妃的方向福了福身,抢先开口道:“娘娘谬赞,民女容颜不及娘娘万一。” 林氏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看向林婵。 林婵仿佛没有察觉母亲的注视,保持着无可挑剔的行礼姿势,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婵儿竟然愿意? 林氏这一愣神,就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尘埃落定,绝大多数贵女暗暗松口气,向林婵投以或同情或玩味的目光,大部分夫人则有些丧气。 静妃恨不得立刻找儿子问个清楚,已是待不下去了。 庄妃说了几句场面话,精心准备的赏菊宴就这么散了。 “静妃妹妹,我头有些疼,先回去了。”知道静妃母子有话说,庄妃识趣告辞。 静妃勉强笑笑:“姐姐慢走,今日辛苦你了。” “妹妹客气了。”庄妃怀着微妙的心情回了寝宫,打发宫人把结果报给皇上。 该做的都做了,对结果不满意,那就怪不到她头上了。 说起来,有魏王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也够头疼的。 庄妃抿了一口茶,对静妃不知是同情还是羡慕。 没了外人在,静妃脸色沉下来:“随我回宁心宫。” 回到寝宫,静妃屏退宫人,憋了半天的话问出来:“四郎,说好的从戴着名品菊花的十名贵女中选四个你看着喜欢的,你怎么选了林大姑娘!” 面对静妃的质问,魏王扯了扯嘴角。 这是母妃定好的,可不是和他说好的,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免得把母妃气坏了。 “母妃,那些贵女我都仔细看过,我觉得都不合适。” 静妃声音微扬:“哪里不合适了?能来赏菊宴的大部分贵女都是合适的。四郎,你不能这么任性,这是选王妃,不是只凭喜好纳妾。” “儿子知道啊,可那些贵女见儿子走近,眼里只有戒备和嫌弃,母妃难道想让儿子娶一个攀龙附凤实则心里看不上儿子的妻子?” 静妃被问得一滞,而后面露怒色:“你是皇子,没有人敢怠慢你。” 魏王挤出难过的表情:“她们碍于儿子的身份是不敢怠慢,可心里不喜欢儿子啊。母妃,一个嫌弃儿子的人,真的能当好我的妻子,让我过得愉快吗?” 见静妃张口,魏王没给她打断的机会:“是,您会觉得就算看不上儿子这个人,那些贵女也能当好王府的女主人,甚至给儿子助力。可儿子已经是王爷了,要这种助力干什么呢?我想娶一个就算不心悦至少也尊重我的妻子,而不是多一个打理王府的女管家。” 看着胖成一团的儿子说出这些掏心话,静妃沉默了。 储君之位她从没想过,对她来说儿子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这样的话,王妃娘家的助力似乎并没有儿子开心重要? 静妃不得不承认,她被魏王的话打动了。 从小到大,儿子因为痴肥有过很多不开心,也该让他开心一点了。 “母妃,儿子不是对林大姑娘一见倾心,而是转了一圈,只有林大姑娘的眼神让我感到舒服。” 静妃心下已经松动,嘴上难免抱怨:“那你也不该当众只选林大姑娘一个,连林大姑娘在内选出四个,过后再定下,才能让人说不出不是来。” 魏王摊手:“母妃,要是真有四个人选,还能定下林大姑娘吗?” 静妃默然。 这时宫人喊道:“皇上驾到——” 第94章 算了 泰安帝大步走了进来。 静妃与魏王齐齐施礼:“见过皇上(父皇)。” 泰安帝扫二人一眼,往椅子上一坐:“老四,今日是怎么回事?” “您说赏菊宴吗?”魏王挤出笑脸,“儿子选了将军府的林大姑娘。” 泰安帝一滞。 这小子倒是直接。 他眉一皱:“说的就是这个!你母妃和庄妃不是这么安排的吧?” 魏王忙道:“母妃和庄妃娘娘精挑细选了十人,让儿子从中选四个。” “既如此,你为何任性?” 魏王头一低,语气幽怨:“那些贵女都不喜欢儿子,嫌弃儿子胖。” 看着委屈落寞的儿子,泰安帝忽然有些不忍,语气有了怒火:“她们敢!” 魏王垂着眼:“她们面上自然不敢,心里是这么想的。” “那林大姑娘心悦你?”泰安帝有些不信。 尽管这是他亲儿子,他也不得不承认胖成这样,正常小姑娘都不可能动芳心。 “没有。”魏王胖脸挤出苦笑,“但儿子能看出来,她不嫌弃我。对儿子来说,娶一个这样的妻子就行了。” 他鼓起勇气看向泰安帝,可怜巴巴:“父皇,儿子又胖又没能耐,就连走个路都比别人费劲。儿子没有什么追求,就想娶个还算称心的妻子,您就成全儿子吧。” 泰安帝听了这话,心中不是滋味。 他就太子和老四两个儿子,尽管有时候也会嫌老四胖,可再胖也是他儿子啊。 老四这个样子,若抛开皇子身份,连常人都不如,也是可怜。 良久后,泰安帝叹口气:“罢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就依你吧。” 魏王大喜:“多谢父皇!” 他又看向静妃:“多谢母妃!” 泰安帝与静妃对视,皆笑了笑。 本以为魏王的选择会在宫里掀起一阵狂风暴雨,没想到最终是和风细雨。 而这时,回将军府的马车上,气氛却有些凝重。 “婵儿,你愿意嫁给魏王?”林氏脸色难看,暴躁得想从马车上跳下去。 林婵平静一笑:“娘,愿不愿意,我们也只能接受。” 她的内心并不平静,可是面对快要抓狂的母亲若露出分毫不满,恐怕要出乱子。 林氏抓住林婵的手:“娘就知道你不愿意!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要想想办法才是。” “娘,这是魏王当众选出来的,想必此时皇上也知道结果了。只有皇家觉得女儿不合适另选他人的份儿,咱们要是拒绝,会给将军府招祸的。” 听林婵这么说,林氏下意识看向林好。 林好心乱如麻。 摆脱了平嘉侯府的婚事后,大姐的姻缘对她来说就成了未知。她以为大姐可能会与尚书府韩家的公子结缘,万没想到是魏王。 是以后会瘦成俊美青年的魏王啊。 林好突然不知该是什么态度了。 如果仅仅嫌魏王胖,其实这不是问题,如果大姐有了中意的人而不愿嫁,这才是大问题。 而更大的问题是就算不愿意,也无法拒绝。 面对皇家这个庞然大物,林好再一次感到了渺小。 今日魏王选择了姐姐,倘若选择她,为了不连累家人,她的反应与姐姐是一样的。 “可是太委屈你了。”林氏抓着林婵的手不自觉用力,“娘回去和你祖母说,让你祖母进宫求求太后去。皇上至孝,最听太后的话。” 林婵摇摇头:“娘,咱们还是等着皇家决定吧。魏王是太后的孙儿,祖母去求太后,等于告诉太后咱们家看不上她孙儿,太后心里能痛快吗?太后对祖母有几分情谊,万一将来将军府遇到大麻烦还能求助太后,现在若是把情谊消耗尽了,那就真的少了一条路。” 林氏虽冲动,却不是听不进话的,可一想到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座小山,心针扎般疼。 “早知道,就早些把你和韩公子的亲事定下了。”林氏心中一万个后悔,红了眼圈。 林婵想到韩宝成,心头亦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几次偶遇,她对韩公子印象不深,但也记得他的模样。而从两家约定在天元寺见面,知道有更进一步的可能,那个对她来说本来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人,到底不一样了。 她只是个普通女孩子,对嫁得良人,不能免俗有期待。 林婵压下心中涩然,宽慰母亲:“娘不必可惜,这只能说明我与韩公子无缘。” 回到将军府,老夫人知道魏王选了大孙女,亦如一道霹雳打下。 这一次,老夫人与林氏想到一处去了,欲要找太后求情。 林婵把老夫人拦住。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放心,祖母就说你已经与韩家议亲了。” “祖母,咱们家与韩家议亲才起了个头,当不了拒绝的理由。且今日赏菊宴韩家太太也带着女儿去了,您觉得韩家愿意配合咱们糊弄皇家吗?” 老夫人沉默了。 京中适龄贵女那么多,想来韩家是不会为了婵儿去蹚这趟浑水的。 林婵脑海中晃过韩宝成俊朗面容,垂眸笑笑:“祖母,娘,我又没有非君不嫁的人,何必视魏王为洪水猛兽?” “可魏王实在是——”没有外人在,林氏还是说了出来,“太胖了,就没见过比他更胖的人。” 林婵抿了抿唇,道:“胖不是罪过,能不能合得来,相处过才知道。” “婵儿,你真的不后悔?”林氏不甘心问。 老夫人亦道:“祖母知道你懂事,但不希望你为了将军府委屈自己。只要你不愿意,祖母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门亲事拒了。将军府只剩老妇弱女,就算令皇上厌弃也不过是这样了。” 林婵神色坚定:“我不觉得委屈。” 皇上或许懒得与老妇弱女计较,可得罪了皇上却巨富的将军府,能挡得住豺狼吗? 还有太子,太子可是对妹妹虎视眈眈。 祖母和母亲把她的终身大事看得更重要,可对她来说,亲人安稳和乐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林婵心意,老夫人与林氏只剩叹息。 韩母一回到尚书府,就把韩宝成叫了来:“宝成,你与林大姑娘的事,就算了。” 第95章 如意 韩宝成一听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得有些结巴:“算,算了?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没有什么天元寺见面,回来家里再给你寻一个品貌出众的贵女。” 韩宝成满是不解:“这是为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吗?” 韩母神色复杂:“今日宫中赏菊宴,实则是为了给魏王选王妃,林大姑娘中选了。” “什么?”韩宝成呆了呆。 韩母叹口气:“所以与将军府议亲的事,你就当没有过吧。” “等等!”韩宝成脑袋发蒙,“最终的王妃人选还没定下吧?母亲,您不能因为林大姑娘在候选王妃之列就放弃啊,林大姑娘能被魏王看中,不正说明林大姑娘的出众吗?” 韩母看着儿子的眼神十分复杂:“没有候选,魏王就只选了林大姑娘。” 韩宝成彻底愣住了。 韩母拍了拍韩宝成胳膊,语重心长劝了一句:“宝成,你和林大姑娘无缘,就把议亲的事忘了吧。” 韩宝成一脸茫然离开了正院。 高而蓝的空中有鸟儿飞过,因为飞得高,看不出是什么鸟。 他还发愁过这个时节弄不到大雁,去将军府求亲用大鹅替代有些遗憾,甚至已经开始琢磨托人去南边买了。 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了吗? 韩宝成仰头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心头仿佛也空了。 见他如此,小厮有些不忍,劝道:“公子,您先别难过,婚姻大事都要听父母之命,想来天家也不例外,说不定皇上另有中意人选呢。” 韩宝成眼一亮,一拍小厮肩膀:“快去打听着,有情况及时来报。” 靖王府中,小郡主祁琼神色沉沉,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 “琼儿,怎么从宫里回来像是丢了魂儿?”靖王妃担心问道。 宫中举办的赏菊宴,靖王妃并没有去。 看着一脸关切的母亲,祁琼不知怎么就掉了泪:“母妃,婵姐姐要当魏王妃了。” 靖王妃一惊:“真的?” 听祁琼讲完,靖王妃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将军府会与皇上成了儿女亲家。” 她看眼泪汪汪的女儿一眼,更纳闷了:“那你哭什么?” 祁琼一噎,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我替婵姐姐难受啊。” 靖王妃脸色有些古怪,挤出一句话:“你这丫头,可真是帮理不帮亲。” 有这么嫌弃堂哥的吗? “母妃,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靖王妃不以为意摆手:“反正是这个意思。林大姑娘成为魏王妃虽出人意料,但也没那么糟,你就别替人家难受了。” 祁琼皱着眉,依然不得舒展。 靖王妃纳闷了:“琼儿,你什么时候与林家姐妹这么要好了?” 祁琼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有对比吧。” 想想唐薇,再想想表姐,林家姐妹真是处处都好。 “什么对比?”靖王妃没明白女儿的话。 “没什么。母妃,我回房了。”祁琼离开正院,直奔祁烁住处,半路迎面遇到了小厮长宁。 “郡主,世子找您。” “我正有事找大哥。”祁琼微微颔首,加快了脚步。 到了祁烁住处,就见兄长站在院中,祁琼快步走过去:“大哥,今日赏菊宴——” 祁烁淡淡打断她的话:“我听说了。” “大哥知道了?”祁琼重重叹了口气,“真的太出人意料了,林大姑娘根本不在两位娘娘选定的人中,我一直以为婵姐姐和阿好是安全的。” 她拉了拉祁烁衣袖:“大哥,你说要是被选上的是阿好可怎么办?” 祁烁眼神沉了沉,问道:“林大姑娘她们什么反应?” 祁琼对当时情景印象深刻:“林太太似乎想当场拒绝,被婵姐姐拦下了。” “林二姑娘呢?” 祁琼深深看了兄长一眼。 恐怕大哥在意的只有阿好的想法。 “阿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中想法。” 祁烁沉默片刻,拜托祁琼:“你约林二姑娘来王府坐坐,我和她说几句话。” 祁琼一口答应。 林好接到小郡主请她去玩的信儿,微一思索,便赴了约。 小郡主这个时候请她过去,定是与姐姐被魏王选中有关。 没想到等着她的是祁烁。 祁烁很是坦然:“我有些话想与林二姑娘说,所以托妹妹把你请来,唐突之处勿怪。” 林好嘴角微抽。 看靖王世子这客气有礼的样子,她就不得劲儿。 太会装了。 祁琼很是识趣:“大哥,阿好,你们聊,我去小厨房看看点心好了没。” 等祁琼一走,祁烁收起笑意:“令姐的事我听说了,需要帮忙吗?” “帮忙?”林好有些意外,更起了好奇心,“世子打算如何帮忙?” “如果令姐不愿意,我可以想想办法,或许能令魏王改变主意。” 明眼人都知道,林婵不是皇室中意人选,只要魏王改了主意,这门亲事自然不成了。 林好越发好奇,羽睫微动:“怎样能令魏王改主意?” 祁烁一笑:“你先说说你们的想法。” 林好略一权衡,实话实说:“祖母与母亲觉得委屈了大姐,不过大姐说对魏王并无恶感,不想家里为了摆脱这门亲事折腾。” “那你呢?” “我?” “嗯,你怎么想?”祁烁认真问。 他在意的,只是眼前人的心情。 少年的眼中仿佛有光,令林好不自觉移开视线。 “这是大姐的亲事,我自然以大姐的想法为重。” “那你再问问令姐的心意。在不会给将军府带来麻烦的前提下,她如何选择。” 林好眸子微微睁大:“你真的有办法?” 祁烁笑了:“我难道会骗你?” 林好牵了牵唇角。 也没少骗吧,一直让她觉得弱不禁风,转头把方成吉抹了脖子。 “多谢世子,我再问问大姐。” 林好回了将军府,直奔皎月居。 林婵听了沉默许久,拉住林好的手恳切道:“二妹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真的觉得嫁给魏王不错。” 成为魏王妃,太子想打妹妹主意就没那么容易了。 祖母年纪大了,母亲遇人不淑,也该由她为家人遮风挡雨了。 见林婵并非言不由衷,林好打发人给祁烁传了话。 转日,将军府收到了皇上赐下的玉如意,无数双盯着此事的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7017k 第96章 缘浅 谁都没想到,人丁凋零失了圣心的将军府,竟然与天家结了亲。 将军府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这样一来,不少人家就把目光放到了林好身上。姐姐成为魏王妃,若娶了妹妹与魏王成为连襟也不错。 最妙的是,将军府就只有两个姑娘,娶了林二姑娘的实惠可不只与魏王做连襟这一点。 不过这些府上都要脸面,林大姑娘才与魏王定下就急巴巴求娶林二姑娘有些难看,还是缓一缓,最好等林大姑娘真正成了魏王妃再说。 而对韩宝成来说,林大姑娘得了皇上御赐的玉如意,意味着他与林大姑娘彻底无缘了。 这一次,换成杨喆等人请他喝酒。 曾经开玩笑说第一个往往都是被淘汰掉的太仆寺少卿幼子张良玉,此时看着好友只剩同情。 他拍了拍韩宝成肩膀:“韩兄,姻缘天注定,想开点。” 韩宝成捏着酒盅,一饮而尽,呵呵笑道:“我知道。我没什么想不开的,又没和林大姑娘相处过。” 几人一听,放下心来。尤其张良玉和李澜,他们都向林大姑娘求过亲,要说多么用情自然没有,以己度人,想必韩兄也是一样的。 当然,韩兄肯定比他们郁闷一些,眼看亲事要成了,突然不顺利换谁都不可能高兴。 男人嘛,觉得郁闷就喝酒,喝一顿就没事了。 一杯接一杯,韩宝成喝多了。 “韩兄,没事吧?”温峰关切问。 在场人中,他是最为韩宝成与林婵可惜的。 “没事。”韩宝成摆摆手,眼神看着还算清明,“我的酒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有什么事。” 杨喆亦道:“韩兄,我送你回去吧。” 韩宝成笑着拒绝:“我真的没喝多,再说还有小厮呢。” “照顾好你家公子。”散场时,几人叮嘱韩宝成小厮。 韩宝成沉默着往前走,呼出的酒气渐渐给他的目光染上几分朦胧。 “公子,走错了。”小厮紧跟在后面,提醒一句。 韩宝成驻足,看看小厮,再看看四周:“错了?哪里错了——” 他声音一顿,发现真的拐错了弯。 这好像是通往将军府的方向。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迟钝地疼了一下,紧跟着是困惑。 他明明不该这么难受的,不过是偶然见了两次,觉得各方面都不错而生出求娶之意的姑娘没成罢了。 各方面都不错的姑娘多着呢。 一辆马车渐渐近了,有着将军府的标志。 韩宝成下意识躲在了树后。 杏色绣菊纹的夹棉车窗帘挑起,露出少女秀丽的面庞。 是林大姑娘! 韩宝成以为被发现了,忙往后缩了缩,喝了酒加上有些慌,脑门碰了一下树。 他捂着额头,看着马车窗帘放下,马车渐渐远去了。 原来林大姑娘没有看到他。 韩宝成放下手,有庆幸,亦有失落。 奇怪,明明喝了酒有些晕,怎么刚刚林大姑娘的眉眼在他眼里那么清晰呢? “公子,您额头破皮了!”小厮大惊。 韩宝成下意识摸摸额头,再看看手上一点血迹,笑了笑:“没事,不疼。” 他脚步有些踉跄,向尚书府的方向走去,渐渐越走越稳。 算了,算了,想多了头疼。 马车中,是林婵与林氏。 收到皇上赐的玉如意,意味着天家认可了林婵这个儿媳妇,林氏便带着林婵上街去买一波。 既然女儿愿意,她做母亲的自然要好好备婚,让女儿风风光光出阁。 嫁进皇家别的不敢保证,女儿的嫁妆只会比别人多,绝不会比别人少。 “婵儿,你看什么呢?” 林婵放下捏着车窗帘的手,笑了笑:“没看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闷,透口气。” 林氏一笑:“天冷了,换了棉帘是有些严实,要不把车窗帘卷起来吧?” “不用,刚刚一掀起来风还有些大。”林婵给林氏倒了一杯蜜水,“您喝杯蜜水,润润喉。” 林氏喝着甜丝丝的蜜水,心情好了些。 看婵儿这样子,对这门亲事确实不抗拒,那她就放心了。 “婵儿,你也多喝水。” 马车吱吱呀呀,载着母女二人的私语往长春街去了。 对林大姑娘成了魏王妃这件事,最恼火的是太子。 他早就把林家姐妹视为目标,现在林大姑娘成了老四未婚妻,林二姑娘成了老四未来的小姨子,他还怎么得手? 可他也不可能跑到父皇面前说他反对这门亲事。 他一个当哥哥的有什么立场反对? 太子顺风顺水二十多年,一下子气闷坏了,偏偏东宫无人能解忧。 太子妃不说了,老夫老妻懒得多看,能替他把东宫打理好就行。孙选侍自从伤了脸和手,他就没怎么去过,时间越久越提不起兴致去,至于其他侍妾,他连她们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烦闷,就是烦闷! 太子的心烦太明显,心腹内侍王贵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想哄太子开心。 “别晃了,看着你就烦!”对身边太监,太子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贵对太子为何烦心再明白不过,小心翼翼提议:“殿下,您要觉得宫中无聊,不如出门散散心?” “出门能散什么心?”太子一听更烦了,“难不成去找靖王世子下棋?” 提到这个,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吾以前真没看出来,祁烁还是个争强好胜的。” 不知道他是太子吗,下一局赢他一局,每次都把他杀得溃不成军。 不懂事的东西! 以前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偶遇林家姐妹,输了也就输了,现在想想就没法忍了。 祁烁这是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啊。 眼见太子脸色更难看了,王贵不敢多嘴了。 太子一眼扫来:“王贵,你最清楚吾想要什么,你说说还有没有办法?” 王贵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个问题可要好好回答。 他能混成太子心腹,靠的就是能替太子出主意,出别人不敢想,想不到的主意。要是太子觉得他没用了,不知多少人想踩着他上来呢。 在太子隐带期盼的目光下,王贵眼珠一转,有了想法。 第97章 馊主意 王贵往太子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殿下,林大姑娘成了魏王妃,恐怕不好办,林二姑娘还是有可能的。” 太子眼一亮:“说!” 他最感兴趣的本来就是林二姑娘,至于林大姑娘,能一起收了自然好,太麻烦就算了。 “林二姑娘年方十六,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林大姑娘连魏王那样的都高高兴兴认了,殿下您身份高贵,相貌不凡,若与林二姑娘接触多了,还愁林二姑娘不动心?” 太子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让吾去讨林二姑娘欢心?” 他还从来没这么做过。 王贵笑着:“殿下,现在这种情况,来硬的不如来软的。您想想孙选侍,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子动了动眉梢。 能不费吹灰之力把靖王妃唯一的外甥女收入东宫,还不是因为孙选侍被他俘获了芳心。 鱼儿愿意主动上钩,钓鱼者自然就轻松了。 “是有点道理。”太子微微点头,又有些犯难,“问题是如何与林二姑娘接触呢?吾看那个丫头,有避开吾的意思。” 太子也不是傻子,自从那次在靖王府见了林好,后来去王府就再也没见过,有心攀附的可不会这样。 “殿下,林二姑娘想避开您,是因为和您差距太大,您可以拉近距离啊。”王贵思如涌泉,越说越来劲。 “如何拉近?”太子好奇问。 王贵认真道:“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太子下意识拧了拧眉。 他是储君,需要冒着风险去救别人? 太子摇摇头。 哪怕是头发丝粗细的风险都不行。 王贵最了解太子,忙道:“都是为了拉近距离,咱们可以用自己人伪装恶人。” 这个还行。 太子认可了这个主意。 “奴婢这就去打听林二姑娘常去的地方,把这场戏安排好。” 太子眉头舒展:“去办吧。” 烦躁的心情得以缓解,太子溜溜达达去了孙秀华那里。 一听太子来了,孙秀华大喜。 她的脸早就好了,手上痕迹也不明显了,可太子自那日走了就再没来过。 一开始,她也不希望太子来,让太子记住她脸上有抓痕的样子不是什么好事,可脸都养好了还不见太子过来,心就开始慌了。 东宫莺莺燕燕无数,太子该不会就这么把她忘了吧? 理智分析有这种可能,情感上,孙秀华无法接受这种挫败。 论容貌气质,她在东宫众女中也是佼佼者。 “见过殿下。”孙秀华对着走来的太子深深施礼。 太子视线不由落在孙秀华手背上。 嗯,没那么伤眼睛了。 他嘴角带了笑,语气温柔起来:“快起来。” 太子妃得了太子去了孙选侍那里的消息,一阵心堵。 没想到太子对孙秀华还是个长情的, 太子妃往美人榻上一坐,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魏王出人意料选了林大姑娘为妃,太子素来随心所欲,可见不按常理出牌是天家家风,她这个太子妃是不是也没她以为的那么稳当? 太子妃起了危机感,对孙秀华那边盯得更紧了。 王贵这边,已经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 “林二姑娘偶尔会约几个手帕交喝茶逛街,有时会陪母亲与姐姐出门,也有时在家招待小郡主……” 太子听得皱眉。 一个小姑娘,够忙的。 “最近两日,林二姑娘喜欢骑着林小花闲逛。”说到最后,王贵神情古怪起来。 好歹是准王妃的亲妹子,竟这么散漫吗? 太子以为听错了:“骑着谁?” “一头小毛驴,林二姑娘给它起了个名儿叫林小花。” 太子嘴角抽了一下。 他委实想不出那是个什么画面。 王贵以为太子没了兴趣:“殿下,那还要不要安排——” 太子看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废话?” 林二姑娘骑小毛驴和他对林二姑娘感兴趣有关系吗? 王贵这狗奴才越来越不机灵了。 看出太子的嫌弃,王贵心一紧,忙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初冬的阳光温温柔柔洒遍京城的角角落落,林好骑着林小花,看似漫无目的闲逛。 太子少师秦云川死了,相士方成吉也死了,丢了密信的老师藏起行迹,姐姐成了准王妃。 改变多了,未知也多了,而姐姐亲事的变化使太子对她们的威胁性暂时降低。这样还算不错的形势下,她决定先静观其变。 万一太子自己作死惹出什么祸事呢? 没了近在眼前的危机,林好终于有精力去做另一件事:她要去救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孩子,一个乞儿。 前世,她从平乐帝藏身之地逃回京城,一边躲避平乐帝的人追杀,一边调查姐姐死去的真相。 她虽跟着老师学了些稀奇古怪的本事,可双拳难敌四手,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只有逃的份儿。有一次她险些被抓到,是一个乞儿给她打掩护,让她逃过一劫。 她后来找到那个乞儿,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阿星。 她自身难保,不敢与阿星多接触,给了阿星一些银钱聊表谢意。阿星抓紧装着碎银的荷包哭了,说他的弟弟小月亮死在三年前的寒冬,当时要是有这些钱给弟弟看病,让弟弟不挨饿,或许弟弟就不会死了。 她要找到他们,让阿星的小月亮活下去。 林好骑着林小花不紧不慢转悠。 她遇到阿星的地方就是这一片,京城虽大,但是乞儿也有不成文的规矩,乞讨范围是固定的,跑到别的地盘乞讨会被教训。 运气不差的话找到阿星兄弟应该不难。 但是林好发现她运气不大好,转了两日没找到阿星不说,好像还引来麻烦了。 林好余光扫过鬼鬼祟祟靠近的人,有些费解。 京城治安这么差了吗,这是遇到了想当街劫色的? 倒不是她对美貌过于自信,而是她出门刻意往普通了打扮,看着就不是有钱的。 余光下,那两个人越来越近了。 走在前面的人横冲到林好面前,哎呦一声惨叫。 林好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冷眼看着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往地上一倒的人要干什么。 第98章 阿星 跟在后面的人扑过去:“大哥你没事吧?” 他扶着倒地男子的胳膊,表情狰狞看向林好:“小娘子,你的驴伤人了,你怎么还骑在毛驴上无动于衷呢?” 这人却忘了,看到他凶神恶煞样子的不只林好,还有林小花。 林小花受惊了,再加上护主的本能反应,驴唇一咧对着这人啃下去。 嗷呜一声惨叫响起。 林好听得嘴角一抽,明白这是真受伤了。前一个倒地惨叫的,装得还没她像。 林小花还处在极大的不安全感中,啃完这个,又去啃先前那人。 先前那人可没受伤,眼见驴嘴凑过来,什么都顾不得想,爬起来就跑。 挨了咬的人见此目眦尽裂,大喊一声:“狗蛋,等等我!”爬起来逃命的工夫又被林小花啃了一口。 林好皱眉。 刚刚不是叫大哥吗? 二人跑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林好视线中。 感受到多道看热闹的目光,林好拍了拍林小花:“走。” 不远处方便隐蔽身形的巷中,太子缓缓看向王贵。 “这就是你安排的让吾英雄救美?” “美”倒是有,他这个英雄的出场机会呢? 王贵欲哭无泪:“都是奴婢安排不周,殿下恕罪。” 他也没想到那两个人如此不中用,还没调戏林二姑娘,就被驴啃了。 “奴婢想着不露出痕迹,让人找了两个闲汉做戏,谁知他们这么废物……” 太子狠狠瞪王贵一眼,拂袖回宫。 这个小插曲并没影响林好的心情,她奖励了一块豆饼给林小花,不忘叮嘱:“林小花,可不能养成见人就啃的习惯。” 这两个人一看就是碰瓷的,被驴啃了活该。不过这样看来,这一片还是乱了些。 林好翻身下来,牵着林小花往茶摊走。 出来久了,有些口干。 有细微的脚步声靠近,林好垂眸,就见一只细瘦污黑的手悄悄伸向腰间荷包。 她侧头看向手的主人。 是一个头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乞儿。 乞儿见被发现,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去抓林好腰间挂着的荷包。 林好注意力全放在了打量乞儿上,一不留意荷包就被拽了下来。 乞儿一得手,拔腿就跑。 林好却弯了弯唇角。 是阿星! 想不到找了好几日没找到人,今日却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林好骑上林小花追人。 阿星对这一片显然极熟,见被他抢了荷包的少女骑驴追过来,专拣弯弯绕绕的路走。 林好怕人跑了,紧紧追在后面。 时间一久,阿星感到吃力,咬牙钻进一条窄而长的胡同。 这是一条死胡同。 阿星埋头跑到头,转身看了林好一眼。 林好骑着林小花放慢了速度。 阿星纵身一跃,如灵活的猴子爬上围墙,因为跑累了又摆脱了危险,干脆坐在墙头上歇一歇。 林好好气又好笑。 她竟然被阿星打劫了。 前世的初遇,阿星帮了她;今生的初遇,阿星抢了她…… 人和事,果然随时会变化。 阿星略歇了歇,站起身再扫林好一眼,转身要跳到墙的另一面。 “等一等。”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阿星身形一顿,下意识转头,不由瞪大了眼睛。 就见少女从毛驴背上一跃,轻松跳到了墙头上。 阿星脸色一变就要往下跳,胳膊被拽了一下。 这一拽,他身体失去平衡往后栽下去。 林好拉着阿星的胳膊落回地面,另一只手伸出,护了一下要砸到地上的人。 惯性之下,阿星跌坐在地,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好奇凑近的驴脸。 林好怕林小花啃人,忙喊了一声:“林小花!” 跌坐在地的少年呆呆道:“我叫阿星。” 林好把林小花的驴脸推开,蹲下身来盯着阿星看。 真的是阿星啊。 阿星猛然伸手去推林好。 林好手疾眼快抓住他手腕,秀气的眉拧起:“好好的怎么推人呢?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阿星视线落在少女抓着他手腕的手上,绷紧唇角。 “起来再说。”林好松开手,站起身来。 阿星面无表情爬起来,突然往胡同口的方向冲。 一只手伸出,从背后揪住他衣裳。 林好绕到他面前,俏脸带了不满:“能不能好好说话,跑能解决问题吗?” 阿星警惕看着林好:“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好挑眉:“是你抢了我,你还问我要怎么样?” 她顿了顿,故意逗他:“当街抢劫,我应该报官吧——” “不要!”阿星眼中有了恐惧,把荷包递过去,“给你。” 林好没有接,弯唇笑道:“你先说说,为什么要抢我的荷包?” 阿星皱眉,显然不愿意和林好多说,可跑又跑不掉,死丫头还威胁要报官,只能屈服。 “你荷包里有钱。” 林好抽了抽嘴角:“我是问,为什么抢我的钱?” 阿星眼移开,轻描淡写道:“缺钱花。” “缺钱花就要抢?”林好收起笑意,严肃起来,“你这样可不对。你抢的要是穷人,万一抢了人家救命钱怎么办?要是抢的富人,人家那么多家丁打手,把你打死了怎么办?抢劫这种行为既对不住别人,更对不住自己,最对不住的是家人……” 听着少女喋喋不休,阿星额角青筋冒起,攥紧拳头。 死丫头为什么这么能唠叨,好想堵住她的嘴! 终于在听了林好一刻钟的数落后,阿星受不了了,咬牙道:“我弟弟病了,我要抓药请大夫!” 林好话一停,看了看阿星,无比自然道:“那你带我去看看。” 阿星听了浑身紧绷,看着林好的眼神如面对洪水猛兽:“你想干什么?” 林好有些好笑:“我又不吃人,你紧张什么?我就是去验证一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话——” “怎样?”阿星脱口问。 林好指了指被阿星紧紧攥着的荷包:“那荷包里的钱就给你了,我也不报官。” 阿星面露狐疑,显然对林好的话信不过。 林好俏脸一沉:“那我现在就带你去报官。” 阿星咬了咬唇,最终无奈妥协:“我带你去。” 林好牵着林小花,扬唇一笑:“走吧。” 第99章 带回家 林好跟着阿星,来到一处桥下。 这个时节河道有些干涸,桥洞与河岸的夹缝处堆着一些破棉絮,挂着稻草胡乱编成的粗糙帘子。 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就躺在那堆黑黄的破棉絮中,一动不动。 林好看了一眼,心就揪了起来。 “小月亮!”阿星跑过去,摸了摸男童的脸,柔声道,“哥哥回来了。” 男童眼皮动了动,艰难睁开眼:“哥哥,我饿……” 阿星抹了一下眼,从怀里掏出一物,用来包裹的手帕已经辨不出颜色,小月亮见了眼睛却亮了。 “快吃。”阿星把帕子打开,是一块硬邦邦的馍馍。 病歪歪的男童陡然有了力气,伸手去抓馍馍。 “不能吃。”林好喝止。 小月亮显然饿很了,对林好的话充耳不闻,抓起馍馍就往嘴里塞。 一只白皙的手伸来,轻轻握住男童细弱的手腕。 小月亮呆了呆,却没有哭,如警惕的小兽把馍馍抓得更紧了。 “你干什么!”阿星脸色发黑,眼里涌动着怒火。 林好从林小花背上搭的袋子中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阿星:“打开。” 阿星狐疑接过,打开油纸包,里面是绵密如雪的糕点。 阿星的手一颤,用极大的毅力克制住把香喷喷的糕点往嘴里塞的冲动,看向林好的眼神有了期待。 他不傻,对方这时候拿出糕点,总不能是纯粹馋他。 “小月亮,你把馍馍放下,可以吃一块糕点。”林好温声道。 没等小月亮反应,阿星就把他手中硬如石头的馍馍夺走,把糕点塞过去。 小月亮顾不得说话,抓着糕点就往嘴里塞。 “吃慢点,不要噎着。”林好叮嘱一句,看向阿星,“剩下的你吃了吧。” 阿星咽了咽口水,摇摇头。 林好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把糕点都留给弟弟。 “糕点中掺了糯米,小月亮正病着,不能多吃。” 阿星看了狼吞虎咽的弟弟一眼,还是摇摇头。 再不好消化,也比又冷又硬的馍馍强。 林好瞪他一眼:“要你吃就吃,吃饱了有力气,才能背着小月亮去医馆。” 见阿星面露惊讶,林好拧眉:“难不成你想让我背?” “你要带我弟弟去医馆?”阿星犹不敢信。 林好抬了抬下巴:“钱袋子不都在你手里了吗?” 阿星脸一红,抓着糕点大口吃起来。 小月亮已经吃完了,眼巴巴看着哥哥。 林好揉揉他的头:“等看了大夫吃了药,给你熬粥喝。软烂浓稠的米粥里打一个鸡蛋,加一点盐花和碎碎的青菜,好不好?” 小月亮吞着口水猛点头。 林好心头沉甸甸的,露出温柔笑容:“等你肠胃养一养,就可以吃肉粥鸡汤面了。” 阿星听着,也不由吞口水。 她要带弟弟看病,还要给弟弟煮粥做鸡汤面,她,她有什么目的? 阿星不相信这世上有全然不图回报的人。 爹娘病死了,叔伯迫不及待霸占了房子,把他和弟弟赶了出去。 一家人尚且如此,毫无关系的外人凭什么对他们好? 还是被他抢了钱的人。 “阿星。” 少女的喊声把阿星拉回神。 “还愣着干嘛,把小月亮背起来啊。” 尽管阿星无法相信有这样的好事,还是照做了。 最差就是报官把他抓起来,可他本来就逃不出这丫头的掌心,真要报官也无可奈何。 小月亮瘦成一把骨头,轻飘飘就被哥哥抱了起来。 林好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世上比她惨的人太多了,比如阿星兄弟,连普普通通吃饱肚子活下去都要用尽力气。 看过他们,就觉得前路再难也不算什么。 阿星说过,这一年的冬天太冷,冻死了很多乞儿。 林好心头一动,生出一个念头:她要做点什么,让更多小月亮这样的乞儿活下去。 “阿星,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医馆吧?”对这一片,林好并不熟。 “知道。”阿星背着弟弟,闷头往前走。 他当然知道。 自从弟弟病了,他不知多少次在医馆外徘徊,想象有了诊金带弟弟走进医馆的样子。 他太担忧太着急,今日遇见荷包鼓鼓看起来毫不设防的这丫头,才忍不住伸出手。 万没想到这是个女魔头。 阿星脚步一顿,心中隐隐有些惭愧:如果她没有别的目的,那就是好心的女魔头…… “怎么了?”见阿星停下,林好问。 阿星错开视线:“没什么。喏,那儿就是医馆。” 医馆离阿星兄弟栖身的地方很近。 阿星背着小月亮刚靠近,就被医馆伙计拦住:“离远点,离远点,这不是讨饭的地方。” “我是来看病的!”阿星怒道。 “阿星。”少女轻软的声音响起,“咱们去别的医馆。” 阿星看向林好。 林好淡淡解释:“问都不问就赶人,我不相信这里的医者有仁心。” 阿星点点头,转身便走。 有两个正往医馆走的人听到林好的话,犹豫了一下也走了。 阿星回头看了一眼气得跳脚骂人的伙计,突然觉得爽极了。 三人赶到另一家医馆,给小月亮看了病。 小月亮没得什么难治的病,就是长期吃不饱穿不暖,天一冷身体扛不住了,加上无钱治病,才总不见好。 抓了药,阿星背着小月亮往外走。 “桥洞不能住人,你们不如随我回家吧。” 阿星猛然停下,眼中的怀疑完全藏不住:“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林好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目的目的,你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有值得我贪图的地方吗?” 想报个恩,还挺难的。 “那你为何——” “就不能是因为我突然大发善心?”林好指指小月亮,“你有钱住客栈、租房子吗?难不成还带着弟弟住桥洞?那今日的药不是白抓了?”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阿星不得不点了头,闷声道:“我跟你走。” 只要弟弟能好好的,把他卖了也无妨。 站在将军府门前,阿星呆呆看向林好。 这是她家? 将军府下人飞奔去禀报老夫人:“二姑娘带了两个乞儿回来。” 第100章 回报 老夫人是当过压寨夫人的,什么风浪没见过,孙女带回两个乞儿算什么,当即瞥了没见过世面的下人一眼,淡淡道:“知道了。等二姑娘把人安顿好,请二姑娘过来。” 林好交代管事:“带阿星和小月亮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小月亮病着,先安排他服药歇下……” 管事边听边点头:“二姑娘放心,小人这就去安排。” 林好冲阿星一笑:“我先去和家人说一声,等会儿再来找你。” 阿星没吭声,明显紧张极了。 他无法不紧张。 这么大的地方,这么亮堂的屋子,还有这么多穿着体面的人,他背着弟弟仿佛闯入仙境的异类,惶恐无措。 这是她的家吗?她要他们在这里住下? 看出阿星的紧张,林好笑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听管事安排就是了。” “你——”见林好转身,阿星追了半步。 林好回过身来:“怎么了?” 阿星犹豫一下,摇摇头。 “那我走啦。” 阿星盯着林好背影消失在门口,浑身越发紧绷了。 管事对阿星的态度很客气:“小兄弟,请随我来。” 阿星面无表情,背着弟弟的手紧了紧。 这里看起来再好,也不能大意。 管事暗暗皱眉。 二姑娘怎么会带两个小乞丐回家?这个大的看起来还有点刺头,真要留在府里当小厮,恐怕不是个安分的。 尽管这般想,因是林好亲自带回来的人,管家也不敢怠慢,吩咐人帮着两兄弟洗了澡。 令管事吃惊的是,沐浴更衣后的两兄弟竟长得不赖,哪怕瘦巴巴的也能看出五官精致来。 特别是大的,看着与二姑娘差不多的年纪,换了衣裳后称得上漂亮了。 这还是风吹日晒,吃不饱穿不暖,倘若养些时日—— 管事猛摇头,甩走突然冒出的念头。 不可能不可能,二姑娘不是这种人。 林好带人回家,自然要和长辈说。老夫人与林氏也在好奇等着,特别是林氏,恨不得过去看一看,被老夫人拦了下来。 林好一进屋,就被林氏拉过去:“阿好,听说你带了两个乞儿回来,是怎么回事啊?” “今日出门闲逛遇到的。哥哥叫阿星,弟弟叫小月亮,两兄弟住在桥洞下。弟弟病了,躺在破棉絮里,哥哥把石头那么硬的馍馍当宝贝给弟弟吃。我瞧着难过,就带回家了……”林好说起来龙去脉,隐瞒了阿星抢她荷包的事。 林氏听着,叹口气:“确实可怜,阿好你做得对,带回家随便给口饭吃也是积德了。他们多大呀?” “阿星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小月亮五六岁的样子。” “这样啊。”林氏略一思索,“小月亮就和府中那些孩子一样,先跟着先生学几年字,至于阿星安排什么差事,阿好你有什么想法?” 林好一时沉默。 林氏笑了:“想不出的话,就让管事先安排着。” 林好抿了抿唇,把打算说出来:“娘,我没想着让阿星兄弟当下人。” 林氏一愣,纳闷问:“那你怎么打算的?” 林好眨眨眼,看向老夫人:“祖母,娘,能不能让阿星当我义兄弟?” 阿星救过她,把救命恩人带回家当仆人,要挨雷劈的。 这下子,老夫人和林氏都愣了。 这个安排她们确实没想到。 将军府毕竟不是普通人家,收养子总要慎重些。 老夫人与林氏对视一眼,由老夫人开口问:“阿好,你怎么生出这种想法呢?” 心善也不能没有底线,孙女该不会被人哄了吧? 林好也知道这个提议不会被立刻接受,认真道:“许是上辈子的缘分,我一见阿星,就觉得缺一个这样的哥哥。” 门口处有声音传来:“什么哥哥?” 程树大步走进来,觉得屋中气氛有些古怪。 “树儿回来了。”老夫人笑道。 程树面带疑惑:“刚刚阿好是说我吗?” 林好有些心虚。 刚刚她说缺一个哥哥这种话,不会被大哥听到了吧? 林氏向来心大,直接道:“阿好今日带了两个乞儿回来,想认他们当义兄弟。” 程树怔了怔,控诉的眼神看向林好:“阿好,你还记得在皇宫当值的你大哥吗?” 他隐约听到阿好说缺一个哥哥,还以为听错了,竟然是真的! 扎心! 林好伸手拉住程树衣袖,露出个甜笑:“大哥,你在我心里就是亲哥哥,谁都比不了的。” 程树下意识点头。 要这么说,还行。 老夫人看着兄妹二人的互动,暗暗叹气。 婵儿明年就会嫁入皇室,她心里盼着阿好与树儿能成,两个孩子继承将军府,安安稳稳度日。 如今看来是没戏了。 程树被林好哄得高兴,却不忘担心:“阿好,你了解他们吗?认了义兄就是亲人了,可和府里养几个人不一样。” “你大哥说得对。”林氏跟着道。 她可没做好突然多两个儿子的准备。 “娘,你们不放心的话,就只认我和阿星的关系,其他人不改口,行不行?” 林氏素来宠女儿,被林好祈求的眼神打败,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坚持了一下:“把阿星叫来看看吧。” 只认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倒是还好,但没见过人到底不放心。 事实上,老夫人与林氏是很相信林好眼光的。 要知道温如归养外室是阿好发现的,平嘉侯世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是阿好发现的。总不能阿好看出坏人就相信,看出是好人就怀疑。 让老夫人和林氏下不了决心的,还是觉得草率了,就算是个不错的孩子,也没必要结为兄妹啊。 不久后,阿星被带过来,别说老夫人几人,就是阿好都不由睁大了眼,目不转睛看着阿星。 俗话不假,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林氏则突然明白了女儿的决定:这么漂亮的孩子,认个义兄不亏啊! 老夫人有些心惊,暗道这少年实在太漂亮了些,比当年的温如归还要更胜一筹。收留这样的少年在府中,认义兄反倒是好事了。 老夫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不想孙女像女儿那样纯粹看中男方相貌而陷进去了。 认了,认了。 第101章 五行缺兄 老夫人有了决定,对阿星露出和蔼的笑:“听阿好说你叫阿星。” 阿星谨慎点点头。 “多大了?” “十六岁。”在老夫人面前,阿星收起了尖刺,乖巧回道。 他亲眼看到弟弟洗过澡后白白净净,换上干净厚实的衣裳,躺在柔软的床上,喝了香喷喷的米粥。 那一刻他无比确信,如果留在这里,过这样的生活,弟弟一定能好好长大。 他后知后觉生出了强烈要留下的念头。 扫地也好,烧火也好,无论多苦多累,只要能留下,就比回到桥洞下强无数。 为此,他必须乖巧些。 阿星很聪明,这也是他与弟弟生了一副好相貌而没沦落到更悲惨境地的原因。 看着乖巧漂亮的少年,老夫人笑了:“和阿好同年。” 阿星不由看了林好一眼。 少女换过衣裳了,半新不旧的象牙白小袄配葱绿百褶裙,如山涧泉水,清丽无双。 他收回视线,听到老夫人再问:“几月生的?” “二月。” “那比阿好大几个月。” 阿星听着,觉得古怪。 为何总是与这丫头,不,二姑娘比较? 阿星从将军府下人的称呼里知道了林好身份,也知道想留下,就不能再把对林好的防备怀疑表现出来。 “阿星,阿好想与你结为义兄妹,你愿意吗?”老夫人温声问。 阿星猛然看向林好,实在无法掩饰震惊。 他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对“义兄妹”的理解不对? 阿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看到的却是平静含笑的少女。 他下意识拒绝:“不——” 迎上老夫人微怔的目光,阿星涨红了脸跪下:“我……我只是个乞儿,怎么能与二姑娘结为义兄妹?能收留我和弟弟在这里打杂做事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老夫人对阿星的反应挺满意。将军府本就人丁少,阿好觉得投缘,人又不错的话,多两个孙儿也不是坏事。 林好声音响起:“阿星,我家不缺做事的下人。” 阿星跪在地上,抬头看她。 林好弯唇:“当我兄长不好吗?” “可是——” 林好打断他的话:“可是我家真的不缺打杂的。” 阿星不知道说什么了,脑袋发胀,只觉今日所遇匪夷所思。 老夫人笑道:“那就这样吧。阿好,你带阿星在府中走走,熟悉一下家中情况。” 林好道了声是,拉了拉神色呆滞的阿星。 阿星稀里糊涂跟着林好出去了。 外边开阔,被冷风一吹阿星回过神来,一言不发走在林好身侧,听她讲将军府的情况。 “府中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一时记不住也不要紧,时间久了就熟悉了。” “为什么?”阿星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好侧头看他。 阿星漂亮的脸上满是困惑:“我只是个乞儿,你是大家闺秀,为什么会认我当兄长?” 是耍着他玩吗? 让他习惯锦衣玉食的生活,人人艳羡的身份,再把他赶出去,重新成为人见人嫌住桥洞的小乞丐? 摆布别人的命运,是不是会很开心? 这样的猜测令阿星眼底滑过厌恶。 林好看他表情猜到大概,扯了扯嘴角问:“你在想什么?难道以为我很闲,拿你找乐子?” 明明救过她的阿星又可怜又柔软又心善,怎么抢了她荷包的阿星像个小刺猬呢? 想到这里,林好一怔,似乎明白了原因。 是相识的起因不同吗? 前世,阿星是救助者的身份,自然不会觉得她会害他。而今生,阿星是抢劫未遂的恶人,她的举动在阿星眼里就太不合常理了。 看来必须给阿星一个过得去的理由,他才能安心住下。 林好抚了抚光洁的额头,神色凝重起来:“你真的想知道?” 阿星没说话,点了点头。 林好看一眼左右,声音放低:“有个十分厉害的先生给我算过命,说我——” 见她这般认真,阿星心提起,屏住呼吸。 “说我五行缺兄。” 阿星脚一滑,险些栽倒,幸亏被林好拉住。 “五行缺……兄?”阿星几乎是挤出这四个字。 要不是惹不起,真想揍她…… 林好点头:“真的,不然我干嘛带你回家,还费劲说服家人?” 阿星仔细打量少女神色,看到的只有一本正经。 难道是真的? 阿星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在心里唾弃自己:险些被这丫头忽悠傻了。 可话已经说到这里,再质疑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阿星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林好的理由。 林好松口气。 想报个恩居然这么艰难,难以想象要是找到为她挡飞刀的人,会是何种情形。 “阿星,你有什么打算吗?” 阿星看过来。 林好随手拂开斜伸的花枝:“你要不要和小月亮一样,跟着先生识字?” 阿星忙摇头:“不必了。” 沉默了一会儿,阿星开口道:“我略识几个字,应付日常足够了。” 林好有些惊讶。 前世没有机会多了解,没想到阿星竟然识字。 在大周,有机会读书的孩子大多家境富裕。 见阿星不愿多说,林好没有好奇打探:“那你要不要学些拳脚功夫打发时间?” 阿星眼一亮:“可以习武?” 倘若能学一身功夫,哪怕离开这里,也能护着弟弟平安长大了。 林好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呀,这是将军府,随便一个家丁身手都不错的。” “我愿意。” “那你跟我来。” 阿星愿意学东西,林好很高兴。 世事无常,靠山会倒,关键时刻还是靠自己。她如果没有随祖父习武,前世连逃出温府的机会都没有。 林好带着阿星去了前院。 刘伯正在劈柴。 “刘伯。”林好走过去,神色是面对亲近信赖长辈的放松,“别忙了,我有事求你。” “什么事啊?”刘伯把斧头放下,看了看林好身边的阿星。 “这是我义兄,以后就在家里住下了,能不能请你每日抽出一些时间教他拳脚功夫?” 刘伯震惊:“二姑娘什么时候多了个义兄?” “就今天。刘伯,行不行啊?” 刘伯审视阿星几眼,把林好拉到一旁:“二姑娘,人靠得住吧?” “靠得住。” “那行,只要他能吃苦,就跟我练练吧。” 刘伯一口答应,转头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阿星是二姑娘捡回来的乞儿。 刘伯长长叹了口气:长得好,可真走运啊。 林二姑娘带回一个漂亮少年的事很快被格外关注她的隔壁邻居靖王世子的小厮长宁发现了。 长宁忙去告诉自家世子。 祁烁正在花园中看书。 说是看书,其实手中书册许久没有翻动过了,就静静搁在膝头。 一旁长顺劝道:“世子,您要是乏了,不如回屋睡吧。” 世子怎么就对这里情有独钟呢?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高高围墙,冒出一个猜测:难不成因为林二姑娘爬过墙头? 不能,不能,世子才不是这种人。 这时长宁小跑过来:“世子,小的得了一个消息,要向您禀报。” 第102章 闲逛 长宁说着,直瞄长顺。 长顺纳闷了:“长宁,你向世子禀报事情,看我干什么?” 长宁咳了一声:“长顺你得回避一下。” 长顺立时瞪大了眼睛,委屈看向祁烁:“世子,你看他——” 祁烁淡淡道:“那你就回避一下吧。” 长顺一滞,垂头丧气避到了远处。 “说吧。” 长宁凑上来:“世子,林二姑娘带回两个乞儿。” 祁烁一笑:“林二姑娘心善。” 长宁有些急:“不是啊,林二姑娘认了大的那个乞儿当义兄。” 祁烁眸光微闪,声音依然平静:“义兄?” “对啊。”长宁脸上挂着担忧,“世子您没瞧见,那乞儿长得可好了。您说林二姑娘怎么想的啊,随便捡回来一个乞儿就认了义兄?” 肯定是看那乞儿长得好! 长宁义愤填膺。 “知道了。”祁烁随手拿起书卷,看起来。 “世子——” “还有事?” “没……可林二姑娘——” 祁烁皱眉:“林二姑娘这么做自有道理,此事不必再提。” 长宁应了声是,暗暗为自家世子着急。 长顺走过来,没好气看了长宁一眼。 世子和长宁之间竟然有秘密了,痛心疾首啊! 两个小厮立在祁烁左右,保持着安静。 祁烁捏着书卷,有些出神。 长宁暗暗摇头。 世子口不对心,委屈的还是自己啊! 忽然祁烁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忙追上去。 天有些冷了,阳光看着明媚,却没多少热度。街道两旁的树已掉光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桠。 祁烁不疾不徐走着,如闲庭散步。 长宁跟在后面,有些疑惑。 原来世子不是去找林二姑娘啊。 前方围满了人,时不时传来喝彩声。祁烁走过去,成为人群中的一员。 人们围看的是如意班。 如意班是京城颇有名气的杂技班,经常会被富贵人家请去表演,若是没有富贵人家请的时候,就会在桥头这片开阔的空地卖艺。 祁烁的视线落在如意班舞刀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材纤细,动作灵活,长刀如他延伸的手臂,挥展自如。 长宁顺着祁烁视线看向少年,暗暗惊疑。 这个少年叫小枫,本是街头自由卖艺的,后来被如意班收下,算是有了着落。 不知为何,世子对这个卖艺少年格外关注,已经来看好几次杂耍了。 祁烁静静看着如意班的表演,随着人群喝彩,轻轻拍手,如每一个看热闹的人。 如意班表演结束,有几人端着铜锣等物向人们讨赏。 叫小枫的少年托着木盘,走向祁烁。 祁烁看了长宁一眼。 长宁会意,掏出一串铜钱丢在木盘上。 小枫连连道谢,走向下一个人。 祁烁深深看小枫一眼,转身走出人群,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林好和一个少年。 他余光往少年面上一扫,不动声色向林好打招呼:“林二姑娘出去啊。” 青鹿寺之行,毫无疑问拉近了二人距离,林好笑道:“和我义兄出去逛逛。” “义兄?”祁烁正大光明把视线落在阿星面上。 阿星明显不适应,紧绷着表情接受祁烁打量。 这个带着小厮的公子,才是与二姑娘一样的人。不像他,换上华服的乞儿随时会被打回原形。 “才认的,我义兄叫阿星。”林好介绍完,对阿星道,“这是靖王世子,就住在将军府隔壁。” 阿星一惊。 竟然是小王爷。 “见过世子。”阿星声音发紧。 祁烁微笑:“不必见外,我与林二姑娘自幼相识,再熟悉不过。你是林二姑娘的义兄,那我们也算朋友了。” 阿星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笑笑,心道堂堂小王爷竟如此平易近人。 看出阿星的局促,林好与祁烁道别:“世子要回府吧,我们先走了。” “你们去哪里逛?”祁烁面不改色问。 林好神情有些古怪。 靖王世子不像这么八卦的人啊。 “就……随便逛逛,阿星知道许多我没去过的地方。” 祁烁弯唇:“我也有许多没去过的地方——” 迎着少女惊诧的眼神,他笑了笑:“林二姑娘若去了有意思的地方,回头和我讲讲,我也去逛逛。” 林好神色恢复了正常:“好。” 她还以为靖王世子要一起去逛逛呢。 与祁烁分别,林好与阿星从西城逛到东城,日头眼看就要落下。 阿星终于忍不住问:“你不累吗?” “是挺累的,我们在茶肆歇一歇,坐车回去吧。” 路边茶肆摆了几桌,因是东城,喝茶的一看就是寻常百姓。 看着少女神色如常捧着茶碗喝,阿星越发觉得奇怪。 二姑娘可真不像大家贵女,在这种地方喝茶竟一点不嫌弃。 “不渴吗?”林好发现阿星捧着茶碗发愣,问道。 阿星回神,咕咚咕咚把粗茶喝完。 “阿星,明日你随刘伯练完拳脚,咱们再出来逛逛吧。” 阿星下意识皱眉:“二姑娘——” “说了叫我阿好。” “阿好……”阿星逼着自己习惯,“你要我带你到处看乞儿做什么?” 林好没有打算瞒着阿星:“我想看看京中年老和年幼的乞儿大概有多少。你发现没,今年这个时候比起去年要冷得多,等进了腊月他们恐怕要熬不住的。” 阿星震惊睁大了眼:“难道你想把这些乞儿都带回家里?” “这倒没有。我打算给他们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熬过这个冬天再说……”林好没有在意阿星复杂惊愕的神色,道出疑惑,“走了这些地方,我发现年老的乞儿并不多。” 阿星沉默片刻,声音有些闷:“年老体衰的活不久的。” 争不过壮年乞丐,也不如年幼的乞儿惹人同情,饿上十天半月就差不多了。 林好默了默,问阿星:“你能帮我吗?经常和乞儿打交道,我没那么方便。” 阿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这么多乞儿,你打算一直养着他们?” “当然不,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安排的。” 听林好这么说,阿星才点了头:“与乞儿打交道的事,交给我吧。” 第103章 买宅 要安置这么多乞儿,缺不了大房子。林好命宝珠把箱笼打开,清点这些年攒的零花钱。 将军府家底丰厚,老夫人和林氏对林好姐妹格外大方,林好攒下的零花钱十分可观。 “姑娘,只算金银的话,共有一万一千零二十两银。”宝珠生疏拨着算盘珠。 老夫人和太太给姑娘的金银首饰源源不断,而姑娘对这些并不看重,大部分都是直接收了起来。 “一万一千两啊。”林好看着白花花的银元宝和装满匣子的银票,心里有了数。 祖母与母亲给的首饰自然不能动,她能安排的就是这些银钱。一万一千两无疑是一笔巨款,可她不想把这次行善做成心血来潮的一锤子买卖,那就要好好打算了。 上午这个时候,是阿星跟着刘伯习武的时间,林好换了男装,带上将军府一个管事前往牙行。 “宅子越大越好,老旧不要紧,地段偏点也无妨,价格不能超过一千两。” 管事点点头:“二姑娘放心,小人记着呢。” 旁边一道声音传来:“林二姑娘?” 林好一愣,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祁烁唇畔含笑:“林二姑娘今日一个人?” 站在林好身侧的管事默默低头。 而林好见他神色自如的样子,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 难道她忘了换装? “抱歉,稍等一下。”林好转身背对着祁烁,从袖中摸出一把小镜子照了照。 涂黑的肤色,描粗的眉眼,利用脂粉修饰出的硬朗线条,镜中人虽还是过于清秀了,却不会让人一眼看出女子身份。 这个年纪的漂亮少年,有几分雌雄莫辩的味道也是正常。 林好飞快瞄了一眼小镜子,确定镜中分明是个俊秀少年就转过身去,自信不会被祁烁看到她照了镜子。 “没想到世子能一眼认出我来。” 祁烁想到刚刚一闪而逝的反光便觉好笑,又怕眼前少女恼羞成怒,面不改色道:“我认识贵府管事。” 管事:“……” “原来如此。”林好点点头。 “林二姑娘要去哪里?”祁烁走在她身边,顺口问道。 “打算去一趟牙行。” “要买房屋铺面吗?” 管事识趣落在后面,不打扰二人交谈。 林好把打算说了:“想买一处能住许多人的宅子……” 祁烁静静听着,神色有几分动容:“林二姑娘真是心善。” 林好摆摆手:“量力而行,尽份心意罢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世子觉得我这样安排妥当吗?” “收留十二岁以下和五十岁以上乞儿这个安排不错,如果有不符合年龄却患病的乞儿上门求助呢?” 一个人能帮的终究有限,有所限制是必然。 “这种情况的乞儿,就收留到病好为止。” “病好了赖着不走怎么办?” 林好皱眉:“那就只能赶走了,将军府不缺打手。” 祁烁指出隐忧:“这些乞儿可能会心生怨气,反而传扬你的恶名。” 对此,林好并不在意:“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美名,不怕这种升米恩斗米仇的乞儿,我相信这种人终归是少数。再说如果事事畏惧人言,那就什么都不用做,当我的大家闺秀好了。” 祁烁一笑:“林二姑娘想得通透,不会为此增添烦恼就好。你说请先生教年幼乞儿识字算数,教他们手艺,而后送到将军府各个店铺庄子做事,也算授之以渔,不过我有个小小建议。” “世子请说。” “免费的饭吃久了,人心会变的。”祁烁语气淡淡,“识字、算数、学手艺可以不算,供一个幼儿吃喝到十二岁大概需要花费多少,等他们去店铺做事,在不影响生活的前提下可以按月从他们的工钱里扣。这样的话,林二姑娘有出有进,善事就能细水长流做下去,而不是坐吃山空。这些受到资助的乞儿也会更有责任心,知道他们按月还的钱是为了帮助更多和他们一样的孩子活下去……” 少年侃侃而谈,林好听入了神。 果然两个人考虑得更周全。 祁烁脚步一顿,抬眸看了一眼。 林好回神,发现不知不觉间牙行已经到了。 “多谢世子的建议,那——” 在林好说出分别的话前,祁烁十分自然道:“既然到了,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林好想拒绝,可刚刚才听了人家那么实用的建议,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牙人是个眉眼机灵的中年男子,一听要买大房子,顿时热情十足。 “这座宅子在西城青柳巷,本是三品大员的府邸……” 管事打断牙人的滔滔不绝:“多少钱?” 牙人伸出两根手指:“这个地段这个大小,两千两最低了。” 管事立刻摇头:“贵了。” “不贵啊,您看看这寸土寸金的地段——” “超过一千两的不考虑,占地少于一亩半的不考虑……” 牙人眼角抽搐,心道又想要大的又想要便宜的,怎么不早点洗洗睡呢,梦里什么都有。亏他瞧着两个公子哥气度不凡,以为来了财神爷。 “一个大,一个便宜,其他的都可以将就。”管事道。 牙人突然一拍额头:“有一个。” 他摊开一张图纸,指了指:“就在这个位置,是个三进大宅,虽空了几年,但只要稍微修葺就能住人,价格也极便宜,只要三百两银。” “三百两?”管事有些不信,“这位置虽不如刚刚那个,可怎么会这么便宜?” 牙人犹豫了一下,知道瞒不住,还是说了实话:“这样的宅子按市价至少要八百两,这个宅子的主人是个富商,有一晚家中进了歹人,把富商给害了,富商的儿子贱价卖掉宅子带着母亲搬回老家去了。不久后,宅子就有了闹鬼的传闻,新主人只好把房子挂出去,却一直没卖掉。” 管事听了,看向林好。 林好想了想,问牙人:“能带我们去看看宅子吗?” 牙人一听有戏,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请随小人来。” 两刻钟后,林好站在了那座有闹鬼传闻的宅子前。 第104章 请客 宅子依稀能看出往日的气派,门匾却积满了灰尘。 牙人上前,一边开门一边解释:“房子主人本来留了人看门,房子久卖不出去,又有那样的传闻,就把钥匙放在了小人这里。” 随着大门打开,无数细微的尘粒在光束中跳跃,呛得人喉咙发痒。 牙人挥了挥袖子:“三位里面请。” 林好边走边打量。 宅子占地不小,跨院就有好几个,到处都是枯萎杂草和积得厚厚的落叶。 “您别看着荒凉,把野草一除,青砖一洗,屋顶稍稍休憩一下就能住人了,这么大的宅子住上几十口人宽敞着呢。”牙人竭力说着宅子的好处。 林好对牙人的话还算认同。 房子看起来荒芜,其实不算破旧,稍微休整就能住人。而牙人说住几十口是按着讲究人家来的,若是收留乞儿,住进来两三百人不在话下。 牙人领着三人大致走了一遍,笑问林好:“您觉得怎么样?” “还——” 祁烁淡淡接过话:“还是太破了,要不再看看别的?” 林好看祁烁一眼,不动声色点头:“也是,那就再看看别的吧。” 以她与靖王世子多次打交道来看,靖王世子是有分寸感的人,会这么说定然有原因。 牙人失望极了,面上却不敢得罪人:“那就再看看别的,在售的宅子还有不少,总有合适的。” 回到牙行,牙人又推荐了几处宅子,都是市价的范围,也在要求之内,林好干脆让管事随牙人跑一遍,挑最合适的买下。 回府的路上,就只有林好与祁烁二人。 “世子觉得那宅子有何不妥?”林好问出疑惑。 祁烁唇角微扬,乐见林好的直接与随意。 “那处宅子,闹不闹鬼不知道,但有人活动的痕迹。” 林好脚下一顿。 她听着牙人介绍,注意力放在布局与房屋状况上,并没留意这种细节。 “大门上了锁,门上与台阶都有积灰,而里面却有人活动的痕迹,可见不是正常途径进去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买为好。” 林好点点头:“世子说得是。” 她收留乞儿,是因为阿星兄弟牵动的恻隐之心。若是因为住处有问题反而让乞儿出了事,就难以心安了。 “多谢世子提醒。” 祁烁负手,眼里有着笑意:“林二姑娘打算怎么谢?” 林好一愣。 这么……不客气吗? 转念一想,靖王世子确实帮过不少忙,总是口头道谢是没什么意思。 “那我请世子吃饭吧,刚好今日这样比较方便。”林好看一眼身上的男装,笑问祁烁,“世子想吃什么?” “我知道一家店,做的酸菜白肉锅味道一绝,林二姑娘想不想试试?” 林好一听就应下了。 冬天吃热乎乎的酸菜白肉锅,想想就舒坦。 祁烁一笑:“那随我来。” 林好跟着祁烁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家不起眼的食肆。 经营食肆的是一对老夫妻,一见祁烁便热情打招呼:“公子今日和朋友来啊,快坐。” 祁烁坐下,熟稔点菜:“一个酸菜白肉锅,爽口小菜上几碟。” “要几壶酒?” 祁烁看向林好。 林好忙道:“我可以喝。” 祁烁侧头对店家道:“不要酒,上一壶热茶。” 林好:“……” 很快热气腾腾的锅子就端上来,大小适中的铜锅中翻滚着浸润了汤汁的大片五花肉,酸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除了白肉与酸菜,锅子里还煮着白豆腐、萝卜片、鲜蘑等物,零星几段红艳艳的辣椒随着汤汁翻涌,更能勾起人食欲。 林好轻轻吸了一口食物的香气。 “尝尝合不合口味。” 林好夹起一片肉滚上蘸料放入口中,眼睛一亮。 切得薄薄的肉片,真正做到了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好吃。”她由衷赞道。 美食果然能治愈一切。 “还可以这样吃。”祁烁夹着一片白肉,在一碟辣椒面中蘸了蘸,沾上辣椒面的白肉看起来更美味了,“他家辣椒面是秘制的,不是很辣。” 林好也把肉片蘸上辣椒面,比之蘸加了腐**、韭菜花的酱汁,又是另一种美味。 不一会儿,她就吃得鼻尖冒汗,每个毛孔都熨帖极了。 “世子怎么发现这家小店?” 祁烁倒一杯水给她,笑道:“我还去过很多这样不出名却味道极好的小店。有一家小店的烧鸡做得特别好,皮酥骨烂,滋味鲜美……” 林好默默咽了咽口水。 她怀疑他在故意馋她! “林二姑娘得闲的时候,我带你去尝尝。”少年不动声色发出邀请。 “好啊。”在林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自作主张替她答应了。 林好拿帕子擦擦嘴,暗暗懊恼。 她不是这么贪吃的人啊! 看一眼面露笑意的少年,林好叹气。 都怪靖王世子太会描述了,让她觉得那些美味吃不着是天大的损失。 二人吃完,同走一路,各回各家。 小郡主去靖王妃那里,路遇兄长。 “大哥从外边回来?” “嗯。” 祁琼突然靠近,动了动鼻子。 祁烁退后一步:“怎么了?” 祁琼抬头,眼神满是控诉:“大哥,你吃的酸菜白肉锅!” 祁烁没否认:“正是吃这个的时节。” 祁琼抿唇问:“是大哥夏天时提过的铜钱胡同口那家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惊为天人的小店吗?” “是。” “大哥你忘了吗,当时你说等天冷了带我去吃的。” 一道声音传来:“去吃什么?” 祁琼一见祁焕,立刻告状:“天热的时候,大哥提起有家小店酸菜白肉锅做得特别好,说等入了冬带我去尝尝,谁想到,大哥今日和别人去吃了!” 祁烁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和别人一起吃的?” “这还用问,吃锅子就要有人一起啊。” 听着兄长与小妹的对话,祁焕觉得不对劲:“等等。” 二人看过来。 祁焕拧眉看向祁琼:“大哥什么时候说带咱们去吃酸菜白肉锅,我怎么不知道?” 祁琼眨眨眼,突然不难受了。 祁焕:? 第105章 腊月 管事最终花九百两买下了一处宅子,按着林好的吩咐安排人修葺。 阿星这边一开始并不顺利。 流浪街头能生存下来的小乞儿心眼都不会少,突然冒出一个穿着体面的美貌少年说给他们提供住处,供他们吃喝,第一反应就是没安好心,说不定要把他们哄到什么可怕的地方去。 反倒是年老体衰眼看要撑不下去的老乞丐,没怎么犹豫就跟着阿星走了。 一把要埋的老骨头了,拿来熬汤都出不了几滴油,还怕什么呢? 对阿星领回来的二三十个老乞丐,林好很快就有了安排。 新买的宅子还在修葺,洒扫烧火之类的活计大半老乞丐都能承担,几乎没有行动能力的老乞丐则安排了大夫诊治修养。 这些人上了年纪,不可能像小乞儿那样识字学手艺,将来主要的活计就是打理宅子,照顾年幼乞儿。 令林好惊喜的是其中一个病倒的老乞丐竟曾是私塾先生,只要把病养好,都不必另请先生了。 阿星瞧着林好不是心血来潮,咬牙换回乞儿装扮。 林好诧异问:“阿星你从哪儿找来的衣裳?” 阿星神情有些尴尬,闷声道:“我先去找以前熟悉的同伴,等他们住进来相信了,再让他们去找其他人。” “这个主意好。”林好给了阿星一个赞赏的眼神。 阿星抿了抿唇,不放心问:“你真的有钱养那么多人?” 林好笑着推他:“快去吧,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还有很多金银首饰呢,实在不行随便卖一件都能换不少钱——” 阿星下意识道:“你是不是傻——” 后面的话在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他能有今日,也是因为她的傻。 阿星从骨子里拒绝再穿上这样的衣裳,这会让他想起居住桥下看着生病的弟弟无能为力的绝望。 可是这样的傻瓜,他要是不好好去完成她想办的事,就更吃亏了吧。 “我去了。”阿星别扭说了一声,跑了出去。 林好望着少年飞奔的背影,扬了扬唇角。 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她的目标不能只有仇恨,量力而行做些善事才对得起这份幸运。 换回乞丐装束的阿星果然得到了乞儿的信任,宅子修葺好时,住进来的小乞儿有一百多人。 林好做这些并没特意瞒着家里人,刘伯听说了过来一趟,挑出十来个习武的苗子带回将军府。 将军府的护卫本就要从小调教,或是从家生子中挑选,或是通过牙人买来幼童,如此既让一部分乞儿有了出路,又省下了银钱,可谓一举两得。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腊月,北风凛冽,大雪纷飞,冷得让人觉得出门是受酷刑。 如意班的人终于到了一年来最清闲的时候,除了去大户人家表演,就躲在租来的大杂院中烤火。当然,日复一日的练习不能停,一日不练生疏了,就是砸了饭碗。 这其中,练的最刻苦的就是小枫。 再过两日,如意班就要去武宁侯府,为武宁侯夫人的寿宴助兴。如意班的人喜气洋洋,知道可以过一个肥年了。 班主背手走来,数落围着炉子取暖的几人:“就知道偷懒,不知道马上要去侯府了吗?到时候那么多贵人看着,要是演砸了,以后饭都没得吃,只能上街要饭去!” 几人被训得不敢搭腔。 “小枫呢?”班主扫了一圈问。 “小枫去后头练舞绸了。”一人回道。 班主更生气了:“看看小枫,从早练到晚,再看看你们自己,不长进!” 等班主走了,一人嘀咕道:“小枫不是因为换成了舞绸,才练个不停嘛。” 去武宁侯府助兴,在场的都是贵人不说,据说太子还要去呢,自然不能舞大刀,而小枫最擅长的就是舞刀。恰好擅舞绸的人病了,如意班的人虽各有所长,为了互相配合每一样技艺都会练习,班主便安排小枫顶替。 班主虽在几人面前夸小枫刻苦,其实最不放心的就是小枫,毕竟不是最擅长的,那么重要的场合万一失手就麻烦了。 他溜溜达达,去了大杂院后边的空地处。 红绸被甩出各种弧度,绕着干净清秀的少年飞舞,哪怕没有高难度的动作,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班主满意点点头。 他当初在街头看到小枫舞刀,一眼就瞧中了这孩子。 如意班常去高门大户卖艺,长得好看可讨喜多了。 小枫一套动作耍完,班主招招手:“小枫,歇一歇。” 这样冷的天,小枫鼻尖冒汗,气息微喘,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班主,您找我。” “怎么不在院子里练,外头没个遮挡,怪冷的。” 小枫擦了擦汗:“练起来还有点热呢。我练得久,在院子里会吵着别人休息。” 班主很欣慰:“你这孩子就是让人省心。别练太久了,该歇着就歇着。” “知道了,班主,我再练一会儿就回去。” 班主点点头,慢悠悠走了。 小枫盯着班主背影,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天变得混沌,雪粒子洋洋洒洒,落在他头发衣裳上。 小枫摸了摸凉凉的鼻尖,手中绸带抛了出去。 他练得专注,没有留意到一个头戴斗笠的灰衣人渐渐走近。 青色的绸带裹着锋芒飞出去,那一端被灰衣人抓住,拉直了弧度。 小枫警惕问:“你是谁?” 灰衣人松开绸带走到小枫面前。 小枫紧紧盯着他,却因为斗笠的遮挡看不清对方面容。 “你有什么事?”小枫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 灰衣人伸出手,手心静静躺着一柄小小的飞刀。 原来那锋芒,是小枫借青绸遮掩甩出去的飞刀。 小枫面色大变。 潮水般涌来的恐惧令他想转身逃掉,离这灰衣人远远的,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逃避毫无用处。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是谁?” 灰衣人沉默着。 雪渐大了,在二人间簌簌落下,凝固的气氛似是结了冰。 小枫指尖抖得厉害,呼出的白气浓得散不开。 终于,灰衣人开口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把飞刀,恐怕杀不了人。” 7017k 第106章 灰衣人 小枫瞳孔一缩,眼中杀机再也藏不住。 灰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别冲动,你应该很清楚,动起手来吃亏的是你。” 他的笑意很淡,如飘落的雪,没有一丝温度。 小枫如坠冰窟,死死盯着灰衣人。 斗笠遮住了灰衣人的眉眼,只露出线条精致的下颏和完美的唇形。 小枫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个灰衣人很年轻,说不定与他差不多大。 灰衣人手指修长,把玩着那把小小飞刀:“飞刀还算锋利,但你想杀的那个人,会有无数高手不顾性命挡住他身前,这把飞刀可能刚刚擦破他的肌肤,就落入别人手中了。” 灰衣人语气淡淡,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惊雷,砸在小枫心头。他用极大的毅力克制住脱口而出的疑问,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灰衣人无视小枫的话,淡淡道。 小枫眼睛猛地睁大:“你说什么?” 隔着斗笠,灰衣人在他眼里越发神秘莫测。 “我说我可以帮你,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枫猛摇头,重复着刚才的话。 “这样啊。”灰衣人轻轻叹息一声,“合作的机会你不愿抓住,那你只能承受失败的后果了。” 他顿了顿,竟让小枫听出了一丝同情:“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毕竟你的结局只有一个。” 小枫盯着对方翕动的唇,如被人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这个突然出现的灰衣人,到底是诈他,还是真的清楚他的计划? 可灰衣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要做的事,透露出分毫都是一个死字,他从没对任何人提过。 “用命换一个注定失败的结果,你甘心吗?”灰衣人问完,静静等着。 小枫却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恐惧与怀疑如大山压下,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就算了。”灰衣人的声音波澜不惊,把飞刀塞进小枫手中,转身便走。 鹅毛般的大雪交织飞舞,那道灰色身影仿佛随时能隐匿于天地间,地上分明的脚印也很快覆上新雪。 “等等!”在小枫反应过来之前,留人的话已脱口而出。 灰衣人脚步一顿,静静停留在原地。 小枫咬了咬唇,拔腿追上去,站到灰衣人面前。 他比灰衣人矮了半头,微微仰着头说话,对方带来的压迫感更重了。 “你认为,我要杀谁?”小枫一字一顿问。 灰衣人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靠近一步,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太子。” 小枫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尽。 他真的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话说出口,无比艰难,也代表小枫承认了。 “这个你不必知道。”灰衣人淡淡道。 “那我怎么相信你?” 灰衣人轻笑:“你相不相信,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假如我故意哄你,转头就可以把你的不轨之心传扬还出去,那你等不到踏入武宁侯府的大门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只要你稍微用理智分析,就应该明白我出现在这里是真心找你合作的。” 小枫内心天人交战,许久后用力抹了一把脸。 脸颊早已被化掉的雪水浸得冰凉,仿佛他站在没有退路没有生路的冰崖上。 他不要退路,也不要生路,他只要太子死! 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你打算怎么帮我?” 灰衣人伸出手来,手心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瓷瓶。 雪光中,瓷瓶无声折射着冷光。 “这是——” “毒。” 小枫颤了颤长长的睫羽。 灰衣人声音平静无波,好似在说家常:“一种难得的剧毒。只要把毒涂在飞刀上,划破那人皮肤,轻则刮骨剜肉,重则毒发身亡,比你靠一柄小小飞刀刺中要害的机会大多了。” “可我要是做不到呢?飞刀如果直接被人挡下来了怎么办?”也许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小枫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你能做到的。”灰衣人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想,语气笃定。 眼前少年确实做到了。 这把小小的飞刀,会划破太子的皮肤,沾上太子的鲜血。 只可惜,小小的皮外伤给不了太子多少伤害。 飞刀涂上这种剧毒就不一样了,运气好刺入要紧的地方能要太子的命,运气差也会让太子吃大苦头。 “你怎么确定?就像你刚刚说的,那个人有很多人保护。” 灰衣人沉默片刻,声音很轻:“真的失败了,还有我。我与你一样,没有退路,只想要他死。” 这一刻,小枫突然没有了怀疑。 他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那他就没什么可犹豫了,这本来就是他要去做的事。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失败了,有人会接着做这件事,他该高兴才是。 小枫伸出手来,把小小的瓷瓶紧紧握在手中。 “祝你好运。”灰衣人说完,默默转身。 小枫下意识追了一步:“你——” 灰衣人的脚步没有停,小枫也没再说话。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灰衣人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视线中,小枫抖了抖青绸上的落雪,转身往大杂院走去。 大杂院中热热闹闹,他脸上挂着腼腆干净的笑,融入其中。 靖王府中,靖王与靖王妃还在为谁去武宁侯夫人的寿宴推来推去。 “王妃去吧,本来就是女眷的寿宴,你去最合适。” 靖王妃靠着熏笼,神色慵懒:“咱们家与武宁侯府交情一般,这种场合家里有人去就行了,我懒得与武宁侯夫人说话,还是王爷去吧。” 靖王纳闷了:“好好的怎么不想和人家说话了呢?” 女人都是这么幼稚任性吗? “话不投机。”靖王妃淡淡道。 实则是看过一次孙秀华,有了武宁侯府二姑娘进宫抓伤外甥女脸的事,外甥女怀疑那次落水也是唐薇动的手脚。 靖王妃对外甥女进宫服侍太子虽然失望,可孪生姐姐留下的爱女被人欺负了,还是会恼怒。 只是这个缘由,就不好对靖王说了。 这时祁烁走进来,笑问:“父王、母妃在说参加武宁侯夫人寿宴的事吗?” 第107章 世子不容易 靖王一家相处向来随意,听祁烁这么问,靖王与靖王妃齐声问:“烁儿,你觉得应该谁去?” 在父母的注视下,祁烁摸了摸鼻尖:“要不我替父王、母妃去吧。” 靖王妃下意识摇头:“你不是不喜欢这类场合吗?” 靖王有些不乐意了。 儿子不喜欢,他就喜欢了吗? 这女人真偏心儿子。 恰好祁焕也走了进来,靖王妃一见次子,顺口道:“要不让焕儿去吧。” 焕儿平时就不着家,最爱凑热闹。 靖王默默喝了一口茶。 倒也不是全偏心儿子。 祁焕一脸茫然,看看父母,再看看大哥:“去哪里?” 祁烁笑道:“过两日武宁侯夫人寿宴,父王、母妃都不方便去,到时候我去一趟。” 祁焕看向靖王妃。 靖王妃还有些不放心:“烁儿你真的要去?” 烁儿有心疾,乱糟糟的场合万一发作怎么办? “儿子是世子,父王、母妃不去的话,儿子代表靖王府过去最合适。” 听祁烁这么说,靖王妃点了头。 “那我还去吗?”祁焕到现在还弄不清什么情况。 靖王妃睨次子一眼:“都行,只是少给我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 祁焕大呼冤枉:“儿子没有啊!” 就那一次和朋友去逛金水河,赶上朋友与另一波人打起来,最后闹到两边家里人都知道了,母妃就揪着不放了。 兄弟二人离开正院,祁焕瞄着兄长,嘴角忍不住上扬。 “笑什么?”祁烁看弟弟一眼。 祁焕挤挤眼:“大哥,你愿意替父王、母妃去武宁侯夫人寿宴,是不是林二姑娘也要去啊?” 祁烁斜睨弟弟一眼:“别挤眼,显得太猥琐。” 眼看兄长大步走了,祁焕对着光滑的廊柱照了照。 真的猥琐吗? 小郡主震惊的声音传来:“二哥,你在干什么?” 二哥走在路上就把柱子当成镜子照,这,这是有什么大病吗? 祁焕动作一僵,若无其事道:“没干什么,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留下祁琼一头雾水,转头就找林好吐苦水:“阿好,我可真羡慕你有姐妹。” 林好忍不住扬起唇角:“郡主不必羡慕,姐妹有姐妹的好,兄妹有兄妹的好。” 祁琼想翻白眼。 阿好嘴角要是不翘那么高,她险些就信了。 “婵姐姐最近都不出门了,忙什么呢?” 林好笑道:“还能忙什么,绣嫁妆呗。” 提起这个,祁琼抚额:“差点忘了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啊?” 祁琼声音放低了些:“我堂兄……就是魏王,竟然瘦了。” 这可真是件惊人的事,要知道她这么多年见到的堂兄都是一个球,还是一个越滚越大的球。 没想到前不久再见,竟能明显看出瘦了。 林好知道魏王会瘦下来,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有了较大的变化,一颗心才真正放下来。 她不能免俗,希望姐姐嫁一个翩翩美男子。 小郡主还在说着:“我看魏王再瘦下去啊,说不定会很好看,你让婵姐姐放心吧。” 林好莞尔:“知道了,多谢郡主告诉我这个消息。” “下次见到魏王,我再留意,有变化就告诉你们。”祁琼问起其他,“武宁侯夫人的寿宴,你会去吗?” 林好摇头:“母亲说让管事送份贺礼。” 这就是不去的意思了。 祁琼暗暗替大哥可惜。 “郡主会随王妃去吗?” “我也不去,那日大哥代表靖王府去。” 林好对此没想太多,与小郡主分别回到家中,却被林氏告知要去武宁侯夫人寿宴。 “娘不是说不去吗?” 京城各府联系千丝万缕,人情往来繁多,关系近或有意攀附的,接到帖子自是亲自前往,若是关系平平甚至暗里不合的,就打发管事送一份礼了事。 林氏与武宁侯夫人合不来,突然又说要去,林好就想不明白了。 林氏嘴角上扬,压不住的喜悦:“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林好觉得这话怪熟的,配合问:“什么好消息?” “魏王瘦了。” “啊,是吗?”林好装出几分惊讶。 林氏喜滋滋的:“错不了,得了这个消息后娘偷偷去瞧了,真的瘦了不少。” 林好抽了抽嘴角。 像母亲好奇心这么强的,也不多了。 林氏双手合十,口中念着:“真是谢天谢地,魏王只要稳定地瘦下去,等与你大姐成亲的时候说不定还是个美男子呢。” 那样长女就不是嫁给一个球了,她当娘的一颗心也好受些。 “您还是没说怎么又要去武宁侯夫人寿宴了。” 林氏一脸理所当然:“说了啊,魏王瘦了。” 林好茫然。 这有什么关系吗? 林氏下巴微抬,难掩得色:“你大姐被选为魏王妃,不知多少人说酸话。现在魏王瘦了,看她们还说什么。” 那些人不讲道德,要是自家女孩儿被选上,就得意嫁入皇室,要是别人家女孩儿被选上,就笑好好一个闺女嫁给一个大胖子。 碍于魏王身份她们不敢明说,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一句弯弯绕绕的酸话,足令人不爽了。 林氏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准女婿出息了,当然要找回场子。 林好无奈:“娘,倒也不必吧——” 林氏理了理垂落的发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林好一想也是,那就去吧。 “阿好,那日你穿好看点。你大姐要在家中绣嫁妆,就不去了。” “娘放心,女儿所有衣裳首饰都好看。” 林氏笑了。 这倒是。 转眼到了武宁侯夫人寿宴那日,林氏带着林好出了门。 武宁侯府离将军府不远,其实步行很方便,但这种场合自然不能溜达着去,母女二人还是乘了马车。 林氏嫌车厢里闷,掀起车窗帘透气,一眼就看到了骑马落在后面的少年。 “阿好,阿好。” 林好靠过来:“娘,怎么了?” “靖王世子在后边,看样子也是去参加武宁侯夫人寿宴的。” 林好早就知道祁烁会去,听林氏这么说,没多少反应。 反而林氏叹口气:“也不容易,病歪歪的身体,以后还要把偌大的王府撑起来。” 骑马靠近正准备问好的祁烁:“……” 7017k 第108章 如意班 他在林太太心中的印象,不大好啊。 骑在马上的少年默默叹口气,不动声色与林氏打招呼:“林太太是去武宁侯府吗?” 林氏飞快换上端正神色,点了点头:“世子也去那里吗?” “是。”隔着林氏,祁烁只能看到少女隐约的轮廓和浅绿的衣角。 他的唇角不由扬起。 林氏直面笑容冲击,忍不住多看两眼,心道这孩子别的不说,长得是真俊。 “王妃没去啊?” “家母有些事,就让晚辈代她去了。” “世子真是孝顺,王妃有福气。”林氏随口赞一句。 祁烁谦虚笑道:“林太太更有福气,林二姑娘懂事体贴。” 林氏下意识挡了挡车厢里的女儿,心道这小子眼睛还挺尖。 祁烁当作完全没看到林氏的动作,拱手道:“就不打扰您了,晚辈先走一步。” 少年一抖缰绳,骏马疾驰而去。 林氏放下车窗帘,叹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林氏在女儿们面前素来没有当娘的架子,叹道:“可惜靖王世子白生了一副好相貌,身体却不行。要是他身体好些,当初来提亲还能考虑一下。” 林好听了这话,莫名有些尴尬:“娘,都过去的事了,就不要提了。” 当时她对这门亲事避如蛇蝎,是因为知道靖王府的悲惨结局,不想把亲人牵扯进去。而今在太子耳边吹风的相士方成吉死了,靖王府能否避开祸事,对她来说就是未知了。 也许就不一样了—— “阿好?”见女儿突然出神,林氏喊了一声。 “啊?”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是不是武宁侯府到了?”林好收回飘远的思绪,熟练转移话题。 “是到了。”林氏话音才落,马车就停了下来。 母女二人下了马车,由等候在外的侍女领着往里走。 刚到的夫人们不少,彼此打着招呼。 林氏在这个圈子里一直格格不入,以前林老将军还是国公爷的时候,她也有过被人围绕的待遇,后来林老将军得罪了皇上,围着的人就散了。等到林老将军病故,林氏与温如归义绝,那些不动声色的冷淡与轻视就更多了。 而今见到林氏,这些夫人却不好怠慢。 再看不惯林氏言行,人家现在与天家是儿女亲家,表现出看不上林家,岂不是打天家的脸。 这些夫人一边主动与林氏打招呼,一边腹诽:林婉晴真是命好,生了个争气的女儿。 唯一令夫人们安慰的是,魏王是个小山般的胖子,林大姑娘成为魏王妃虽风光,实则就冷暖自知了。 呵,好事总不能全让林婉晴占了。 恰好这时,魏王到了。 “王爷里面请。”侯府管事一声喊,把人们目光吸引过去。 武宁侯府招待男客与女客进入的门是分开的,虽然有些距离,夫人们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个缩小了一圈的球是魏王。 咦,魏王怎么瘦了? 人们以为眼花,一时连矜持都忘了,或是揉揉眼睛,或是伸长脖子。 魏王真的瘦了,居然勉强看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照这样看,魏王能瘦成一个美男子! 这个发现对众夫人来说无异于一桶陈醋泼过来,酸透了。 好事竟然真的让林婉晴全占了。 她们下意识看向林氏。 林氏下颏微抬,挺胸阔步走了进去。林好走在她身侧,险些没追上。 魏王瘦了的事,毫无疑问成了寿宴上夫人、姑娘们私语的话题。 另一个让贵女们想谈论的事,是武宁侯府二姑娘唐薇的缺席。不过这种场合被人听到就麻烦了,所以大家谈起魏王更起劲了。 武宁侯夫人满头珠翠,锦衣华贵,寿辰这样的好日子无数人前来祝贺,却藏不住郁色。 从长女那里听说太子又被孙选侍勾住了心,次女因为毁了容,她寿辰这样重要的日子都不能现身人前。 这大半年来太不顺了,可让她再去烧香拜佛,却有阴影了。 但她到底不愿让外人看了笑话去,打起精神应付着。 宴席到了尾声,丝竹声一停,如意班登场了。 太子妃难得回娘家,看出母亲心情不佳,就拣她爱听的说:“母亲,这杂技班是哪里请来的,真不错。” 这话也不全是哄武宁侯夫人开心的,如意班人人一手绝活,观赏性极强。 武宁侯夫人被挠到得意处,笑道:“你弟弟非要请杂耍班来,我原还嫌太闹腾,没想到还不错。” 武宁侯夫人育有二女一子,唯一的儿子居中,名叫唐桦。 如果说成为太子妃的长女唐蔷是武宁侯夫妇的骄傲,那唐桦就是真正的宝贝疙瘩。 周围的夫人听了,纷纷称赞:“小侯爷可真孝顺。” 甚至有人问:“小侯爷多大了,是不是该说亲了?” 武宁侯夫人暂时忘却郁闷,得意弯了弯唇角,矜持道:“还没及冠呢,亲事倒是不急。” 众人恭维了好一阵,注意力被舞绸的少年吸引过去。 唇红齿白的少年,全然不像穷苦出身卖艺的,两条红绸舞出了花来。 人是好看的,飞舞的红绸也是好看的,彼此相称,令人目不转睛,甚至一些贵女悄悄红了脸颊。 突然一条红绸飞出,绸尾竟卷起了一支鲜花。 那支鲜花被送到了林好面前。 林好一愣,看向少年。 少年却没看她一眼,又是一支鲜花被红绸卷起。 “啊——”不少贵女尖叫出声,期待着小小惊喜。 若在平时,这样喊叫很是失态,这样的场合却不显突兀。 武宁侯夫人越发得意,扫了一眼容光焕发的林氏。 也不知道显摆什么,就算魏王瘦下来,也不过是个清闲王爷,怎么与蔷儿嫁的太子比? 要是比儿子——武宁侯夫人无声笑了。 那就没法比了,林婉晴压根没有儿子。 众夫人看杂耍的专注,贵女的惊呼,都表明如意班请对了,从而显出儿子的孝顺和会办事。 前边男客那里,隐隐约约听到惊呼声、喝彩传来。 太子听到动静,就问唐桦:“那边是什么情况?” 唐桦忙道:“为了让母亲高兴,弟弟请来一个杂耍班子助兴。” “杂耍班?听起来倒是比看戏有趣,让他们过来耍一耍。”太子随口道。 第109章 刺杀 对太子的要求,唐桦求之不得。 如意班是他请来的,能让太子满意,那他脸上也光彩。 唐桦交代下人几句,下人匆匆往后边去了。 代表靖王府前来的祁烁座位离太子不远,听到太子的话,端起酒盅浅浅啜了一口。 原来,是太子主动要看的。 周围人觥筹交错,与祁烁说话的人并不多。对这位病弱低调的靖王世子,该有的寒暄有了,也就够了。 倒是唐桦,等着如意班过来时,随口搭了句话:“小郡主怎么没随世子一起来?” 祁烁捏着酒杯,笑了笑:“女孩子大了,不大想出门了。” “还想着小郡主来了,二妹也有个伴儿。” 祁烁看了唐桦一眼,若有所思。 是可惜唐二姑娘没有伴儿,还是可惜没有见到小妹? 听唐桦提起唐薇,太子烦了,冷着脸问:“如意班怎么还没到?” 飞扬跋扈的小姨子欺负了温柔解语的孙选侍,在太子心里,唐薇就是个烦人精。 正说着,如意班就到了。 厅中翩翩起舞的舞姬退了下去,让出地方,如意班的人开始各展绝技。喷火的,顶碗的,展现柔技的……每一样表演都引来阵阵叫好。 一边是奢华酒宴,一边是常见于街头巷尾的杂耍,因为表演过于精彩,在座宾客都有一种新鲜感,端着酒杯瞧得目不转睛。 看惯了高雅歌舞的太子也瞧出几分兴味来,对唐桦道:“还不错。” 唐桦得了太子称赞,心情大好:“姐夫您等着,等下的舞绸更好看。” 太子已经看到了。 清秀干净的少年利落翻腾着跟头入场,最后站稳时,两道红绸从袖间飞出,令人炫目。 一片喝彩声中,红绸如龙,舞动起来。 很快就到了精彩之处,红绸突然往一个方向飞出。那里站着一个手捧青瓶的小姑娘,瓶中孤零零插着一支鲜花。 红绸迎面飞来,小姑娘却面不改色。 瞬间之后,瓶中鲜花不见了,而那红绸却飞向唐桦。 唐桦显然见过这手绝活,对此面不改色。 众宾客只觉眼前一花,红绸重新收回少年手中,而唐桦面前的桌上则多了一支颤巍巍的鲜花。 短暂的沉默后,喝彩声响起。 这之后,又是一番红绸飞舞,似把漫天彩霞搅动,又有数名宾客得到了红绸送来的鲜花。 祁烁的桌案上也多了一支花。 那是一支腊梅。 花瓣金黄,暗香扑鼻。 祁烁拿起腊梅闻着芳香,心中轻叹口气。 太子见唐桦与祁烁都得了鲜花,他却没有,登时就不高兴了。 腊梅自然不稀罕,可这种场合不就是图个喜庆,别人都有,他这个太子却没有,真让人扫兴。 纨绔公子哥儿的毛病唐桦样样不少,在太子面前就半点见不着了,只剩下贴心机灵。 唐桦一见太子反应,频频向舞绸的少年使眼色。 不少宾客看在眼里,并不觉唐桦这样不妥,而是觉得舞绸的少年不会来事。 在场的人中,身份最高贵的就是太子啊,怎么不知道给太子献花呢? 特殊的气氛会造成特殊的想法,不知不觉中,众人都把得到红绸送来的腊梅当成了好彩头。 终于,少年开窍了,一道红绸向太子飞来。 太子端着酒杯,唇边不由露出笑意。 红绸如此自然,甚至是在众人的期待中飞向太子,以至于掩藏在红绸中的飞刀与太子近在咫尺,寒芒才被人发现。 立在太子身后仿佛隐形人的侍卫飞扑过来。 可惜刚刚的氛围实在太让人放松,保护太子的侍卫虽身手高强,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把太子拉往身后时,飞刀刺中了太子手臂。 少年身形停下,飞扬的红绸在他面前缓缓坠落,他眼中的光彩暗了下去。 没有刺中太子要害。 随着太子的惨叫,无数声音响起。 “有刺客!” “保护太子!” 桌案掀翻,杯盏滚落,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没有突发状况时那些竭力降低存在感的侍卫纷纷拔刀,冲向少年。 少年很快倒在了乱刀之下。 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竭力抬头,看向太子。 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看不清太子的样子了,却不甘睁大了眼睛,直到听到一声惊呼响起:“不好,暗器上有毒!” 暗器上有毒…… 少年嘴角翘了翘,闭上了眼睛。 混乱中,有侍卫举刀杀人,有宾客狼狈奔逃,有舞姬失声尖叫。 祁烁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在心中说了声抱歉。 他不能去改变。 太子果然被伤了手臂。 事实上,在密不透风的保护下,能伤到太子手臂已经是奇迹。哪怕他另设计一场刺杀,甚至一个细节的小小变化,都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都不干涉,至少能让太子见血。 他能做的,就是利用好太子见血的机会,把一次只给太子带来皮外伤可算徒劳无功的刺杀,变成毒杀。 只是伤在手臂,有那么多太医在,想要了太子性命几乎没可能。 场面很快被控制下来,中了毒的太子被送往客房救治,在场的宾客则不准离开。 不止如此,在后边吃酒的女客也被请了过来。 来的路上,武宁侯夫人腿肚子都是抖的,靠着侍女搀扶才勉强走路。 太子妃亦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白得吓人。 太子竟然在侯府遇刺,武宁侯府要大难临头了。 母女二人想法一致,每走一步都似在刀尖上挣扎。 林氏则悄悄叮嘱林好:“阿好,等到了前边可要紧紧跟着我,不要乱走。” “嗯。”林好乖巧应着,心中波澜起伏。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逃离京城,虽然三年后回来见了一些人,听说了一些事,不知道的却更多。 原来太子遇刺过吗?刺杀太子的是谁?太子情况如何? 林好怀着无数疑问,顺着人群来到大厅。 厅中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引起一些夫人、贵女的惊叫。 她们无法想象这里是这般情形。 林好视线落在小枫身上。 少年静静躺在血泊中,仿佛睡着了。 林好望着少年平静的脸,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想起来了! 7017k 第110章 旧识 原来,几次偶遇觉得眼熟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因为他们见过! 小时候见过。 八年前,离曾经的温府不远处住着一户姓刘的官宦人家,家中一儿一女,女儿是姐姐,那时候十六七岁,儿子是弟弟,只有七八岁大。 在高官勋贵多如牛毛的京城,一个五品官太不起眼,也谈不上富贵,但男主人踏实宽厚,女主人温婉和善,长女漂亮懂事,幼子活泼聪慧,一家人日子很和美。 坏就坏在长女生得太漂亮了。 七夕上街玩时,长女失踪了,第二日才找回来。街坊邻居议论纷纷,说着刘姑娘不好的话,找回来的当日刘姑娘就悬梁自尽了。 她那时还小,不太清楚刘家遭遇了什么,都已经忘记是从谁口中听说的,刘家似乎去报官了,可还没等官府调查刘父就急病而亡,案子不了了之,刘母带着幼子离开了京城。 刘家的宅子空了好长一段时间,随着新主人住进来,关于刘家的事渐渐被四邻八舍遗忘。 刘家刚出事的那两年,她时而会想起那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儿。 她是个哑子,除了姐姐与义兄程树,几乎没有玩伴。有一日她如往常那样在家门外看街上人来人往打发时间,那个男孩儿路过,突然举着手问她要不要吃糖葫芦。 也许是男孩儿笑容太灿烂,也许是他手中糖葫芦红彤彤太诱人,明明只是认识而没在一起玩耍过,她却鬼使神差点了头。 她用缺了门牙的嘴吃着糖葫芦,听同样缺了门牙的男孩儿说个不停。 那之后,他们偶尔会一起玩。总是她无声听,他说个不停。 没多久刘家出事,他们再没见过。 林好望着睡莲般安静的少年,眼里有了泪意。 是你啊。 明明没有太深的感情与交集,难受与懊恼的情绪却铺天盖地,冲击着她的心。 她突然想到了那支被红绸送到面前的腊梅。 那个时候,她以为少年随意为之,或是记得街头卖艺时她曾打赏过。现在想想,他是不是早就认出了勉强算是玩伴的她? 林好垂眸,不让人看到眼里的泪光,却不知有一双平静清澈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她。 “各位可有知道这少年来历的?”发问的是一名锦麟卫,陪上峰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前来吃酒的。 发生太子遇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程茂明匆匆进宫去了,留下几个得力属下调集人手,稳住现场。 锦麟卫目光灼灼,扫过在场每个人。 众人都知道这少年就是刺杀太子的凶手,听了这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锦麟卫挥挥手:“先把尸体清理了,如意班活着的人全都关起来!” 很快有人过来拖尸体。 林好看着小枫被拖走,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本就因为人太多而有些憋气的厅中,血腥味更浓了。 别说那些夫人与贵女,就是一些男客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主事的锦麟卫面色冷凝,丝毫没有放这些人离开的意思。 若是平时,这里的人随便一个,哪怕锦麟卫指挥使也不愿得罪。可这是太子遇刺,但凡与此沾上一点关系的,别管什么身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其中,承受压力最大的就是武宁侯府的人。 “如意班是谁请的?” 唐桦脸色惨白如鬼,好一会儿才开口:“是我……” 无数道目光投来,唐桦忙为自己分辩:“我也是在别的府上看如意班耍得好,才请来为家母寿辰助兴的,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太子妃勉强维持着冷静为弟弟解围:“侯府是殿下岳家,最在乎殿下安危不过,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杂耍班竟然藏着逆贼……” 这话引来不少人点头。 谁能想到啊,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竟然敢行刺太子。他们只是来吃酒,怎么就搅进这么要命的事呢? 快放他们走吧。 处理此事的人也知道不可能把这么多贵人一直留在这里,让侯府管事带人统计了各府来客身份,中途可有离开等情况,先放众人回去。 林好随林氏往外走时,就看到许多举枪提刀的人团团把武宁侯府围住,里里外外走动着。 外边开始飘雪了,雪粒子裹在寒风中,凛冽如刀。 林好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洋洋洒洒的雪粒子趁机灌了她一脖子。 “阿好,快点上车。”林氏见林好不动,催促着。 一旁有声音传来:“林太太,我送你们吧,正好顺路。” 林氏看过去。 骑在马上的少年头发衣摆都落了雪,身姿笔挺如一株雪松。 林氏却顾不得留意少年身姿如何,摆了摆手道:“世子赶紧回府吧,当心着凉。” 祁烁默了默。 在林太太眼中,他似乎格外弱不禁风。 他看向林好,却发现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那您与林二姑娘路上当心些。”祁烁余光再扫林好一眼,策马往前去了。 林氏拉着林好进了车厢,把一个暖炉塞进她手中:“阿好,是不是害怕了?” 暖意从手心蔓延,林好苍白的唇恢复几分血色。 “有一点。”她心绪纷乱,没精神与母亲闲聊,干脆承认。 林氏虽不怕死人,可想到太子在武宁侯府被刺杀,免不了心惊:“连太子都能遇刺,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也不知道太子情况如何,这一次恐怕不少人要遭殃。” “太子应该没事。”林好喃喃道。 林氏神色有些古怪:“阿好,你怎么知道太子没事?” 林好眼神恢复了灵动,却藏着郁郁:“太子有那么多高手护着,最多是皮外伤吧。” 前世她重回京城,正值太子监国,无人提起这场刺杀,最合理的分析便是这场刺杀给太子带来的伤害微乎其微。 可惜小枫白白丧命,却不知他与太子间有怎样的仇怨。 林好遗憾狗太子没事,而武宁侯府中正救治太子的御医可不这么想。 “不好,飞刀上淬的毒太霸道,恐要刮骨疗毒。” 另一御医面露惶恐,低声道:“那要吃大苦头的,殿下——” 太子已陷入了昏迷,完全不知道将要承受什么。 7017k 第111章 父爱 几位太医到底不敢做主,请一位侍卫进宫请示。 这时候,泰安帝已经得到了太子在武宁侯府遇刺的消息。侍卫飞奔回来禀报时,只觉宫中气氛低沉,风雨欲来。 “太医说要刮骨疗毒?”泰安帝背着手踱了两步,很快有了决定,“让他们竭力救治,务必治好太子,否则脑袋就别要了。” 泰安帝心思深沉,不是那种易被蒙骗的糊涂皇帝,以他对那些太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了解,但凡太子情况好一些,也不会提出刮骨疗毒这样的诊治手段。 也就是说,太子现在的情形十分糟糕,甚至—— 想到最坏的可能,泰安帝坐不住了,几次走到殿门口又转回,如此几次,最终还是坐下来,沉着脸吩咐下去:“每隔一刻钟来报一次太子情况。”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是想亲自去武宁侯府的,可理智还是阻止了他。 太子在岳丈家都能被刺杀,天知道还有什么暗藏的危机,他万金之躯,不能涉险。 这便是帝王的无情之处了,哪怕只有两个儿子,太子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与自己可能遇到危险相比,依然比不得。 当然,泰安帝并不会正视自己的凉薄,他怀着对太子的担忧等待着,焦虑,暴躁,怒火越积越多。 武宁侯府那里,太医听了侍卫传回的泰安帝口谕,再不敢耽搁,先给太子灌了麻睡散,再开始刮骨疗毒。 几位太医互相配合,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在掌灯之际,等来了太子的苏醒。 太子是被疼醒的。 麻睡散不能大剂量服用,等药效过去,剜肉刮骨的疼痛就来了。 这可不是夸大的说法,而是真的剜肉刮骨了。 太子疼得嗷嗷叫,一点仪态都顾不得了。 对扯断一根头发都恨不得拿梳头宫人的性命来平息怒火的太子来说,这个痛完全无法承受。 太疼了! 太医无法,熬了安神助眠的汤药给太子服下,这才安静了。 昏睡中的太子被抬上马车,由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护着回了东宫。 泰安帝终于能安心表达父爱了。 看着面色苍白的太子,泰安帝很是心疼,压着怒火问太子的近身内侍王贵:“太子身边明卫、暗卫都有,竟然会让一个街头卖艺的伤了,你们都是死人吗?” 王贵扑通跪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当时情况如何,你且给朕仔细讲清楚。” 泰安帝已经从好几个人口中听到当时发生的事了,但毫无疑问,王贵是离太子最近,且注意力全放在太子身上的人。 听王贵抹着泪讲完,泰安帝面沉似水:“也就是说,是武宁侯之子唐桦使眼色示意那逆贼用红绸送花给太子?” 此时,武宁侯就在宫门外跪着,唐家其他人则在侯府中接受审问。 一直陪着太子的王贵不知道武宁侯第一时间来请罪,便是知道,也不会替其遮掩。 对王贵来说,他的主人只有太子一个,哪怕太子妃伤害了太子,也该死。 “是,奴婢亲眼瞧见唐桦屡次冲那逆贼使眼色,也是因为这样,侍卫才没反应过来……” 泰安帝越听,脸色越沉。 躺在床榻上的太子突然皱眉,表情痛苦。 泰安帝忙呼唤:“圆儿,圆儿——” 太子的头微微动了动,又没了反应。 泰安帝脸色一变:“太医——” 一直守候在一旁的太医上前检查一番,回道:“殿下还在睡。” 泰安帝这才松口气,起身走到外间。 等在外间的庄妃劝道:“皇上,天很晚了,您操心了一天,早点休息吧,龙体要紧。” “圆儿这个样子,朕怎么安心休息。” “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泰安帝养尊处优惯了,精神紧绷这么久确实乏累,在庄妃劝说下点了点头。 赶来表达对太子关心的众嫔妃对着泰安帝与庄妃背影齐齐施礼:“恭送皇上。” 这其中,为首的就是魏王的母妃静妃。 皇上都走了,众嫔妃自然也散了,就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妃子对静妃道:“静妃姐姐比庄妃姐姐来得还早,可惜皇上不知道……” 静妃完全听不出弦外之音的样子,牵了牵唇角,走了。 留在原地的妃子气得一甩帕子,暗骂静妃烂泥扶不上墙。 要是魏王是她儿子,哪有庄妃那贱人的风光。 说起来,太子还不知道怎么样,魏王该不会有机会—— 妃子心中一凛,不敢再胡思乱想。 泰安帝去了庄妃寝宫,由庄妃伺候着歇下了。 夜色深沉,琉璃瓦被皑皑白雪覆盖,雪还在落。 宫门前跪着的武宁侯成了个雪人,已经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可他却不敢起来。 皇上一直没有见他。 难道他要跪死在这里? 武宁侯转动眼珠看了看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身子一晃,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接到消息的内侍不敢惊扰皇上,亦怕武宁侯真的冻死了有麻烦,吩咐人把他送了回去。反正武宁侯府有那么多官兵包围着,武宁侯要是被治罪插翅难飞,要是不被追究,送回府就更没问题了。 翌日,泰安帝推迟了上朝时间,先去看望太子。 至于武宁侯在宫门前跪晕的事,泰安帝听过后连眼皮都没抬,让近身伺候的宫人隐隐猜到了帝王的态度。 路上,有内侍低声禀报:“太子妃在寝宫跪了一夜,到现在还没起。” 太子出事,太子妃本该守在一旁,可太子是在武宁侯府遇刺的,就算人们不认为武宁侯府会害太子,出于谨慎也不能让太子妃再靠近太子。 听闻太子妃如此,泰安帝倒是淡淡说了一句:“让她起来吧。” 他还在等卖艺少年的身份,至于如何处理武宁侯府,若与行刺者沾上半点关系自然绝不留情,若是纯粹被利用,处置力度就要视太子情况而定了。 泰安帝皇位来得不太正,刚坐上那把龙椅时雷霆处置了不少臣子,后来坐稳当了,就不太想给臣民留下冷酷无情的印象了。 他虽恼武宁侯府,暂时还没动太狠的念头。 泰安帝才走到太子寝殿,就听到了太子的哭嚎声。 7017k 第112章 皇榜 “痛死了,痛死了——”从没吃过苦头的太子大声呻吟,杯盏落地声传来。 泰安帝走进去,正见一个茶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圆儿,你醒了。” 太子狂躁的动作一顿,看向门口,当即红了眼:“父皇,儿子太痛了。” 泰安帝一听,眼圈也不由红了,快步走过去握住太子的手,问战战兢兢的太医:“没有止痛之法吗?” 太医忙道:“效果极好的止痛汤药喝多了,对人多少都有影响。” “能缓解一些疼痛的呢?” 太医低头:“殿下服用的汤药中已经加了这类药物。” 泰安帝皱眉:“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办法?” “臣无能……” 帝王威严目光扫过另外两位在场的太医,两位太医亦低下头去。 太子确定了太医无能为力,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崩了,完好的那只手揪着锦被,大声呼痛。 泰安帝面色阴沉盯着三位太医:“你们就一点办法没有?” 感受到皇上压抑的怒火,一位太医斟酌道:“曾有金针止痛之法,可惜已经失传……” 太子一听,表情狰狞吼道:“你们不会,难道天下就没会的人?” 三位太医齐齐跪下来,不敢吭声。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们当然不敢说天下没有会此术的人。 无法忍受的疼痛令太子脑子格外活络,他一把抓住泰安帝衣袖:“父皇,您张皇榜征集会金针止痛之法的能人吧!” 泰安帝微微迟疑。 “父皇,儿子真的疼得受不了,要疼死了!” 泰安帝垂眸看着太子。 太子额头全是汗水,苍白的脸色与暴起的青筋让人一看就知道正承受着巨大痛苦。 他视线下移,落在太子受伤的左臂上。那里包着层层白布,渗出一圈圈褐色血迹。 门口处有声音传来:“皇上还考虑什么,尽快张榜求医,太子也少受些罪。” 泰安帝立刻转身迎上去:“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由宫婢扶着走进来:“太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怎么能不来看看?” 太子一见太后,更委屈了:“皇祖母——” 太后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孙儿,叹道:“圆儿受苦了,再忍一忍,天下能人这么多,定然有会金针止痛术的。” 太子皱着脸点头。 太后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没了犹豫,吩咐大太监去安排。 这时内侍进来禀报:“魏王来探望殿下。” 一听是魏王,泰安帝紧绷的神色稍微舒缓,让内侍把人请进来。 很快一个缩水了的球移进来,见泰安帝与太后都在,微微一愣:“皇祖母与父皇都在啊。” 泰安帝还不觉如何,有几日没见过魏王的太后不由仔细看他几眼。 这才几日,四郎竟然又瘦了,竟瞧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大哥,你好些了吗?”魏王走过去,一脸关切。 太子从来不把这个弟弟看在眼里的,现在疼得受不了,就更懒得应付了。 魏王却不在意:“昨日大哥遇刺,真把弟弟吓坏了,还好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不耐烦打断魏王的关心:“我想睡了,四弟回去吧。” “哦,那弟弟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魏王好脾气道。 “那你好好休息。”太后拍拍太子的手,似乎才想起来,“哀家来时,瞧见太子妃站在外面——” 太子一脸厌恶:“孙儿不想见她。” 对太子的喜怒形于色,太后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但面上半点不露:“她是你的妻子,来侍疾也是她的本分。” 在太后看来,这般给太子妃没脸,有些刻薄。 太子不是寻常富贵子弟,而是储君,给子民留下刻薄印象不太好。 泰安帝也道:“朕听说昨晚太子妃跪了一夜,为你祈福。” 就算过后对武宁侯府有所处罚,泰安帝也没动废掉太子妃的念头。既然不动太子妃,就不能闹得太难看。 太子听宫中地位最高的两个人都这么说,只好道:“儿子知道了。” 太后、泰安帝、魏王,祖孙三人一起离开了东宫。 “四郎,哀家瞧着你好像瘦了。” 泰安帝看儿子一眼,肯定道:“是瘦了不少。” 魏王有些不好意思:“儿子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一直那么胖也不好,就少吃多活动,没想到真的瘦了些。” 太后笑了:“果然还是娶了媳妇才能懂事。” 泰安帝对魏王能瘦很欣慰,叮嘱道:“既然有效果,那就要坚持住。” “父皇放心,儿子一定坚持住,等儿子彻底瘦下来,说不定能像父皇这般玉树临风呢。” 泰安帝听了这话,阴沉了两日的脸色稍稍放晴。 东宫里,气氛却死气沉沉。 太子看着一夜未睡摇摇欲坠的太子妃,只有厌烦:“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回房吧。” 太子妃泪盈于睫:“殿下,我家人真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太子表情狰狞,打断太子妃的求情,“你离我远点,滚!” 难以忍受的疼痛令太子耐性全无,只想发火。 太子妃咬咬唇,含泪离开,余光扫过静静站着的孙秀华,心中又恨又恼。 原本不论这贱人如何受宠,她安安稳稳当着太子妃就不必太当回事儿,可以后这贱人恐怕要踩到她头上去了。 只能怪弟弟被人钻了空子…… 太子遇刺一事,影响的不止武宁侯府,经过一日的口口相传,无数双眼睛关注着太子的情况,然后这些人就发现,衙役们开始在各处张贴皇榜。 皇榜内容经过读书人念诵,京城百姓都知道了,天家要召懂金针止痛之术的人进宫。 上下之间的讯息其实是闭塞的,除了亲眼瞧见武宁侯府被官兵团团围住的百姓有所猜测,绝大多数百姓并不知道太子遇刺了,见到皇榜只以为有贵人病了,要求名医。 落英居中,宝珠跑进来,声音清脆:“姑娘,外面在张贴皇榜,要找懂金针止痛之法的高人。” 林好一听,把搭在屏风上的雪狐毛领大红斗篷拿下来:“去看看。” 第113章 糖葫芦 林好脚步匆匆往外走,心中很是疑惑。 张贴皇榜都是为了国家大事,这张榜求医可是稀奇事,前世为何没有听人议论过? 难道说,前世并无此事——林好脚步一顿,心头微动。 张榜求医明显是为了太子,如果前世没有这个事,今生却有,那便说明太子的伤势有所不同。 可又是什么导致了不同? 林好心思百转,不知不觉走到皇榜前。 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正兴奋议论着。 林好抬头,把皇榜内容一字不漏读过,亲眼确定了是为太子求医无疑。 这么说,狗太子情况不太好? 小小的欣喜从心头滋生,很快又被困惑压过:太子若情况不好,太子遇刺这件事必然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风过无痕。 所以,一定是哪里改变了。 林好轻轻揉了揉眉心,忽然一阵骚动让她不由随着人群往一个方向移。 “姑娘小心!”宝珠推开靠向林好的人。 一只手伸出,把林好拉过来,又很快放开她。 “世子也在?”林好早就反应过来手的主人是祁烁,才由着他拉一把。 “听说张贴了皇榜,来看看。” 林好顺着祁烁目光看过去,一个清瘦老者正在揭榜。 老者便是引起骚动的源头。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揭榜了!” “是啊,这老者是谁啊,有人认识吗?” “可能是哪个药堂的大夫吧。” 林好对人们的激动议论恍若未闻,注意力都在老者身上。 看背影,有些熟悉啊。 很快看守皇榜的衙役就走过去:“你是什么人,可知道揭榜的意思?” 老者手拿皇榜,指了指上面的字:“这上面不是写着寻找懂金针止痛之术的人吗,老夫凑巧懂一些。” 衙役大喜:“请随我来!” 老者点点头,随衙役走了,留下人们站在空荡荡的壁前议论纷纷。 林好目光追逐随衙役远去的老者,险些没忍住追上去。 是老师,竟然是老师! 她悄悄拿了老师与太子少师秦云川来往书信,引出秦云川被贬一事,老师也如她所料在京城销声匿迹,却万万没想到再见是在皇榜前。 老师难道要去见皇上了? 一时间,林好只觉离奇。 “林二姑娘在想什么?”耳边,少年清朗温润的声音响起。 林好回神,看向祁烁。 他很白,冬日无力的阳光下,有种脆弱的美感。 可林好想到了那场大雨,那座山寺,那被一刀割喉的相士方成吉。 她的心头有了几分清明。 就连她十多年来认为的病弱温和的靖王世子都能因一个梦挥刀杀人,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前世的三年于她是先知,是助力,却不能太过迷信。 往回走的路上,林好回了祁烁的话:“我在想,太子应该伤得不轻吧,竟需要张贴皇榜求医。” “或许吧。”祁烁语气很淡,十分自然问林好,“林二姑娘得不得闲?” 林好看着他。 祁烁笑问:“要不要聊聊昨日的事?” 听他这么说,林好可就有空了,一口答应下来:“好。” 二人去了附近茶楼。 雅室清幽,茶香袅袅,合拢的窗子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林好捧着茶杯温暖微凉的指尖,语气是在熟悉人面前才有的随意:“世子想聊什么?” 祁烁看着她。 少女眉梢尖尖,眼波平静。 “林二姑娘……与昨日那叫小枫的刺客可有渊源?” 林好握着茶杯的指尖紧了紧,骨节泛白,嘴角却噙着轻笑:“世子这么直接问我与刺杀太子的人是否有渊源,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要恼的。” “林二姑娘不会。”祁烁语气笃定。 林好眼神淡淡看着他。 “林二姑娘和我一样,都不喜太子。” 林好神色有了些微变化。 她认真看祁烁一眼,对他的坦白有些惊讶。 一阵沉默后,她问:“世子为何不喜太子?” 在世人看来,靖王府低调无争,太子储君之位无比稳当,两者根本没有冲突的可能,靖王世子直言不喜太子,殊为不智。 祁烁平静道:“太子无德。” 林好弯了弯唇角。 这个理由,还真是合理又任性。 “那世子怎么知道我不喜太子?”林好再问。 祁烁微微扬眉:“难道喜欢?” 林好登时哑口无言。 祁烁提起茶壶为她的茶杯添了热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家常:“小枫不惜性命刺杀太子,定是因太子遭过大不幸,可惜官府一时查不出他的来历。若能知道小枫身份,或许就知道太子做过什么。” 这话令林好心头一动。 她静观其变,就是等着合适的时机对付太子,而今可能就是机会了。 如果通过小枫挖出太子的不堪,即便皇帝疼爱这个儿子,终归会在心中存下一点失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失望积累多了,说不定就会有变化了。 她从没奢望过一次就扳倒太子。 喝了几口热茶,林好开口:“我确实认识小枫,他是我幼时玩伴……” 祁烁静静听着。 林好讲完,脸色有些难看:“我猜,小枫姐姐出事,可能与太子有关。” “知道了小枫来历就好办了。如今那些人都在拼命调查好向皇上交差,只要把小枫身份透露出去,他们自然会查明当年真相。” 小枫这样的本该留活口,但他昨日遇到的是负责太子安全的侍卫。对这些侍卫来说,太子安全是唯一且最重要的事,一旦太子遇险,务必把危险彻底清除。 只是这样一来,负责后续调查的各衙门就头疼了。 一个街头卖艺后来进入杂耍班的孩子,想短时间查明来历哪那么容易呢。 “后面的事,就拜托世子了。” 离开茶楼走上白雪皑皑的街头,林好心头仿佛压了积雪,又冷又沉。 小枫的一条命,只能换来皇上对太子的一点点不满,想想可真是不公。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小贩的叫卖声传来。 “林二姑娘稍等。”祁烁快步走向小贩,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支糖葫芦。 他把糖葫芦递过来:“酸酸甜甜的食物,会让人心情好一些。” 林好盯了红艳艳的糖葫芦一瞬,接过来。 “谢谢。” 第114章 老王 协同调查小枫身份的各衙门毫无进展,只好把小枫的画像贴在各处。 一家酒馆中,喝得双眼迷离的中年男子大着舌头,对同伴吹嘘:“画像上的人,我知道是谁。” “你知道?”同伴也有了酒意,忘了压着嗓门,“是谁啊,快说说。” 中年男子打了个嗝儿:“不,不告诉你。” 同伴勾住他肩膀,喷着酒气笑呵呵问:“是不是打算去领赏啊。” 中年男子忙摇头:“我才不去,和官老爷打交道可没好果子吃——” 他突然发现同伴直了眼,转头一看,登时惊得酒醒了。 “大,大人……” 两名锦麟卫神情严肃,其中一人按住他肩膀:“和我们走一趟吧。” 中年男子吓软了腿,当时就哭了:“小民喝多了,胡说的啊——” “无论是不是胡说,都和我们一趟。”两名锦麟卫语气冷硬,心里却有些激动。 万一这酒鬼真知道些什么,那他们就立功了。 中年男子被带到衙门,盘问他的是一名锦麟卫百户。 到了这种地方,中年男子彻底清醒了,连撒谎的胆子都没有,老老实实说起来。 “画像上的少年姓刘,以前就住在万福坊。他爹是当官的,家里还有个姐姐长得特别好看。大概七八年前吧,他姐姐七夕出去玩,第二天才找回来,说是夜会情郎私奔了被追回来的,可能是被迫与情郎分开吧,具体什么原因咱也不知道,反正他姐姐找回来后就上吊了。没多久他爹也死了,后来就没这家人的消息了,房子也空了……” 没想到啊,这孩子竟然被官府缉拿,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听这人说得如此详细,百户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中年男子忙解释:“以前小民就住在那里啊,后来家境败落才搬走的。” 百户仍有疑问:“画上少年已有十五六岁,而七八年前还是个小童,你为何能一眼认出来?” “这孩子和他姐姐挺像的。咳,他姐姐当时就是这个年纪,长得又好看,小民就印象深刻了些……” 百户冷了脸警告:“我会派人去查,若查出你有半句谎言,就拔了你的舌头。” 真要在万福坊住过多年就好办了,就算七八年过去,也会有很多街坊记得这一家。 这边终于有了线索的锦麟卫开始了调查,另一边揭榜的老者经过里里外外搜身,被带到了泰安帝面前。 “草民见过皇上。”老者规规矩矩行礼,气度不卑不亢。 泰安帝坐在龙椅上,打量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精神矍铄,宽大的衣袍套在瘦削的身上,给人仙风道骨的感觉。 泰安帝生性多疑,没有因为老者一看就靠谱的气质生出多少信任,波澜不惊问:“你就是揭榜的神医?” “不敢当神医之名,草民只是略懂金针止痛之法。” “略懂?”泰安帝声音微扬。 “略懂。”老者平静回道。 泰安帝扫了一眼立在身侧的太监刘川,刘川立即扬声道:“把人带来。” 很快一名年轻侍卫来到殿中,吃力行礼。 侍卫手臂上缠着白布,表情看着还算平静,若是细瞧,就能发现额头细密的汗珠和苍白的唇色。 “麻烦神医替他止痛。”泰安帝淡淡道。 毫无疑问这是对老者的考验,太子千金之躯不是让人瞎折腾的。 老者走到年轻侍卫面前,上手去解纱布。 太监刘川体贴挡住泰安帝视线:“皇上,让神医去侧厅施为吧。 泰安帝面不改色:“不必了,朕看看。” 听他这么说,刘川退至一旁。 老者已经把裹着年轻侍卫胳膊的层层白布取下来,露出狰狞伤口。伤口看起来还很新鲜,显然才受伤不久。 年轻侍卫脸色更苍白了,汗珠滚落,咬牙克制着不在御前失态。 “可有金针?” 泰安帝听了这话下意识皱眉:“神医没有准备吗?” 如果连金针都没有,谈何懂金针止痛之法? 老者淡然回道:“一套金针太贵了。” 泰安帝默了默,对太监刘川点头示意。 刘川对一名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很快取来金针。 刘川接过来,亲自交到老者手中。 老者扫一眼长短粗细齐全的金针,取了一根略长的轻轻巧巧刺入年轻侍卫伤口附近,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扎了一圈。 年轻侍卫的神色明显可见放松许多。 泰安帝目不转睛盯着年轻侍卫,见状忙问:“如何?” 年轻侍卫恭声道:“回禀陛下,疼痛减轻许多。” 过了一会儿,年轻侍卫再道:“只有些微痛感了。” 泰安帝面露喜色,望着年轻侍卫像刺猬一样的胳膊有些迟疑:“扎成这样,不方便坐卧吧?” 难道要太子一直露着刺猬一样的胳膊? 当然,比起疼得受不了,也不是不行。 老者点头附和:“是不方便。” 没等泰安帝再问,就见他手指如飞,把一根根金针取下来。 “这样就方便了。” 泰安帝:“……”忽然觉得刚刚发问的自己像个傻瓜。 好在他沉得住气,面上看不出丝毫尴尬,问那年轻人:“取下金针觉得如何?” 年轻侍卫似是不敢相信,甚至微微动了一下胳膊,一脸震惊道:“不疼了!” 泰安帝看向老者,嘴角挂了笑意:“神医果然了得。” “皇上过誉了,针灸后并不能一直止痛,只能维持一定时间。” “维持多久?” “一日施针三次,就能不受疼痛困扰了。” 泰安帝一听便放了心:“那太子就拜托神医了。” “草民尽力。” 确定眼前人不是沽名钓誉的草包,泰安帝终于有兴致问:“不知神医如何称呼?” “草民姓王,认识的人都叫草民老王。” 老王?这称呼是不是过于随意了?会金针止痛这样神技的人,至少该称一声王大夫吧? “王神医在哪家医馆坐堂?” 老者面不改色道:“平时主要在街上摆摊算命。” 泰安帝:? 好一会儿,皇帝才斟酌好如何称呼:“刘川,带王先生去东宫。” 第115章 影响 泰安帝称呼的“王先生”,正是前朝国师明心真人。 明心真人由太监刘川带去东宫,泰安帝关心儿子,也跟着去了。 一行人赶到时,太子正疼得直哼哼。 有明心真人在,太子这个表现让泰安帝有些没脸,但很快被太子的呼唤转移了注意力。 “父皇,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这是王先生。”对有真本事的人,泰安帝多了几分客气。 太子皱着脸看向明心真人。 明心真人施礼:“见过殿下。” “别啰嗦了,快给吾止痛吧。”从没受过这样的苦头,对除了泰安帝以外的人,太子已经耐心全无。 泰安帝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对明心真人道:“请王先生给太子针灸吧。” 皇帝说得客气,当明心真人靠近太子时,左右都有人站定,目不转睛盯着他动作。 明心真人丝毫不以为意,动作轻柔解开太子胳膊上的纱布,打量了一下伤口。 飞刀造成的伤口本来不深,但经过刮骨疗毒,就有些骇人了。 明心真人打量时间很短,可对太子来说却长得受不了。 他额角青筋冒起,表情扭曲:“怎么还不开始?” 明心真人没说话,而是对刘川伸出手。 给太子施针的金针是重新换过的,一直被深得泰安帝信任的这位大太监拿在手中。 刘川打开盒子,软布上固定着根根金针。 明心真人拿起一根金针,叮嘱一声:“殿下莫动。” 太子一见那金光闪闪的长针,登时浑身紧绷,脱口而出:“等等!” 明心真人手中金针丝毫没有停顿刺入太子手臂,认真问:“殿下怎么了?” 太子低头看看微微颤动的针尾,难以置信。 竟然就扎进去了! 都扎进去了,他还说什么! 见太子绷着脸不吭声,明心真人又拿起一根金针刺了进去。 长针刺入皮肉,其实只有轻微痛感,太子却脸色难看,咬牙问:“要扎多少针?” “殿下若是害怕,可以看看那里。”明心真人指了一个方向。 太子下意识看过去,檀木高几上是一个小口方肩的红瓷瓶,瓶中一束腊梅静静绽放。 一个破瓶子有什么可看的? 太子再回神,发现胳膊已经扎满了针。 泰安帝微微拧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扎太子的针好像比之前扎侍卫的要多。 “你——” 太子刚想为明心真人的声东击西发火,就听对方问:“殿下觉得如何?” 太子一愣,不敢置信看向受伤的手臂。 不疼了? 他等了等,确定不是错觉,脸色缓和:“好多了。” “稍等片刻,再把金针取下。” 太子脸色一变:“取下来还疼吗?” 明心真人耐心道:“可以止痛一定时间,一日三次施针就能整日免除痛苦。” 太子听了大喜:“那就好。” 他可真是忍无可忍了。 “多谢先生了。”太子难得真情实感道了句谢。 明心真人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泰安帝看出来,问道:“王先生是不是还有什么要交代?” 明心真人看了太子一眼:“这个——” 太子心中一咯噔。 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伤了元气,要好好休息。”明心真人面上恢复了自然,一边叮嘱一边把金针取下。 泰安帝心知明心真人有话说,不动声色道:“圆儿,那你就好生歇着。” 眼见泰安帝与明心真人要走,太子把人喊住:“王先生,吾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明心真人下意识看了泰安帝一眼。 “圆儿不要胡思乱想,你只是外伤,养上一些时日就好了。” 没有疼痛干扰后,太子头脑格外清明:“父皇,您不必宽慰我,王先生肯定是看出了什么。儿子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情况总该知道。” 泰安帝微一迟疑,看向明心真人:“太子若有其他情况,请王先生告知。” 泰安帝对太子受伤后的表现有些失望,太子那句“儿子也不是小孩子了”提醒了他。 身为储君,是该能承担起事了。 明心真人看太子一眼,问道:“太子手臂上的伤势,因刮骨疗毒而起吧?” “正是。王先生果然医术高超。”泰安帝赞道。 明心真人沉默一瞬,垂眼道:“刮骨疗毒阻断了剧毒流向心脾,确实是危急之时妥当的诊疗手段,只是——” 包括泰安帝与太子在内,在场的人听了“只是”这两个字都紧张起来,特别是太医,更是瞬间变了脸色。 明心真人继续道:“草民刚刚检查殿下伤口,发现其内一些筋脉还是受了毒素侵害。” “那会如何?”泰安帝沉声问。 太子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等他说下去。 明心真人神色有些凝重:“殿下的左臂,以后可能不会那么灵活——” “你说什么?”太子霍然站了起来,因为针灸过,左臂感觉不到多少疼痛,脸色却白得骇人。 明心真人垂着眼,没有再说。 太子上前一步,眼中充着血丝,一字一顿问:“王先生,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泰安帝低沉的声音响起:“圆儿,稍安勿躁。” 太子嘴角绷紧,强忍下焦躁。 泰安帝看起来就平和多了:“王先生,太子左臂会影响到什么程度?” “好的话,左手不能负重,差的话——”明心真人顿了顿,看向泰安帝。 “王先生但讲无妨。” “比较差的情况,会影响左手抓握。当然,到底影响到什么程度还是看实际恢复,太子有这么好的医治条件,还是不要太灰心……” 不要太灰心——太子满脑子转着这句话,似被重锤砸过。 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不就是说他左手废了吗? 他是储君,将来的皇上,有哪个一国之君是残废! 泰安帝听了明心真人的话也不好受,但他城府深,远比太子沉得住气。 “那就麻烦王先生助太子康复。” 躲在角落装鹌鹑的太医听了,忍不住看明心真人一眼。 这就把人留在宫中了。 “圆儿,你不要想太多,保持平稳心情有助养伤。” 离开东宫,泰安帝交代刘川:“提醒今日在场之人,太子的情况不许对外透露一个字。” 刘川心头一凛,忙应下。 第116章 发狂 东宫里,砸东西的声音几乎没有停过,宫人走路全都放轻了脚步,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把一个茶杯掷到地上,心情犹如狂风暴雨。 狗屁的医治条件好,那些太医真有本事,怎么连金针止痛都不会? 他的左手废了! 太子死死盯着左臂,脸色难看至极,到晚膳的时候勉强吃了几口,就把杯盏全都推到了地上。 左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个王先生呢?”熟悉的疼痛令太子如惊兽,嘶声问道。 近身内侍王贵忙道:“回禀殿下,王先生刚到——” “快让他进来给吾针灸!”太子急急打断王贵的话。 很快明心真人来到太子面前,跟着来的依然有大太监刘川。 “殿下左臂开始痛了吗?”明心真人问。 太子脸色阴沉:“先生怎么不早些来?” 面对太子的质问,明心真人面色平静:“每个人体质不同,针灸止痛的时间会有区别。草民要找出殿下初次针灸后恢复痛感的时间间隔,好方便后续治疗。” 太子语气缓和了些:“王先生快些吧,吾疼得不行了!” 明心真人微微拧眉:“已经不能忍受了吗?不应该啊,这个间隔时间到不了这程度啊。” 太子脸色黑了黑。 “王先生,你还是尽快给殿下针灸吧。”开口的是内侍王贵,语气中压着不满。 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太子千金之躯能和别人一样吗? 明心真人一脸认真:“必须了解伤者实际情况,才不影响后续治疗。” 太子表情一瞬扭曲,仿佛听到了啪啪打脸声,咬牙道:“尚能忍受。” 他说着,狠狠瞪了王贵一眼。 狗奴才多什么嘴! 王贵不敢吭声了。 大太监刘川默了默,把装金针的盒子递到明心真人面前:“王先生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明心真人微微颔首,动作熟练把金针刺入太子左臂。 疼痛渐渐消失。 如果说第一次金针止痛,太子因为怀疑以及长时间疼痛带来的暴躁而无暇顾及,这一次清清楚楚感觉到疼痛缓解,让他终于意识到明心真人的重要。 看着仙风道骨的老者,他抱着一丝希冀问:“王先生这样的神医,不能把吾的左手治好?” 明心真人微微低头:“人的身体是最复杂的,恢复如何谁都不能断定。” 没听到想听的话,太子又暴躁了,等明心真人一走,就踹飞了一个小杌子。 小杌子飞落在门口,把刚刚走到这里的太子妃吓了一跳。 太子看到太子妃,当即冷了脸:“你来干什么?” 太子妃心头发紧,还是硬着头皮走进来:“殿下好些了吗?” 如果可以,她巴不得离这疯子远远的,可她不能。 如何处置武宁侯府还在皇上一念间,她若对太子不闻不问,无疑会让皇上更不满。 太子妃走到太子面前,脸上挂着关切。 太子看了,只觉厌恶:“我说了,不想看到你。” 屋中还有侍立的宫人,太子妃听了这话有些难堪:“殿下,发生这件事纯粹是意外,您受伤,我心里比您还难受啊——” “放屁!”明明针灸后不痛了,却不知为何,太子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变得更易崩断,“受伤的是我,刮骨疗毒的是我,疼得吃不下睡不着的还是我,你哪来的脸说比我还难受?就凭你一张嘴吗?” 先是被人刺杀,再是剜肉之痛,又被告知左手会残废,本来就够委屈够痛苦了,这贱人还来说漂亮话。 真当他是听几句哄人的话就会心软的傻子吗? 太子表情狰狞,眼中充血,耳边响起惊呼声:“殿下!” 太子回神,才发现太子妃不知何时被他用右手捏着脖颈抵在朱漆柱子上,一旁是神情惶恐的内侍王贵。 其他宫人则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本来太子清醒后就准备松开手,偏偏在这时,太子妃求生的本能压过畏惧,下意识挣扎之下弯膝撞到太子下边。 剧烈的疼痛令太子瞬间失去理智,眼中被疯狂充满:“贱人,贱人……” 王贵看着两眼翻白的太子妃,急得团团转。 “殿下,殿下不可啊——” 沉浸在疯狂中的太子一脚踹翻了想拉又不敢拉的内侍。 王贵爬起来,眼见太子妃挣扎不动了,豁出去抱住太子双腿:“殿下,快停手,太子妃快不行了!” 惶急之下,他的声音高昂尖细,终于拉回了太子的理智。 充满血丝的眼睛恢复清明,入目的是太子妃双目圆睁的扭曲面庞。 太子一哆嗦,松开了掐着太子妃脖颈的右手。 失去支撑的太子妃顺着朱漆柱子缓缓滑到地上,歪着头悄无声息。 太子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情景。 “王贵!”他喊了一声,声音有些颤。 王贵浑身哆嗦着:“奴婢在。” 太子指了指地上的人:“去检查一下。” 王贵应声是,小心翼翼靠近蹲下,伸手去探太子妃鼻息。 太子目不转睛盯着,就见王贵刚刚凑到太子妃鼻端的手如被烫到,飞快收了回来。 “殿下,太子妃她,她好像没气了!”王贵跪爬过来,涕泪交加。 太子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榻上。 没有了激烈的挣扎声,屋内几名宫人仿佛不存在,只有太子的喘息声与王贵的抽泣声。 太子忍不住去看地上的人。 太子妃侧躺着,露出来的脸正对着他的方向。 那是一双睁大到极致的眼睛。 太子针扎般收回视线,看向右手。 他用一只手把太子妃掐死了? 到现在,太子还有种做梦的感觉,他记不得怎么动的手,记不得令他失去理智的戾气是如何升起的。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觉得刚刚动手的不是他。 看着表情浑噩的太子,王贵问:“殿下,要不要请太医——” “不行!”太子喝了一声,下意识扫了太子妃一眼。 缓了缓后,太子手扶床架,把纱帐揪紧:“人都死了,请太医干什么?王贵,后面交给你处理。” “是……” 而这时,在东宫歇下的明心真人从发髻中摸出一根平平无奇的金针,放到唇边吹了吹。 第117章 警惕 冷冷夜色中,王贵指挥着宫人把太子妃的尸身悄悄背出去,挂在了一棵树上。 寒风如刀,树下是堆积的残雪,随着挂在树上的人一晃一晃,树梢的冰凌簌簌而落,撒了宫人一身。 王贵站在稍远的地方,等宫人走过来,沉着脸警告:“今日的事要是对旁人吐露一个字,就要你的命。” 刚背过太子妃尸体的宫人浑身抖着:“奴婢绝不敢多嘴!” 冻得硬邦邦的路渐渐被抛到了后面,回到太子身边,王贵才觉得活过来:“殿下,都办妥了,等会儿就会有人发现投缳自缢的太子妃……” 这时候,太子终于有了怕的感觉。 他怕的不是掐死太子妃这件事本身,而是泰安帝那边的反应。 “你说父皇会怀疑太子妃死因吗?”在屋中转了一圈,太子问王贵。 王贵哪敢保证,但面对濒临崩溃的太子,只能安抚:“只要让知情的人闭紧嘴,想来问题不大。您是在太子妃娘家遇刺的,朝廷上下都知道武宁侯府会受处置,太子妃担心自责之下自尽也不奇怪。” 太子听了,点了点头。 不久后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狂奔来报:“殿下,太子妃悬梁自尽了!” “快去禀报父皇!” 东宫中,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太子不知道的是,泰安帝早就知道太子妃已死的消息了,甚至连太子妃被挂在东宫哪棵树上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倒不是有意监视,而是发生刺杀事件之后太子情绪不稳定,泰安帝放心不下,这才安排人留意东宫动静。 没想到留意之下,太子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泰安帝去了东宫,得到消息的庄妃等人也结伴去了东宫。 太子一见泰安帝,就哭了:“父皇,太子妃自尽了。” “自尽?” “呜呜呜,她来看儿子,被儿子骂走了,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就投缳了……” 对太子的哭天抹泪,泰安帝实在有些没眼看。 装也不知道装得像点儿! 众目睽睽之下,泰安帝既不能把太子揭穿,又有些恼怒,冷声道:“跟着太子妃的宫人都是死的吗?” 太子哭声一滞,看向王贵。 王贵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太子妃来看太子时只带了一个提灯的宫婢。” 他微微侧身,一名宫婢趴在地上砰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提灯给太子妃照亮,谁知一回头太子妃就不见了,等把太子妃找到,太子妃已经——” 泰安帝冷冷看了宫婢一瞬,淡淡道:“确实该死。” 这话一出,无疑判了宫婢死罪。 宫婢浑身一震,瘫软在地,很快就有两名宫人上前来把她拖走。 王贵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幸运的是太子妃只带了一个宫婢过来,要威胁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宫婢而已。 宫婢是知道自己不能活命的,但她还有家人,为了保家人平安,自然会按他的要求说。 如今皇上开口,就更省事了。 扫一眼在场之人,泰安帝对庄妃道:“太子妃的后事,就辛苦爱妃多操心了。” 庄妃忙道:“皇上放心,妾会料理好的。” “你们也都回去吧。” “是。” 接下来该料理后事的料理后事,该回去睡觉的回去睡觉,泰安帝不动声色问太子:“你和太子妃怎么闹成这样的?” 太子心头一紧,懊恼道:“儿子因着左手不中用心里不痛快,见到太子妃就骂了几句,谁想到她这么想不开——” 没了旁人,太子还是咬死了不认,这让泰安帝不由多看他两眼。 记忆中会甜甜叫他父皇,无忧无虑的小皇子,终究有了自己的心思。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泰安帝很难想象就在不久前太子掐死发妻的情形。 泰安帝能夺位,自是心狠手辣之人,可对旁人心狠手辣不觉什么,发现儿子对发妻如此,却生出了警惕。 能一时冲动杀妻,谁知冲动之下还能做出什么事。 当然,这丝警惕目前如不起眼的春草刚刚冒出一点细芽,还丝毫动摇不了太子在泰安帝心中的地位。 “圆儿,这也提醒你以后遇事沉住气,什么话都要过一过才能说出口,不然就可能惹出麻烦来。”泰安帝意味深长叮嘱道。 “儿子知道了。” 等泰安帝离开,太子微微松口气。 可算是遮掩过去了。 “王贵,盯紧了给太子妃装殓的宫人,别再生出是非来。” “殿下放心,负责这些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太子点点头,倦意袭来,往床榻上一躺沉沉睡了过去,竟然一夜无梦。 翌日又开始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铺起一层银毯,很快被行走匆匆的人们破坏。 比起一夜好眠的太子,接到太子妃丧信的武宁侯府如坠梦中。 太子妃自尽了? 武宁侯夫人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丫鬟们花容失色,把人扶住。 武宁侯夫人缓过气来,放声痛哭:“我的蔷儿啊——” 武宁侯颤抖着唇没有说话。 “侯爷、侯夫人节哀吧。”报丧的人宽慰一句,回宫复命去了。 武宁侯夫人抓着武宁侯的手,哭得撕心裂肺:“侯爷,蔷儿为何这么傻呢,太子遇刺又不是她的错……” 武宁侯语气沉痛:“蔷儿是为了侯府啊!” 太子遇刺,如一柄尖刀悬在武宁侯府头上。只等着尖刀落下,看是皮外伤,还是伤筋动骨。 这只在皇上一念间。 现在蔷儿因自责自尽,皇上就是再心疼太子,也不可能处置侯府了。 武宁侯因长女的噩耗悲痛之余,内心深处又有几分不可言说的庆幸。 武宁侯府没事了,桦儿也没事了。 太子妃自尽的消息传开,绝大多数人的反应都与武宁侯一样:武宁侯府没事了。 果然,之后皇上不但没有传下斥责武宁侯府的旨意,还赐下不少东西以示安慰。太子在岳家遇刺的事随着太子妃之死就这么过去了。 而就在宫中忙着太子妃丧事时,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听完一名百户的禀报,陷入了为难。 第118章 失望 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很头疼,非常头疼。 原本为了追查卖艺少年小枫的来历而头疼,现在终于查清楚了,更头疼了。 小枫的姐姐竟然是被太子祸害的,后来小枫的父亲去报官,死因亦有蹊跷。 小枫不惜性命找上太子,就是报仇来了。 他把查来的情况禀报给皇上,就等于揭露了太子的不堪,做这种事很可能里外不是人啊。 纠结了一阵,程茂明还是进宫去了。 泰安帝正在暖阁中喝茶。 近来大雪不断,窝在暖阁里喝茶再舒服不过了。 “皇上,程指挥使求见。” 泰安帝把茶盏一放,淡淡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程茂明出现在泰安帝面前,躬身见礼:“微臣见过皇上。” 泰安帝睨他一眼:“调查刺杀太子的逆贼有进展了?” 比起在太子面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位帝王在臣子面前永远是敏锐的。 程茂明低垂了眼睛:“是……” “那逆贼是什么身份,为何行刺太子?” 程茂明犹豫了一下。 泰安帝眉头一拧:“怎么?” 难道逆贼与平乐帝有关——这个猜疑早就在泰安帝心里翻腾了。 平乐帝的失踪一直是泰安帝一块心病,而太子少师秦云川与前朝国师明心真人来往的书信,更证实他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 平乐帝还活着,并谋划把皇位夺回去。 可恨到现在也没查出明心真人藏身何处! 面对泰安帝的催促,程茂明不敢再犹豫,硬着头皮说起来。 “小枫家住万福坊,父亲是一名工部郎中,他还有一个姐姐,八年前的七夕……” 听程茂明讲完,泰安帝面色铁青。 “调查无误?”他几乎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感受到皇上的怒火,程茂明不敢抬头,小心翼翼道:“根据目前调查到的线索,是这样……” 如果不是太子,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忍辱负重八年,拼了性命来刺杀? 泰安帝薄唇抿成一道线,显出帝王的无情:“既然查明了,案子就结了吧。至于知情的人,让他们别乱说话。” 比起真相,他倒情愿与平乐帝有关了。 他的皇位虽然得来不正,可这些年来他在政事上兢兢业业,当年步步紧逼的齐人安分许多,还收回了部分失地。 可以说,在做皇帝这件事上,他是对得起大周的,而不像他那个兄长,对弟弟们倒是硬气,可面对齐人就是个窝囊废,恨不得把大周江山全孝敬给异族。 他有这个自信,大部分臣民听到太子被平乐帝的人刺杀,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可若是让人知道小枫行刺太子是因为太子坏了他姐姐清白,人们定会觉得活该。 无论是为了太子名声,还是社稷稳固,真相都不能传出去。 泰安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缓缓道:“明心真人的下落,还没查到吧?” 程茂明心头一跳,跪下请罪:“微臣无能,至今还没明心真人的消息。” 这些日子他几乎把京城挖地三尺,连明心真人的影子都没摸着。 他也想过明心真人定然改容易貌了,可对方既然与太子少师秦云川有过联系,总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上方传来泰安帝的叹气声:“明心真人手段莫测,不知暗中培养了多少逆贼准备对付朕与太子,你对上这样的人一时没有头绪也不奇怪。” “微臣惭愧。”对泰安帝话中深意,程茂明心领神会。 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是皇上的体谅,皇上分明是暗示他把小枫行刺太子的事推到前朝国师头上去。 “起来吧。” 程茂明爬起来表忠心:“微臣定竭尽所能,尽快把逆贼找到,免得再让逆贼兴风作浪。” 泰安帝满意点头:“幸亏有程卿,替朕解忧。” 程茂明一离开,泰安帝就去了东宫。 整个东宫还笼罩在低沉的气氛中,就连琉璃瓦上的积雪都比旁处的显得冷一些。 泰安帝过去时,明心真人刚给太子施完针准备退下。 “见过皇上。” 面对明心真人,泰安帝面色和煦:“王先生不必多礼,这几日辛苦你了。” “为皇上分忧,是草民的荣幸。” 泰安帝不由点头。 又有本事又会说话,这样的人才谁不喜欢呢。 泰安帝又问了几句太子情况,等明心真人出去后,转向太子。 “父皇——”在太子心里,太子妃的事算是遮掩过去了,可是面对泰安帝还是有些心虚。 “你们都退下。”泰安帝面无表情道。 宫人齐齐退出去,只剩太子紧张起来。 莫非父皇察觉了什么? “刺杀你的人,来历查出来了。”短暂的沉默后,泰安帝选择挑明。 太子妃的事不好说破,但要是让这混账以为做了什么荒唐事都能瞒天过海,以后更无法无天了。 太子一听,一脸愤怒:“是谁害儿子!” “八年前的七夕,你在什么地方?” “八年前?”太子一脸诧异,“当然在东宫里啊。” 泰安帝脸一沉:“你再想想!” 他说的这么明显了,这混账还死鸭子嘴硬。 太子苦笑:“父皇,八年前的事了,儿子哪能记得啊。” “不记得?”泰安帝声音更冷了。 太子直觉有些不安,脑子拼命转着。 八年前的七夕,七夕——他一个激灵,想了起来。 到底几年前其实不记得了,可要说遇刺的事与某个七夕有关,应该就是那一次了…… 一见太子反应,泰安帝沉声问:“想起来了?” 太子心中惊怒交加,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是有一年七夕,儿子好奇出去逛,遇见了一个小娘子……父皇,是那女子先对儿子表明好感的,儿子许诺等过一段时间就安排她进宫,谁知她回去第二日就死了,定是她爹娘把人逼死的!” 许诺自然是没有的,八年前的那晚没有别人知道,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父皇,刺杀我的人是——” “那女子的胞弟。”太子的解释并不能平息泰安帝的怒火,“身为储君,行事如此荒唐,你太令朕失望了!” 太子听着,只有一个念头:大意了,应该斩草除根的。 第119章 合作 太子心里恨极,面上却不敢表露,面对泰安帝的怒火老老实实认错:“儿子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太子痛快认错的态度,令泰安帝怒火稍减。 这是他曾抱在膝头手把手教写字的儿子,有失望正是由于寄予了厚望。 泰安帝的语气少了些冷意,多了语重心长:“你是太子,行事不能太过随心所欲,不然以后如何令臣民信服?” “儿子知道了。” 泰安帝扫一眼太子左臂,心中叹了口气:“你好好养着,恢复总要时间,不要为此乱了心智。” 太子老老实实应了,等泰安帝一走,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只要认错态度好,父皇就不会计较了。 这次的事给了他教训,以后行事定要周全些,不能再留后患。 领会了泰安帝的意思,在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安排下,很快太子遇刺一事就有了说法:前朝国师贼心不死,安排人干的。 这个说法很快就传开了,就连身在东宫的明心真人都听说了。 善于运筹的明心真人面上不露声色,心头却罕见生出几分茫然:他安排人干的?他怎么不知道? 这个事儿有问题。 身为平乐帝最倚重的人,京城安排了多少人,拉拢了哪些官员,有什么计划,明心真人最清楚不过。 这其中可不包括刺杀太子。 他们不是不想,而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泰安帝只有二子,可想而知对太子安全的在意,那卖艺少年能伤了太子可算奇迹了。 不是他们的人,事情却推到他们身上,这就有意思了。 什么人会给人甩黑锅呢?自然是对立的人。 对立的人——明心真人捋了捋胡子。 他们对立的人不就是当今皇上吗? 他与秦云川来往的书信被盗,紧跟着秦云川出事,偏偏名义上是致仕,可见泰安帝为了时局安定不想让人知道平乐帝的人还在活跃。 可现在泰安帝却主动把黑锅甩过来,这说明他想遮掩更不利的事。 对泰安帝更不利的,对他们就是有利的。 泰安帝要遮掩的是什么呢? 明心真人嘴角一咧,疼得直吸气,回神一看,在两根手指间发现了一根胡须。 他冲到镜子前,看着稀疏的胡子心疼不已。 要掉秃了啊! 明心真人疑惑的,祁烁正好知道答案。 想替太子遮羞?果然是慈父。 他顺理成章约了林好见面。 二人之间隔着滚开的小铜锅,里面翻滚着薄薄的羊肉片与鲜嫩的菜心。 “这家特色就是羊肉品质好,切得薄如蝉翼,入锅一涮就能吃了。”祁烁用公筷把煮熟的肉片放进林好面前的瓷碟中,以闲话家常的语气说起正事,“外面在传的,林二姑娘听说了吧?” “世子是说小枫的来历?”林好想到那些传闻,嘴角挂了讥笑,“倒是会扯遮羞布。” 祁烁不由笑了。 “世子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起去了。” “世子有什么打算吗?”林好身体微微前倾,眼里不经意露出几分期待。 靖王世子借锦麟卫之手轻轻巧巧把太子遇刺真相摆到皇帝面前,办事还是很靠得住的。 少女眼里的期待令祁烁心情愉悦,面上却半点不露:“既然是拉起来的遮羞布,那扯掉就是了,京城百姓对各种传闻是出名的包容。” 林好明白了祁烁的意思,这是要借舆论之势传出真相。 “那世子办这件事时要小心些,莫被人抓到把柄。” “多谢林二姑娘提醒,我会小心的。” 林好觉得自己也该出些力,不然靖王世子何必找她商量呢。 人手是没有的,银子倒是有一些。 “世子安排人做事,花费不少吧?” 祁烁去夹羊肉片的筷子一顿。 林二姑娘是担心他没钱? “是有些花费。”一时闹不清林好心思,祁烁含糊道。 林好飞快算了一下收容乞儿那边的支出,有了决定:“我帮不上什么忙,就承担一部分花费,算是与世子合作了。” “合作?”祁烁觉得这个词挺顺耳。 林好态度坦荡:“我与世子皆不喜太子,世子愿与我分享计划,我总不能只当个听众。” 她不知道靖王世子坚定对上太子的原因,但既然目标一致,又是信得过的,自然要拿出些诚意。 很多事情上靖王世子比她要方便,这个合作不亏。 “那就合作吧。”祁烁唇边染笑,认真问,“不知林二姑娘准备承担多少花费?” “两百两银子。”林好忍痛道。 对那些乞儿虽有长久规划,可等他们长大还钱是数年后的事了,现在那座收容乞儿的宅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吞金兽。 自小锦衣玉食从不曾为阿堵物烦恼的林姑娘,终于发现钱的重要性了。 祁烁深深看了林好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二姑娘连头发丝都散发着舍不得。 既然这样—— “那恐怕不够。” “不够?”林好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传八卦……这么费钱吗?” 这方面她委实没有经验。 祁烁正色点头:“很费钱。” 林好犹豫了一下,头一次在银钱上没底气:“那……需要多少?” “林二姑娘需要开源吗?”祁烁突然转了话题。 林好稍稍消化了一下新话题,起了兴致:“怎么开源?” “我准备开一家价格实惠的小饭馆,林二姑娘可以投些银钱,到时候利润一起分。” “既然价格实惠,那也没多少利润吧?”林好不是忸怩的性子,既然有了兴趣,当即就分析起来。 祁烁默了默。 看不出,林二姑娘有当奸商的潜质。 “胜在薄利多销,更重要的是这种饭馆接触的人多而杂,方便获得一些消息。” 林好被说动了:“那需要投多少?” “一百两就够了。” 林好暗暗松了口气:“行,我投了。” 这比扩散八卦还少些。 想到这里,林好把话题拉回来:“安排那件事要花费多少?” 祁烁笑了:“开玩笑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出,有缺口我补上就是了。” 林好没有打肿脸充胖子,愉快达成了合作。 饭后,林好决意去收容乞儿的宅子看看,祁烁则回了王府。 第120章 乱子 有些不巧,祁烁一进家门,就看见祁琼迎面走来。 吸取上一次与林好相约吃酸菜白肉锅被妹妹发现的经验,祁烁脚下一转换了方向。 “大哥——” 少女亲昵的呼唤声让祁烁不得停下来:“小妹要出去?” “今日总算雪停了,我出去走走,顺便问问阿好在家不。”祁琼说着,察觉了不对劲,“大哥,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没有啊。”祁烁一本正经否认。 祁琼偏头看了看兄长,福至心灵闪过一个猜测:难道大哥又背着她去吃好吃的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两步走到祁烁近前,动了动鼻子。 祁烁预感不妙。 “小妹,你怎么像个小狗子似的围着大哥嗅个不停?”祁焕走过来,难得有批评妹妹的机会,自是不能放过,“你看你,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应该让父王、母妃看看,省得总骂他一个。 二哥的不怀好意没有让小郡主转移注意力:“大哥又去吃锅子了,这次是羊肉锅!” 祁焕一听,登时忘了埋汰妹妹:“什么?大哥你又吃独食?” 面对弟弟妹妹控诉的眼神,祁烁淡定一笑:“不是吃独食,我和朋友去的。”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祁焕和祁琼好受些。 祁焕捂了捂心口:“大哥,什么朋友比咱们亲兄弟还亲?” 祁琼好奇起兄长饭友的身份:“大哥好像没什么朋友啊。” 人们都知道大哥体弱喜静,这些年她没见哪个与大哥走得近。 祁烁默了默。 为了一口吃,不必如此吧。 他把食肆名号告诉了二人:“你们可以去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总算打发了弟弟妹妹,祁烁快步向书房走去。 京中正在热议太子遇刺一事,正是传出真相的好时机。 接下来祁烁一番安排不提,林好带着宝珠走到安置乞儿的宅子,扫了一眼门匾上的“林宅”二字。 她曾想过起个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善堂的名字,仔细考虑后作罢。 这里收容乞儿是有条件的,要是起个善堂的名儿,让人误会来者不拒反而麻烦,“林宅”一看就是私宅,行事会更方便。 守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干瘦老人,看着有花甲之年了,其实才五十出头。老人曾是街上流离的一名乞丐,被收容后安排了看门的差事。 林好虽不常来,却被老人牢牢记在了心里。 “林姑娘来啦。”门人热情招呼着,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儿子、儿媳都病死了,孙儿成家后不管他,他跛着一只脚找不到活计沦为了乞丐,万没想到还有吃饱穿暖的一天。 这都多亏了眼前好心的小娘子。 “我哥哥在么?”林好走进去,顺便问了一句。 这边的事主要是阿星负责,阿星上午随刘伯习武,午饭后多半会来这里安排事情。 “阿星公子在呢。” 林好点点头,走进院中。 “林姑娘来了。”不知谁一声喊,小乞儿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却不好意思靠近,眼神晶亮望着她。 林好没有特意与哪个乞儿说话,冲这些孩子笑笑,不紧不慢往里走。 阿星听到呼喊声走出来,一见林好就微微皱了皱眉,等进了屋低声道:“以后不要总来这边,这里到底不比将军府安稳。” “有人找事了?”林好接过宝珠倒的热水,语气轻松问。 做好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早有心理准备。 少女轻松的样子令阿星下意识舒展了眉眼:“几个不符合条件的乞儿来闹了两次,算不上大麻烦。” 林好喝了口热水,笑道:“没有大麻烦就好。这是我起的头儿,偶尔总要来看看,不能什么都丢给你。” “可你是将军府的姑娘,让人知道常与乞儿打交道会说闲话的。”到现在,阿星终于能肯定林好人傻心善,自然真心实意替她考虑起来。 林好不以为然。 他们家被人议论得还少吗,真要怕人说闲话,那什么事都不做最保险。 “别担心,那些闲话影响不到我。” 阿星恨铁不成钢:“怎么影响不了,你以后不嫁人了?” 不都说富贵人家对女儿的规矩特别多,就怕闺誉不好影响嫁人。 林好诧异看他一眼。 “怎么?”阿星有些莫名。 林好噗嗤一笑:“就是纳闷你才比我大几个月,却比我祖母她们还爱操心。” 阿星斜她一眼:“我还不是替你着想。” 林好随意摆摆手:“别自寻烦恼啦,说不定我真不用嫁人呢。” 怎么成他自寻烦恼了?阿星腹诽着,反应过来:“不用嫁人?” 林好其实没想这么远,随口道:“将军府就我和大姐,大姐明年要嫁到魏王府去了,说不定祖母会考虑给我招婿。” 招婿? 阿星拧眉,反对的话脱口而出:“招婿不好。阿好你涉世不深,恐怕不知道,愿意入赘的男子十有八九都不怎么样。” 少女眼神清澈,笑靥如花,如清晨滚在草叶上的一颗露珠,干净美好。 阿星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他们才配不上你。 “最近还有符合条件的乞儿住进来吗?”林好熟练转移了话题。 阿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三个,其中一个很聪明,才听先生讲了一次课就记住了好几个字……”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阿星起身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八九岁的男童飞奔过来:“阿星哥哥,来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男童边说边喘大气,可见跑得多快。 阿星脸沉了下来。 不用想,是那些不符合条件又不甘心的乞丐。 “阿好,你留在屋里,我去看看。” “一起去吧。”林好走过来。 宝珠环视一圈,拎起灶台边的一根烧火棍,默默走到林好身侧。 阿星情不自禁扫了小丫鬟手中的烧火棍一眼,再看林好毫无反应,心中大为震撼:高门贵女竟对贴身丫鬟抄烧火棍打架习以为常!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林好与阿星走到大门口,就见几个少年死死抵着大门,更多的孩子害怕无措,还有吓哭的。 第121章 纠缠 大门被撞得一颤一颤,随时要倒下来的样子。 年纪大些的少年用力抵着门,小些的围到阿星身边:“阿星哥哥,来了好多好多人!” “有多少?”阿星问门人。 门人脸色不大好看:“估摸有三四十人。” 阿星听了,皱了皱眉。 前两次也就几个人来,今日竟然来了这么多。他们这边的人加起来是不少,可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能打的。 看着被撞得震天响的大门,阿星有些不放心,侧头劝林好:“他们人太多,你还是去屋子里待着吧。” 林好面色平静:“既然赶上了,正好看一看。” “万一等会儿起了冲突,他们伤着你怎么办?” 望着摇摇欲坠的大门,林好语气淡淡:“他们来,不是打架的。” 围过来的一个孩子好奇问:“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呀?” 林好看向发出疑问的孩子。 那是个六七岁的男童,虽然瘦瘦小小穿着有些大的粗布衣裳,胜在干净齐整,一点看不出当过乞儿的痕迹了。 “就是来恶心人罢了。”林好揉了揉男童的脑袋,给出了解释。 阿星听了这话微微抿唇,大步走了过去。 抵门的几个少年见他过来,纷纷以眼神求助。 “我数到三,你们立刻抽出门栓避到两边,听好了吗?” 几个少年点头。 “一,二,三——” 随着阿星喊到“三”,几个少年飞快往旁边一躲。大门猛然开了,犹如洪水冲垮河堤,瞬间涌进来一串人。 这些人一个叠一个,以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大门内。 “哈哈哈——”这场面令不少孩子拍手笑起来。 阿星面无表情看向门外,就见前两次带头来的乞丐站在门外,离着门槛有半丈远的距离。 “你到底想怎么样?”阿星绕过挣扎着要爬起来的那几个乞儿,走到带头的乞丐面前。 那是个中年乞丐,衣衫褴褛,眼神浑浊,面对阿星的质问突然抹起眼泪:“求求你让我们住进去吧,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会冻死的……” 他这一哭,跟着来的乞丐都哭起来。 阿星不为所动:“你第一次来敲门,我就说过了,我们这里只收留十二岁以下以及五十岁以上的乞儿,你们不符合条件。” “他们是人,我们难道就不是人吗?就该在大街上冻死?” 中年乞丐这话顿时激起同伴的不平,七嘴八舌道:“就是啊,我们也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这些日子雪下个不停,早就扛不住了。你既然行善,为何不好人做到底,给我们一条活路呢!” 林好冷眼看着,低声吩咐宝珠几句。 宝珠点点头,把烧火棍往林好手中一塞,趁乱溜了出去。 乞儿的哀求令阿星恼火不已。 阿好说得对,这些无赖不敢动手,纯粹是来恶心人的。 把这些明确拒绝却还来骚扰的乞儿称为无赖一点不过分,他们既不是懵懂无知的幼儿,也不是体衰多病的老人,沦为乞丐大部分是不想干活。 当然也有少数是逼不得已的,比如阿星兄弟。一开始流落街头,阿星试着找活计养活弟弟,却发现长得好在这时候成了他们兄弟最大的不幸。连续遇到打他歪主意的人不说,弟弟因为无人陪着被拐子盯上,他拼了命才抢回来。走投无路之下,阿星抹黑了自己和弟弟的脸成为了乞儿,无论好坏至少会在一起。 那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弟弟快些长大,他们就能卖力气为生了。 也因此,阿星格外看不起有手有脚却不想做事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们要是冻死了,怪我家没给你们活路?” 中年乞丐哭丧着脸哀求:“实在不行,给我们一角屋檐遮风挡雨也行啊。” 阿星再明白不过,这些听起来可怜兮兮的话不过是这些乞儿胁迫人的手段,真要心软让这些人住下,转头就会要求管饭。 “一角屋檐能遮什么风雪?”阿星嘴角挂着讥笑,“不是有收容乞儿的火房吗,住一晚只要一文钱。你们一日还讨不了一文钱?” “哎呦,咱们是乞丐,又不是做工的,讨钱哪有个定数呢。”中年乞丐委屈解释。 阿星毫不客气揭穿:“不是每日都有风雪,把天暖时讨到的钱攒下,不就有支付火房的钱了。” 讨到钱的乞丐凑到一起喝酒吃肉,及时享乐,这种情景他瞧多了。 中年乞丐一滞,心道这小子怎么这么清楚呢? 他自然认不出眼前这个贵公子模样的少年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公子哪知道我们乞儿的苦啊,偶尔多讨几个铜板,生上一场病就没了,哪有多余的钱去住火房。” 阿星不欲与这些无赖纠缠,冷冷道:“那你们就去别人家问问,愿不愿意给你们一角屋檐遮风挡雨吧。” 见阿星转身,中年乞丐猛然跪下抱住他双腿:“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随着他这一跪,更多的乞儿跪下来乞求。 阿星黑了脸,强忍住踹人的冲动。 这时一队官兵赶来,为首官差喝问:“怎么回事儿?” 无论是阿星,还是赖着不走的乞儿,以及看热闹的人,全都惊呆了。 官差不都是事情结束才会出现吗? 众人茫然看着这队官差走过来,听为首官差问:“哪位报的官?” 林好站出来,平静道:“是我。” 阿星面露异色。 阿好解决麻烦……这么直接的吗? 中年乞丐是个无赖汉,不像寻常百姓见到官府的人那么局促,反而深知先下手为强的好处。他立刻换了跪着的方向,哭道:“差爷,我们可没做坏事啊!这家主人收留了很多乞儿,我们是来求大善人给个活路的。” 跪着求人可不犯法,官差来了又怎么样?最多是把他们驱散。现在驱散了,明日再来,看谁熬得过谁。 其他乞儿帮腔:“是啊,这么冷的天,我们要冻死了,呜呜……” 如中年乞丐所料,领头官差只是挥挥手:“散了散了,聚在人家门前像什么话!” 跪地的乞儿站起来,就要闪人。 “等等,不能散。” 众人看向出声的少女。 林好震惊望着领头官差:“差爷,他们强闯民宅,你们都不管吗?” 第122章 有困难找官差 强闯民宅? 领头官差看看跪在面前哭哭啼啼的乞丐,再看看拎着烧火棍的少女,一时面露狐疑。 中年乞丐当然不认这个罪名,爬起来道:“小娘子可不要瞎说啊,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一直跪着求你们大发善心收留,哪敢做强闯民宅的事呢!” 林好往旁边一侧,指了指门内:“那他们为何会在院中?” 众人定睛一看,院里一群孩子中混着几个黑黢黢的乞儿,乱糟糟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裳让他们如鸡立鹤群,十分显眼。 许是只顾着看热闹却没想到热闹到了自己身上,几个乞儿神情呆滞,每人手里都抓着一只啃了大半的烧鸡。 这古怪的一幕令众人一时忘了反应,场面瞬间安静。 就在这时,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哇的一声哭了,指着几个乞儿控诉道:“他们不但强闯民宅,还抢了我们准备晚上吃的烧鸡!” 中年乞丐面色大变,抬脚就往里边冲。 几个蠢货忘了出来就算了,怎么还吃烧鸡呢! 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横在他面前。 “差爷,他当着你的面还要强闯民宅!”林好含怒告状。 领头官差沉着脸道:“既然这样,那跟我们回衙门吧。” 中年乞丐慌忙跪在领头官差面前:“冤枉啊,贱民只是想叫他们出来,不是强闯民宅啊!” 领头官差当然不认为这乞丐头儿敢当着他的面乱来,可里面那几个吃烧鸡的怎么解释呢?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想起这个让他觉得眼熟的少女身份了:她是将军府的二姑娘! 春天的时候林、温两家闹上公堂被判了夫妻义绝,林太太两个女儿都去了。高门大户的夫妻闹成这样可不多见,他难免印象深刻些。 他虽不知林二姑娘与乞儿牵扯上是怎么回事儿,卖个人情何乐不为呢。 “那他们呢?不是强闯民宅怎么会在人家院子里?” “还,还抢了我们的烧鸡……”男童哭着补充。 “强闯民宅还抢劫,罪加一等。带走!” 随着领头官差一挥手,几名衙役围过来,看着一群乞儿有些无从下手。 “头儿,都带走吗?”其中一人迟疑问。 这么多乞丐,都带回去管饭不划算啊。 领头官差被提醒了,下意识看向林好。 林好体贴一笑:“差爷就把闯进民宅的还有这带头的带走吧,我看其他人都是被蛊惑的。” 其他乞儿一听,忙道:“对对对,我们是被蛊惑的!” 跟着闹事挨几句打骂无所谓,蹲大牢谁干啊。 只带走这几个人就好办了,立刻有两名衙役把中年乞丐按住。 中年乞丐大呼冤枉:“差爷,他们是敲门时不小心摔进去的,不是强闯民宅啊!” “他们手里的烧鸡呢?也是人家请他们吃的?”领头官差冷笑。 中年乞丐一滞,又急又迷茫。 刚刚他豁出去纠缠的时候,那几个蠢货居然还有闲心抢烧鸡? 这么一愣神,中年乞丐就被衙役拖着往前走了,看热闹的人忙让出一条去路。 “差爷您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中年乞丐撕心裂肺的喊声越来越远。 那几个乞儿也被衙役押了出来,其中一个乞儿鼓足勇气对领头官差道:“差爷,要是说烧鸡是那孩子请我们吃的,您信吗——” 话没说完,就被领头官差踹了一脚:“滚!” 随着衙役带乞儿离开,看热闹的人好奇跟出一段距离。 落在后面的领头官差放低声音:“林姑娘,外头乱,早点回府吧。” 既然是卖人情,当然要对方知道他清楚她的身份。 林好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差爷秉公办事,为民解忧,回头家里定会代我去道谢。” 对林好的通透,领头官差很满意。 这话的意思就是领了他的情,回头会有谢礼。 能当上衙役中的小头目,自是知情识趣,领头官差当即就决定把那几个乞儿关上多久要看林二姑娘的意思。 “林姑娘客气了,维护治安,这是我等职责所在。” 领头官差一离开,那些没被带走的乞儿立刻作鸟兽散,林宅门前很快空了一片。 阿星伸手把大门关好,走到林好身边。 “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我让宝珠去报官的。”林好一脸严肃,“有困难肯定要找官差啊。” 阿星嘴角猛抽了一下,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对这话不好反驳,问起烧鸡的事。 男童现在眼角还挂着泪呢:“真的是那些人主动拿的。” 他只是听了林姑娘的话端着烧鸡在那几个乞儿身边站了站,他们就伸手拿了。 看着脏兮兮的手拿走一只只肥嘟嘟的烧鸡,眨眼托盘就空了,他心都碎了。 进了屋没了旁人,阿星目光灼灼落在林好面上。 林好一脸莫名:“这样看我干什么?” 阿星一时没说话。 还以为阿好是不谙世事、心善钱多的傻丫头,现在看来,是他眼拙了。 她的心善是看人的。 这个发现反而令阿星更高兴。 “没想到那些狗皮膏药一样的无赖,你一来就解决了。”阿星感慨道。 林好捧着杯子笑吟吟,仿佛一直待在屋中悠闲喝茶:“我说了,有困难就找官差,咱们手无缚鸡之力的本分人,哪能和无赖硬碰硬呢。” 阿星默了默。 平民百姓谁会没事找官差啊,躲还来不及呢。 “那几个闹事的估计会被关到明年开春,这个冬日那些乞儿应该不敢再来纠缠了。” “明年开春?” 林好笑笑:“有牢房遮风挡雪,还管饭吃,好歹能安稳过冬。” 阿星默了默。 怎么突然觉得那几个无赖赚了呢? “要一起回家吗?”林好起身。 阿星摇头:“你先回吧,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再回。” 林好带着宝珠离开,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祁琼。 “阿好你去哪儿了?我出门的时候问过你家,说你早就出去了。” “有个朋友约我。” 祁琼自不会刨根问底是哪个朋友,挽住林好的手笑道:“阿好,干脆等吃了晚饭再回吧,我知道一个吃羊肉锅子的好地方。” 第123章 新年 羊肉……锅子? 林好嘴角微微扯了一下。 她中午才吃过—— 刚想婉拒,就听小郡主忿忿道:“我大哥太过分了,他知道好多好吃的地方,却言而无信不带我去,每次都是带朋友去,也不知道这个朋友是谁……” 林好到嘴边的“我中午才吃过”这话及时咽了下去,冲祁琼露出有点心虚的笑:“好呀。” 祁琼顿时露出明媚的笑容,挽着林好的手边走边道:“本来和我二哥约好晚上一起去吃的,等会儿让丫鬟去和他说一声。” “郡主既然和令兄约好了,要不咱们改日吧。”林好暗暗松口气。 羊肉锅子虽好吃,可连着吃两顿也有点腻啊。 祁琼摆摆手:“没事,我二哥天天在外边吃,不差这一顿。” 后来接到丫鬟传话的祁焕:“……” 正如林好所料,带头生事的乞儿吃了牢饭后,林宅那边一下子清净了。年老的负责做饭打扫,年幼的开始识字,稍微大些的孩子除了识字还会分到将军府名下的铺子里学手艺,被刘伯挑选的十来个孩子每日都有肉吃,更是肉眼可见壮实了。 对林好来说日子平静下来,而实际上京城又出了新流言,还是关于太子的。 原来太子遇刺根本不是前朝国师兴风作浪,而是多年前太子糟蹋了行刺之人的姐姐。 风起于青萍之末,流言到底从哪里传起的,哪怕以锦麟卫的能耐也查不出来,却如星火燎原,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泰安帝大怒,责罚了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又去东宫骂了一通太子。 皇宫乌云重重,却挡不住百姓们迎接新年的好心情。 将军府也开始准备年货了,这是林氏带两个女儿回来后的第一个新年,因而比往年还要显得重视。 今年还有个特殊的地方,作为已经定亲的姑娘,将军府收到了皇家送来的年礼。 年礼是魏王亲自送来的。 不管老夫人和林氏对林婵的未来夫婿满不满意,皇子来了,那是要亲迎的。 林氏一见魏王就惊了。 又瘦了!这都能看出眉清目秀了啊! 魏王被林氏看得有些不自在,进屋喝茶坐了一会儿,就提出告辞。 “王爷吃了饭再走吧。”老夫人开口挽留。 魏王客气道:“府上还有些事,等年后再来看您。” 按说准女婿来送年礼,是要留下吃顿饭的,但天家与寻常人家不同,老夫人便没强求。 等魏王一走,老夫人与林氏对视一眼,齐声道:“总算放心了。” “母亲也发现魏王又瘦了?”林氏喜滋滋问。 老夫人深深看女儿一眼,无力道:“我是想,身为亲王能亲自来送年礼,将来婵儿日子总不会太难。” 嫁入皇室,想要一双人是不可能的,而对高嫁的女子来说,有妾室不可怕,可怕的是丈夫没有对妻子的尊重。 有尊重,才有底线。 林氏听了心情更好了,转头就把好消息告诉了长女:“婵儿,今日魏王过来,竟然又瘦了,现在看起来只是个普通胖子了……” 听母亲讲了魏王一串好话,林婵羞涩一笑:“那挺好的。” 如果可以,谁不想夫君玉树临风呢。 魏王瘦得过于明显,以至于过完这个年,百官勋贵都注意到了。消息传到内宅,不知多少夫人心里酸溜溜的。 原先还能自我安慰林婉晴的女儿虽然嫁得好,可魏王本身太看不过眼啊,谁想到从小胖到大的魏王居然瘦了呢! 该不会林家姑娘有旺夫运吧? 这么一想,就有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林好身上,暗暗打定主意等过了正月就去将军府提亲。 变瘦的魏王勾起不少贵夫人的酸意,而男人们只把这当成个新鲜事,稀奇过也就算了。 这时的百官勋贵还没发现太子左手出了问题。 这事暂时能瞒住文武百官,却不能令太子开怀。特别是见到变瘦的魏王,太子就更烦躁了。 当然,太子现在还没生出魏王有威胁的念头。他毕竟是占据着最正统的储君身份长大的,皇位对他来说理所当然会得到,或早或晚。 可他还是很不痛快。 他废了左手,四弟却变得眉清目秀,大年的宫宴上父皇看着四弟笑容明显多了,看他却板着脸。 太子心情郁闷,在寝殿转来转去,一脚踢走一个锦墩。 锦墩骨碌碌滚到刚走到门口的泰安帝脚边,泰安帝压着怒火的声音响起:“圆儿,你又发什么脾气!” 太子一见泰安帝,暗道一声倒霉,苦着脸认错。 泰安帝恨铁不成钢:“圆儿,朕说过几次,不要让情绪控制你,而是要学会控制情绪。” 太子悻悻低头:“儿子知道了。” “又是知道了。知道了要做到,而不是只会发疯!”泰安帝看着太子这样就生气,拂袖走了。 太子低着头,死死握着拳头压抑愤怒。 父皇说得轻松,废了手的又不是他! 泰安帝离开东宫,心烦之下去了宁心宫。 “见过皇上。”静妃恭敬施礼。 泰安帝把她拉起,抬脚走了进去。 宁心宫中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淡淡的令人心宜。 泰安帝接过静妃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叹道:“还是在爱妃这里放松。” 静妃绕到泰安帝身后,替他按捏肩膀:“皇上心情不好吗?” 泰安帝怒道:“太子那个样子——”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静妃按捏肩膀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亦没有发问。 泰安帝对静妃的识趣颇满意,主动道:“太子自从遇刺受伤就爱发脾气,一点也不稳重。” “太子还年轻。” “什么年轻,成亲都多少年了!”想到太子妃的死,泰安帝更气闷了。 静妃柔声道:“许是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的缘故。” 泰安帝转身,拉静妃在对面坐下,斟酌道:“爱妃这话有些道理。” 太子二十好几的人了,却一滴血脉都无,等出了正月是该考虑选太子妃了。 放在寻常人家,妻子才死这么短时间就说亲难免会被人说闲话,放在天家却不算什么。太子没有子嗣不只是家事,也是关乎社稷传承的国事。 7017k 第124章 开业 静妃一句话让泰安帝动了选太子妃的心思,但他并没多说,从宁心宫离开回了暖阁,在心里盘算着合适的人家。 暖阁火盆烧得很旺,鎏金双龙香炉吐出的香气有些熏人,泰安帝揉了揉眉心,吩咐大太监刘川:“传王先生过来。” 刘川恭声应了,很快打发人去请明心真人。 不多时明心真人随着内侍走来,见到刘川客气点头:“刘公公。” “王先生快请进,皇上等您有一阵子了。”刘川面上带笑,心里却不得劲儿。 这个老王会被留在宫里,他是预料到的,毕竟懂得已失传的金针止痛之术。可他万万没想到,老王凭一手独特的按摩术得到了皇上的青睐。 这些天,皇上只要觉得头脑发沉就会叫老王来按摩一番,竟有些离不开了。 这让刘川警惕起来。 难道这老家伙要抢了他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明心真人走进去,向泰安帝行礼。 “王先生快来给朕按按头。” 立刻有宫人端来水盆软巾等物,伺候明心真人净手,再递来手炉暖手。 对这一套流程明心真人很熟悉了,行云流水做完绕到泰安帝身后,替他按捏额头。 泰安帝很快舒展了表情。 刘川看了一眼,又一眼,越看越迷惑。 明明平平无奇似乎一看就能学会的样子,怎么那次他试着替皇上按摩,皇上让他滚呢? 刘川垂下眼,决定眼不见心不烦,不学了。 这般过了一会儿,泰安帝只觉头脑清爽许多,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幸亏有王先生,让朕头疼的老毛病好受许多。” 抢来的皇位没那么好坐,加上那几年正是齐人最猖狂的时候,内忧外患,久而久之就有了头痛的毛病。虽不算严重,时不时犯一下也很恼人,没想到王先生还有这等本事。 “王先生,太子的手恢复如何?” 泰安帝问这话时,其他宫人都退了下去,只有刘川与两名身手高强的内卫在场。 不像问御医病情时的支支吾吾,明心真人平静道:“目前看来,不是很顺利。” 泰安帝脸色有些难看。 目前百官还没发现太子左手有异,若是发觉,就要议论了。 虽说左手不灵便影响不大,可毕竟是个缺陷。 “王先生如此大才,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皇上过誉了,草民只是略懂一些奇巧之术,没有出神入化的医术。太子殿下的左手还是要听太医安排缓缓调养,这是急不来的。” 泰安帝失望叹气:“太子不让朕省心,齐人近来小动作渐多,常有骚扰边境的事传出,也让朕忧心啊。” 提到国事,明心真人识趣没有接话。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刘川走过去接过急报,呈给泰安帝。 泰安帝打开看过,把奏报扔到了桌案上,气得脸色铁青:“岂有此理!” “皇上息怒,莫气坏了身体。”刘川劝道。 “朕如何息怒?”泰安帝一指奏报,“齐人太过嚣张,抢掠了边境一个村子的财物不说,竟还掳走妇女数十人。刘川,你立刻传六部九卿进宫议事。” 刘川领命而去,泰安帝背着手踱了几步,才想起来明心真人还在场。 “让王先生见笑了。” 明心真人低头拱手:“皇上这话折煞草民了。” “王先生可去过北边?” 明心真人摇头:“草民不曾去过。” “那王先生是没见过齐人的野蛮残暴了。早些年打了几场,齐人老实了些,这两年又惦记上大周了。” “草民不太懂这些。就记得早些年那几场战事伤亡不少。”明心真人嘴上这么说,实则对泰安帝当年敢于与齐人开战是很赞赏的。 退无可退的时候,赔款割地只会换来更多的贪婪,唯有流血才能捍卫国土与子民,只可惜君主不明白。 明心真人忠于平乐帝,却并不认同平乐帝以退求和的做法。 听了这话,泰安帝眼神沉沉,表情有无奈,亦有愤怒:“没有伤亡,又哪来这些年的安稳。” 他想起了当年执意迎战的艰难,再想到等会儿议事定是主和者多,主战者寡,刚刚缓解的头痛又来了。 “王先生再给朕按按吧。” 明心真人安安静静替泰安帝按捏起来,心情变得复杂。 陆续有大臣前来,泰安帝才让明心真人退下。君臣这一商议就到了华灯初上,期间又传明心真人来按摩了头部,暖阁中的灯光几乎彻夜未熄。 朝廷的动静不为多少人知晓,京城依然笼罩在过年的喜庆中。 正月初九,一家不起眼的食肆开业了。 食肆还算宽敞,没有包间,大厅中一水的方桌长凳,桌椅只有七成新的样子。 林好心情复杂看着带她来的人:“世子,咱们开店的资金是不是挺困难的?” 早知如此,她就出两百两了。 祁烁今日穿着料子寻常的青色棉袍,看着装扮成少年模样的林好,微微一笑:“有林二姑娘合伙,资金倒不困难,不过这家食肆面向的食客主要是寻常百姓,桌椅旧一些反而令他们心安。” 林好一听,不由点头:“还是世子想得周全。” 随着鞭炮噼噼啪啪炸响,引来不少人驻足,一个肩膀搭着白巾的店小二放声吆喝:“一碗羊骨汤加两个大馍馍只要三文钱,走过路过都来尝一尝啦——” 一碗汤加两个馍馍要三文,不贵也不贱,人们好奇看热闹,一时无人做第一个尝鲜的人。 店小二并不气馁,吆喝声更大了些:“羊骨汤有清汤,也有辣汤,清汤滋味鲜美,辣汤就着馍馍喝上一碗,身体能暖和一整天,还会送两瓣腌酸的大蒜……” 不少人听了店小二的描述,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要不尝尝? 当下就有几人走了进去,一扫大堂中朴实(破旧)的环境,放下心来。 看这样,不像会宰客的。 “来一碗辣辣的羊骨汤,两个馍馍。”第一个开口的是个壮汉,不忘叮嘱,“别忘了腌蒜。” 店小二应一声“好嘞”,很快把吃食端过来。 7017k 第125章 新发现 一大海碗飘着辣子油的羊汤,不见一点肉,也没骨头,只有几片厚厚的白萝卜和几粒葱花,香气却直往鼻子里钻。 壮汉不由嘀咕了一声:“还真的一点肉渣都没有啊。” 伙计笑得理直气壮:“客官,才三文钱。您看看这两个大馍馍,就够本了。” 壮汉一看海碗旁边的馍馍,吃了一惊:“还真不小。” 寻常一文钱能买一个馍馍,却比这家店里要小不少。这小二倒是没自夸,单这两个馍馍就值三文钱了,羊骨汤等于白送的。 白送的东西,还有什么可挑的呢。 壮汉抓起一个馍馍咬了一大口,紧接着喝了一口羊骨汤。 只用羊骨熬出来的汤,要比骨肉一起熬煮的羊汤清许多,这也是从控制成本考虑,但依然鲜美十足,特别是加了香喷喷的辣椒油,一口喝下又辣又香,从喉咙到胃里都暖洋洋的。 这样的香辣加上大馍馍,简直是绝配。 壮汉一拍桌子,把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太好吃了!”他激动感慨完,埋头猛吃。 进来的人缓了缓,纷纷喊道:“小二,来碗羊骨汤。” “好嘞!” 转眼间,大堂就快坐满了。 对卖力气为生的老百姓来说,能吃饱是最重要的,要是能吃饱还好吃,那就是神仙日子了。 实惠好吃,对他们是最有吸引力的。 不起眼的角落里,林好与祁烁相对而坐。 “羊骨汤想喝辣的还是不辣的?” 林好想了想:“辣的吧,天冷喝辣的暖和。” 祁烁对店小二道:“两碗辣汤,加一碟白切羊肉。” 除了最便宜的馍馍配羊骨汤,店里还有白切羊肉、红烧羊肉、羊肉水饺等吃食应对不同客人的需求,只是这些菜贵,暂时还没听见有人点。 很快羊汤就端上来了,林好喝了一口,叹道:“这不会亏本吧?” 没想到靖王世子不但知道很多好吃的店子,自己开的店也这么美味。 “是不怎么赚,薄利多销,也能让人们辛苦了一天吃顿饱饭。” 林好目光扫过或是埋头吃饭或是边吃边聊的人们,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日辛苦心酸,饱饱吃上一顿美餐就能散了。 “羊肉也好吃。”林好不吝赞美。 “吃蒜吗?”祁烁把一小碟碧绿蒜瓣推过去。 林好艰难斗争了一下,摇头:“不吃了吧。” 蒜能解腻,但味道也重,在靖王世子面前多少也要注意一下。 看一眼清俊温和的青年,林好默默补充:与对方是谁无关,在外面吃生蒜要慎重。 “世子吃吧。”她把小碟子推过去。 白瓷细腻,搭着少女更细腻的指尖,里面碧绿的蒜瓣让人觉得格外好吃。 祁烁同样犹豫了一下,狠心拒绝:“我也不吃。” 二人用余光惋惜扫了扫一看就很好吃的腌蒜,有些不甘。 “对了,我娘喜欢吃腌蒜,临走时我带一小坛。”林好一本正经道。 祁烁笑道:“我二弟也喜欢吃,那我也带一坛吧。” 喝完羊汤,二人一人提了一坛腌蒜走在大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大多都挂着满足平和的笑容。正月里算是劳苦人一年来难得的清闲时光,等天再暖一些就到了繁忙的耕种时节。 也因此,街上有种悠闲懒散的气息,正如此时吃饱喝足的林好。 祁烁一转话题,打破了这份闲散。 “林二姑娘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从外头回来,我们恰好遇见,我说有人尾随你?” 林好点头:“记得。” 喝了美味的羊汤,提着美味的腌蒜,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靖王世子盯上了老师? 这让林好不由紧张起来。 老师对她有救命之恩,虽然在为平乐帝做事,她却不想老师有性命之忧。 无论从私心上,还是家国立场,她都不喜欢平乐帝。于公,平乐帝当年一味退让,以至到现在还有城池在齐人手里,真要夺回帝位,对大周不是件好事。于私,她前世就是死于平乐帝的人追杀,还有老师,也是死在平乐帝手里。 她一个闺阁少女能知道国家大事,也是因为老师。 老师到后来改变了助平乐帝夺回帝位的想法,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那个被咱们放弃的据说闹鬼的宅子,你还有印象吧?” “当然有印象。”林好又开始生出古怪的感觉了。 什么叫咱们放弃的宅子? 祁烁声音放低:“当时发现那宅子有人活动的痕迹,我心生好奇,就派人盯了盯,果然发现偶尔有人会悄悄溜进宅子。就在昨日,去那宅子的人竟然就是尾随过你的人。” 林好吃了一惊。 靖王世子说的是杜青? 也就是说,那传闻闹鬼的宅子,很可能是平乐帝的人碰头议事的地方。 “世子后来怎么处理的?”林好心中惊讶,面上不露声色问。 “没有处理。”祁烁笑笑,目光落在林好面上,“除了知道那人尾随过你,其他什么都不清楚,先看看吧。” “这样啊。”林好换了一只手提腌蒜坛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知道靖王世子亲手杀了相士方成吉,她就发现靖王世子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无害。 他是个聪明低调的人,要是无意间说了什么,说不定就会暴露了老师。 祁烁脚步一顿,迎着少女微讶的眼神微微靠近。 “林二姑娘是不是认识尾随你的人?” 林好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 “小心别摔了。” 林好低头,脚边是一块碎石,又抬眼看向身边的人。 祁烁已经松开手,以闲话家常的口吻道:“林二姑娘不是疏忽自身安全的人,如果不是对尾随你的人有所判断,应当会对他的情况感兴趣。” 林好偏头,笑了笑:“世子真是观察入微。” 祁烁默了默,不知道林二姑娘这话是表扬,还是讽刺。 “林二姑娘有信心对方对你无害的话,那暂时先静观其变吧。”祁烁很自然转了话题,“马上就上元节了,林二姑娘会出来玩吗?” 第126章 喜欢 与七夕一样,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也是女孩子特别期待的日子。到了那日与三两好友相约赏灯,或是与意中人月下约会,是难得痛快玩耍的机会。 “应该会和姐姐或是好友出来玩。”林好笑问祁烁,“世子呢?” “可能会和二弟他们出来走走。”祁烁看着少女精致的侧颜,邀约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很后悔。 后悔自己的胆怯,从没告诉过那个口不能言的姑娘,他总是想见到她。 看她偶尔坐在树上发呆,看她沉默着听人说笑,看她盯着人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仿佛有许多秘密,因不能说话把这些都藏在心里。 当她不在了,他才知道原来那种想见到的心情,就是喜欢。 他心悦着一墙之隔的邻家姑娘。 再没有比他更笨的人了。 好在他们又遇到了。 长剑贯穿心口的那一刻,他拥着她,只有欢喜。 大仇得报又能与心爱的姑娘永远在一起,他可真幸运。 没想到还有更幸运的事。 他一睁眼,见到她从墙头露出明媚脸庞,惊慌之下跌落下来。 那些痛苦与血腥仿佛只是一个漫长的噩梦,他与她还活在最好的年纪。 这一次,他没有再为了她的名声,视而不见走开。 他接住了她。 只可惜当他鼓起勇气说服母妃去温家提亲,还是被拒绝了。 是他太心急了。 哪怕在世人眼里他出身品貌还不错,她不喜欢,就不会答应。 他只能不着痕迹让她一点点熟悉他,了解他,等有把握时再表明心意。 “世子在想什么?” 祁烁回神,眼神有些恍惚:“突然想到去年的上元节,灯山猜谜引得许多人参与,却无人得到那盏琉璃灯。” “竟然没人猜出吗?” 京城上元节有个传统,官家会制一座九层灯山,每一层四角挂一盏灯,一直到第九层的正中央,会挂一盏最漂亮的琉璃灯。 谜题难度随着灯山层高而增加,参与猜谜的人只有一次机会,可以挑战任何一层的灯谜,猜对了就能得到那盏花灯。 最上面那盏琉璃灯是宫灯,按着不成文的规矩,只有未婚男子能挑战这一道谜题,若是猜中,必须把花灯送给一名女子。 有另一半的自不必说,若没有,也是含蓄表明心意的好机会。代表着喜气与福气的宫灯,女子哪怕无意也会收下,便是过后拒绝男子也不会惹人闲话。 上元这样的日子,人们对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要宽容许多。 能猜中最难一道灯谜的男子俱是才华出众之人,从有这个传统至今,赠灯的男子都抱得了美人归,也算为上元节添了不少佳话。 林好还挺喜欢看这个游戏的,只是因为林老将军病逝,去年与前年的上元节都没有出去玩过,也没心思留意这些。 “一直到灯会散了,也没人猜出。”祁烁说着去年上元节的趣事,家快要到了。 “世子,我们在这里先分开吧。”林好提议。 本就是邻居,凑巧遇到一起回去倒没什么,男装打扮走在一起容易让人寻思是不是去干坏事了。 “那林二姑娘先走吧。” 林好微微点头,举步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祁烁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开始期待上元节的到来。 “大哥,你怎么站这里不动?”祁焕走过来,纳闷看着祁烁,突然大惊失色,“大哥,你该不会心疾犯了吧?” 心疾? 祁烁嘴角扯了扯。 险些忘了,他有“心疾”。 “别瞎想,我只是见这里风景不错,停下看了看。” “风景?”祁焕左右看看,一头雾水,“都是光秃秃的墙,没什么风景啊。” “你从哪儿来?”祁烁转移话题。 祁焕边走边道:“和朋友约着一起去吃大哥那次推荐的羊肉锅子了。” 说到这,祁焕有些来气:“那天本来和小妹约好的,结果她和朋友去吃了,还让我换地方。” 大哥和朋友吃,小妹和朋友吃,都是什么朋友啊比他还重要? 他也和朋友去吃! 祁烁微笑:“和朋友一起吃锅子比较热闹。” 祁焕一想和几个朋友热火朝天吃锅子的情景,不由点头:“也是。咦,大哥手里提的是什么?” 祁烁垂眸看看手拎的褐色小坛子:“朋友送的腌菜。” 祁焕眼睛一亮:“好吃吗?好吃吗?” “腌蒜,你吃吗?” 祁焕一听没了兴趣:“腌蒜啊?还是算了,吃了有味道。大哥,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他冷淡、安静、病弱的大哥,竟然喜欢吃大蒜? 祁焕看着兄长的眼神有了探究。 该不会被哪个朋友影响的吧? “一直喜欢。”祁烁淡淡道。 很快就临近上元节,林好接到两张帖子,一张是小郡主祁琼的,一张是怀安伯府大姑娘陈怡的,都是邀她上元节一起玩的。 林好找林婵商量:“大姐收到几张帖子啊?” 林婵笑道:“就收到郡主的,还是沾了妹妹的光。” 定亲的男女在上元节可以光明正大约会,朋友便识趣不再相邀。而小郡主算是林好姐妹共同的朋友,当然不好只约林好。 “那咱们就和郡主一起吧。” 林婵摇头拒绝:“我就不去了。郡主和陈大姑娘都是好性子的人,二妹不如邀她们一起去。” 定亲男女可以约会不假,但魏王身份不同,又没到两情相悦的份上,约会自然是没有的。 “大姐去吧,前两年你都没去。”林好劝道。 “我本来就不喜欢热闹,再说毕竟是与天家结亲,就不往人多的地方凑了。”林婵看着妹妹,眨眨眼,“二妹好好与朋友玩,等明年陪你去的或许就不是手帕交了。” 林好过了这个年已经十七岁,亲事差不多会定了。 “大姐不去就不去,还要打趣我。” 姐妹二人说笑起来。 令林好意外的是,还没等她邀祁琼与陈怡一起,祁琼就来找她了。 “阿好,真是不好意思,上元节我没办法和你一起了。宫里传来话,叫我那日登宣德楼赏灯。” 7017k 第127章 上元 小郡主歉然解释:“宜安公主往年都是叫宁王府的容华郡主一起赏灯,今年不知何故,突然叫了我。” 上元节这日君民同乐,皇帝会带着位份高的嫔妃、太子、公主等皇室中人登宣德楼赏灯。 泰安帝子嗣不丰,除了太子与魏王,只有一个小公主现在还不到十岁。祁琼提到的“宜安公主”是太后弟弟的孙女,十年前那场变故后太后心情不好,接了年仅六岁的侄孙女寇大姑娘进宫陪着,这一陪就到现在。 泰安帝是个孝顺的,为哄太后开心,封了寇大姑娘为宜安公主。 宜安公主虽不是帝女,但有太后宠爱,就是庄妃、静妃见了都要客客气气,更不论各王府的郡主了。 祁琼心里也疑惑着。 宜安公主一直和容华郡主形影不离,上元节赏灯怎么突然喊她去。 林好自然不会计较小郡主的失约:“那郡主就陪着公主好好玩。到时候你们在宣德楼上,我们在宣德楼下,其实一样的。” 祁琼敏锐抓住了字眼:“我们?阿好你要和谁一起赏灯?” 林好笑道:“还收到了陈大姑娘的帖子,本想问问郡主能不能一起的。” 祁琼一听叹口气:“陈大姑娘也是个有趣的人,可惜不能与你们一道了。” 林好只见过宜安公主寥寥几次,连话都没说过,对这位公主没有什么了解,只是看祁琼这反应,恐怕不是太好相处之人。 “没事,等明年咱们再约。” “明年还有好久呢。”祁琼转而一笑,“好在等天暖些咱们还能一起去踏青。对了,去年的灯山猜谜特别有意思,今年我在宣德楼是看不着了,你们可以去看看。” 听祁烁、祁琼先后一说,林好被勾起了几分期待。 上元节这日天气晴好,天街上允许百姓活动的区域早早人山人海,无数人等着入夜后帝王登楼赏灯,能遥遥望见天颜。 林好与陈怡、朱佳玉、陶晴四人约了喝茶,临近天黑步履悠闲往天街走去。 街道两旁万盏花灯已经亮起,给置身其中的人们披上了流光溢彩的华裳,入眼处皆是繁华璀璨。 “快看那盏玉兔灯!”朱佳玉兴奋指着一处,“你们发现没,那玉兔的红眼睛会动!” 陈怡无奈拍拍她肩膀:“阿玉,淡定点,去年上元节我们也看到了眼睛会动的兔子灯。” “有吗?”朱佳玉有些茫然。 陶晴点头:“有啊,只不过今年的玉兔是卧着的,去年那盏是跳跃的姿势。” 朱佳玉不好意思笑笑:“换了个样子,我给忘了。啊,看那里,看那里!” 在小伙伴的一路尖叫中,四人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手牵着手往里走。 忽然前方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紧接着高呼万岁,遥遥可见宣德楼中人影晃动,帝王登楼了。 万岁声如海浪,一层高过一层,这般地动山摇的欢呼声持续了一阵,人们的注意力总算回归到赏灯上。 林好悄悄舒了口气。 两年的上元节没有出来玩,她都忘了这热闹有多震撼了。 她遥望宣德楼,微微抿唇。 狗太子此时应该也在上面。 以流言传出的真相目前还完全动摇不了太子的根基,想要狗太子得到报应果然急不来。 “阿好,还愣着干什么,那边灯山猜谜开始了,咱们快过去。”见林好不动,朱佳玉拉了她一下。 陈怡笑道:“阿好,你是不是想到小郡主了?” 林好顺口承认。 一旁朱佳玉笑道:“宣德楼上可没街上自在,说不定小郡主还羡慕咱们呢。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快去那边吧。” 四人过去时,已经有人猜出了第二层灯山上的一道灯谜。在无数小娘子羡慕目光下,猜出灯谜的少年把一盏锦鲤灯递给了一旁含羞的少女。 “还有要挑战的吗?”主持猜谜的是礼部一个小吏,面对围过来的百姓笑眯眯的,毫无架子。 “我想一试。”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出来,冲小吏拱手。 “请问要挑战哪一层?” “第四层东南角。” 一名衙役登高把系在第四层东南角彩灯上的谜题取下,呈给小吏。 小吏高声读出来:“烟火勿近便放心,打一字。” 年轻人略一思索,朗声道:“烟火勿近便放心,是一个‘恩’字。” 小吏看一眼谜底,微微一笑:“恭喜你,猜对了。” 围着的人有识字的,也有不识字的,大多数听了谜底还是没反应过来,纷纷问道:“为何是‘恩’?” 年轻人猜对了灯谜心情极好,笑着解释道:“烟火勿近剩下因,‘因’放心上是为‘恩’。” “还真的是‘恩’,公子真是才思敏捷。” 年轻人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接过彩灯,给了同来的年轻女子。 朱佳玉跃跃欲试:“咱们也挑战一个吧,我看中了第五层西北角的莲花灯。” 灯山猜谜,只第九层中间的宫灯按着不成文的规矩须由未婚男子挑战,其他则不拘男女老幼。 “怡儿,你最擅长猜谜,拜托替我把那盏莲花灯赢到手。”朱佳玉央求好友。 陈怡犹豫了一下:“那我试试,挑战失败可别怪我。” 在林好三人的打气下,陈怡不负众望赢来了精美的莲花灯。 “谢谢!”朱佳玉接过灯笼,抱着好友欢呼。 少女的欢声笑语很容易感染更多人,一时参与者众,气氛越发热烈,只是到挑战第九层琉璃宫灯时,无不铩羽而归。 宣德楼上,宜安公主凭栏而立,望着灯山人海兴致不高。 站在这里虽看得远,可久了也没意思,往年与容华说说笑笑倒不难熬,前不久闹了不愉快她改邀请祁琼,却没太多话说。 宜安公主以手托腮,垂着眼有些犯困。 对忙于政务的泰安帝来说,登楼赏灯却是难得放松的时候,他望向最热闹的地方,笑道:“那边是灯山猜谜吧,朕记得去年的琉璃宫灯无人赢走,今年不知有人猜出来没?” 刘川立刻道:“奴婢这就打发人去问问。” 第128章 猜谜 灯山那边,越来越多的才子聚集,冥思苦想谜底。 春雨绵绵妻独宿,醒已戌时月方出。夫曾一人犹未返,蝶今破茧任枝枯。 这是一首藏了字谜的怨妇诗,到现在还没人能给出答案。 “你们说,谁能赢走那盏琉璃灯啊?”朱佳玉提着莲花灯,脸上兴奋之情未消,“怡儿,要不你再试试?” 陈怡哭笑不得:“我一点头绪没有,可不敢献丑。” 林好对猜谜并不擅长,一心感受着上元节的乐趣,随意四顾之下瞥见一道熟悉身影。 是靖王世子祁烁。 祁烁也发现了她,隔着人微微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祁焕一脸震惊:“大哥,你要猜灯谜?” 祁烁“嗯”了一声。 祁焕更震惊了。 大哥平时虽然喜欢看书,可没发现他会猜谜啊。这首诗谜可有难度,他刚刚在人群中看到人家杨状元都没动静呢。 因为无人猜出,场面已经僵持一会儿了,一见祁烁出现,小吏大喜:“公子有答案了?” 不管是对是错,总比冷场好啊。 祁烁微微扬眉:“还不知道谜题,如何知道答案?” “谜题读过啊。”因为挑战的人多,小吏都背下来了,张口道,“春雨绵绵妻独宿——” 祁烁客气打断小吏背诗:“抱歉,我不是挑战这道谜题,我想试试第七层东北角的蝶灯。” 小吏一愣。 不是挑战最难的这个? 好在他反应快,忙吩咐衙役去取灯谜。 看热闹的人有些无语。 大家正冥思苦想着呢,这年轻人不挑战第九层这道诗谜,怎么好意思站出来的? 祁焕拍拍额头,佩服大哥淡定之余,倒是觉得正常了。 第七层,对大哥来说应该有希望。 不过——祁焕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感动了。 小妹在宣德楼上,只有他和大哥一起,大哥这是要送他花灯? 亲兄弟到底是不一样的! 人群中,不少人认出了祁烁身份,包括陈怡几人。 “阿好,那是靖王世子吧?” “嗯。”林好目光落在人群中心的男子身上,有些好笑。 刚刚与靖王世子对视,靖王世子突然动了,她第一反应是过来找她呢,原来是猜灯谜。 咳咳,想多了。 “踏花归来蝶绕膝。”小吏接过谜题,朗声念出来,“打一药材名。” 药材名? 人们下意识思索,祁烁已脱口而出:“是香附。” 小吏看一眼谜底,不由竖起大拇指:“猜对了,公子猜得真快!” 祁烁接过蝴蝶花灯,谦逊笑笑:“恰巧了解一点医药,是我运气好。” 这道灯谜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若是丝毫不知医药的人,那想破头也想不出,遇到懂药理的人猜到就不难了。 这是一道比较偏的谜题。 人群里,有认出祁焕身份的人笑道:“靖王世子能猜出来也不奇怪。” 靖王世子体弱多病,是这个圈子都知道的事。 令人感兴趣的是,靖王世子会把这盏蝶灯送给谁呢? 众人好奇的目光追随下,祁烁提着精巧的蝶灯走了回去。 祁焕看着走来的兄长,下意识挺直脊背,强忍得意。 看了这么久,那些猜中灯谜的都把赢来的花灯送给姑娘了,只有他大哥送给兄弟! 祁烁走回来,站在祁焕身旁。 众人看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动作,遗憾收回视线。 还以为能看到靖王世子的意中人,原来这花灯是靖王世子为自己赢的。 “大哥——” “嗯?” “你这花灯——” “哦,送给朋友的。” 祁焕捂住心口,委屈极了:“大哥,我还以为是送我的!” 祁烁面露古怪:“二弟,你都十八了。” 他弟弟在想什么? 这时一名瘦小男子走过来:“琉璃宫灯的灯谜有人猜出来吗?” 小吏一见男子打扮,吃了一惊。 竟然是宫里的! 他立刻满脸堆笑,恭恭敬敬道:“暂时还没有。” 内侍点点头,回去复命了。 “还没人猜出来?”泰安帝听了,摇摇头。 去年的谜题就没人猜出来,今年的谜题要是再猜不出,就有些没意思了。 “那些国子监学子,新科进士呢,没有参与的?”泰安帝有些不信。 大周的年轻人,就这样了吗? “回禀皇上,参与的才子不少,但都没猜对。” 泰安帝略一思索,道:“刘川,传朕口谕,今晚赢得琉璃灯者,赏珍珠一斗。” “是。”刘川领命下楼。 一道甜美的声音响起:“父皇,我能去看看吗?” 祁琼吃惊看向宜安公主。 宜安公主走到泰安帝面前,一扫刚才的无聊:“女儿听着好有趣,好想亲眼去瞧瞧,求父皇恩准。” 泰安帝下意识皱眉:“街上人太多,乱糟糟的。” 宜安公主举起一只手:“女儿保证不乱走,看完猜谜就回来。” 宜安公主的跃跃欲试让泰安帝犹豫了一下。 他对这个义女谈不上感情深厚,但这是母后喜欢的孩子,爱屋及乌自然有几分疼爱。 “父皇,求您了——”宜安公主撒起娇来。 祁琼看得目瞪口呆。 就是真正的公主,在一国之君面前也不敢这么撒娇吧? 太后这个靠山果然强大。 宜安公主确实底气十足。她是太后的侄孙女,进宫陪太后九年了,而唯一的帝女现在才八岁。太后疼她远超小公主,父皇对她亦慈爱有加。 寄人篱下?对习惯了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宠爱的宜安公主来说,不存在的。 宜安公主的央求令泰安帝松了口:“那就让琼儿陪你去吧,多带几个侍卫,一定不要乱走。” “多谢父皇。”宜安公主冲泰安帝甜甜一笑,看向祁琼,“宁华,走吧。” 宁华,是祁琼的郡主封号。 对祁琼来说,比起在宣德楼发呆,去看猜灯谜自是求之不得。 眼看二人欢欢喜喜下楼去了,太子忍不住道:“父皇,儿子也想去看看。” 泰安帝脸一沉,没好气道:“你老实在这里待着!” 太子动了动嘴角不敢再提,心里有些憋闷。 他这个太子,当的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 刘川先祁琼二人一步到了那里,朗声道:“圣谕,猜出灯谜者,赐珍珠一斗——” 第129章 赠灯 一斗珍珠对富贵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可御赐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这不光是天大的荣耀,还意味着能在皇上那里留下印象啊! 才子之间顿时风云暗涌,紧张起来。 韩宝成一拍杨喆肩膀:“杨兄,我们几个是没戏了,就看你了。” 一旁张良玉不乐意了:“谁说的?我觉得我还能再想想。” 李澜没有吭声,却绞尽脑汁思索着谜底。 五人中,杨喆淡然,韩宝成开朗,温峰端方,张良玉爱闹,李澜是最好强的。 奈何有些事好强也没用,比如这道灯谜,猜不出就是猜不出。 杨喆淡如水的眸光于人群中扫过,落到豆绿小袄蜜色罗裙的少女身上。 “那我试试吧。”他说。 “快去,快去。”韩宝成和张良玉笑着把他推出去。 李澜虽没动作,却舒展了一直紧锁的眉头。 好友能猜出来总比其他人猜出来强。 见杨喆出来,人群中一阵议论。 “是杨状元。” “他就是杨状元吗?好年轻好俊美啊!” “去年状元游街,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啊,人挤人,光看后脑勺了。” 也有心里泛酸的同科,小声嘀咕着:“猜灯谜又不是作八股,和是不是状元有什么关系?” 三年一次的春闱,所有风头都让杨喆一人出尽了,这都过了一年了,怎么还不给别人一点机会? 一旁女子听见翻了个白眼:“那你也可以过去猜呀。” 那人刚想反驳,被朋友一扯衣袖:“可别争了,当心这些小娘子围殴你。” 这些两眼放光的小娘子难道看的只是杨喆的才华吗?不,分明是那张脸啊! 那人悻悻闭嘴。 猜不出灯谜不丢人,被一群女子围殴就太丢脸了。 杨喆走到小吏面前,客气拱手:“我想一试。” 小吏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当即来了精神:“请说谜底。” 杨喆笑道:“一生一世。” 他声音清润,吐字清晰,不少小姑娘听了忍不住尖叫。 一生一世啊! 杨状元这样的男子认真说出这四个字,有几个女子能不心动呢。 被侍卫悄悄隔开的人群中,宜安公主望着灯山前的年轻男子,美目中闪过异彩:“宁华,他就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吗?” 三年一次的春闱无疑是令人瞩目的,状元游街那日她要陪太后,没办法去看,但也听闻新科状元姓杨。 “是的。”祁琼语气淡淡。 有两个俊美不凡的哥哥,她看状元郎就激动不起来了。不是说杨状元比不上兄长,只是再俊美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自家的。 宜安公主抿了抿唇,再一次觉得和祁琼不投脾气。 这个时候祁琼不该多讲点状元郎的事吗,就像周围那些女子一样。 “宁华,你说杨状元猜的对吗?” “不知道啊,这要问看了答案的小吏了。” 宜安公主:“……”这还用你说吗! 小吏兴奋的喊声适时响起:“猜对了,就是一生一世。” 许多人一时想不明白,纷纷问道:“为何是一生一世啊?” 小吏看向杨喆:“杨状元,您能不能给解释一下?” 杨喆微微点头,不疾不徐解释起来:“第一句春雨绵绵妻独宿,‘雨绵绵’是为无‘日’,‘妻独宿’是为无‘夫’,‘春’字去掉‘日’和‘夫’就是一个‘一’字。第二句醒已戌时月方出,‘已戌时’就是过了酉时,‘月方出’还是无‘日’,‘醒’字去掉‘酉’和‘日’就是一个‘生’字。第三句夫曾一人犹未返,‘一人’未返,‘夫’去掉‘一’和‘人’就剩一个‘一’字。第四句蝶今破茧任枝枯,破茧化蝶就没有‘虫’,枝枯就没有‘木’,‘蝶’字去掉‘虫’和‘木’是一个‘世’字。所以这道灯谜的谜底是‘一生一世’。” 谜题就是这样,不知答案时绞尽脑汁,一旦听了解释,顿生恍然大悟之感。 “还真是一生一世,刚刚怎么就想不到呢!” “不愧是状元郎,就是才思敏捷。” 小姑娘们关注的就不一样了。 “你们说,状元郎会把琉璃灯送给谁?” “状元郎好像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没见有女伴。” “啊,这么说,他可能会送给陌生姑娘?” 其他花灯不拘送谁都行,而第九层的琉璃宫灯按着不成文的规矩只能送给年轻女子。 如刚刚众才子听到猜出灯谜可得御赐珍珠一斗时的风云暗涌一样,小姑娘们顿时紧张起来。 那可是琉璃宫灯啊,状元郎送的! 这两个无论哪一点,都足够令人期待了。 衙役已经登高取下了琉璃宫灯,小吏接过,小心翼翼交到杨喆手中:“杨状元拿好,恭喜了。” 若是往常,猜中这道灯谜虽大大露脸,也说不上恭喜,可这次不同。这次除了赢得琉璃宫灯,还有皇上的赏赐,才名会传到皇上耳里。 这对刚刚踏上仕途的年轻人来说,可就太有好处了。 杨状元前途无量啊! 刘川也走过来,真心实意夸了好几句。 对他来说,什么才思不才思的,不让皇上失望最重要。 “公公过奖了。”杨喆手提琉璃宫灯,面上毫无一丝自得。 “那咱家就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 小吏目送刘川走向人群,好心提醒杨喆:“杨状元,这盏琉璃宫灯按惯例要送给一位姑娘——” 看热闹的人暗道小吏会做事,他们等得急死了。 就连回去复命的刘川都脚下一顿,放慢了速度。 他等等看杨状元会把宫灯送给谁,说不定皇上感兴趣呢。 “有这样的规矩吗?”杨喆下意识看向几个好友,然后看到了无数人点头。 “这样啊——”杨喆沉吟着环视一圈,抬脚向一个方向走去。 朱佳玉猛拉身边好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状元好像是往咱们这边来的!” 时间很短,又似乎很长,等杨喆停下时,还有许多人没有回神。 “林二姑娘,我觉得这盏琉璃灯很衬你,还请收下。” 林好看着提灯含笑的青年,一时错愕。 第130章 关心 林好实在是没想到,状元郎杨喆竟然会把琉璃灯送给她。 他们……有这么熟了吗? 杨喆此举,震惊了无数人。 韩宝成猛拍温峰肩膀:“温兄,原来杨兄心悦你堂妹!” 温峰神色有些严肃:“韩兄不要乱说。” 状元郎自是好的,与堂妹算是郎才女貌,可这琉璃灯按规矩必须送出去,也可能是杨兄没有意中人,才送给了有几面之缘的堂妹。 这样的话,就不好乱讲了。 韩宝成有些无奈:“温兄,你年纪轻轻别总这么严肃行吗?” 祁焕比大多数人都激动,拉着祁烁压低声音:“大哥,看到没,看到没,姓杨的要和你抢媳妇!” “我不瞎。”祁烁语气冷沉,眸光如看不清深浅的一汪潭水,落在那边。 琉璃灯流光璀璨,美如梦幻。 “那你也去送啊,你手里不是有一盏花灯吗!”祁焕恨铁不成钢,就差把祁烁手里那盏蝶灯抢过来帮他送了。 祁烁握着灯杆的手紧了紧。 他现在去送,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会是林好。 见林好没反应,陈怡轻轻拉了她一下。 如果不收下这盏琉璃灯,那被笑话的就是阿好了。已成惯例的事,出格总是会被人议论的。 林好收起惊讶,伸手把琉璃灯接了过来:“多谢杨状元。” 杨喆笑笑,向韩宝成几人走去。 朱佳玉松开堵住尖叫的手,一脸兴奋:“阿好,你怎么和状元郎认识的?” 陈怡与陶晴虽没说话,却也明显很好奇。 林好提着琉璃灯,神色平静:“他与我堂哥是朋友,许是在场的姑娘中只认识我吧。” “哦——”三人拉长音,笑嘻嘻打趣。 更多的少女把羡慕的目光投向林好。 花灯如昼,公子如玉,谁不期待得到这样一盏琉璃灯呢? “宁华,那位姑娘是谁?”宜安公主望向林好,语气淡淡。 祁琼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半点不露:“公主问哪个?” 宜安公主有些不耐:“当然是杨状元赠灯的那个。” 如果可以,祁琼实在不想把林好的身份说出来,可她很清楚瞒不住。 “公主问那位穿豆绿小袄的姑娘啊,她是将军府林家的姑娘,准魏王妃的亲妹妹。”祁琼特意把林家与魏王的关系点出来。 宜安公主收回视线,声音听不出喜怒:“原来是准王妃的妹妹。” “公主,灯谜猜出来了,咱们回宣德楼吧。”祁琼笑着提议。 凭直觉,宜安公主对杨状元赠灯阿好之举很不喜欢。 宜安公主眉头一皱:“急什么,好不容易来玩。” 她说着,竟大步向林好走去。 祁琼面色微变,急忙跟上。 林好不愿成为众人焦点,提着灯与陈怡三人悄悄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等一等。” 她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反而加快脚步混入了如梭的人流中。 “阿好,刚刚好像是喊你的。”陈怡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迟疑提醒。 “喊我的吗?”林好眨眨眼,“应该不会吧,这里没我熟悉的人。” 她刚得了杨状元的琉璃灯,就有女子找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没好事,这种情况当然是装不知道,走为上策。 反正那声喊又没指名道姓。 宜安公主眼睁睁看着林好混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见了,不由气结。 “看来林二姑娘耳朵不大灵光。” 祁琼暗暗为好友的机智叫好,面上不动声色劝解:“人太多也太吵,林二姑娘应该没想到是喊她的。” 宜安公主抿了抿唇,一甩衣袖:“回宣德楼吧。” 祁琼暗暗松口气,陪着宜安公主往宣德楼而去。 这时刘川已经回去复命:“皇上,灯谜被猜出来了。” “谁猜出来的?”泰安帝来了兴趣。 “状元郎杨修撰。” 泰安帝一听不由笑了:“是杨喆啊,朕就知道他没问题。” 刘川听出泰安帝对杨喆的赞许,笑道:“皇上没看到,杨修撰拿到琉璃灯后,不知多少年轻姑娘一脸紧张呢。” 一旁太子听了不舒服,冷冷道:“一盏宫灯而已。” 泰安帝没听出太子话中酸意,哈哈笑道:“可不是为了一盏宫灯。对了,杨喆把琉璃灯送出去了吗?” “送给了将军府林二姑娘。” 又是将军府? 泰安帝下意识冒出这个念头,微微皱眉。 将军府林家的姑娘吸引力不小啊,林大姑娘得了老四青睐,林二姑娘又入了状元郎的眼。 让林大姑娘当魏王妃没什么,他就两个儿子,太子要继承江山社稷,老四一个闲散王爷娶个自己看中的姑娘也不错,算是他当父亲的对儿子的疼爱了,杨喆却不能娶林二姑娘。 泰安帝扫了一眼臭着脸的太子。 杨喆才华出众,年纪又轻,他已经几次听重臣夸赞杨喆做事扎实。 这样的好苗子他是要留给太子用的,那就不适合娶林二姑娘,与老四成为连襟了。 看来是要主动关心一下臣子的婚姻大事了。 泰安帝心念一动,吩咐刘川:“传杨修撰觐见。” 宜安公主登上楼来,看一眼匆匆离去的大太监刘川,笑着走到泰安帝面前。 “宜安回来了,好玩吗?” “好玩,特别是灯山猜谜,让女儿大开眼界。”在泰安帝面前,宜安公主只剩下活泼可人,半点看不出骄纵来。 祁琼暗暗撇嘴。 果然骄纵是分人的。 泰安帝面带笑容,听宜安公主描述街上灯景,不多时刘川领着一名年轻人过来。 “皇上,杨修撰到了。” 宜安公主声音一顿,分了神。 “微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杨喆恭敬行礼。 泰安帝笑起来:“朕听说杨修撰轻松猜出了旁人绞尽脑汁都猜不出的灯谜,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 “微臣只是侥幸。” “杨修撰把琉璃灯送给了哪位姑娘啊?”泰安帝闲聊般问起。 杨喆沉稳回道:“微臣与几位朋友一起来的,在场女子中只认识林二姑娘,就把琉璃灯送给了她。” “看来杨修撰是该娶妻了,这样就不必把琉璃灯随便送人了。”泰安帝笑着,扫了宜安公主一眼。 第131章 那双眼 泰安帝扫宜安公主的这一眼并不明显,不知为何,宜安公主却捕捉到了。 她心头一跳,莫名紧张起来。 杨喆听了这话面上并无多少变化,恭声道:“微臣家境贫寒,尚无余力供养妻儿,只想好好做事,为皇上分忧。” 泰安帝摇头:“这话朕不爱听,你是朕钦点的状元郎,将来的国之栋梁,若连你都没资格娶妻生子,还有几人有资格?娶妻的事你不必担心,朕回头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 “微臣惭愧,让皇上替微臣操心这些。” 泰安帝笑了:“好了,时间还早,去街上逛逛吧。” “微臣告退。” 等杨喆退下,太子忍不住小声嘀咕:“操心得确实多。” 这是他父皇,不是杨喆的,关心杨喆的终身大事干什么。 泰安帝瞪一眼太子:“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太子悻悻回道。 有其他人在,泰安帝没有训斥太子,淡淡道:“都回宫吧。刘川,安排人送宁华郡主回王府。” 祁琼大着胆子道:“皇伯父,刚刚侄女陪公主下去玩,看到我两个兄长都在。就不必麻烦刘公公送我回府了,我直接去找两位兄长行吗?” 这种小事泰安帝当然不会为难,当即点了头:“去吧。” 祁琼恭敬告辞,等来到街上,却找不到林好的影子了。 不错,她是来找林好的。杨喆赠灯让她憋了一肚子好奇要问好友。 祁琼来来回回在街上穿梭,听到一声喊:“小妹,你怎么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二哥?”祁琼走过去,视线往祁烁手中花灯上一落,“大哥,这花灯是给我的吗?” 没等祁烁开口,祁焕就笑道:“小妹,我劝你有自知之明,这分明是给林二姑娘的。” 祁琼睨他一眼:“二哥这么清楚,是不是以为大哥这盏花灯是给你的,问过被打击了才知道真相的?” 祁焕一滞。 “你们没看到阿好吗?” 祁烁开口:“她和朋友往那边去了。” 兄长云淡风轻的模样让祁琼有些来气:“阿好提着杨状元送的琉璃灯往那边去了?” 大哥是榆木疙瘩吗? 祁焕冲妹妹竖了竖大拇指:“当时我就劝大哥把蝶灯送给林二姑娘,可他一点反应都没。就这,怎么竞争得过那个杨状元?” 祁焕一想杨喆,特别替兄长有危机感:“那小子油头粉面,一副专讨小姑娘喜欢的模样,大哥你可不能大意了。” 祁琼有些听不下去:“二哥,倒也不必如此诽谤别人。” 杨状元那清俊的模样叫油头粉面? “小妹,你怎么替那小子说话呢?嘶——你该不会看上那小白脸了吧?” 祁琼:“闭嘴吧你!” 弟弟妹妹的斗嘴倒是让祁烁唇边有了淡淡笑意:“杨状元过不了林家老夫人与林太太那关。” 无论杨喆如何出色,在林家老夫人与林太太眼里,都与林二姑娘的父亲出身太像了。他能肯定,林家绝不会考虑杨喆当女婿。 祁烁垂眸,落在做工精美的蝴蝶花灯上。 还是生气! 正如祁烁所料,老夫人与林氏听闻上元节状元郎赠灯林二姑娘的事,顿时大惊。 两人背着林好紧急商议。 “不行,绝对不行,再疼阿好我也不答应这门亲事。” 老夫人睨林氏一眼:“现在你体会到为娘的心情了吧?” 林氏叹气:“娘,我体会到了没用啊,阿好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她还体会不到啊!” 老夫人也发愁了,抱着侥幸自我安慰:“阿好可比你懂事多了,应该会听咱们的……话吧?” “这可不一定。情之一字是最让人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 老夫人白女儿一眼,没好气道:“说得挺有经验。” “您怎么还翻旧账呢,现在是阿好的危机啊。唉!” 老夫人也叹口气:“唉,儿孙都是债啊。” 林好一进门就听到了祖母与母亲的叹气声,纳闷问道:“祖母,娘,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 林好更纳闷了,走过去坐下:“那您二位叹什么气啊?” “还不是因为你。”林氏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噼里叭啦说了,“你祖母和娘都担心你被那姓杨的小子哄了去。” 林好一愣:“您说杨状元?” “不是他还有谁?” 林好失笑:“娘,您不要瞎操心了,杨状元是不认识别的姑娘,才把琉璃灯送给了我。” 林氏冷笑:“傻丫头,也就你信这种话。他既然谁都不认识,随便送给一个平平无奇的民女不行吗?任谁都知道状元郎不会看上一个普通民女,这赠灯一事转眼就过去了。可他偏偏送给家世、品貌都出众的你,这不是没事找事让人浮想联翩吗?可见他就是有这个意思!” 见女儿怔怔看她,林氏伸手一晃:“怎么傻了?” 林好笑了:“我是吃惊娘想得好透彻。” 林氏尴尬抿了一口茶:“娘以前是当局者迷,现在看得可明白了。娘跟你说,那小子就是看你美貌,出身又好,没安好心的。” “看中这些也正常吧。”林好实话实说,“当初您不愿意姐姐嫁给魏王,不也是因为魏王太胖吗。” 林氏倒抽一口气:“阿好,你真的看上姓杨的小子了?” 林好脸微热:“没有啊。” 脸皮再厚,与祖母、母亲讨论这种事也太奇怪了。 林氏仔细打量女儿神色,越打量越心慌:“阿好,你害羞了!” 这肯定是动心了啊! 林好无奈:“娘,真没有。我与杨状元都没什么交集,也不了解他,哪里谈得上喜欢呢?倘若杨状元真会来提亲,您不满意直接拒绝就是了,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啊。” 见林好神色不似作伪,林氏终于放了心,转而升起一个疑问:“那阿好喜欢什么样的人?” 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好一下子被问住了。 这瞬间,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眼睛。 她躺在雪地上,倒在身上的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可能是濒死模糊了感知,她只隐约记得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却想不起更多细节了。 第132章 天作之合 她甚至不记得那双眼睛的形状了,唯有眼中的光,令那双眼睛好看得惊心动魄。 而后,一张俊朗沉静的面庞在脑海中浮现,是靖王世子。 林好摇摇头。 她莫不是疯了,母亲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她为何想到前世与她死在一起的蒙面男子,还想到了靖王世子? 天呐,难道她喜欢两个人? 这个发现把林好吓住了。 “阿好,你怎么了?”林氏见女儿面色不断变化,拍了拍她胳膊。 林好腾地站起来,把林氏与老夫人吓了一跳。 “祖母,娘,我回去想一想。” 眼睁睁瞧着林好匆匆走了,老夫人与林氏面面相觑。 “母亲,您说阿好回去想什么啊?” 老夫人神色复杂:“可能你把阿好问开窍了。” 林氏傻了眼。 林好回到闺房,往床榻上一坐,拿过床头软枕抵着下巴发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怎么母亲问起的时候,竟然想到两个人呢? 靖王世子也就罢了,好歹是常常见面的,可前世替她挡剑的人,她连对方长相年纪都不知道。 等等,她什么时候喜欢靖王世子了? 林好冷静想了想,觉得不对。 大概是那样的气氛下被母亲带歪了,让她下意识想到两个印象最深的男子。 一个与她一同死去,一个日常接触最多。 还好还好,她还是正常的。 与林好想了又想差不多,宜安公主翻来覆去想了两日,终于忍不住对太后吐露了心意。 “皇祖母,您先前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当时我说不清,现在知道了。” “哦,娇娇喜欢什么样的人?”太后笑问。 宜安公主闺名一个娇字。 “我喜欢……才华横溢的。”宜安公主双颊微红,低下头去。 “才华横溢?”太后念着这个词,明白了宜安公主的心意。 在场的都是心腹,太后直接问道:“娇娇看中了去年的新科状元吗?” 上元节宜安公主去看灯山猜谜的事,太后早就知道了,顺带知道了状元郎送林二姑娘花灯的事。 宜安公主红着脸,许久后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年轻人哀家见过,确实隽秀不凡,只是哀家听说,他把琉璃宫灯送给了林家姑娘。” 宜安公主抿了抿唇。 她确实膈应这件事,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杨状元说了,在场的女子中他只认识林二姑娘,才把琉璃灯给了她。” “娇娇怎么知道的这个?”太后不动声色问。 “父皇听闻杨状元猜出了灯谜,召他去了宣德楼,还关心起他的终身大事。” 太后眼中闪过异色。 皇上关心杨状元的终身大事?这样看来,是打算重用此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太后的心就松动了。 娇娇自幼就陪在她身边,与亲孙女没有什么区别,她当然想给她挑一个佳婿。 太后对杨喆出身本不满意,要知道没有家族助力的人走仕途会艰难多了,可如果皇上看重,就不一样了。 还有什么比皇上看重更大的助力呢? 至于温如归那种情况,太后并不担心,娇娇的靠山可是皇家。 “皇祖母,您就成全孙女吧。”话已说到这里,宜安公主摇着太后胳膊,豁出去央求。 “别摇了,哀家一把老骨头都被你摇散了。”太后心里有了计较,神色轻松起来,“回头哀家问问皇上的意思。” 宜安公主大喜:“多谢皇祖母!” 太后伸手,点了点宜安公主额头:“女儿家矜持点,还要看你父皇怎么说。” “知道啦。”宜安公主捂着额头笑容活泼。 皇祖母开口,父皇定会答应的。 转头太后寻了机会对泰安帝提起此事,泰安帝面露惊讶:“母后替宜安看中了状元郎?” 太后自然不会说是宜安公主自己看上的,笑道:“宜安也大了,哀家早就想着替她寻一个如意郎君。状元郎杨喆年纪轻,才华高,品性也好,哀家觉得和宜安是天作之合,就是不知皇上怎么想?” 泰安帝笑道:“儿子当然是听母后的,母后满意最重要。” 泰安帝的回答令太后心情大为舒畅:“后面的事就交给皇上了。” “母后放心吧。” 泰安帝离开慈宁宫,往东宫方向看了一眼。 杨喆是个有才干的,却没有家族助力,将来辅佐太子难免被那些出身名门关系盘根错节的臣子掣肘,有宜安这个妻族就强多了。 没过几日,泰安帝就召了杨喆进宫。 “微臣见过皇上。” “杨修撰不必多礼。”泰安帝态度如春风般和煦,先聊几句,转入正题,“那日朕说替你留意着,说来也巧,太后去年就在为宜安挑驸马,听闻上元节杨修撰大放异彩,对你很中意。朕觉得你与宜安也是天作之合,不知你的意思呢?” 泰安帝这话问得客气,却没给人拒绝的余地。 天作之合,这个“天”可有两层意思。天子为“天”,都说了是天作之合,谁敢拒绝呢? 杨喆跪了下来,有些惶恐:“微臣出身寒微,怎敢高攀公主。” 泰安帝摆出不赞同的神色:“杨修撰这话就不对了,你是朕钦点的状元郎,天子门生,哪里寒微了?朕说你配得上就配得上。” 杨喆垂眸,金砖铺就的地面映出他清俊的面容,明明是自己的脸,却莫名感到了一丝陌生。 在泰安帝居高临下的注视下,他双手伏地,额头贴上冰冷的金砖:“臣……谢主隆恩。” 泰安帝舒展表情,有了笑意:“快起来吧。” 皇上赐婚宜安公主与状元郎杨喆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韩宝成几人拉着杨喆喝酒,纷纷贺喜。 杨喆端着酒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一杯接一杯,明显比往日喝得要果断,很快就有了微微醉意。 温峰看了杨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杨兄。” 杨喆看向他,眸子冷冷清清。 温峰想说的话默默咽了下去,举杯:“恭喜了。” 杨喆举杯到唇边沾了沾冰冷的酒水,微微一笑:“多谢。” 7017k 第133章 委屈 将军府中,林氏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特意打发人去街头新开的铺子买了一只烤鸭回来加餐。 状元郎尚了公主,再也不用担心阿好突然想不开了。 真是谢天谢地! 林婵却有些担心妹妹,私下问林好:“二妹,你——” “大姐是不是想问杨状元?”一看林婵欲言又止的样子,林好就猜到了要问什么,好笑道,“我和他与陌生人差不多,大姐你不要想多了。” 林婵松口气:“那就好,我还怕妹妹把上元节的事放在心上。” 皓月当空,灯火如昼,那般情景她试想一下都很难保证心中不起涟漪,妹妹没动心太好了,免得为状元郎与公主结良缘而伤心。 林好回到闺房,吩咐宝珠:“那盏琉璃灯不要收在箱子里了,直接锁进库房吧。” “是。”宝珠是个利落的,直接抱着箱子蹬蹬蹬往库房去了。 转眼就到了二月,取代了状元郎尚公主这则新闻的是要选太子妃的消息。 选太子妃是大事,与当初借着赏菊宴的名义替魏王选妃不同,进入候选名单的贵女都是老老实实进宫来,经历一道道筛选,最终剩下三人由太子自主选择。 太子一见三女就皱了眉。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三女与他当年第一次选太子妃时的候选贵女风格完全不同。 一眼望去,一个大脸盘子,又一个大脸盘子,还是个大脸盘子! 父皇这是烙饼呢? 太子腹诽着,愣是迟迟没选出来。 泰安帝对太子的挑剔很不满:“这三名贵女出身性情都再适合你不过,就没有一个你喜欢的?” 太子颇委屈:“父皇,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除了出身、性情,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别的?” “什么别的?”泰安帝有些恼火,“你是说容貌?娶妻娶贤这话你没听过?何况是太子妃,还有什么比贤德更重要?” 太子犹不死心:“父皇,就不能兼顾吗?” 泰安帝对太子的拎不清有些失望,语气严肃起来:“这三名贵女八字都与你极匹配,更有宜男之相。你至今尚无一丝血脉,当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美色,身为太子难道会缺?” “儿子知道了。”太子低了头,心中却不服气。 他都是太子了,就不能娶一个又贤德又美貌的? 他不由想到了林好。 论美貌,目前最入他眼的就是林二姑娘了,奈何她姐姐与老四定了亲,到他选妃就连进入初选名单的资格都没有。 天家还没有两个皇子娶一家姐妹的先例。 想想真是恼人,他堂堂太子,最想要的女子偏偏得不到。不,别说最想要的,娶个看得顺眼的竟然都不能够。 太子干脆在名册上随便一点,选定了太子妃。 反正都是大饼脸,有什么区别呢。 被选中的人家欢欢喜喜,泰安帝也觉得满意。 太子还算听劝,挑选的贵女是他最看好的。 见泰安帝心情不错,太子趁机道:“父皇,现在外面暖和起来了,儿子一直在宫里好闷,想出去走走。” 自从遇刺,太子许久没出宫了。 泰安帝沉吟一番,点头应了。 太子左手至今没有恢复,若一直拘在宫里,郁闷久了恐左了性情。 至此,太子算是解了禁足。 他换上寻常衣裳出了宫,东逛逛西逛逛,逛到了将军府附近。 许是天暖了,将军府门前两只石狮子少了几分冷冰冰,角门时不时有人进出。 太子越看越觉得奇怪,问近身伺候的内侍王贵:“将军府怎么这么热闹?” 王贵比太子有经验些,迟疑道:“刚出来的那个妇人好像是媒婆。” “媒婆?”太子眉头一拧,“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王贵跟上去,把妇人喊住:“大嫂是去将军府说媒吗?” 妇人狐疑打量王贵。 王贵一副小厮打扮,衣料在妇人看来是顶好的,妇人当即警惕起来。 莫不是竞争对手来刺探敌情? “我也不认识你啊——”妇人话音未落,一锭银子就落入手心。 她当即瞳孔一缩。 这锭银子都顶她跑腿好几趟了。 妇人当即露出笑脸:“是去说媒的,不过替哪家公子去说,就不能透露了。” 担心王贵把银子收回去,妇人忙补充:“其实你打听谁家来说媒没什么用。” “为何?” “因为来说媒的太多了啊,这些天都要把将军府的门槛踏破了。” 王贵有些震惊:“林二姑娘这么受欢迎?” 妇人扑哧一笑:“那可不,林二姑娘天仙般的人儿,谁不想娶来作妇呢。” 当然不能说想和皇子做连襟这种大实话了。 王贵打听清楚了,回去复命。 太子一听更郁闷了。 瞧瞧,这些人家还知道给儿子娶个美貌的媳妇,父皇却如此不通人情。 太子对皇帝的怨念令王贵有些害怕,小心劝解着:“殿下,您和他们不一样,您将来要承担的多着呢。” “将来还远着呢。”太子冷笑。 父皇还在壮年,天知道他这个太子什么时候熬出头,等那时林二姑娘的女儿说不定都能嫁人了。 太子越想越不甘心,脸上露出阴狠:“王贵,你给吾想想办法。” 王贵额头冒汗:“殿下,林大姑娘是准王妃,林二姑娘不可能入宫服侍您啊。” “那要是林大姑娘不是准王妃了呢?”太子灵光一闪,冒出这句话。 王贵愣了愣。 太子伸手在王贵肩头重重一拍:“王贵,吾可最看重你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见王贵不语,太子脸一沉:“那次你安排的英雄救美,可没让吾满意。” 王贵心头一紧,不敢再犹豫:“殿下放心,奴婢会想办法的。只是——” “只是什么?” “就算林大姑娘做不成魏王妃,奴婢瞧着将军府不是乐意让林二姑娘入宫为妾的。” 太子对此倒是有信心:“此一时彼一时,到时候我去求父皇,父皇会发话的。” 都委屈他娶一个大饼子脸了,这点要求总会满足吧。 太子这边又动起了歪脑筋,林好与林婵则接到小郡主的帖子,邀她们出门踏春。 第134章 混乱 春日来了,万物复苏,青山绿水,人们的踏春活动从元宵收灯始,一直会持续到三春之末。而最热衷踏春的就是少年少女了,特别是家境富裕的小姑娘们,有钱有闲,闷在家里多无趣。 林婵本不打算去,林氏劝道:“婵儿,你只是定了亲,又不是坐牢,天天关在家里干什么?现在天也好了,和你妹妹她们出去透透气吧。” 老夫人亦道:“你娘说得不错,不要一直闷在家里,等你出阁要操持一府事务,就没现在这么自在了。” 听祖母和母亲都这么说,林婵点了头。 林好许久没有与林婵一起出去玩了,颇为兴奋,特意换上林氏给她们新裁的春衫。 二人春衫款式一致,都是鹅黄撒花罗衫配百褶裙,唯有裙子颜色不同,一人月白色,一人柳绿色。 “祖母,娘,我们走啦。”林婵拉着林好,含笑向老夫人与林氏道别。 林氏倒是没说“照顾好你妹妹”这种话,在她看来两个女儿都很懂事,是不会出幺蛾子的,笑着催道:“快去吧,别让小郡主一直等你们。” 等姐妹二人出去,林氏叹口气:“真是不敢想婵儿出阁后每日见不到的日子。” 老夫人倒是淡定:“习惯就好,以后阿好也要出阁呢。” 林氏默了默,有些怀疑:“母亲,您这不是安慰人吧?” 她听着不像。 老夫人笑笑:“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这一天的。” 林氏眼一亮:“母亲,干脆给阿好招婿吧,这样阿好就不用嫁出去了。” 老夫人愣了一下,难免有几分心动。 若是招婿,当家做主的就是阿好,还有她们看着,就不担心遇到温如归那样的白眼狼了。可愿意当上门女婿的男子,往往都很一般。 有得有失,很多事上大抵如此。 老夫人经历的风浪多,对许多事看得很开:“回头问问阿好的意思吧,孩子开心最重要,别的都是虚的。” “母亲说得是,她们两个过得好最要紧。” 林好二人出门时,小郡主的马车已经在等了。 “咦,婵姐姐,阿好,你们今日穿了姐妹装啊。”祁琼难掩羡慕。 她也想有个姐妹,一起逛街,一起穿漂亮衣裳,一起说心事,奈何母妃只给她生了两个哥哥,一个不带她玩,一个天天和她抢东西。 林婵被祁琼羡慕的语气逗笑:“一起裁的衣裳,款式大多都差不多。郡主还记得你刚来京城那年吗,把我和阿好认错了。” 祁琼回忆了一下,也笑了:“记得,当时我还有点生气你不理我,后来才知道那是阿好。” 那时的阿好,还不会说话呢。 三人各自进了马车,祁琼的马车在前,林好姐妹的马车在后,一起往城郊的方向去了,途中陆续与早就约好的陈怡、朱佳玉、陶晴三人汇合。 郊外青山绵绵,绿水潺潺,随处可见换上轻薄春衫的男男女女或行或卧,采兰斗草,宴饮行乐,还有的在两棵大树间系了秋千,尽情玩耍。 六人的马车停在路边,选了个空旷之处放纸鸢。 朱佳玉放的是一只蜻蜓风筝,祁琼放的是老鹰风筝。二人小跑着助纸鸢飞起,比谁的飞得更高更稳。 “晴儿,你来替我。”跑累了,朱佳玉把线轴交给陶晴,跑去林婵几人身边,“婵姐姐,你们在找什么?” 林婵笑着举了举手中兰草:“打算采些兰草回去养着。” 兰花素雅,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有着山野间的清新。 朱佳玉来了兴趣:“那我也采一些。” 她一眼瞧见林好手中捧的兰草,不由惊讶:“阿好,我才放了一会儿风筝,你都采这么多啦。” 林好一笑:“我大姐喜欢兰花。” 朱佳玉:“……”这可真是毫不掩饰的姐妹情。 “别再往里面走了,当心有野兽。”林婵直起腰,提醒几人。 山谷里才是兰草繁盛的地方,从几人站的地方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少女在谷中采花。林婵生性稳重,又是带妹妹出来的,难免考虑得多。 也是巧了,她这话才说完,就听谷中一阵骚动。 几人望过去,就见几头小鹿跑了出来。 小鹿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采兰少女围过去,就连放风筝的祁琼和陶晴也收了线,拿着风筝走过来。 小鹿并不怕人,一开始的惊慌后在草地上溜溜达达,有人试探着喂草叶,竟乖乖吃了。 朱佳玉看得眼热:“咱们也过去玩吧,山谷里要是有野兽,早就被惊动了,现在看来顶多是有一些小鹿小兔子。” 林婵见大家都意动,没有再拦。 就如朱姑娘所言,看这样子山谷中应该没有凶猛野兽出没,她就不扫兴了。 几人兴致盎然走了过去。 深草丛中,两个趴在那里的蒙面人抬起头。 “到底哪个是林大姑娘,月白裙的还是绿裙的?” “应该是月白裙那个吧,看着好像大一点。” “大吗?我怎么瞧着身高长相差不多。” “干脆两个都掳走,万无一失。” “还是不要多事了,特意交代了只对林大姑娘出手。” “那就月白裙那个吧,错不了。” 定下来后,一人把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一个响哨。 谷中有一片林,风吹过,突然响动大了起来。 林外草地上逗弄小鹿的一名少女无意间瞥见,不由瞪大了眼:“那,那是什么?” 一头壮硕的野猪飞奔而来。 在场的少女几乎都出身富贵,哪见过活着狂奔的野猪,大多都呆住了。 “快跑,是野猪!”林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手拉了林婵,一手随便抓了离着最近的朋友,就往山谷外跑。 野猪发起疯来危险性不比虎豹低,一旦被堵在谷里冲撞到,后果不堪设想。 反应过来的少女们拔腿往外跑,而那些等在外面的丫鬟婆子护卫们则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赶来。 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二妹,去马车那边。”林婵奔跑中不忘提醒。 林好刚应了一声,突然一股大力,林婵的手腕从她手中挣脱。 第135章 不见 林婵被一个蒙面人捂着嘴,迅速拽走。 林好拔腿就追,边跑边喊:“放开我大姐!” 陈怡刚刚也被林好拉着跑,亲眼瞧见这变故先是一呆,而后高喊:“快来人,拦住那个歹人!” 奈何场面太混乱了,到处都是惊慌逃跑的人和高昂的尖叫声,无论是林好的喊声,还是陈怡的求助声,都被淹没了。 慢一步发现情况的朱佳玉几人也高呼起来:“来人啊,有歹徒劫人!” 靖王府两个护卫在骚乱刚起时就赶过来护着祁琼,被祁琼催促着去救人。 “郡主,这里太危险了,我们不能离开您左右。” 祁琼又急又气,脸都青了:“这里能有什么危险,这么多人还拦不住一头野猪?你们快去把林大姑娘救回来!” 最终一名护卫留下保护祁琼安全,一名护卫追了过去。 “抓住了,抓住了!”突然响起欢呼声,奔跑的野猪终于被乱棍打死。 人们惊魂甫定,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解除了危及自身的危险后,众人才知道混乱中一名少女被蒙面人掳走了,于是不少人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被掳走的是谁呀?”一名少女好奇问。 大部分人都摇头。 刚刚太乱了,又是不认识的,谁知道哪个被掳走了。 “这可怎么办,人们知道被掳走的是婵姐姐,对婵姐姐名声会很不好。”陶晴白着脸低声道。 朱佳玉急得跺脚:“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什么名声,人最要紧啊!” “可婵姐姐是未来的王妃……” 这下朱佳玉也傻了,不由去看祁琼和陈怡。 陈怡一张脸毫无血色,说话难忍哽咽:“还有阿好啊,阿好第一个追上去的,会不会也落在歹人手里了……” 祁琼一咬牙:“后面的麻烦后面再说吧,先把人找到要紧,咱们也一起去找!” 这么多人在,被掳者的身份定然瞒不住。 “好!”几人异口同声应了。 跟着她们来的下人早就被打发去寻人了,只剩一个靖王府的护卫跟着几人往林好姐妹离开的方向找去。 如祁琼所料,一名贵女道出了林婵的身份:“被掳走的好像是将军府林家的大姑娘。” “真的是林大姑娘?” 贵女迟疑点头:“应该是的,我还看到林二姑娘追过去了。就是当时太乱,没看太仔细。” 又一名少女开口:“我也看到了,是林家两个姑娘。” 这下热闹了。 “林大姑娘不是与魏王定亲了吗,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掳走她?” “或许只是想随便掳走一个,林大姑娘不走运撞上了。” 小姑娘们几乎都打发了下人加入了寻人的队伍,自己出不了大力,便凑在一起热烈议论着。 众女心情十分复杂,有担心,有惊恐,也有一丝丝兴奋。 “宝珠!”祁琼发现被人扶起的宝珠,快步走了过去,“宝珠你怎么了?” 宝珠双目紧闭,对小郡主的呼唤毫无反应。 守在祁琼身边的护卫上前检查一番:“人昏迷了,应该是后颈受了重力。” “宝珠,你醒醒!”祁琼摇了摇宝珠。 婵姐姐和阿好都不见了,宝珠是追得最紧的人,知道的一定比他们多。 宝珠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的一瞬间没看清人就挣扎着起来:“姑娘!” 一阵眩晕袭来,让她失去了重心。 祁琼把她扶住,声音虽焦灼却依然温和:“宝珠,你别急,先把你知道的说清楚。” 宝珠眨眨眼,终于看清了围在身边的人,有小郡主,陈大姑娘,朱姑娘,陶姑娘…… “有两个蒙面人,姑娘也被抓了,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两个? 众人一听,脸色更难看了。 宝珠用力挣开扶着她的手:“我要去找姑娘!” 头还眩晕着,她脚步踉踉跄跄,却越走越快。 祁琼一咬牙:“陈大姑娘,你们先找着,我回去多带些人来。” 歹人能有两个,就可能有三个,有四个,未知的敌人摸不清实力,就算找到人也可能救不了,不如回去搬救兵。 “郡主快去吧。” “你们也注意安全,不要和人群分散。”祁琼叮嘱完,由护卫陪着匆匆离去。 京郊到王府有一段路程,她嫌马车太慢,干脆弃车骑马。 哒哒的马蹄声凌乱敲击着青石板路,显出主人的焦急。 城中街道虽宽阔,来往行人却多,纵马飞奔的人免不了挨骂。 走在街上的祁焕被冲过去的骏马带起一阵风,忍不住骂一声:“哪来的野丫头——”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祁焕盯着越来越远的少女背影,面露狐疑:“奇怪,这野丫头看着怎么这么像小妹?” 不可能,他妹妹私下里虽然又爱斗嘴又爱吃,在外面还是会装个大家闺秀的样子的,不可能在大街上纵马飞奔。 可真的好像啊! 祁焕没了玩乐的心思,往家里赶去。 靖王府近在眼前,祁琼一勒缰绳跳下马来,一边吩咐护卫一边往里走:“别跟着我了,快去将军府报信。” 护卫把两匹马交给王府下人,掉头去了将军府。 “我大哥在家吗?” “世子刚回来不久。” 祁琼一阵风跑到祁烁住处:“大哥,出事了!” 祁烁从书房走出来,看着头发都跑散了的妹妹,心头一沉:“出了什么事?” “今日我和阿好她们不是去城郊踏春吗,突然出现一个蒙面人把婵姐姐掳走了,阿好追上去,也落入蒙面人的同伙手中……” 祁烁变了脸色,立刻吩咐长宁几个组织人手,自己顾不得等,先一步策马往城郊奔去。 祁焕还没走到家,迎面一人一马如疾风刮过。 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刚刚那个像小妹,现在这个像大哥,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等他走进王府,看到集合到一起的护卫越发摸不着头脑,忙去了靖王妃那里。 祁琼没急着回去,而是去向靖王妃说明情况:“林家姐妹出了事,我拜托大哥带些人手去找人。” 靖王妃忙换了外出的衣裳:“去将军府看看。” 女儿的好友出了事,两家又是邻居,不闻不问可不合适。 第136章 困境 靖王妃带着小郡主往外走,迎面遇到了祁焕。 “母妃,家里出什么事了?刚刚我看到大哥飞一样骑马过去了。” 靖王妃不由看了女儿一眼。 祁琼甩了兄长一个眼刀,忙解释:“我催大哥快点去救阿好她们。” “什么,阿好出事了——”迎着母亲与妹妹震惊的目光,祁焕拍了一下嘴,“太吃惊了,顺口就跟着小妹说了。” 祁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靖王妃知道小儿子跳脱的性子,听了这解释不奇怪了,叮嘱道:“那你安排一下家里人手,快点去帮忙找人。”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落在歹人手里时间越长越危险。 “儿子这就去。” 靖王妃带着祁琼到了将军府时,将军府正乱着。 准备去寻人的护卫集合好了正准备出发,却只有老夫人在旁边站着。 靖王妃一问,原来林氏在听到女儿出事的第一时间就骑马走了。 听到这里,靖王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好把古怪的感觉压下,安慰老夫人:“您别急,两个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烁儿和焕儿也带人赶过去了——” 靖王妃语气一顿,终于反应过来:烁儿也是第一时间就走了,这行为怎么和人家亲娘一样? 虽有女儿的解释,还是觉得怪怪的。 老夫人听了靖王妃的安慰,勉强露出笑容:“多谢王妃了。” “邻里邻居,这都是应该的。” 眼看将军府的队伍要出发,祁琼忍不住开口:“母妃,我想跟着去。” 靖王妃一愣。 老夫人先一步开口:“郡主的心意老身都知道,只是那里太乱了,还是在家里等消息吧。” “我跟着哥哥他们不会有事的,陈大姑娘她们都在那呢,总不能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母妃——” “那你去吧,不许一个人乱走。”靖王妃虽不愿意女儿冒险,可女儿都这么说了,只好尊重。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要面子,也讲义气,这不是坏事。 随着靖王府与将军府的人加入,寻找的队伍越发壮大了,奈何不远处就是绵绵青山,人躲进去就好似鸟儿投入山林,想找到太难了。 祁烁在一处停下,蹲下来摸了摸草地。 “大哥,发现什么了?”祁焕凑过来问。 祁烁站了起来,目光投向山谷的方向,低声道:“歹人应该不是随便掳走一个女孩子,他们的目标就是林大姑娘!”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对主动追过去落入他们手中的阿好,又会如何对待? 这个问题搅得他心口隐隐作痛。 “大哥,你去哪里?” “进山。这么多人寻找,带着两个穿戴不凡的年轻女子去任何地方都太惹眼,只有躲进山里才是安全的。” “他们到底想干嘛呢,就算要赎金也该留个信儿啊。”祁焕疑惑着。 此时林好也疑惑着。 她与姐姐都被塞住了嘴巴,绑住了手脚,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更糟的是,姐姐昏过去了。 这是一个山洞,那两个蒙面人坐在离她们有一段距离的洞口,背对着她。 林好疑惑着对方的身份与目的。 若说劫色,她去追姐姐时对方只想甩掉她,显然目标只有姐姐,且到现在也没流露出猥琐之意。 若说劫财,这两个人难道不该放出讨要赎金的风声吗? 思来想去,她只能猜测与魏王有关。姐姐是准王妃,这两个人掳走姐姐,十之八九是冲着魏王去的。 林好琢磨对方的目的,是为了判断她们的处境。对方只是以她们为质要换取什么,还是会杀人灭口? 哪怕不伤人,过上一段时间放她们回去,她们的名声也毁了,世人定会猜测她们落在歹人手中时遭遇了什么。 她可以不在乎,可身为准王妃的姐姐怎么办? 林好这时还不知道,毁了林婵名声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 其实这两个动手的人也困惑着,其中一人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个少女都闭着眼,小声和同伴抱怨:“你说上头的交代怎么这么奇怪呢,只让带走姐姐,还不能伤了,等过了一夜再放了。” 图啥呢? “你管上面怎么想呢,咱们按吩咐做事就行了,我倒是担心多抓了一个,会不会被怪罪。” 想到林好,两人都有些头疼。 这姑娘也太锲而不舍了,腿脚还格外利落,他们甩了半天甩不掉,只好带上了。 “反正到时候都要放了,应该不会怪罪吧。别说,这对姐妹长得可真好。” “别想乱七八糟的,这不是咱们能招惹的。” “她们昏迷着,摸一把又发现不了——” 突然响起的呜呜声,打断了二人的聊天。 二人齐齐扭头,看向惊慌挣扎的少女。 少女嘴巴被堵着,双手反绑在身后,说是挣扎,其实只能从喉咙间发出破碎的呜呜声,看起来可怜无助。 其中一人走了过去。 少女两只脚也被绑在一起,抬头惊恐看着他,拼尽全力往后挪了挪。 那人不由笑了:“先前一直追,现在知道怕了?” 他蹲下来,再次确认:“她是姐姐,你是妹妹?” 林好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追赶时就喊过“大姐”,这两个人一定听见了,现在特意问她,可见对劫持目标的在意,这也说明她的猜测应该没错。 另一个人走了过来,身材比先过来的人魁梧,要高出半个头:“别和她说太多。” “还是要给她们喝点水吧?”个子矮些的男子压低声音,“这种娇滴滴的大家闺秀长时间不吃不喝恐怕受不住。” 见同伴点头,他拿着水壶警告林好:“我现在把塞着你嘴巴的布拿出来,不许大声哭叫,若是不识趣有你的苦头吃,知道了吗?” 林好连连点头。 男子伸手把布团取下,林好嘴巴得了自由,大口大口呼吸着。 见林好没有哭闹,男子还算满意,把水壶凑了过去:“喝吧。” “能不能把我的手解开?”林好试探着问。 尽管她脸色苍白,一副脱力的模样,男子还是一口拒绝:“不成!” 第137章 自救 矮个男子把水壶递到林好唇边:“就这么喝,不乐意就算了。” 林好垂眸盯着壶口,这明显就是男子用过的水壶。 想到要用这个壶喝水,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可她还是点了头:“我喝。” 这个山洞不知道在什么位置,如果足够隐秘,搜寻的人几天找不到再正常不过,她要带着姐姐脱身,必须保持充沛的体力。 庆幸的是,男子没有把壶口塞进林好口中,而是倾斜着倒水。 林好用嘴去接,有些喝了进去,更多则流到了脖颈、衣衫上。 这样的狼狈,令男子眼神微变。 林好侧了侧头:“我喝饱了,谢谢。” 男子拿起布团要把她的嘴重新堵住,林好急忙乞求:“求求你不要堵住我的嘴,我觉得呼吸好困难,我保证不会喊叫。” 男子犹豫着看了同伴一眼。 魁梧男子语气冰冷:“不行。” 矮个男子不再迟疑,利落堵住了林好的嘴。 这时林婵醒了。 与林好一直装昏迷不同,林婵是真的昏过去了,乍然醒来,第一反应是找妹妹,看到林好被堵着嘴巴绑着手脚,不由发出焦急的呜呜声。 “这个也醒了。”矮个男子对林婵的兴趣明显比林好大,倒不是动什么歪心思,而是好奇。 “喝水吗?”他问了同样的话。 林婵大半注意力都放在林好身上,见她微不可察点头,立刻点了头。 男子警告后,取下塞着林婵嘴巴的布团,把水壶递了过去。 林婵登时变了脸色:“我……我不渴了……” 要说起来,这么短的工夫确实还不渴。 男子捏着水壶一笑:“倒是比你妹妹讲究。” 林婵下意识看了林好一眼,改了说法:“麻烦你,我还是喝一点。” 忍着恶心喝足了水,林婵小心翼翼问二人:“你们是要赎金吗?只要你们不伤害我和妹妹,多少赎金我家人都会出的。” “别废话。”男子用布团堵住林婵的嘴,“老实待着。” 两个男子回到靠近洞口的位置坐下休息。 洞口有一大半岩石遮挡,外面是垂下的藤蔓与野草,透过藤蔓缝隙能随时观察外面情况。 毫无疑问,这是一处绝佳藏身之所。 林婵绝望看向林好,眼里有了泪光。 她连累妹妹了! 林好眨了眨眼。 姐妹二人虽口不能言,却默契十足,林婵绝望的心情得到了安抚。 二妹莫非有脱身的办法? 她想不出这个样子的她们如何脱身,却没来由选择相信。 时间一点点过去,洞口的光线悄悄转移了方向。 一成不变的洞外景象让两个男子感到无聊,里面被结结实实绑着的两个少女也让他们很放心。 矮个男子吐了口闷气:“我先眯一会儿。” 又不能随便聊天,更不能占点小便宜,还是睡觉好打发时间。 没一会儿,洞中就响起了鼾声。 魁梧男子皱眉把人拍醒。 “怎么了?” “别睡了,你打鼾。” 矮个男子险些跳起来,声音都高了几分:“不可能,我还没睡着!” “你打了,鼾声可能被人听到的。” “我都没睡着,怎么会打鼾?”矮个男子不服气,扭头问林好二人,“你们听到我打鼾了吗?” 林好与林婵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矮个男子登时没了话说。 魁梧男子开口:“我先睡,晚上换你睡。” “晚上我还打鼾怎么办?” 这是忽悠着让他一个人守到底吧? “这是山里,晚上那些人会停止搜索,打鼾就不要紧了。” 矮个男子一听,只好点头:“那行吧,你先睡。” 没过多久,魁梧男子就睡着了。 听着同伴均匀的呼吸声,矮个男子更困了,很快就如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又过了一会儿,山洞里再次响起了鼾声。 林婵看向林好。 林好又等了等,确定两个男子睡了,慢慢转了转身体,反绑在背后的手碰了碰林婵的手。 林婵不知道妹妹要做什么,面上不露声色。 她忽然感到有东西在拉扯绑着双手的绳子。 一下,两下,三下…… 林婵震惊看着林好。 那明显是个硬物,二妹和她一样被绑着双手,怎么拿到的? 林好示意林婵不要露出马脚,专心用硬物割着绳子。 那是她提前藏在手心的一块小石片。 她追劫持姐姐的人时绊了一跤,右手正好按在这块小石片上,当时没有犹豫就把小小的石片藏在了手心。 柔嫩的手心被坚硬的石片硌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比起逃生的机会却不值一提。 石片毕竟不是匕首,用来磨断绳索并不容易,林好磨了一会儿,手就有些麻了,额头也有了汗水。 林婵瞧着心疼,却苦于帮不上忙。 终于,她双手倏地一松,绳子断了。 林婵一喜,很快面上恢复平静,背在身后的手开始替林好解绳索。 得了自由的双手解绳索要比用小石片一点点磨容易得多,没等多久林好的双手也自由了。 林婵没有继续动作。 妹妹显然比她有主意,不能贸然行事丢了脱困的机会。 林好看向洞口处。 两名蒙面男子都靠着石壁,还在睡。 她眼中闪过坚决。 想要脱困就必须经过那个洞口,而经过那个洞口却不惊醒两个男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在追他们时她就发现,这二人身手很好,是她凭武力对付不了的。 这也是她没有拼命抵抗就落在他们手中的原因,只有这样,她才能与姐姐一起,而不是变成大海捞针的搜寻队伍中的一员。 还是要等机会,等一个两个男子分开的机会。 林好把脱落的绳子藏好,再把绑着她和林婵双脚的绳子换成了活结,关键时候只要轻轻一拉,双腿就能获得自由。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随着光线变化,山洞里越发昏暗了,终于魁梧男子睁开眼,第一时间扭头看了看林好姐妹,没好气踢了矮个男子一脚:“你怎么睡了!” 矮个男子被踢醒,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他扫一眼里边,语气多了些随意:“反正她们跑不了。那个……我出去方便一下。” 第138章 脱困 魁梧男子不耐烦皱眉:“就你小子事多。” 矮个男子不乐意了:“人有三急,这能憋得住吗?” “快去快去。” 矮个男子向外探了探,走了出去。 林好盯着矮个男子身影消失在洞口,知道机会来了。 她用力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魁梧男子看过来。 “呜呜呜——”林好看起来更急切了。 魁梧男子闪过一个念头:这姑娘莫非也想方便? 他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神色焦灼的少女:“什么事?” 神情语气比矮个男子要冷漠得多。 “呜呜——” 魁梧男子皱着眉俯身,把堵着林好嘴巴的布团取出:“说吧,什么事?” “我……”林好嘴唇翕动,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清。 魁梧男子下意识凑近了些。 就在这时,林好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迅速伸出,对着魁梧男子脖颈拍去。 魁梧男子意识到不对劲时,尽管竭力躲避,却来不及了。 他实在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脱困了。 脖颈突然针扎一下疼,快得仿佛没有过,魁梧男子箍住林好脖子,用力收紧。 林婵看得目眦尽裂。 林好双手是自由的,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两只手扳住魁梧男子手腕用尽全力往外拉,从而减轻脖颈受到的伤害。 可在林婵看来,妹妹就算会些拳脚,论力气也比不上男子,现在太危险了。 她又急又怕,忘了先前商量好的保持不动,伸手去拉魁梧男子胳膊。 就在这时,魁梧男子突然身子一僵,倒了下去。 “大姐,快恢复原样。”林好顾不得解释魁梧男子为何突然倒下,急急提醒林婵。 林婵脑子里一片空白,却下意识按林好的话做了。 “大姐,要委屈你一下。”林好低声说完,挪动魁梧男子靠在林婵身上。 林婵浑身僵硬,小声问:“二妹,你还好吧?” “我没事,另一个很快要回来,大姐你装出受到侵犯的样子引他过来,我来解决他。” 林婵点点头,重新把布团塞进口中,双手藏到身后。 林好也这般做了。 矮个男子解决完问题,刚走到洞口就听到了激烈的呜呜声。 怎么回事儿? 他微微弯腰钻进山洞,一眼看到靠在林婵身上的同伴。 山洞中光线不佳,越往里越昏暗,从他的角度第一反应就是同伴趁他不在乱来了。 “好啊,不让我动手,却趁我不在的时候占便宜!”矮个男子大为不满,快步走了过去。 昏暗光线中,同伴身体的晃动让他不疑有他,伸手去拉魁梧男子:“这样过分了啊——” 话未说完,余光扫到了跃起的身影。 他面色一变,立刻往旁边躲避,只是变故太突然,还是慢了一步。 颈部一瞬刺痛,很快又没了感觉。 “你怎么脱身的?”矮个男子震惊出声,伸手去抓林好。 在他看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就算脱身了,控制住也是手到擒来,只是才动手就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摇了摇栽倒在地。 林好第一时间拿掉塞着嘴巴的布团,把靠在林婵身上的魁梧男子扒拉开:“大姐,你没事吧?” 林婵取掉布团,侧头干呕了几声,露出劫后余生的苍白微笑:“没事。” 到这时,她意识到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了:“二妹,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林好扬手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镯子有机关,里面藏了几根能让人短时间失去意识的毒针。” 这机关巧术也是从老师那里学到的。 前世的遭遇让她无法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留有关键时候能救命的后手,才会有安全感。 林婵因震惊而失语了一瞬。 妹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镯子? 不过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她扫了一眼倒地的二人,问:“这两个人怎么处理?要……杀掉吗?” 林婵从没想过有一日会问出这种话,可真的到了这处境,竟问得十分顺口。 二妹说这两个人只是失去意识,要是醒来,那她们就危险了。 林好没有立刻决定,而是走到洞口看了看天色。 太阳挂在西边,正是下午的样子。 她走回来,用捆过她手脚的绳子把魁梧男子结结实实绑住。 林婵见状,拿起绳子捆绑矮个男子手脚。 “大姐,我来。”林好拿过绳子一边绑人一边解释,“打结是有技巧的,我打的结挣不开。” 林婵:“……”妹妹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林好很快把二人绑好,有了决定:“大姐,我看天色还早,应该够咱们拖着他们遇见寻找我们的人。” 她虽没亲眼看到,却相信寻找她们的人不在少数。 “二妹要带他们见官?”林婵有些犹豫。 以她们的体力拖着两个大男人恐怕走不了太远,要是天黑了还遇不到寻找她们的队伍,在山里就危险了。 “大姐放心吧,来的路上我暗暗计算了时间,这山洞虽隐蔽,却没有走太久时间。” 林婵听了,越发惭愧:“没想到遇到事情,全靠二妹解决。” “大姐说这种话干嘛?我若遇险,大姐也会拼命救我啊。”林好提起魁梧男子后领,“带他们走,除了查明真相,最重要的是替咱们正名。” 哪怕这二人把她们放回去,她们的清誉也毁了,世人总是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女子。 她不但要回去,还要拖死猪一样把这两个人拖到人前,让人知道这两个人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只有这样,才会把对大姐的影响降到最低。 林婵明白了林好的意思,一点头:“听二妹的。” 姐妹二人一人拖着一个往洞口走去,刚走到洞口处林好脚下一顿,低声道:“有人!” 林婵当即变了脸色。 林好屏住呼吸,从蔓藤缝隙往外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世子?”林好诧异出声。 洞口的光线被一道挺拔身影遮住,一下子暗了下来,林好还没有回神,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 咚的一声,是林好因震惊松手,魁梧男子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7017k 第139章 遇人 魁梧男子砸在地上,山石都仿佛颤动,就如林好巨震的心。 好在那拥抱只有一瞬,祁烁便松开了手。 “你没事吧?”他竭力克制着情绪,声音却有着颤抖。 林好表情呆滞。 她本来没事了,现在有事。 靖王世子是怎么回事? “世子,你怎么来了?”回神后,林好挤出一句话。 “琼儿回去报了信,将军府和王府都派了人出来找你们。”祁烁摊开手,手心是一朵海棠珠花,“我在一棵树的枝桠上发现了这个,就找过来了。” 林好看了一眼海棠珠花:“是我丢的。” 装昏迷时,她趁二人不注意丢了一朵珠花,好为自己与姐姐多争取一丝希望,没想到找来的是靖王世子。 祁烁垂眸盯着地上的魁梧男子,眼底涌动着杀意:“我来晚了。” 林好笑着摇头:“我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我们。” “那个……世子一个人过来的?”林婵忍着震惊开口问。 她也不想破坏这古怪又和谐的气氛,可拖着个男人太耗体力了。 “林大姑娘没受伤吧?”祁烁面上看起来恢复了冷静。 林婵有些好笑。 她要真等着被救,等靖王世子想到她恐怕都凉透了。由此可见,二妹在靖王世子心中不一般。 “多亏二妹早有准备才脱身。搜寻的队伍没和世子一起吗?” “分了很多队伍找你们,我一个人行动快些,就分开了。”祁烁俯身去提魁梧男子。 林好出声阻止:“我来吧。” 祁烁看向她。 林好指了指地上的人:“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劫持了我们,要是让人看到我们是被世子救回去的,不知生出什么猜测来,不如我和大姐把人带回去好。” 祁烁略一思索,明白了林好的意思。 “他们会昏迷多久?” “大概一个时辰。”林好说着,伸手去拖魁梧男子。 “等一下。”祁烁出声,把林好的手拉过来。 少女的手柔软白皙,手心却血迹斑斑。 祁烁薄唇紧紧抿着,取出一方白色手帕替她包裹伤口。 “不用。”林好把手往回缩。 别人瞧见,没准会质疑这种时候怎么会顾得上这个。 祁烁抓紧她的手:“用不着那么周全,不处理一下,是自己受罪。” 他也难受。 林好默默由着祁烁把她的手心包扎好,能感觉到长姐快要挡不住的好奇目光。 “好了。”祁烁松开手,把魁梧男子提起来,再伸手去接矮个男子,“林大姑娘把这人也给我吧。” 林婵不由看向林好。 祁烁一手提了一个,一边拖着往外走一边解释:“我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搜寻队伍的大概位置,快到了时再把人给你们。” 林好有些犹豫:“拖两个人挺费力的……” 祁烁脚步一顿,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病弱的形象,在阿好心中如此根深蒂固吗? 林婵亦道:“是啊,世子,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虽然看起来靖王世子特别关心二妹,可他毕竟有心疾,若是累过头就麻烦了。 祁烁默了默,加快了拖人的脚步。 身后传来林婵极力压低的声音:“二妹,靖王世子这样行吗?” 祁烁:“……” 有人负重前行,林好与林婵就轻松多了。林婵有一肚子话想问妹妹,碍于祁烁在场只得憋在心里,说起两名男子:“二妹,你说这两个人是不是冲着魏王去的?” “应该是。” 林婵缓缓摇头:“我有些想不通。魏王一个闲散王爷,对付他有什么好处?” 太子与魏王之间根本不存在竞争,其他人更没必要招惹皇帝的宝贝儿子啊。 “我一时也想不明白。” 祁烁突然开口:“我得到一个消息,太子的左手抓握不住东西,算是废了。” 林好与林婵顿时面露惊讶。 林婵想的是太子莫非因为废了左手觉得魏王有了威胁才有今日之事,林好心中波澜更甚。 前世监国的太子左手分明好好的! 与老师进宫一样,这又是与前世不同的事了。 “回头再详说吧。”祁烁止住话题,停下脚步指着一处道,“从这个方向走,应该很快就能遇到寻你们的人了,我等着你们会和后再绕过来找你们。” 林好点头:“嗯。” 祁烁把两个男子扔到地上,很快消失在草木间。 林好与林婵一人拖了一个,向那个方向走去。 比起林好还算轻松,林婵拖动矮个男子就有些吃力了,没走多久就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她头一次感到后悔:“早知道应该和二妹一样,随着祖父习武的。” 林好则想到了她小时候蹲马步时从父亲眼里看到的不满。 她不在乎。 身体的苦累能让她打发漫长无声的时间,还能听到祖父爽朗的笑声。 林好的沉默让林婵反应过来。 不该提起祖父的,二妹对祖父的感情特别深。 “二妹,是不是有脚步声?”林婵转了话题。 林好也听到了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风高草低,能看到不远处一支队伍往这边走来。 “大姐,再坚持一下。”林好拖着魁梧男子,加快了脚步。 队伍中有眼尖的惊呼出声:“看那边,是不是将军府两个姑娘?” 不少人闻声望过去,有些迟疑:“不是吧,她们不是被歹人劫持了吗?” 这两个少女明显行动自由啊,就是走得慢了点。 等等! 随着林好姐妹走近,众人看到了在地上拖着的人。 两个男子,一人脸上还蒙着黑布,另一人的黑布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了,露出了真容。 这是……劫持将军府两位姑娘的歹人?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这情景太过离奇,一时竟忘了出声。 祁焕恰巧在这队伍中,看着林好姐妹说话都打结了:“林林——” 林好眼圈一红,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太好了,终于遇到人了,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众人神色复杂。 本来是的,可看情况好像用不着…… 祁焕好奇极了:“林二姑娘,他们该不会就是劫持你们的人吧?” 恰在这时,魁梧男子醒了。 “臭丫头——” 林好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上,冲祁焕点头:“就是他们!” 第140章 勇猛的林二姑娘 刚刚睁开眼的魁梧男子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祁焕觉得吹在脸上的春风有点凉。 大哥知道林二姑娘这么彪悍吗? 林好拖着人走过来,脸上挂着愤怒:“幸亏我随祖父练过,才没让他们得逞。” 扑通一声响,魁梧男子被丢到了地上。 众人看着昏迷不醒的魁梧男子,神情微妙。 不知怎么,竟觉得这人有些可怜。 林好走向林婵,拖过矮个男子丢到魁梧男子旁边,客气问祁焕:“二公子能不能帮我找两匹马来?” 祁焕一愣,忙道:“有马车停在山外路边,你们坐车回去吧。” 林好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冷冷道:“我要带他们去报官。” 突然一道激动的声音传来:“婵儿,阿好!” 程树大步走过来,打量着林好与林婵,露出喜悦笑容:“你们没事太好了!” 紧跟其后的是阿星。 比起程树的喜色外露,阿星面上平静得多,眼睛却紧紧盯着林好。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劫持你们的人——” 林好踢踢地上的魁梧男子,打断义兄的激动:“在这里。” 程树声音一下子卡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伸手提起魁梧男子就是一耳光:“狗东西,竟敢伤害我妹妹!” 魁梧男子蒙面的布巾摇摇欲坠,飘到了地上。 看清魁梧男子面容,程树眨眨眼。 不知为何,这人瞧着有点眼熟。 魁梧男子挨了巴掌后醒了过来,看到围着的一群人,脸色大变。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着了道的,那丫头有古怪! 他下意识去寻林好,被程树又打了一巴掌:“看什么呢,狗东西随我去见官!” “等一等。”不知何时赶来的祁烁走过来,捏开魁梧男子的嘴检查一番。 没有暗藏的毒牙。 他又检查了矮个男子,对程树道:“我陪程公子一起去吧。” “不用麻烦世子了,这两个人被绑得死死的,跑不了。”程树客气拒绝,不由又扫了魁梧男子一眼,小声道,“奇怪了,这狗东西总觉得眼熟。” 程树的话令祁烁心头一动,只是这种场合不便多问,不动声色道:“多年的邻居,哪里谈得上麻烦。这两个人是劫持准王妃的要犯,不能大意了,还是我陪程公子一起去吧。” 程树听他这么说,不再客气:“那就多谢世子了。” 祁烁看向林好,无数言语化为一句叮嘱:“早点回家休息吧。” 林好点点头,去扶林婵。 很快祁琼等人得到消息赶过来,把林好与林婵团团围住。 “吓死我了,你们没事太好了!”祁琼笑中带泪,紧绷的心弦一松,情绪再难控制。 陈怡几人也抹着眼泪。 “让你们担心了。”林婵看向林好,“好在妹妹假装不敌,等到机会救了我,还把劫持我的人抓到了。” “阿好,你也太厉害了。”几人纷纷道。 越来越多搜寻的人知道了林好姐妹平安归来的消息,等他们见到众星拱月般被围着的林好姐妹,才真的相信了这个事实。 有见到那一幕的人眉飞色舞对来迟的人说着:“林二姑娘可真是神力,那么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轻轻一掌就给拍晕了。” 迟来的人不信:“不能吧,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有那么大力气?” “真的真的,我也看到了,林二姑娘轻轻松松就把歹人给提起来了,像拎小鸡仔一样。” 随着这些人回城,林大姑娘被歹人劫持,林二姑娘勇猛救姐的事迹如插上了翅膀,转日就飞一般传开了。 温峰听说后打算去将军府探望,被温如生死死拦住:“你十叔都和你十婶义绝了,你还登人家的门干什么?” 温峰温声劝父亲:“上一辈的恩怨儿子不好多说,可住在温府时十婶没少照顾我们,现在两个堂妹遇到事,不好不闻不问。” 温如生见儿子不听劝,扫一眼左右压低声音:“实话和你说了吧,爹是担心阿好伤害你。” “阿好为何害我?”温峰莫名其妙。 “难道你没听到传闻,阿好轻轻一掌就把一个大汉拍晕了?”温如生声音更低了,唯恐被人听到,“哪个小姑娘能有这么大力气啊?我早就说了,阿好是会吃人的妖怪,你偏偏不信!” 温峰:“……” 温如生终究没拦住儿子,温峰提着礼品去将军府时遇到了不少府上打发来探望的人,其中还有魏王府的管事。 老夫人亲自见了魏王府管事。 从魏王府管事的态度能窥见魏王对林婵被劫一事的看法,由不得老夫人不慎重。 令老夫人欣慰的是,魏王府管事态度颇恭敬:“王爷听说大姑娘出事很是担心,一直自责没能及时得到消息去寻人……” 老夫人客气道:“王爷千金之躯要是涉险,就是将军府的罪过了。” “王爷托小人转告,请大姑娘好好修养,不必烦心其他。” 老夫人露出笑意:“多谢王爷关心了,老身会转告孙女的。” 等把魏王府管事送走,老夫人对林氏感叹道:“魏王还是不错的。” 林氏对这个准女婿也多了几分满意,顺便提起刚刚见了的温峰:“温家那个老鼠窝倒是出了温峰一个好的。” 老夫人赞同点了头,对林婵被劫无法宽心:“虽说魏王不错,可婵儿这次的祸事十有八九是因为魏王起的。” 林氏一叹:“就说皇家的浑水蹚不得。” 被二人议论的魏王进宫去了,一见泰安帝就跪了下来:“求父皇替儿子做主!” 此时泰安帝还没听到宫外最新鲜的八卦,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第一反应竟是欣慰。 老四真是瘦了不少,跪起来竟然这么轻松了。 “父皇——”魏王抬起头来。 泰安帝回神,咳了一声:“起来说话,什么事啊?” 魏王顺势起来,把林婵被劫持的事说了:“林大姑娘一个大家闺秀能得罪什么人,对方分明是冲着儿子来的。此事若不查清楚,下一次他们要劫的就是儿子了!” 泰安帝听了脸色阴沉:“传程茂明进宫。” 第141章 热心的靖王世子 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进宫时就预感要挨骂,果不其然见到了皇帝的冷脸。 “林大姑娘踏春时被劫持的事,你可听说了?” 将军府和靖王府出去找人的动静不小,自然有锦麟卫把异动上报,程茂明忙道:“臣有所耳闻。” 泰安帝冷哼一声:“这一年来事情不断,却迟迟不见解决。程指挥使,你可真让朕失望啊。” 程茂明立刻跪下认错,心里明白皇上这是不满明心真人迟迟不见踪影。 可他确实尽力了,只怪那明心真人太狡猾,太能藏。 “劫持林大姑娘的要犯由你亲自审问,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臣领旨。” 等程茂明退下,泰安帝问魏王:“将军府两个姑娘是自救脱身的?” “是,她们不但脱身,还制服了两个歹人。” 泰安帝眼神深沉,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带了一丝没有多少温度的笑:“毕竟是将门虎女,人没事就好。刘川,送些礼品到将军府,给两个姑娘压惊。” 这就是不追究林婵被劫持的事了。 魏王暗暗松口气。 对林大姑娘他还谈不上喜欢,可对别的姑娘更没什么钟意的,他可不想再来一次选妃的过场。 程茂明出宫后,直奔顺天府衙,两个歹人正正那里受审。 这已经是事情发生第二日了,程树再次来到顺天府询问进展。 实际负责此案的是一名姓朱的推官,态度挺客气,进展却让人失望:“两个人都不开口,一时还没什么线索。” “不开口?”程树皱眉,“难道不用刑吗?” 朱推官嘴角一抽。 这位又不是锦麟卫出身,“用刑”倒是说得挺溜。 “该有的手段都有,只是这两个人嘴很硬。” “那是刑没用到位啊。用到位的话,还有撬不开的嘴?”程树颇为不满。 走来的程茂明听到这话,不由多看程树两眼,心道这年轻人有潜力啊。 “朱推官,带人去把那两个要犯押来,交给程大都督带走。”陪程茂明过来的顺天府尹开口。 朱推官前往牢狱提人。 程树向顺天府尹与程茂明问好。 “这是将军府老夫人的义孙程树。”顺天府尹向程茂明介绍程树的身份。 程茂明笑道:“见过的。程公子在皇城当差吧?” 不知是听到刚刚的那番话,还是同姓的缘故,程茂明对这剑眉星目的年轻人颇有好感。 “小子是在皇城当侍卫。”面对令人生畏的锦麟卫指挥使,程树虽收敛了随性,却不畏缩,“那两个歹人是转交锦麟卫审问吗?” “是的。”程茂明拍拍程树肩膀,“程公子放心,锦麟卫最不怕的就是嘴硬。” “多谢程大人!”程树抱拳。 离开时,顺天府尹深深看程树一眼,心道真是稀奇,这个身份尴尬的小子竟入了程指挥使的眼。 程树亲眼瞧着两个歹人被锦麟卫带走,闷头往回走,路上被人拦住。 “世子?”看着孤身一人的祁烁,程树顺口问道,“你这是出去啊?” 祁烁笑道:“我本来想去衙门打听一下进展,没想到碰到了程公子。” 一听这个,程树叹口气:“我去问过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不过就在刚才他们被锦麟卫提走了。” “锦麟卫接手了?”祁烁一指不远处的茶楼,“程公子若是不忙,我们去茶馆谈吧。” “行!”程树没有犹豫答应下来,显然昨日靖王府所为让他觉得亲近不少。 二人在茶楼中落座,祁烁提起茶壶给程树倒了一杯茶。 程树忙道了谢,对祁烁的看法又有了变化。 将军府与靖王府虽离得近,他与这位世子却很少接触。出身高贵又病弱,那不得当瓷娃娃供着,他可没有这份小心翼翼的耐性。 如今看来,靖王世子别的不说,至少待人接物没有皇室子弟的骄矜。 “昨日程公子说那个块头大些的歹人看着眼熟?”聊了几句锦麟卫提人的事,祁烁转入正题。 程树一愣:“啊,对,是瞧着有几分眼熟,不过我后来想,可能因为那人长着一张大众脸吧。” “虽有这种可能,可毕竟是劫持林大姑娘的要犯。程公子再仔细想想,省得错过线索。” “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程树一脸无奈,“我记性还可以,要是见过总该有点印象。” “也许只是擦肩而过留下的一丝眼熟。程公子平时常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接触?” “我不当差的时候常与朋友一起喝酒,接触的人有点杂。”程树挠挠头,“要是再去看看那狗东西,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祁烁起身:“那就再去看看。” 程树眨眨眼:“现在?” 靖王世子原来这么雷厉风行吗? 他也站了起来,有些不确定:“锦麟卫刚把人提走,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我们是受害一方,关注进展无可厚非。” 程树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劲。 我们? 没想到靖王世子这样的热心,竟把将军府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了。 程树心头暖暖的,暗暗决定交这个朋友。 走出茶楼时,热心青年祁烁终于忍不住问:“林大姑娘她们还好吧?” 程树没想太多,道:“请大夫看过了,没有大碍,就是要好好休息。” “那就好。”祁烁想到林好磨破的手心,垂眸遮住汹涌的情绪。 程树不知祁烁心思,随口道:“就是阿好受了些皮外伤,气得我姑母骂了那两个狗东西半天。” “皮外伤?”祁烁不动声色套话,“昨日我无意间看到二姑娘右手缠着白布,是伤了手吗?” 程树脸上有了怒意:“何止啊,还有打斗留下的瘀伤——” 意识到这种事不方便对外男说,程树及时止住话题,却发现祁烁神色有些不对。 “世子?” 祁烁缓缓牵了牵唇角,使外露的情绪收敛:“王府有宫中秘制的药膏,对皮外伤效果很好,回头让小妹给二姑娘送两盒去。” “多谢世子了。” “程公子客气了。”祁烁下意识望了一眼将军府所在方向,唇紧紧抿起。 他有些等不了了。 第142章 再去 暗暗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对祁烁来说,是甜蜜,是痛苦,是唯恐一步走错就永远错过那个人的小心翼翼。 为此,他可以隐忍着,用最大的耐心等到水到渠成那一日。 可当她受伤了,他只能从另一个男子口中问出她的情况,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去探望,那忍耐就成了噬心蚀骨的煎熬。 他有点熬不住了。 程树发现了祁烁的沉默,以为他在思索歹人的身份,主动道:“我琢磨了许久,总觉得这事不是冲着将军府去的。” 祁烁收敛情绪,望向近在眼前的锦麟卫衙门:“查出那两个人身份,就清楚了。” 东宫里,太子正在大发雷霆。 “你是怎么安排的,动手的人为何会被林二姑娘制住?” 王贵被太子揪着衣领,有些呼吸不畅:“殿,殿下息怒,谁想到林二姑娘会武啊!” 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偏偏制伏了两个好手,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没想到,没想到,上次你安排闲汉调戏林二姑娘被驴啃没想到,这次安排人劫持林大姑娘被林二姑娘救了又没想到,你到底能想到什么?”太子一甩手,在室中来回打转。 原本安排人劫走林大姑娘,过上一夜把人一放,林大姑娘的名声就毁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那两个人,只要悄无声息离开,就如鱼儿游入大海,任是神仙下凡也找不到。 结果却如此荒谬,劫持者反而落到了被劫持的两个姑娘手里。 “那两个人已经被锦麟卫带走了,要是问出来历,必然牵扯到吾头上来!”太子表情扭曲,煞是骇人,“你说吾要怎么办!” 王贵脸色发白,安慰太子:“殿下放心,奴婢已经联系赵赫林了。” 赵赫林是程茂明的副手,为求长远前程早就偷偷向太子示好,在锦麟卫中一直暗暗与程茂明较劲。 锦麟卫指挥使只有一个,谁不想当呢。 听王贵提起赵赫林,太子暴躁的心情好转了些:“他怎么说?” 王贵压低声音道:“只要人在锦麟卫大牢,就有机会让他们永远闭嘴。” 人死了,就查不出来历了,就算有人往针对魏王的方向猜,谁能说是太子? 太子与魏王可不是势均力敌的竞争关系,太子稳稳当当坐着储君之位,太闲了去对付毫无威胁的弟弟吗? 所以关键还在那两个人身上。 “盯着锦麟卫那边,有情况及时来报。” 王贵暗暗松口气,忙应了一声是。 阴冷森然的审讯室中,程茂明面色沉沉,盯着披头散发的两个人。 “锦麟卫可不是顺天府,你们若是聪明,就早早把来历交代清楚,还能少吃些苦头。”负责审讯的锦麟卫冷冷道。 两个人一脸麻木,毫无反应。 锦麟卫看了程茂明一眼。 程茂明皱眉:“还要我教你?先给他们上碟小菜开开胃。” “是。” 烧红的烙铁一点点靠近,迎着二人惊恐的眼神狠狠按下去,很快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 程茂明连眼皮都没动,面无表情看着二人的反应。 另一名锦麟卫走过来:“大都督,靖王世子与将军府的程公子求见。” “继续审问。”程茂明撂下一句话,走了出去。 见到祁烁与程树时,在犯人面前的冷面阎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脸。 “程公子又见面了。不知世子与程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祁烁亦很客气:“我们想见一见昨日劫持林大姑娘的两个歹人,还请程大都督行个方便。” 程茂明面露难色,冲上方拱了拱手:“那两个人是皇上关注的要犯,不大方便与人多接触,还望世子体谅。” 他言语虽客气,实则并不惧祁烁的身份。 一个闲散王爷之子要是都让他忌惮,那他这个锦麟卫指挥使就不必当了。 面对程茂明的拒绝,祁烁依然面带笑意:“其实我是陪程公子来的。” 程茂明看向程树。 对这个年轻人他有几分好感,但不代表会容忍对方过问审讯的事。 程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我瞧着那个个头高一些的歹人有点眼熟——” 程茂明立刻变了神色:“当真?” 程树忙解释:“但我没有见过他的印象,就是想着万一能想到什么呢,所以来看看。” 程茂明思量片刻,有了决定:“既然这样,二位随我来吧。” 看一眼不会有损失,真要能提供什么线索,他的压力就小多了。 明心真人迟迟找不到,这次的事再查不出来,他这个锦麟卫指挥使就危险了。 祁烁与程树随程茂明走进审讯室,鼻端飘着淡淡的令人不适的焦皮味。 那两个人面色惨白,已经昏了过去。 程茂明有些不满,交代下属:“注意分寸。” 下属忙应了。 “程公子好好瞧瞧,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程树点点头,仔细打量魁梧男子。 魁梧男子长了一张国字脸,眉眼鼻子都没有特别之处。看多了,反而连第一眼时的熟悉感都没了。 程树忍不住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不知不觉走到了魁梧男子近前。 一旁的锦麟卫把手放在腰间刀鞘上,暗暗警惕。 就在程树快要贴到魁梧男子脸上时,对方突然头一动睁开了眼,吓得他猛然后退几步。 刀身摩擦刀鞘的声音响起,那名锦麟卫把刀拔出了一半。 程树尴尬对程茂明摇了摇头。 “把人看好。”程茂明交代一句,带祁烁与程树出去。 “实在想不起来。” 程茂明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没事,程公子过后若是想到什么,再联系就是。” “叨扰了。”祁烁与程树告辞离开。 没想到到了下午,就有锦麟卫敲开将军府的门,请程树再去一趟。 程树一头雾水去了锦麟卫衙门,见到了脸色极为难看的程茂明。 “不知程大人叫小子来何事?”程树估计着与上午那一趟有关,不好意思道,“我还是没想起来——” “程公子务必要想起来!”程茂明铁青着脸,一字一顿,“那两个人死了。” 第143章 帮忙 “死了?”程树蓦地瞪大了眼。 程茂明黑着脸点点头。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把这样的隐秘说出去,可现在要犯死了,出身来历却没问出来,那眼前的年轻人就不能轻忽了。 程树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死了?” 程茂明脸色更黑了一层:“目前正在调查,请程公子过来就是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如果能想起在何处见过那名要犯,就再好不过了。” 程树面露难色:“要是想起来我早就说了,将军府比谁都想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 “那程公子先想着,我处理一下事情再过来。”程茂明说完,起身离去。 程树目瞪口呆。 这是把他软禁在这了? 锦麟卫的霸道果然名不虚传。 程茂明去了停尸处,盯着忙碌的仵作,憋了一肚子火。 他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的死有问题。 下午审讯的时候两个犯人是分开的,用刑时竟先后死去。负责用刑的人都有经验,在他特意交代过后,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误。 就算真有意外,也不可能两个人都出了意外。 仵作终于检查完毕。 “怎么样?”程茂明紧盯着仵作问。 仵作垂着眼,不敢接触那双冷酷的眼睛:“回禀大人,两名死者眼球有出血点,血液呈暗红色,推测是死于心跳骤停。” “心跳骤停?”程茂明走近仵作,“好好的人怎么会心脏骤停?” 仵作面色有些复杂,硬着脸皮道:“或许是用刑时受到了刺激——” 上刑的人,能叫好好的吗? “放屁!”程茂明忍不住爆了粗口,“就那么巧,两个人都受到刺激导致心跳骤停?” 仵作浑身哆嗦了一下,不敢吭声了。 “会不会是中毒?”程茂明猜测着。 仵作为难摇头:“小的没有查出中毒的迹象。” 程茂明脸色不断变化,围着两具尸体转了一圈。 明明有疑点,偏偏查不出来,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他一锤墙,吩咐属下:“把这两个人进了锦麟卫后所有有接触的人都找出来。” 这时一名锦麟卫来报:“大都督,中午犯人吃剩的饭菜都验过了,没有问题,负责做饭与送饭的人经过审问也没有承认。” “见鬼了!” 程茂明盯着手下把与犯人有接触的人集合起来挨个审问,却没问出个名堂。 就在他心情越来越差时,有下属禀报说靖王世子求见。 此时程茂明哪有心情应付一个毛头小子,冷冷道:“就说我正处理要事,暂时分不开身。” 下属很快把话传到。 祁烁听了,没有被拒绝的不满,而是问了一句话:“那两个犯人是不是出事了?” 下属一愣,看着祁烁的眼神有了异样。 祁烁微微一笑:“不如替我转问一下你们大人,说不定大都督就有时间见我了。” “世子稍等。” 下属匆匆回去,转述了祁烁的话。 程茂明一听,立刻去见祁烁。 “世子如何知道那两个犯人出事了?”程茂明目光灼灼,紧盯着祁烁。 比起程茂明的紧绷,祁烁就淡然多了:“猜的。” “猜的?”程茂明脸色一沉,“世子要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两个犯人暴毙后他就封锁了消息,唯一知情的外人就是程树。靖王世子突然上门,说是猜的,这是拿他寻开心吧。 “确实是猜的。”祁烁身体微微前倾,多了几分郑重,“靖王府与将军府相邻,下午大都督的人去找程树时被我家仆从看到了,我听了禀报发现程树迟迟没回,就猜可能是那两个犯人出事了。” 说到这里,他双目直视程茂明:“不然大都督没道理把人留着不放,现在看来我猜对了。” 程茂明眸光闪了闪,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世子过来,是让我把程公子送回去?” “要犯出事定是大都督不愿看到的,若把程树一直留在这里,反会引人猜测,大都督觉得呢?” 程茂明抿了抿唇。 没有查明两个要犯来历前,他确实不想走漏风声,不然在皇上那里吃不了兜着走,他只打算把程树留到天黑就放了。 “没想到世子与程公子这般要好。” “远亲不如近邻。”祁烁轻飘飘说了一句,话题一转,“不过我过来更主要的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程茂明有些好笑:“世子还擅长查案?” “并不擅长。”祁烁神色诚恳,说的话莫名能让人听进去,“大都督的手下都是审讯查案的好手,如果陷入僵局,或许是被经验束缚了思绪,我这种局外人说不定能提供新思路。” 程茂明挑眉,问出疑惑:“世子为何对此事感兴趣?” 正常来说,都避之唯恐不及吧。 “我与程树是朋友,又参与了昨日寻人的过程,就想善始善终。” 程茂明一时没有吭声。 这个理由还算过得去,但也没那么让人信服。 “我知道大都督不愿外人插手锦麟卫内部的事,可就如我刚刚所言,大都督不妨考虑一下旁观者清的可能,毕竟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祁烁唇边挂着笑意,不疾不徐说着。 程茂明迟疑片刻点了头,带着祁烁过去时又暗暗懊恼自己病急乱投医。 现在反悔有些没面子,罢了,本也不指望一个年轻小子能起什么作用,等会儿打发走就是了。 祁烁见到了两个犯人的尸体,又听程茂明讲了仵作的结论。 他蹲下来仔细打量尸体,久到程茂明暗暗皱眉,才站起身来。 “我与大都督看法一致,这两个人应该是死于中毒。” 程茂明先是一喜,后又怀疑。 靖王世子该不会为了多待会儿,顺着他说吧? “可仵作说了,没有查出中毒的痕迹。” “中毒的痕迹?”祁烁沉默一瞬,吐出一个字,“有。” 程茂明脸色登时变了,急声问:“痕迹在哪儿?” 祁烁没有回答,而是扫了一眼左右。 程茂明立刻道:“世子尽管说,在这里的都是我的心腹。” 两个犯人出事,显然锦麟卫内部有问题,现在能在他身边的都是信得过的。 祁烁蹲下来,指着一处:“大都督看这里。” 第144章 奇毒 听了祁烁的话,程茂明不由俯下身去打量尸体。 两具尸体并排而放,祁烁所指的是魁梧男子血迹斑斑的手指。 程茂明瞧不出头绪:“世子所说的中毒痕迹在何处?” “大都督看他的指甲。” 犯人受过竹签钉指甲的刑罚,指甲是翻起的,程茂明只看到一片血肉模糊。 “这里,有紫色的半月形斑点。”祁烁把痕迹指了出来。 程茂明仔细看了看,果然在其中一根手指的指甲底部看到了紫色的半月斑点。只是混在模糊血肉中,如果没有人特意指出,根本发现不了。 “大都督再看这个人的手指,同样有这种紫色半月形斑点。” 程茂明又看向另一具尸体,亦看到了紫斑,比起魁梧男子指甲底部的斑点颜色还要更浅一些。 “这到底是什么?” 祁烁站起身来,语气平静:“这是一种叫紫信的奇毒,只要进入体内顺着血液流向心脏,就有极大可能引发心跳骤停,从而达到神不知鬼不觉致人死地的目的。” “还有这样的毒?” “这种毒非常罕见,大都督没听过很正常。” 程茂明面露狐疑:“世子是如何得知的?” 印象里,靖王世子就是个文文弱弱毫不起眼的宗室子弟。如今看来,是他看走眼了。 祁烁迟疑了一下,才道:“这种毒,曾在北地出现过,所以我机缘巧合有所了解。” “北地?”程茂明眼神有些复杂,“世子在北地时,年纪还小吧?” 祁烁一笑:“十来岁也不算小了。北地苦寒,还要面对齐人的骚扰入侵,孩子大多懂事都比较早。何况这种毒如此特别,出现一次就足以令人记住了。” “这么说,这是北地特有的奇毒?” 祁烁深深看程茂明一眼:“大都督该不会怀疑我们靖王府吧?” “当然不会,只是两名要犯死于此毒,我对此毒又知之甚少,不得不多问几句。”程茂明说着场面话。 祁烁知道他心中怀疑,对此并没纠结,而是把话题拉回两名要犯身上:“今日他们是不是受了竹签之刑?” 程茂明点点头。 祁烁重新蹲下,打量着要犯的手指:“紫信奇毒的特性,就是会在开始进入的地方留下紫色半月斑点,因为斑点很淡,往往会被忽略。” 程茂明眼神一缩:“你的意思是,此毒是从要犯手指进入的?” 祁烁微微颔首:“我猜测,毒应该是抹在了行刑的竹签上。” 程茂明眼神如结了冰,冷得骇人。 特意交代过的要犯死在锦麟卫里,他当然知道内部出了问题,为此但凡与两个要犯有过接触的人都被控制起来。 可负责审问用刑的都是他信得过的,要说人有问题,他实在难以相信。 程茂明张张嘴,喉咙发涩:“用刑的两个人都被审问过了,暂时没问出什么来。” “大都督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世子请说。”到这时,程茂明对祁烁的话不得不重视了。 “有机会在竹签上涂毒的人,不只是负责行刑的人,还有呈送刑具之人。” 程茂明一怔,很快露出恍然的神色。 靖王世子说得不错,呈送刑具的人同样有机会做手脚,因为没有直接与犯人接触,被忽略掉了。 “多谢世子提醒。”程茂明待不住了,“世子先去和程公子喝杯茶,我处理一下事情就过去。” “大都督先忙。” 祁烁由一名锦麟卫领着去了程树那里。 程树一见他就傻了:“世子,你也被带来了?” 祁烁在对面坐下,笑着解释:“程兄一直没回去,我不放心,来看看。” “程公子”换成了“程兄”,程树感动下压根没发觉称呼的变化:“世子,你这是‘自投罗网’啊!”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他。 靖王世子热心又讲义气,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程树当即看祁烁的眼神亲近几分。 祁烁:“……”这样亲近的眼神,怪让人害怕的。 这边两个年轻人气氛融洽喝着茶,程茂明那边就不怎么美好了。 呈送刑具的锦麟卫没审出什么来,负责看管刑具的人不见了。 负责看管刑具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属于编外人员,平时在锦麟卫中毫无存在感。 程茂明气得手抖:“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一道轻笑声传来:“大都督别气坏了身体。” 程茂明霍然转身,看向走来的人。 走过来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正是他的副手赵赫林。 看着面带笑意的赵赫林,程茂明不由冷下脸来。 他有两个副手,另一人不多事,独独这个姓赵的,总是暗中与他别苗头。 到了他与赵赫林这个位置,并不是他看对方不顺眼就能换掉的,特别是这两年赵赫林颇对太子的眼…… “今日这么热闹真是吓了我一跳。以前都是咱们锦麟卫抓别人审别人,没想到现在抓起自己人了。” 程茂明看着话里有话的副手,紧了紧拳头。 要是一拳把姓赵的鼻梁打歪,皇上会不会生气呢? 想想没看好的两名要犯,程茂明恢复了理智。 他冷笑:“尽忠职守,一心为皇上把事情办好的才是自己人,反过来行事的那是奸人细作,赵同知对‘自己人’的理解太片面了。” 赵赫林露出关心的表情:“咱们锦麟卫有奸细?那人找出来了吗?” 程茂明一窒。 要是找到了,他会站在这听这王八蛋阴阳怪气? 他甚至可以说,这个内奸八成就是姓赵的安排的。 一名锦麟卫走来:“大都督,靖王世子让卑职传话说他想和程公子回去了。” 程茂明拧眉想了想,大步向招待二人的花厅走去。 行刑的竹签他已经请来擅毒理的太医在检查,而对靖王世子能认出此毒,还是免不了好奇与怀疑。当然,碍于对方身份,不能像对寻常人那样用上审问手段,因为对方帮了忙还要客气些。 其实程茂明对祁烁的怀疑并不深,这丝怀疑更多是出于谨慎。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身:“赵同知跟着我干什么?” 第145章 做客 赵赫林笑着解释:“原来靖王世子在咱们这里,下官也去打个招呼。” 程茂明眉毛动了动,没有吭声。 不管共事怎么不愉快,毕竟没撕破脸,他总不能说不许你去打招呼。 见程茂明沉着脸加快脚步,赵赫林无所谓笑笑。 听到脚步声,程树立刻站了起来:“程大人忙完了?” 程茂明微微点头:“让二位久等了。” 祁烁把茶杯一放,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和程兄就不叨扰了。” 赵赫林出声打了招呼。 祁烁目光投过去,态度客气疏离:“赵大人。” “早知道世子在这里,我就早些过来了,多有怠慢还望世子勿怪。” “赵大人太客气了。” 赵赫林维持着客套,不动声色问:“不知世子前来有何贵干?” 听他这么问,程茂明出于本能冲祁烁使了个眼色。 祁烁却仿佛没有察觉,随口道:“我陪朋友来的。” 赵赫林这才把注意力放在程树身上:“这是——” 程茂明淡淡道:“将军府的程树程公子,在皇城当差,赵同知没见过?” 赵赫林笑笑:“还真没见过,程公子今日没当差啊,怎么有空来锦麟卫喝茶?” 程树看了程茂明一眼,眼神满是无奈。 还不是被你们大人叫来喝茶的。 程茂明并不想赵赫林知道他请程树来的用意,含糊道:“程公子关心劫持妹妹一事的进展,来问情况的。” “原来是这样。”赵赫林一副没有怀疑的模样。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外面。 祁烁与程树驻足,请程茂明二人留步。 “世子与程公子慢走,改日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二位喝酒。”程茂明委婉表达谢意。 祁烁安慰道:“大都督不要急,说不定程树突然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名要犯了,到那时要犯的来历自然柳暗花明。” 程茂明愣了一下,下意识扫了一眼赵赫林。 锦麟卫内部出了叛徒,他有些怀疑姓赵的,一点都不想让对方知道程树与要犯的关联,没想到被靖王世子一口道破了。 “程公子……见过劫持林大姑娘的要犯?”赵赫林吃惊望着程树。 程树尴尬笑笑,不欲多言:“只是看着眼熟。” “哦。”赵赫林神色恢复如常,“那程公子可要好好想想了。” “告辞。”祁烁拱了拱手。 程树也拱了拱手,与祁烁一起转身离去。 赵赫林目光沉沉,落在并肩离去的两道身影上。 程树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世子你发现没,这两个人有些不对付。” “这也正常,同僚间难免有摩擦。” 听祁烁这么说,程树没再多想,有些苦恼道:“两个要犯死了,现在都等着我想起来,压力也太大了。” “程兄顺其自然就好。” 二人没走多远,迎面走来几人,为首的是将军府管事。 见到程树,管事神色一喜:“公子,您没事吧?” 程树笑呵呵道:“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天都快黑了,老夫人和太太不放心,打发小的来接您。” 程树伸手拍了拍祁烁:“多亏了世子去找我,不然恐怕没这么早回去。” 管事长长一揖:“小的替老夫人和太太谢过世子。” “我与程兄是朋友,谢来谢去就太生分了。” 程树听得感动:“对,朋友间没必要把‘谢’挂在嘴上。世子若没什么事,晚上就在将军府一起喝酒。” “好。”祁烁微笑应了。 程树更觉祁烁投脾气了。 靖王世子真是个爽快人! 没多久几人就到了将军府,靖王府门人眼睁睁看着自家世子进了将军府大门,还以为眼花了。 程树带着祁烁回了住处,管事则去正院报信。 “哦,树儿在陪靖王世子喝酒?” 林氏感叹道:“没想到靖王世子如此热心肠。母亲,我要不过去道声谢?” 论辈分她是长辈,论身份却不及对方,尤其是沾上锦麟卫这种麻烦,亲自去道谢也是应该。 “靖王世子与树儿都是年轻人,一起喝酒更自在,你还是别过去了。反倒是婵儿和阿好昨日经历了那些,今日精神不大好,你去看看两个孩子吧。” “那我去看看。” 金乌坠在西边,明媚轻薄的天色已转为凝重的青色,眼看着夜色就要落下来。 林婵居住的皎月居与林好居住的落英居相邻而建,林氏犹豫了一下,先去了长女那里。 昨日两个女儿一回府就让大夫看过了,阿好倒是还好,婵儿因受了惊吓,脉象有些不稳。 林氏过去时,才发现林好也在皎月居。 “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林婵正歪靠着床头,见林氏进来坐直了身体。 林氏把她按回去:“好好靠着,现在感觉怎么样?” “只是有些累,娘别担心。” “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打量着林婵苍白的脸色,林氏担心问,“是不是没睡好?” “还好。”林婵嘴上这么说,其实做了一夜的噩梦,怕母亲与妹妹担心,不敢说出来。 “阿好怎么样?” 林好气色看起来就好多了:“娘放心,我好着呢,就是惦着官府那边两个犯人的审问进展。” 这话登时点燃了林氏的八卦之火。 “是啊,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你大哥一早去了一趟,谁知下午锦麟卫登门,又把他叫去了。” “又去了?那大哥回来没?” 林婵与林好登时紧张起来。 林氏笑道:“回来了,正和靖王世子在咱们家喝酒呢。” 林好愣了愣:“在咱们家……喝酒?” “是靖王世子去锦麟卫把你大哥带回来的,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林氏抿嘴笑。 “原来靖王世子和大哥交好啊。”林婵笑吟吟看向林好,眼神意味深长。 回来后状态不好,她还没来得及“审问”妹妹呢。 林好突然起身:“我去一趟大哥那里。” 锦麟卫那边定然有情况。 林氏一怔:“他们喝酒呢,你去干什么?” “娘不是好奇那两个犯人的情况吗,我去问问大哥和靖王世子,省得大哥说不齐全。” 林氏一听点了头。 第146章 心意 林好快步走到程树住处,到了门口反而踟躇起来。 靖王世子昨日之举害她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现在一想要和他面对面,无端有些尴尬。 还是程树的小厮发现了林好:“二姑娘来啦。” 林好微微颔首,抬脚走了进去。 “大哥,世子,你们喝酒呢。” 程树捏着酒盅有些意外:“阿好怎么来了?” 他面色微红,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再看祁烁,依然面皮冷白,如凝脂雪玉。 林好不由怀疑这是单方面的灌酒。 “林二姑娘好些了吗?”比起程树的意外,祁烁就显得平静多了。 这是林好最常见到的样子,反而是昨日那个急切的青年,仿佛从没出现过。 她定了定神,扬唇一笑:“只是一点皮外伤。” “不打扰大哥和世子喝酒吧?” “不会。”程树脱口而出,就见林好坐下了。 他呆了呆,低头看看酒壶,再看看妹妹春花般的笑脸,犹豫起来。 正常来说,喝着酒有人加入,就该给人家倒酒了。可要是让阿好喝烈酒,姑母会提刀来收拾他吧。 为免兄长再纠结下去,林好说明来意:“我听母亲说你们刚从锦麟卫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程树第一反应就是隐瞒:“没什么事。” 阿好虽超乎他想象的彪悍,可毕竟是个小姑娘,外头的事就不让她操心了。 林好抿了抿唇。 她就知道大哥会这样。 她把目光投向祁烁。 比起大哥,反而是靖王世子见过她的特立独行,不把她当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待。 祁烁果然没让林好失望,很干脆道:“两个要犯死了,死于中毒,推测是锦麟卫内部出了问题。程兄瞧着其中一名要犯眼熟,所以被锦麟卫叫去了。” 程树张张嘴,看着祁烁的眼神有几分埋怨。 不但卖人卖得快,还卖得彻底,他们还是朋友吗? 祁烁一番话无异于惊雷,震得林好好一会儿才回神。 “大哥见过劫持大姐的人?” “眼熟,只是眼熟。”一日内回答了太多次类似的问题,程树有些无奈,端起酒盅一口干了。 他一方面郁闷被锦麟卫缠上,一方面高兴交了祁烁这个朋友,在林好没来之前就喝了不少,这杯酒下肚很快就眼神迷离,昏昏沉沉。 “大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程树摆摆手,舌头都大了。 林好看祁烁一眼。 “程兄喝多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林好点点头,喊来小厮照顾醉鬼,送祁烁离开。 金乌已经坠落西山,天边一团烧透的云倔强照亮着地上的路,也给并肩而行的一对少年男女披上淡淡霞光。 林好本有一肚子话要问,可只剩下二人,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还是祁烁打破了沉默:“手还疼吗?” 林好抬抬手,昨日用来缠伤口的棉布手帕早就换成了柔软的纱布。 “上了药,早就不疼了。” “以后林二姑娘不要再以身犯险。” 林好摇摇头:“有些事,不得不犯险。” 她总不能看着大姐被人劫走,那样是没危险,却会抱憾终身。 “世子应该理解我,你不也是这样吗?” 明明那么隐忍低调的人,仅仅听了她无凭无据的几句提醒,为了杜绝家人可能的危险就把方成吉杀了。 “我理解。”祁烁向前走了几步,压在舌尖的话说了出来,“可我会担心。” 林好脚步一顿。 虽然朋友会关心彼此,可毕竟是异性朋友,这样直白说出来,是有些不正常吧? 她觉得……靖王世子好像喜欢她……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夏风拂面,吹得脸颊发烫。 林好移开眼,目光无意识落在路边花木上。 春寒虽在,草木却开始复苏,一株玉兰已悄悄开了花。 林好的第一感觉,就是怪好看的。 她看向祁烁,骤然被吹乱的心湖恢复了平静,大大方方道:“多谢世子关心。” 不能慌,先不说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就算靖王世子真的对她有意,她一时还理不清自己想法呢,急什么。 林好的淡定令祁烁心头一凉。 阿好若对他有好感,总该有几分害羞吧,而不是这般淡定自如的模样。 若是平时,早把忍耐刻进骨子里的年轻人自是默默收起涌动的情愫,可偏偏他喝酒了,且喝了不少。 他张了张嘴,那话就夹着淡淡酒意随风飘进林好耳中:“我不只会担心,还会心疼。” 林好猛地停下脚步,紧紧盯着他的眼。 那双眼亮如星月,盛着她看不懂的光。 靖王世子……好像真的喜欢她。 她本来是要细问锦麟卫那边的要紧事的,话题是怎么偏到这里来的? “林二姑娘。”在林好的久久沉默下,祁烁再次开口。 林好心绪混乱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可以有心疼的立场吗?”祁烁缓缓问出这句话。 刚刚二十岁的他有了青年的棱角,也留着少年的青涩,在这一刻就如路边那株玉兰,怪好看的。 林好的心狠狠跳了一下,暗骂美色误人。 到这时,她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没有自作多情,靖王世子喜欢她。 那她喜欢靖王世子吗? 在对方克制、安静的等待中,林好暗暗问自己。 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林好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热。 那就是喜欢吧。 可她有了这个念头的瞬间,脑海中突兀浮现一双眼睛。 那仿佛蒙了一层轻纱而看不分明的眼睛因为一柄剑贯穿了彼此的心,无可避免在她心里留下痕迹来。 林好不确定了。 她上辈子没有机会体会什么是喜欢就死去了,现在无从参考。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全心全意,心无其他吧? 她没办法立刻给出答案,也不想欺骗对方:“我不知道……是不确定……我可能要想想。” 她的回答似是拒绝,可等待着答案的青年却微微弯了唇角。 她会心乱给不出答案,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了。 他抬眸,扫了一眼天边淡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弯月。 月色果然是美的。 7017k 第147章 暗杀 月渐渐上爬,林好随着身边人的脚步,越走越慢。 这样慢下去,靖王世子莫非想住下? 林好悄悄拍了拍脸颊,清清喉咙打破凝滞的有些古怪、有些焦灼,又有些甜蜜的气氛:“如果是锦麟卫内部的人杀人灭口,是不是意味着劫持我大姐的幕后黑手身份不简单?” 祁烁点点头。 二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一个人。 “是太子吧。”林好声音极低,语气却笃定。 “应该是他,不过还是要查明白。” 林好往前走着,随手拨开路边调皮探来的花枝:“太子左手出了问题,就对魏王下手?” 她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可我还是想不通,劫持我大姐能对魏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大姐若毁了名声,魏王最多是重新选一个王妃而已。” “所以还是要查清楚。” “世子若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祁烁含笑点头:“好。” “我大哥不会有麻烦吧?”想想锦麟卫的手段作风,林好难以放心。 祁烁沉默一瞬,道:“或许会有一点。不过有我在,你放心。” “那就麻烦世子了。”林好发现他脚步突然放缓,顺着对方目光望过去,看到了一脸震惊的母亲大人。 还是祁烁先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向林氏拱手问好。 林氏扶了扶下巴,语气微妙:“你们这是……散步呢?” 她在皎月居左等阿好也不来,右等阿好也不来,等得着急就出来逛逛,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对。 呸呸,什么这一对! 林氏甩走那个可怕的念头,以审视的目光盯着祁烁。 祁烁突然感到了紧张。 他耳边交织回响林氏对他的评价。 “也不容易,病歪歪的身体,以后还要把偌大的王府撑起来。” “真没想到,靖王世子还会骑马。” 林好忙道:“大哥喝醉了,我送送靖王世子。” 林氏奇了:“你大哥酒量不错,竟然喝醉了?” 她不由看向祁烁,心道:靖王世子身体不行,酒量倒是不小,这样身体岂不是更不行了? 放在之前,她才不会多嘴,可今日对方帮了侄儿,就不一样了。 “世子也少喝点,喝多了伤身。” 这要是她儿子,必须戒酒! 祁烁:“……” 缓了缓,他老老实实应了:“多谢您提醒,小侄记下了。” 林氏颇喜欢祁烁听得进去的态度,笑道:“世子快回家吧,天都黑了。” “小侄告辞。” 林氏站这里,林好自然不能送人到门口了,而是由一名下人陪着祁烁往大门口走去。 等人走远了,林氏立刻问:“快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林氏的急切令林好有些尴尬,含糊道:“没什么呀,就是替大哥尽地主之谊,送一送靖王世子……” 林氏眼神古怪看着她:“娘是问你,那两个犯人什么进展了?” 林好默了默,更尴尬了。 是她误会了! “那两个犯人死了。” 这话把林氏吓了一跳,声音不由抬高:“死了?怎么死的?” 听林好说完,林氏正色道:“阿好你做得对,你大哥是个马大哈性子,还是找靖王世子多问着点儿靠谱。” “啊,好。” 这一夜,林好失眠了。 她时不时翻个身,于朦朦胧胧的昏暗中盯着帐顶的香球发呆。 她不讨厌与靖王世子相处,甚至不讨厌他袒露心意,可为何总忍不住想起前世与她死在一起的那个人? 或许,她要找到那个人,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一个左右摇摆的天平。 不想了,不想了,把人找到再说。 林好抱着锦绣软枕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着了。 比起林好的辗转反侧,祁烁回去对手下交代了一些事,简单洗漱一番一沾枕头就睡了,一觉睡到不知什么时辰,猛然起身。 他虽有些酒量,平时却很少碰酒,阵阵头疼让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回想昨日的事。 他向阿好坦白心意了! 清晰回想起每一个细节,祁烁觉得头没那么疼了。 这是脱离他控制的一件事,也是让他开心的一件事。 长顺听到动静爬起来,看着已经在洗漱的世子揉揉眼:“世子,天还没亮呢,您就起来了。” 祁烁扬着唇角:“有事,叫玄一来见我。” 长顺又揉了揉揉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世子怎么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见他杵着不动,祁烁敛眉:“怎么?” “啊,小的这就去。”长顺一溜烟跑了。 同样起个大早的还有程树。 今日轮到他当值,正好是早班。 程树想着死去的要犯,穿衣时心不在焉,被小厮提醒腰带忘了系才留意到。 小厮提灯把他送到府外:“公子路上注意安全。” 程树接过灯笼,大步往前走去。 路是走过很多遍的,再熟悉不过,尽管天还黑着,路上已经有不少匆匆赶路的身影。 这些人中有忙于生计的百姓,也有如程树这样去当差的官吏。每个人都专注赶路,无心留意旁人。 程树也是如此,一心想着事情,脚下一转进了一条小巷。 那是他每次都会走的近路。 比起宽阔的街道,狭窄的巷中更黑了些,幽静得有些吓人。 程树并不在意,把灯笼提高了些。 左手边靠着墙壁的一团黑让他心头生出几分异样。 以前好像没见这里凸出一块——不好! 意识到不对劲时,那个紧紧贴着墙壁的黑影已经动了。 雪亮的刀光划破黑暗,斩向程树脖颈。 毫无疑问,这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程树狼狈一躲,勉强避开了刀光,几乎是凭本能把灯笼往那个方向一扔,拔腿就往回跑。 身后有兵戈相击的声音传来,程树一口气快要跑出巷子,又返了回去。 不对啊,他都跑了,为什么还有对打的声音? 小心翼翼走近了,借着掉在地上的灯笼晃动的灯光,才看清有两个人打在一起。 两个人都穿着黑衣,一人黑巾蒙面,另一人则没有遮挡面容。 就在这时,灯笼熄灭了,程树借着流星般消失的余光看到一人被另一人制住。 他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刚刚偷袭他的人,再次拔腿跑。 ------题外话------ 这两天参加一个活动,没多少时间码字。明天更新时间可能还是会晚一点,后天应该就调整过来了,抱歉。 7017k 第148章 想起 巷子不长不短,程树迈着两条大长腿使出吃奶的力气,很快就看到了巷子口的光亮。 那是朝阳试探着冲破黑暗,把晨曦洒落人间。 他飞一般冲了出去,突然见到一个孩童呆呆站在那里。 程树急忙往旁边一躲,因为身体转得太快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受惊的孩童放声大哭。 一名男子冲过来,抱住了孩子:“宝儿,你没事吧?” 男童哭声不减,伸手指向程树。 “你这人怎么回事,大清早横冲直撞!”男子对程树怒目而视。 坐在地上的程树像是被吓住般,眼神直直盯着父子二人。 躲在父亲怀中哭泣的男童,怒容满面的父亲——火光电石间他想到了什么,猛然跳了起来。 男子抱着孩子飞速一躲,就见那横冲直撞的小子一脸兴奋走过来。 男子带着孩子赶紧走了,边走边骂:“一大早遇到个神经病。” 他一回头,发现那神经病竟然还往这个方向疾走两步,当即脸色一变小跑起来。 程树一直盯着那对父子,直到黑衣人拖着另一个黑衣人从巷子中走出来,才想起来继续跑。 他一转身,险些撞上一个人。 那人伸手把他扶住:“程兄。” 熟悉的声音令程树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世子,怎么是你?” 祁烁视线投向巷子口。 程树跟着看过去,就见那黑衣人走了过来,因为带着一个人走得不算快,越发显得瘆人。 他一手摸佩刀,一手提袍摆,做好两手准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带着世子一起跑。 “世子。”黑衣人站定,冲祁烁行礼。 程树猛地看向祁烁,满是震惊:“世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的手下。”祁烁解释道。 “那这个呢?”程树指着被控制住的那名黑衣人。 那人垂着头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陷入了昏迷。 以祁烁的淡定,听了程树的问题都忍不住想笑,但想想对方与阿好的关系还是忍了,一本正经回道:“这个是杀你的。” 程树:“……”他觉得靖王世子在讽刺他! “他为什么要杀我?”程树上前扯下昏迷男子蒙面的黑巾,看了又看,“没见过。” 天悄悄亮了,不远处有不少人驻留,好奇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祁烁道:“去锦麟卫见了程大都督再说吧。” 一提起锦麟卫,程树激动拍了拍祁烁胳膊:“世子,我想起来了!” 祁烁面上一喜,比之程树的激动却分外冷静:“到锦麟卫再说。” “好。”程树没走几步又顿住,“险些忘了,我今日要当差。” 祁烁一指昏迷的黑衣人:“遇到了这种事,当差也不安心。我打发人替程兄去告个假吧。” 程树点点头,憋了一肚子疑问赶到锦麟卫。 程茂明一听二人来了,立刻放下手头事务,当看到两个黑衣人时吃了一惊:“这是——” 这种打扮,一看就是打家劫舍专用。 “今早程兄出门,在一条巷子里遭到了袭击。”祁烁指了指昏迷的黑衣人。 程茂明眼中闪过寒光,看向另一个黑衣人:“那这是世子的人?” “不错。”祁烁颔首,面色平静解释起来:“昨日在贵衙发现两名要犯死于中毒,我就猜测有内鬼,于是故意把程兄见过要犯的消息传出,看能不能把内鬼引出来,没想到鱼儿真的上钩了。” 程树瞠目结舌:“世子,你昨日就想到可能有人会暗杀我了?” “只是试试看,是对方太心急了。” 也证明了幕后黑手的急于掩饰身份。 “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那条巷子中动手?” “昨日与程兄喝完酒回府后我安排手下探查过,从将军府到皇城程兄惯走的这条路上,那条巷子中是最适合动手的。” 程树尴尬摸了摸鼻子。 同样是喝酒,他喝到最后都不知道怎么躺到床上去的,靖王世子回去还布置了这些,这差别也太让人烦恼了。 程茂明走到黑衣人近前,打量一番:“这个人没见过,不过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世子把此人交给我吧。” 如果不是姓赵的安排的,他把“程”字倒过来写。 祁烁对手下点点头,手下把昏迷的黑衣人交到两名锦麟卫手上。 “把人看好了,再出差错你们就提头来见。”程茂明警告属下。 “是。” 程茂明抬手拍了拍程树肩头:“程公子放心,回头我会安排人保护你的安全。” “应该用不着了。” 程茂明面露不解。 程树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压低声音道:“我想起来了。” 程茂明一愣,继而大喜:“那要犯究竟是何人?” “他是玄武营的兵士。” 程茂明瞳孔一缩,显然大为震惊。 “玄武营?程公子确定?” 玄武营是京营之一,平日驻扎在京郊。 “确定。我还是遇袭往巷子外跑时险些撞到一个男童,见那男童被父亲搂在怀中哇哇大哭突然想起来的。去年我走在街上,一个男童就是因为险些被人撞到吓哭了,吓哭男童的男子就是那名要犯。我当时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没留下多深的印象,这才一直没想起来。”程树有种拨开迷雾的痛快,“那人穿着玄武营的衣裳,错不了。” “知道来历就好办了。”程茂明抚掌。 既然是玄武营的兵士,就必然有认识两个要犯的人,再查一查管辖他们的上峰,这条线就明朗了。 到这时,程茂明本能感到了不安。 能动用玄武营的兵士,还能在锦麟卫中杀人灭口,他很可能查出一个大麻烦来。 可要是不查,也不可能,首先皇上那里就无法交代。 这时一名锦麟卫快步走进来:“大都督,找到看管刑具的老王了!” “人在何处?” 锦麟卫顿了一下,垂眼道:“在衙门后院那口废弃的枯井里。” 程茂明听了,抬脚就往外走。 祁烁与程树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那名锦麟卫见程茂明没有阻拦,虽吃惊却不敢多嘴,一行人很快赶到那里。 第149章 是他 老王已经被拉上来,就躺在枯井边的地上,四周围了一些锦麟卫,见到程茂明纷纷见礼。 程茂明沉着脸径直走过去,蹲下身来打量老王尸体。 老王看起来没有明显外伤,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一些擦痕,应该是落入井中时造成的。 他福至心灵,用手帕隔着抓起老王手腕。 因为死了一段时间,对方的手已经发紫,指甲完好,不见半月紫斑。 是他想多了。 这个念头才起,他的视线就落在了老王因衣袖滑落而露出的一截手臂上。 那里赫然有数个半月斑点。 程茂明站了起来,把手帕随手丢在地上,看了祁烁一眼。 老王也是死于名为紫信的奇毒。 “把仵作叫来,仔细检查老王死因。” 人多口杂,程茂明没有提老王死于中毒的事,而是问一名心腹:“昨日最后一个见到老王的人,问出什么来了吗?” 心腹摇头:“脱了一层皮也没交代什么有用的,卑职觉得他可能真的不知情。” 程茂明皱了皱眉,冷冷道:“继续排查,看有没有漏掉的线索。” “是。” 赵赫林走了过来:“听说看管刑具的老王死了?” 程茂明睨他一眼,语气冷淡:“只是听说么?” “大都督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赵同知不要只是听说,也帮我多分分忧,尽快查出锦麟卫的内鬼是何人。” 赵赫林眼神一闪,面不改色道:“为大都督分忧,是下官的本分。” 程茂明牵了牵嘴角,一字一顿道:“若都能如赵同知这么想,我就轻松了。” 二人间的剑拔弩张令在场的锦麟卫不敢吭声,直到程茂明率先离开,才觉得呼吸顺畅许多。 赵赫林对着匆匆赶来的仵作十分严肃:“好好查,查不出来要你好看!” 安排的暗杀失利,赵赫林心情糟糕至极,一颗心像走在悬崖边那样揪着。 到这时,他唯一的底气就是太子。 程茂明要是动他,就是与太子过不去,他倒要看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胆子。 程茂明亲自把祁烁与程树送到衙门外,态度很是亲热:“最近抽不出身,等把事情查清楚了,世子与程公子一定赏光一起喝酒。” “没问题。”程树痛痛快快应了。 祁烁点点头,没有多说。 往回走的时候,街上正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比天未亮就赶路的那些人脸上多了些生动。 路过那条巷子时,程树隔着衣裳摸了摸胳膊,感叹道:“以后都不敢抄近路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情景多瘆人,我提着灯笼正走着,突然发现一侧墙壁好像凸起了一块,正纳闷呢,那凸起就动了,跟闹鬼了一样!” 祁烁一本正经点头:“确实吓人。” “世子——”程树忍了忍,没忍住抱怨,“你每次这么认真接话时,我都觉得你在说反话。” 显得他格外笨。 祁烁陷入了沉默。 他是这样的人吗? 好在程树也不是真的计较,抱怨完,问出一直没来得及问的疑惑:“世子,你安排的人藏在哪里了?” 祁烁笑看手下一眼:“你告诉程公子,当时藏身何处。” “小的挂在墙上了,墙壁的另一端。” 程树大受震撼,决定不聊这么让自己沮丧的话题了:“那个赵同知,该不会就是内鬼吧?” “应该是。” “那程大都督怎么不把他抓起来!” 一见祁烁摆出认真神色,程树忙道:“世子,咱就随便聊聊,别太认真。” 祁烁轻笑:“可能是因为抓人需要证据吧。” 程树:“……” 不聊了! 程茂明那边,亲自审问了暗杀程树的黑衣人,没等发挥太多手段,黑衣人便招了。 他是拿钱办事的,出钱的人叫杨武,是一群闲汉的头头。 锦麟卫立刻出动去拿人,结果杨武没找到,带回来一群闲汉。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闲汉进了锦麟卫如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还有吓尿裤子的。 这种人程茂明连问都没问,直接让属下打一顿拖出去了。 一群乌合之众连半点抵抗之心都没有,刑具还没上呢,就连杨武屁股上有一块胎记这种事都说了。 程茂明坐在一旁听属下审问,越听脸色越黑。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眼色过去,几个闲汉都挨了鞭子。 “说不出有用的,你们一个别想走。”负责审问的锦麟卫冷冷道。 几个闲汉冥思苦想,其中一人突然看了程茂明一眼,打了个哆嗦缩了回去。 程茂明起身,大步走到那名闲汉面前。 “你想说什么?” 闲汉脸白得像纸糊的,猛摇头:“没,没什么!” 程茂明看了属下一眼。 锦麟卫提着鞭子走过来。 “我说,我说!”闲汉看了看几个同伴,面露恐惧,“小民要是说了,大人您可不要生气啊。” 程茂明脸色越发冷了。 闲汉一咬牙道:“杨武还认识大人这样的!” “放肆!” 锦麟卫鞭子扬起,被程茂明拦住:“你说清楚,什么叫我这样的?” 闲汉吓得一头汗,说话也结巴起来:“就是大,大,大人这样的锦麟卫……” 程茂明见他吓得不轻,温声道:“给他杯热水喝。” 眼见同伴待遇显著提高,又一名闲汉开口了:“小民也见到了,那人穿着锦麟卫的衣裳,可威武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就去年,小民和马六——”闲汉指指有热水喝的同伴,“我们一起瞧见的。” “杨武如何称呼那个人?” 两个闲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迟疑道:“好像叫他……赵大人……” 程茂明眼中喜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没有变化:“你们可还记得那位赵大人长相?” 听完二人磕磕绊绊的描述,程茂明冷冷吩咐下去:“请赵同知过来。” 赵赫林接到话,沉默着去了审讯室。 一见赵赫林进来,程茂明不给两个闲汉考虑时间,立刻问:“是不是他?” 两个闲汉异口同声:“就是他!” 程茂明凉凉看过去。 赵赫林面露困惑:“大都督,叫下官来有何事?” 第150章 告状 程茂明微微一笑:“请赵同知来为我分忧。” 赵赫林拱手,滴水不漏:“下官乐意之至。” 程茂明脸一沉:“赵同知认识杨武吧?” 赵赫林扫了扫那些闲汉,以随意的语气道:“是认识一个叫杨武的,怎么了?” “出去说。”程茂明负手去了隔壁。 赵赫林跟了过去:“大都督要说什么?” 程茂明打量他神色,嘴角挂着嘲弄:“赵同知真是沉得住气。” 赵赫林依然面不改色:“下官不明白大都督的意思。” “不明白?我看你是太明白了!”程茂明冷笑,“今早程树遭人袭击,偷袭者已经招认是拿钱办事,出钱的人正是杨武。” 赵赫林好笑:“可这与下官有什么关系?” 程茂明上前一步:“赵同知,你我共事多年,到现在何必嘴硬。” 赵赫林两手一摊:“我是真不懂大都督的意思,还请大都督说个明白。” “那我便说个明白!”程茂明眼中射出冷光,直直盯着赵赫林,“两名劫持林大姑娘的要犯死在锦麟卫里,杀人灭口的那个内鬼就是你,通过杨武买凶杀人的那个主使也是你,因为你怕程树想起要犯的身份!” “我?”赵赫林笑了,“大都督是在说笑话吗?我身为锦麟卫指挥同知,为何与一个闺阁少女过不去?” 程茂明定定看着他:“这名闺阁少女,还是魏王妃。” “可我也没理由与魏王过不去啊。再者说,证据呢?咱锦麟卫对外抓人常常不讲证据,大都督该不会把这作风用在自己人身上吧?您口口声声说我指使杨武,可杨武人呢?这话是杨武亲口说的吗?如果仅仅因为下官与杨武认识就要承担这个罪名,大都督还认识下官呢,难道说是大都督指使下官的?” 啪啪,鼓掌的声音响起。 “我今日才知道,赵同知这么会说话。” 赵赫林微笑:“下官也是今日才知道,大都督对我如此有偏见。” “哼!”程茂明拂袖而去。 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取悦了赵赫林,让他揪着的心放了下来。 现在看来,程茂明就是气急败坏打嘴仗罢了。 玄武营就在京郊,负责调查的锦麟卫到了下午就回来了。 程茂明悄悄见了他。 “如何?” “回禀大都督,两名要犯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一个叫王虎,一个叫张山,二人同属一个小队,王虎是小队长。继续深入调查的时候,遭到了上官的阻拦——” “哪位上官?” “副统领窦启胜。” 程茂明变了脸色。 在京城,若提到姓“窦”,第一个反应就是后族窦家。 先皇后姓窦,虽去得早,窦家的风光却从不曾减过。窦氏子弟处处混得开,其中混得颇不错的就是先皇后的幼弟窦启胜,也就是太子的小舅舅。 准魏王妃遭人劫持,而劫持者是太子小舅的手下,这件事就太微妙了。 程茂明知道没办法查下去了,他不可能把太子的舅舅缉拿审问。 而皇上那边还在等结果。 “那个杨武,找到了吗?”程茂明问另一名属下。 “已经查到他出城的线索,目前还在追查。” “加大人手,不惜一切把杨武找到!” 玄武营那边暂时不能动,只能从赵赫林身上寻突破。 程茂明在赵赫林面前表现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就是为了稳住对方,而赵赫林在放心了两天后,越想越觉得可疑。 这两年他多次挑衅程茂明的权威,对方都忍了下来,这次怎么就冲动撕破了脸? 该不会麻痹他吧? 不行,他要先下手为强! 赵赫林直接告到了泰安帝那里。 皇上最见不得自作主张的人,知道程茂明隐瞒这个消息,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就让他暂代其职,负责这个案子了。 案子到他手里,想查出什么结果还不是凭他的心意。 泰安帝听后果然沉了脸,立刻传程茂明进宫。 程茂明听完内侍传信,客客气气道:“公公容我交代属下一些事情。” 内侍悄悄掂着沉甸甸的荷包,提醒道:“那大都督可要快点,皇上等急了可不好。” 程茂明低声吩咐心腹几句,随内侍进了宫。 常见的殿宇楼台,熟悉的宫人面孔,程茂明明显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而在见到面色沉沉的泰安帝,更是证实了心中猜测。 他忙向泰安帝行礼。 泰安帝沉默了一瞬,平静问道:“劫持林大姑娘的那两个犯人,交代得如何了?” 程茂明几乎没有犹豫跪了下来,颤声道:“臣该死!” “哦?”泰安帝简简单单吐了一个字。 程茂明低着头,一副羞愧自责的样子:“两个犯人死在了锦麟卫,都是臣管理不力!” “死了?”泰安帝声音微扬,“什么时候死的?” 程茂明把头埋得更低:“四日前。” “四日前,好一个四日前!”泰安帝一拍龙案,“若不是今日朕问起,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程茂明抬起头,一脸惶恐:“臣不敢欺瞒皇上,臣本就打算今日进宫来向您禀报的。” 泰安帝自是不信,冷笑道:“真的是这样?不是朕传你进宫问起来,才瞒不下去的?” “给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啊!臣之所以等到今日,是因为锦麟卫出了内鬼,怕线索断了不敢打草惊蛇……” “内鬼?是谁?” 程茂明动了动唇,一字一顿道:“锦麟卫指挥同知赵赫林。” 泰安帝眼中厉光闪过,气得笑了笑。 一个说对方隐瞒不报,一个说对方是内鬼,他们两个还真是好搭档。 “叫赵赫林过来。”泰安帝冷冷吩咐内侍。 他倒要看看,这二人谁忠谁奸。 赵赫林还留在宫里,很快就随着内侍过来了。 泰安帝懒得废话,淡淡道:“赵赫林,程茂明说那两个犯人其实是你安排人杀的,你有什么话说?” 赵赫林立刻跪了下来:“程茂明血口喷人,皇上明鉴啊!” 他主动把认识杨武的事说了:“皇上,仅仅因为臣认识此人,程茂明就把内鬼的帽子扣在臣头上,分明是想借机会除掉与他关系一般的下属!” 见泰安帝看过来,程茂明平静道:“杨武找到了。” 第151章 浮出水面 赵赫林眼神骤然一缩,紧紧盯着程茂明。 程茂明并没看他,对泰安帝道:“是不是赵赫林指使杨武,皇上一问便知。” 短暂的沉默后,泰安帝问:“人在何处?” “就在锦麟卫中。” “把人带来。” 接下来就是令人窒息的等待,赵赫林冷汗淋淋,时不时抬袖擦汗。 泰安帝面无表情翻阅着龙案上的奏章,针落可闻的室中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杨武终于被带到了泰安帝面前。 泰安帝把折子随意往桌案上一丢,目光沉沉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抬起头来。” 随着这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杨武慢慢抬头。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四方脸,浓眉,很端正的长相,但过于闪烁的眼神让整个人轻浮起来。 泰安帝不喜拧眉。 杨武一个混迹街头的闲汉哪想过有见到天子的一日,当即就吓得整个人都蒙了。 “草民见,见,见过皇上……” “你为何买凶杀人?”泰安帝沉声问。 面对锦麟卫的手段,杨武都没抵抗住,更别说在一国之君面前。 这一刻他脑子里半点隐瞒的念头都没有,磕绊都不打就说了出来:“是赵大人让草民这么做的!” “杨武,你休要胡说八道!”尽管有了最坏的打算,亲眼瞧着杨武这么痛快就把他卖了,赵赫林还是气炸了。 杨武看向赵赫林,呆呆道:“赵大人也在……” 原来他太过紧张,压根没留意赵赫林就在场。 泰安帝一个冷眼飞过去,赵赫林不敢吭声了,额头上汗珠出了一茬接一茬,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是怎么交代的你?” 杨武老老实实说起来,最后还把从中得利的银子掏了出来:“草民不是为了钱啊,是害怕不听赵大人的,赵大人会找草民麻烦,求皇上饶命啊!” 他砰砰磕头,磕得地面咚咚响。 立在泰安帝身侧的大太监刘川心疼不已,暗道把金砖磕破了,这狗东西哪赔得起。 “够了,把他带下去。” 泰安帝一发话,杨武立刻被拖了下去。 泰安帝向赵赫林看去。 跪着的赵赫林身子一歪,如一滩泥烂在地上:“臣该死——” “你是该死,但朕还是想知道,你为何这样做?” 赵赫林垂着头,陷入了沉默。 难道对皇上说是太子? 那皇上定会恼羞成怒。 泰安帝冷笑一声:“赵赫林,你以为程茂明没和朕交代?朕不过是给你个机会,看你是选择自己承担后果,还是害了一族人性命罢了。” 默默跪着的程茂明听了这话,暗暗心惊。 皇上可真是把套话运用得炉火纯青,刚刚套他的话,现在又轮到了赵赫林。他早有准备躲过了,至于重压之下的赵赫林,脑袋恐怕就没这么灵光了。 正如程茂明所料,因为杨武毫不犹豫招认,赵赫林心防早被击垮,听泰安帝这么一说,当即骇得魂飞魄散:“臣交代,臣交代,是太子身边的王公公让臣这么做的!” “你说什么?”泰安帝手一抖,碰翻了手边茶杯,却顾不得流淌的茶水把奏章浸没。 赵赫林这才意识到被套话了,猛然看向程茂明。 程茂明面上没什么反应,眼里却藏着笑意。 赵赫林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落,掉进了冰窟里。 完了,一切都完了! 程茂明早就查到与太子有关,却不敢说出来,偏偏他脑子一时没转弯儿被皇上诈出来了! 赵赫林失魂落魄望着泰安帝,只有一个念头:堂堂天子,怎么能这样呢? 泰安帝大步走到赵赫林面前,一字字问:“是太子身边的人让你做的?” 赵赫林不敢回答,头几乎埋到地上去。 “说!”泰安帝一脚把他踹翻,声音冷硬如刀,“不然朕诛你九族!” 赵赫林狼狈爬起重新跪好,哭着道:“是……” 泰安帝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如狂风骤雨的心情,看向另一侧跪着的程茂明。 程茂明把头垂得更低了些。 “你还查出来什么?” 程茂明忙道:“回禀皇上,臣只查出赵赫林指使杨武买凶杀人,还没查到赵赫林如此做的原因。” 一道怨恨的目光射来,程茂明坦然承受。 手下败将,再挣扎也掀不起水花了。 “还有么?”泰安帝声音听不出波澜,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茂明心中挣扎一瞬,老老实实道:“还查出了两名犯人的来历,他们一个叫王虎,一个叫张山,是同属玄武营一个小队的营兵。” 以泰安帝的多疑小心,关键地方用的都是信得过的人,听了这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小舅子窦启胜。 赵赫林承认让他杀人灭口的是太子身边的王贵,程茂明又查到两个犯人是太子的小舅舅麾下营兵,到这时可以说再无疑问,林大姑娘被劫持是太子策划的。 这个混账! 若不是有臣子在,泰安帝恨不得跳脚骂上一个时辰,再去东宫把太子的脸抽肿。 可现在他还要收拾太子弄出来的烂摊子。 缓了缓,泰安帝开口:“赵赫林身为锦麟卫指挥同知,却知法犯法,因对魏王选妃不满便指使人劫持准魏王妃,杀人灭口,罪无可赦!念在你多年为朝廷做事,免去株连家人,即赐鸩酒一杯。” 赵赫林瘫倒在地,带着哭腔谢恩:“臣谢主隆恩——” 很快两名侍卫过来,把赵赫林拖死狗般拖走了。 殿中骤然冷清下来,除了连呼吸都克制着的宫人,就是泰安帝与程茂明这对君臣。 “程卿。”泰安帝开了口。 程茂明头皮一紧,忙应了:“臣在。” “这些日子查案,辛苦你了。”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荣幸,臣只恨没有把事情办好。” “程卿已经做得很好了,赵赫林这样外忠内奸的恶臣不就是你查出来的。” 这样的表扬并没让程茂明轻松,反而压力如山。 “玄武营那边再好好调查一下,看那两个犯人与赵赫林有什么关联。” 程茂明心头一沉。 皇上的意思,明显要替太子遮掩过去了。 第152章 遮掩 泰安帝打量着程茂明神色,淡淡开口:“程卿,将军府那边该怎么说,你知道吧?” 程茂明立刻拱手:“臣知道。” “知道就好。”泰安帝紧绷的面皮松了松,露出一丝笑意,“那你去忙吧,尽快把这个案子处理好。” “臣告退。” 程茂明一走,泰安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刚才挂在嘴角的那丝笑意如一缕吹过的风,没留半点痕迹。 光线明亮的殿中,他久久沉默着,那些光亮丝毫照不进黑沉的心里。 刘川不敢打扰,默默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放在泰安帝手边。 不知过了多久,泰安帝终于开口:“把太子叫来。” 和掌握锦麟卫的皇帝比,太子的消息就滞后多了,到现在他只知道赵赫林办事失利,却不知人已经被一杯毒酒送走了。 接到内侍传话,太子心中就打起鼓来。 小舅传信说锦麟卫查到玄武营去了,父皇该不会知道了吧? 太子忐忑着去见了泰安帝。 “儿子给父皇请安,不知道父皇叫儿子来有何事?” 泰安帝神情淡漠看着太子,内心却波澜起伏。 这是他的嫡长子,一直以来毫无疑问的继承人,却没想到越大越不像话,到现在竟令他产生了动摇。 可如果不是太子,就是老四。 泰安帝脑海中闪过魏王那张圆润的脸,心情越发沉重了。 比起发现继承人无德无能,非此即彼的选择更令他无奈。这种被动,比他初登帝位内忧外患时还要难受。 “圆儿,你知道父皇最在意什么吗?” 太子愣了一下。 他以为父皇把他叫来是要骂他,怎么听起来像是谈心? 想了想,太子道:“父皇最在意大周安定,百姓和乐。” 泰安帝笑了笑:“作为一国之君,这确实是我最在意的事,但作为一个父亲,我最在意的是你和老四手足情深,相互扶持。” “儿子知道了,儿子会关照四弟的。” “你记住今日的话就好,回去吧。” “儿子告退。”太子虽一头雾水,却松快不少。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太子离去后,泰安帝保持着握着茶杯的动作一动不动,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老了数岁。 刘川不放心,轻轻喊了一声:“皇上——” 泰安帝摆摆手:“让朕静静。” 他也想怒问太子这样做的目的,劈头盖脸把这逆子教训一顿,可在没有换继承人的打算前,就不能把窗户纸捅破。 他总要为老四留一条活路。 废太子立老四? 泰安帝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因为从没考虑过老四,加之老四自幼痴肥,他对这个儿子几乎没要求,很难相信老四有管好江山的能力。除此外,老四生母出身卑微,也是他不喜的。 泰安帝头疼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了先皇。 父皇要是少生几个儿子,他就不用把那么多兄弟圈养在京城,还要费心防着了。而明明有这么多儿子,却不择优而立,把皇位传给了懦弱无能的长子。 他要是有很多儿子——泰安帝遗憾叹口气。 说到底,他对这个继承人不满意了。 很不满意! 可不满意又有什么法子呢,总共就这么俩儿歪瓜裂枣—— 泰安帝控制着自己别这么想,吩咐刘川:“传魏王进宫吧。” 赵赫林身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往赵赫林身上一推案子也就结了,他总要安抚一下老四。 不久后,魏王到了。 “儿子见过父皇。” 泰安帝仔细看着躬身行礼的儿子。 老四还真是一天比一天瘦,竟让他觉得眉清目秀了。 泰安帝的迟迟不语令魏王颇觉纳闷。 这个时候叫他来,难道不是为了林大姑娘被劫持的事?父皇怎么一直盯着他看? “劫持林大姑娘的幕后主使查出来了。” “是谁?”魏王立刻问。 “锦麟卫指挥使同知赵赫林。” 魏王愣了愣:“他为何这么做?” 他和这个赵同知几乎没打过交道。 泰安帝脸色复杂:“据他交代,是对你选妃心存不满。” “啊?”魏王以为听错了。 对他选妃不满是什么玩意儿? “父皇,这理由是不是太荒唐了?他有什么不满的,难道气儿子没选他?” 泰安帝嘴角抽了一下。 他就说,太子是个混账,老四也不着调。 “他女儿也参加了那场赏菊宴,回去后对你念念不忘……” 魏王指着自己,嘴巴张得老大:“对我……念念不忘?” 这不是讽刺人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魏王连连摇头。 那一日的情形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些遮掩不住嫌弃的贵女就不说了,就算为了王妃身份对他笑的贵女,也一眼看出假来,不然他也不会选中林大姑娘。 要有对他钟情的贵女,他把眼珠子吃了。 “这是锦麟卫仔细调查的结果,怎么不可能?” “父皇,赏菊宴的时候儿子还胖着呢,他闺女莫非眼瞎?” 魏王说得随意,泰安帝却突然有些难受。 这是他的儿子,就因为从小痴肥,如此看轻自己。 而他何尝不是忽略老四很多,就是现在,还为了替太子遮掩而哄骗他。 泰安帝怀着内疚正了脸色:“怎么能这么说?你有你的长处,有人倾慕有何稀奇?难道天下女子都只看外表?” 魏王抖了抖嘴角。 他才不信! 不过这是他皇帝老子,不信也只能听着。 “就算如此,赵赫林就要劫持林大姑娘?他真劫走林大姑娘,儿子也不会选他闺女啊。” “那可未必,你当初选中林大姑娘时怎么说的?说她看你如常人。这样你都愿意选,要是赵姑娘跑来说心悦你,你能无动于衷?”泰安帝越说越笃定,“对赵家来说,这至少是多出来的一次机会。” “那可不一定,儿子现在瘦了。” 近来他走在王府里,那些婢女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所以更值得一搏了。” 魏王彻底闭了嘴。 泰安帝一番安抚,送了不少宝物到魏王府,转而吩咐刘川:“太子身边那个王贵,悄悄除了吧。” 7017k 第153章 变化 面对宫里流水般送来的礼物,魏王只想翻白眼。 父皇给出的理由太可笑了。 是锦麟卫查不出来糊弄了父皇,还是父皇糊弄他? 魏王直觉是后者。 父皇那般精明,要是锦麟卫敢这么糊弄他,程茂明的脑袋早搬家了。 可父皇为何这么做? 苦闷之余,邀了状元郎杨喆喝茶的魏王问了出来:“有一个孩子受了委屈,哭着找他爹告状,他爹答应替他做主,结果一番调查后敷衍过去了,你说是为什么?” 这番话有些明显,按说不该问出口。魏王从杨喆这里得到减肥奇方后效果显著,私下里来往渐多,慢慢对杨喆越来越欣赏信任,这才没了顾忌。 杨喆捏着茶盅沉默片刻,轻声道:“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让这个孩子知道情况后对他伤害更大,还有一种可能是比起这个孩子的委屈,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维护。” “两种可能啊。”魏王喝了口茶。 两种可能的目的,还挺南辕北辙的。 凭良心说,父皇一直对他还行,但他还是觉得是第二种可能。 对父皇来说更重要的—— 魏王定定看了杨喆一眼,心中冒出一个答案:太子? 杨喆垂眸啜了一口茶。 林大姑娘被劫持出自锦麟卫指挥同知赵赫林手笔的消息震惊了不少人,对看客们来说,没有什么答案是不能接受的。尤其是锦麟卫,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将军府对这个结果则充满了怀疑。 “不能吧,还有对魏王一见钟情的小姑娘?”林氏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至少赏菊宴那时候的魏王不可能。 “怎么说话呢?”扫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大孙女,老夫人横了林氏一眼。 “那您说,真的是那个姓赵的为了女儿的前程富贵出昏招?” “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林好突然开口:“赏菊宴的情景我还有印象,当时那位赵姑娘不像对魏王有意的样子。” “就是说嘛。我看是锦麟卫查不出来,随便找了个人顶罪好交差。”林氏道。 程树忍不住道:“可在巷子中偷袭我的人确实是赵赫林指使的。” “也许赵赫林也是被人指使的呢?”林好语出惊人。 几人不由看向她。 “阿好,你想到了什么?”老夫人开口问。 有玄武营那条线索在,林好几乎能肯定这次下黑手的是太子。 “如果赵赫林不是幕后真凶,那么能指使动锦麟卫指挥同知,并且皇上不再深究的人,我只想到一人——”她目光扫过祖母、母亲、兄长,还有姐姐,把怀疑说了出来,“就是太子。” 把太子这个敌人摆到明面上虽然会给家人带来很大压力,但总比毫无提防强。 “太子?”老夫人眼中有了波澜,面上还算平静,“有这种可能,却让人想不通。太子这么做最多给魏王添点堵罢了。” 林氏抚掌:“肯定是为了给魏王添堵!” 几人一窒,好奇林氏的肯定。 林氏理所当然道:“太子遭人刺杀还死了媳妇,魏王不但定了亲,还瘦成了美男子。唯我独尊惯了的太子能不嫉妒,不心堵?这种人嫉妒起来没有理智可言的,不定干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来。” 林好眨了眨眼。 母亲考虑的这个角度,竟然有几分道理。 老夫人也琢磨起这种可能性。 程树瞠目结舌:“就因为看不惯兄弟顺风顺水,就折腾出这么曲折的事来?这不是——” 有病嘛! “可不是有病,要么说沾上天家没好事呢。”林氏顺口接话。 程树摸了摸鼻子。 还是姑母敢说。 林氏为长女担心起来:“这还没成亲呢,就遇到这种事,要是嫁进去,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这门亲事要是没有就好了。” 她本是随口抱怨,老夫人却心头一动,喃喃道:“若真不想要这门亲事,这次的事未尝不是个机会。” 林氏登时坐直了:“母亲,怎么说?” 老夫人看林婵一眼,吐出两个字:“装病。” 林氏一愣:“装病?” 老夫人点头:“不错。婵儿遇到劫持这么大的事,受惊病倒半点不会引人怀疑,‘病重’的话我们就能主动提出退亲,这样非但不是对天家不敬,反而显得将军府知情识趣。回头再慢慢养好就是了。” “这样好!”林氏眼睛一亮,“婵儿,你觉得呢?” “我——”林婵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面露挣扎。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语气温和:“别急,好好想,这样的大事不能草率了。只是说如果不想要这门亲事,这是一个机会。” 老夫人其实希望孙女放弃这门亲事。 魏王只是个闲散自在的王爷就罢了,可被太子针对上,麻烦就少不了了,甚至有杀身之祸,到时候婵儿身为魏王的妻子就要一同承担。 她可不希望孙女为了个王妃的名头有性命之忧。 林婵确实心乱了。 之前是被皇家选中,若是反抗会给将军府招祸,她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并说服家人不要为她担忧。可平心而论,她并不憧憬嫁入皇室,无关魏王胖瘦美丑,她真正想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安安稳稳过日子。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她要抓住吗? 她看向林好。 当时被选为魏王妃,她最大的安慰就是能杜绝太子对妹妹的龌鹾心思。可现在,为了给魏王添堵,太子随便出一招就能搅得将军府人仰马翻。 那日靖王世子找到她们时说过,太子左手废了。废了一只手的太子面对瘦下来而变得俊美的魏王会越来越忌惮吧,那魏王不可避免会卷入与太子之争。 皇位之争从来伴随的都是腥风血雨,到那时,身为魏王妃的她很可能给家人带来灾祸。 那样就不是保护家人,而是害了家人了。 “婵儿,不急着做决定,你回去考虑一下再说。”老夫人温声道。 林婵紧了紧手中帕子,轻声道:“孙女想好了,如果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话,那就称病吧,我本来就没信心能应付王妃这个身份。” 7017k 第154章 抽身 老夫人疼惜理了理林婵柔软的发:“不要担心有麻烦,皇上虽然把这事遮掩过去,但他心里清楚对不住将军府,知道你病了定会有所表示。而有了皇上的表示,将来再议亲时别人也不敢拿这个说事。” 所以才说,这是婵儿最好的做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像当时那样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而无论婵儿如何选择,她都会支持。 “没有麻烦就好。”林婵露出衷心的笑容。 林氏乐了:“这样挺好,省得卷入皇家那些乱七八糟的纷争。” 程树看着神色轻松的几人,暗道也就是将军府对王妃之位毫不在意,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们是这样的祖母和姑母,他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才从没感觉过缺爱吧。 “婵儿你放心,以后我也会好好干,争取给你当靠山。”程树拍着胸脯道。 林婵抿唇笑:“那我等着大哥给我当依靠。” 回皎月居的路上,林婵邀林好去她那里。 皎月居的桂树发了嫩芽,给精致的小院添了不少生机。冬日厚重的夹棉布门帘也换成了轻薄好看的纱帘。 姐妹二人各捧着一杯春茶,窝在美人榻上说话。 “我原想着成为魏王妃,能为家人遮风挡雨,没想到反而把家人带进了漩涡里。”林婵苦笑。 林好拉住林婵的手:“大姐别这么想,储君无德,什么出人意料的事都能做出来,不能以常理度之。” “那二妹呢?” “我?”林好愣了一下。 “是啊,二妹对靖王世子怎么想?” 春茶微苦,回味着甘甜,林好脸颊有些热,把心意说出来:“我不太确定。与靖王世子打交道,我觉得很自在,甚至很开心……可我不确定这是不是那种非他不可的喜欢。” 林婵有些意外林好矛盾的心思,想了想问:“前些日子来向二妹提亲的人不少,二妹想想如果在靖王世子和那些人中选择,你怎么选?” “当然会选靖王世子。”林好不假思索,“毕竟其他人我连面都没见过。” 林婵越发不懂了:“既然如此,靖王世子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林好被问住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长姐:“你说一个人会同时对两个人有感觉吗?” 林婵惊呆了。 她连一个有特别感觉的人都没有,妹妹竟然喜欢两个吗! 良久后,林婵小心翼翼问:“那另一个是——” 林好险被茶水呛住。 “大姐,我只是好奇问问。” “哦。”林婵欲言又止,内心还在震撼中。 她妹妹喜欢两个人,喜欢两个人…… 林好扶额。 完了,她在大姐心中的形象再也好不了了。 林大姑娘病了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小郡主祁琼是第一个登门探望的。 林婵头发散落躺在床榻上,一看就是强打精神接待。 祁琼见状没有多待,安慰几句就离开了。 “阿好,你别担心,婵儿姐姐年轻底子好,好好养着很快就好的。” “嗯,多谢郡主。”林好心中抱歉,面上却不得不露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之后,与林婵交好的一些贵女陆陆续续来探望,只是后面来的就见不到人了。 林大姑娘好像病得厉害了。 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就不再局限于小辈间的探望了,不少府上都打发管事送来慰问礼品,就连宫中都有补品送来,魏王更是亲自登门探望。 看着面容俊朗的青年,林氏暗暗惋惜。 可惜了,要不是皇帝的儿子就好了。婵儿善良柔顺,没法揽皇子妃这个瓷器活儿。 这么一想,林氏那点惋惜瞬间烟消云散。 “大姑娘可还好?” 林氏暗暗掐了大腿一把,露出难过神色:“还好,让王爷担心了。” 魏王见林氏如此反应,猜测林大姑娘恐怕病得不轻。 “小王听说太医院的钱太医擅治忧思惊惧之症,不知有没有请钱太医来看?” “请过了,现在正吃着钱太医开的药。”听魏王提起钱太医,林氏就头大。 婵儿传出病倒的消息没多久,钱太医就登门了,一问原来是靖王府给请的。 好在有所准备,让太医隔着帘子悬丝诊脉,帘子内的人不是婵儿,而是府中一个确实生了病的婢女,这才糊弄过去。 林氏一想那日的经历,只觉不堪回首。 “您放宽心,钱太医医术高明,大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借王爷吉言。”林氏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打发走魏王,林氏转头对老夫人抱怨:“母亲,我实在不擅长睁眼说瞎话,下次再有人来,还是您来吧。” 老夫人表情扭曲了一瞬。 不擅长睁眼说瞎话,让她来? 这是什么不孝女! 默默劝了自己好一会儿,老夫人淡淡道:“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再过两日我便进宫求见太后,通过太后表达退亲之意。” “那就好,可别再有人来了。” 两日后,老夫人递牌子进了宫。 太后对老夫人进宫有些意外:“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老夫人一听就红了眼圈。 太后一窒。 又怎么了? 老夫人上次进宫哭诉白眼狼女婿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太后直觉不是好事。 太后虽不想沾麻烦事,对故人多少念几分旧情,何况两家如今是姻亲关系,遂以关心的语气问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老身的大孙女婵儿前些日子遇到的事,您听说了吗?” 太后点头:“这么大的事,自然听说了。” 莫非是不满调查结果? 要是为此来找她,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太后不介意帮故人一把,前提是不给皇上添麻烦。 “我那孙女是个胆小的,经过这一遭就病了。” 太后面露惊讶:“要紧吗?” 宫外的事她关注得不多,还不知道林大姑娘病倒的消息。 老夫人抹了抹眼角:“原以为不打紧,没想到病得越来越重,这两日已经昏迷不醒了。老身想着,不能因为这丫头福薄耽误了魏王,所以进宫求太后来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 “请太后和皇上说一声,婵丫头没福气伺候魏王了。” 第155章 钟情 太后是真正吃惊了。 竟然病得这么厉害? 哪怕太后再精明,也想不到将军府是为了摆脱魏王这桩亲事而装病。 以前也就罢了,现在魏王瘦了下来,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定好的亲事还装病退掉,打死太后都想不到会有这样傻的人家。 这样一来,她自是对老夫人的话深信不疑。 孙女要病死了,还想着不拖累魏王,这果然是豪爽耿直的窦春草会做的事。 “老夫人,别想太多,先让孩子好好养病。”太后亲昵拉起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苦笑:“是好好养着呢,也请了不少大夫来看,只是很多事只能看天命,强求不来。” “那也不要提其他。”太后宽慰着。 老夫人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婵丫头这样,我心里难受,想想耽误了魏王,我这颗心就更难受了。求太后成全,就当让婵丫头安心,谁都不亏欠吧……” 太后沉默良久,点了头:“那哀家对皇上说说。” 老夫人心头一松。 有太后这句话,这件事就成了,说不定还会给将军府一点补偿。 将军府不缺金银,可来自皇上的关照还是不一样的。 老夫人回府后对林氏一说,林氏就笑了:“我就说,母亲最会说。” 老夫人:“……”不孝女可闭嘴吧! 太后很快就对泰安帝提起此事。 泰安帝听了,亦很意外。 “林大姑娘病重,将军府要退亲?” “是啊,老夫人一提,哀家也挺吃惊。没想到她孙女病得厉害,还能想到这个。” 泰安帝拧着眉,一时没吭声。 太后缓缓道:“平儿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林大姑娘有个万一,确实不太好。依哀家看,这门亲事不如就退了。皇上觉得呢?” 泰安帝当然觉得退了好。 这门亲事他从一开始就不大满意。林氏与温如归义绝闹得那么难看,就算寻常人家还会在意呢,更别说皇室。 何况——泰安帝闪过一个念头。 尽管这个念头流星般一闪而逝,泰安帝心知肚明那是什么。 对于储君的人选,他终究无法做到那般坚定了。 他只有太子和魏王两个儿子,考虑到那万一的可能,对魏王妃的人选自然会比赏菊宴时慎重许多。 重新选一门更合适的亲事,当然是好事。 太后一瞧泰安帝反应,就知道儿子求之不得,只不过顾着在人家姑娘病重提出退亲的时候立刻答应,显得有些凉薄。 “主要这是将军府的一片心意,他们也想求个心安。皇上若觉得可惜,不如从别的方面多关照将军府一些。” 泰安帝被太后递了个台阶,立刻同意了。 “母后觉得,给林氏封一个诰命如何?” 太后摇摇头:“哀家觉得不大妥当。女子得封诰命,要么靠夫君,要么靠儿子,林氏义绝归家,要是被皇上封了诰命,恐怕会让人有想法。皇上不如赏些别的实在的。” “实在的?”泰安帝捏了捏眉心,想了起来,“林家老夫人有个异性孙儿吧。刘川,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回禀皇上,那人名叫程树,就在金吾卫当差。” “那正好,就把他的职位提一提吧。” 很快魏王与林婵的亲事就退掉了,与此同时,将军府收到了宫中格外丰厚的赏赐,程树也被提拔成百户。 将军府明面上因为林婵“病重”愁云惨雾,私下里,林氏乐坏了:“还是母亲料得准,婵儿不当这个魏王妃,树儿居然升职了。” 双喜临门! 老夫人瞪她一眼:“别眉飞色舞的,当心得意忘形。” 林氏讪讪:“知道了。” 而在外人看来,将军府倒霉透了。 这样好的一门亲事,林大姑娘实在福薄啊。 有那幸灾乐祸太过明显的,难免被亲近的人警告:“将军府虽丢了魏王这桩亲事,但他们是主动提出来的,皇上心里定会觉得将军府忠厚,以后少不了关照。” 得了警告的人,面上自然收起了轻视。 消息传开时正好是休沐日,温峰一出家门就遇到了在门口徘徊的好友韩宝成。 “韩兄来找我?” 韩宝成点头:“啊。” “那怎么不进去?” “我——”韩宝成犹豫着,脸色有些纠结。 温峰看出不对来:“韩兄有事?” 韩宝成扫一眼左右,凑近了压低声音问:“温兄,你……去看过林大姑娘吗?” 温峰看着韩宝成的眼神带了惊讶。 韩宝成涨红了脸,语无伦次解释着:“我知道我不该问的,可我听说林大姑娘退亲了,哦,不是,我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我就是——” 似乎有越描越黑的嫌疑,韩宝成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心一横道:“我就是想知道林大姑娘如何了。” 本来如果没有退亲的事,他再想知道林大姑娘的情况也只能憋在心里,不然会给彼此惹麻烦。现在,他却忍不住了。 他怕什么都不问,再有消息就是林大姑娘香消玉殒,那他会遗憾一辈子。 温峰压下诧异,叹道:“前两日我登门去探望过,不过没见到人。看我十婶的样子,情况挺不好的。如今连亲事都退了,恐怕——” 韩宝成攥了攥拳,唇紧紧抿起。 “韩兄,我以为你——” 早该放下了。 温峰后面的话虽没说出口,韩宝成却听懂了。 他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我没想怎么样,可毕竟曾经议过亲事,哪怕无缘,想到她年纪轻轻就病重,我心里真的不好受……” 温峰拍拍韩宝成肩膀:“我明白韩兄的意思。” 韩宝成往前走着,街道两旁的垂柳已被春风裁出了迷人的风姿,可这春色却不及他眼底。 他突然停下脚步:“温兄,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林大姑娘病重,又丢了亲事,心里肯定极难过。你能不能见她一面,替我传句话。就说——就说请她放宽心,早点好起来。只要她好起来,我……我还想娶她!” 温峰变了脸色,低声道:“韩兄,就算你怜惜我堂妹,有些话也不能随便说的。” 7017k 第156章 心动 这一刻,温峰是有点生气的。 婚姻大事,儿女能做主的极少,好友说出这种话,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我是认真的。”韩宝成正色道。 他本是爱说爱笑大大咧咧的性子,罕有这么认真严肃的时候。 温峰缓了神色,眼里却满是怀疑:“韩兄的打算,令尊、令堂知道吗?” “还不知道。”见温峰抬眉,韩宝成忙道,“可他们疼我啊,他们会同意的。” 温峰皱着眉,思绪有些乱。 他是个稳重端方的人,没想到身边都是跳脱的,比如议亲没成还惦记人家姑娘的好友,比如总把阿好当成妖怪的父亲…… 不行,一想父亲就更乱了。 “温兄。”韩宝成抓住温峰胳膊,“万一林大姑娘熬不过去呢?让她知道再怎么样还是有人在意她的,她总会开心些吧?” 温峰到底被这番话打动了:“好,我想办法给堂妹传话。” “温兄,多谢!” 温峰怔怔看着韩宝成。 “怎么了?”韩宝成不解。 温峰指了指他的脸。 韩宝成抬手摸了摸,摸到一片冰凉。 他大感丢脸,胡乱道:“今天风太大了。啊,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望着狼狈逃离的好友,温峰轻叹口气。 没想到几个朋友中最开朗的,是个痴情人。 温峰直接去了将军府,招待他的是林好。 “十一哥没上衙啊?” “今日休息。”温峰打量着林好,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恹恹,心情不由沉重几分,“婵儿怎么样了?” 林好垂眸,声音轻似羽毛:“不大好。” “方不方便去看看她?” 林好苦笑:“大姐不想别人看到她一脸病容的样子,还望十一哥体谅。” 温峰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开口:“婵儿清醒的时候多吗?” 据说与魏王退亲时,人已经昏迷了。 “大姐一日会醒几次,倒是比前两日好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温峰露出衷心的笑容。 说完这话,他又沉默了。 林好也跟着沉默。 骗人是个体力活,太难了。 温峰犹豫了一阵,开口道:“韩尚书的孙儿韩宝成,你还有印象吗?” 林好点头:“有印象。” “他托我给婵儿转一句话。” “什么话?”林好难掩意外。 “他说——请婵儿放宽心,早点好起来。只要婵儿好起来,他还想娶她。” 林好听呆了。 韩宝成和大姐竟然不是单纯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韩宝成在大姐这种情况下还表露心意,可见是真的把大姐放在心上了。 那大姐呢? 见林好神色呆滞,温峰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事有些出格。阿好你不要误会,如果不是婵儿与魏王退亲,韩兄是不会说这些的——” “我会转告大姐的。” 温峰愣了一下。 竟这么顺利? 他深深看了林好一眼。 不像糊弄他的样子。 “多谢。”这般顺利,让温峰觉得道谢轻飘飘的。 “那大姐要是有回话,我和十一哥说。” 温峰呆了呆。 还……有回话? 一时间,温峰竟不知是身边人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了。 林好送走温峰,就蹿去林婵那里。 “二妹你这是——” “大姐你老实交代,你和韩公子是什么情况?” “韩公子?”林婵眼神黯了一分,旋即恢复如常,“韩公子怎么了?” “韩公子托堂兄给你传话……” 林婵听完,彻底愣住。 “大姐——” 林婵突然掩面哭了。 “大姐,你别哭……”林好心头一动,“大姐,你是不是对韩公子有意?” 林婵止了哭声,擦擦眼泪。 泪水把她蜡黄的妆容冲开,露出白皙的肌肤。那双被眼泪洗过的眸子黑沉沉,如聚了一团愁雾。 “我对韩公子无意,只不过有些感慨罢了。二妹你让堂兄传个话,告诉韩公子别再为我费心。” 林好根本不信林婵的话:“大姐,难道你和我都不说心里话吗?” 林婵一脸平静:“我说的就是心里话。” “大姐就是对韩公子有意。” “真没有。” “大姐,我连同时对两个人有感觉都告诉你了!”林好干脆自黑。 林婵被震住,好一会儿苦笑:“二妹觉得我和韩公子还有可能?本就错过了,何必再徒增烦恼呢?” “那大姐就是对韩公子有意了。”林好笃定道。 林婵无奈笑笑:“就算有些好感,尚书府会答应韩公子的任性?我和魏王退了亲,还‘病重’过,许多府上都不会认为我是合适的媳妇人选。” “大姐为何不换个角度想。” 林婵看着她。 林好拉过林婵的手,语气轻松:“是韩公子托人传了这些话的,那尚书府会不会答应,是韩公子的事啊。大姐既然对他有好感,何必急着把人推开,只要等一等就好了。” “等一等?”许是妹妹轻松的语气,让林婵饱尝苦涩的心不知不觉舒缓了些。 “对啊,是韩公子钟情姐姐。能不能成,关键看他,其实和姐姐关系不大。” “可是这样——” 林好打断林婵的话:“大姐是担心韩公子遭受挫折?” 林婵慢慢点头。 “韩公子为了娶到心上人承受挫折,或许甘之如饴呢?难道因为大姐是那个心上人,就从一开始夺走韩公子为了终身幸福努力的机会?” 林婵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见鬼,她竟然觉得二妹说得有道理—— “大姐,韩公子在这个时候表明心意,他的心多难得啊。妹妹不希望你顾虑太多而错过。” 林婵垂着眼沉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林好唇角微弯:“那我找堂兄传话了。大姐想说什么?” “就说……我会努力活下去。” 从温峰口中听到这句话,韩宝成激动转了一个圈,把温峰抱住:“温兄,多谢你!” 温峰赶紧把他推开,严肃道:“我已经和阿好说了,婵儿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到时候我会转告韩兄的。” “多谢!”韩宝成张着双手,又想抱人。 温峰忙后退一步:“那我先回去了。” 果然,周围就只有他一个正经人! 7017k 第157章 新宠 太子听说林婵退亲的消息,要比宫外晚了两天。 跟他提起这个事的是一个小内侍,平日里在东宫并不出挑。 这个消息无疑取悦了太子。 他喜不自禁,拍掌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出人意料啊! 他费了那么多劲,就是想让林大姑娘退亲,结果做了无用功,万万没想到将军府主动把亲给退了。 主动把亲给退了! 这岂不是说明连老天都在帮他。 父皇是天子,他是天子之子,老天帮他也是理所当然。 这一刻,太子自信满满,心头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王贵呢?” 人在得意时总忍不住与信任的人分享,对太子来说这个人就是王贵。 “好像一直没见到王公公。”小内侍恭恭敬敬道。 太子有些不满:“这个王贵,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看了小内侍一眼,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王福。” “王福?”太子心情正好,听了不由乐了,“你和王贵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兄弟?” 王福忙道:“奴婢哪有这个福气呢。不过奴婢与王公公是老乡。” “老乡啊——”太子笑着,“看来你们那地方还挺出人才的。” 王福嘴角一抽。 父老乡亲恐怕不乐意听这种表扬。 “王福,陪吾去花园里走走。”太子有了散步的心情。 王福亦步亦趋跟着太子,去了花园。 东宫的花园虽不大,却幽雅精致,尤其到了这个时节,处处都是盛开的鲜花。 花园中有几个正在做事的宫人,遥遥见太子来了忙避至路边,垂眼低头。 太子眼中自然没有这些地位最卑微的宫人,由王福陪着随意在园中溜达,心情越发好了。 等再过段时日,父皇淡忘了林大姑娘被劫的事,他就能好好谋划一番了。 琢磨着这些,太子又想起王贵了。 王贵这狗东西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一烦,踹了一脚树。 大树的枝叶摇了摇,有人影闪过。 太子脸色骤变,猛往后退两步,高喊道:“有刺客!” 不远处的宫人纷纷涌来,那人影却不见了。 太子盯着粗壮的树干,一脸狐疑。 “王福,你去看看。” “是。”王福忙应了,小心翼翼绕到树的另一面,随后一脸惊恐,连连后退。 “怎么了?”太子问。 王福抬手指着那棵树,瑟瑟发抖。 太子鬼使神差挪了一步,隐约瞥见一个悬挂的黑影。 他的冷汗瞬间出来了。 这时几名宫人跑到了跟前。 “保护殿下!” “殿下,刺客在哪里?” 太子指了指那棵树,脸色有些难看。 那好像不是刺客,而是一个挂在树上的人。 几个宫人慢慢绕到树后,倒抽一口凉气。 有人吊死了! 恰在这时,那悬挂的人转了半圈,脸对向他们。 “是王公公!”一名宫人尖叫道。 几个宫人又怕又震惊:“真的是王公公!” “是哪个王公公?”太子的心莫名紧绷,问王福。 王福更咽着道:“回禀殿下,是,是王贵王公公。” 太子瞳孔一缩,下意识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吊着的人的真面目。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是王贵无疑!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太子苍白着脸问。 王福挡在太子面前,劝道:“殿下,您还是别看了。” 太子点点头,离远了些,一颗心却不受控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王贵竟然上吊死了! 这瞬间,一张扭曲的面庞从太子脑海中闪过。 太子猛摇头把那张骇人的脸甩开,呼吸粗重起来。 太子妃,太子妃就是死后被挂到树上的! 他目光缓缓移向树那边。 王贵已经被解了下来,放在地上。平时那么机灵有趣的人此时就如一条上了岸的死鱼,硬邦邦只剩恶心。 太子别开眼,狠狠道:“叫人来查,王贵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养心殿中,泰安帝放下笔,侧头问刘川:“那个王贵,解决了?” “回禀皇上,已经解决了。” “太子什么反应?” “太子认定王贵是被谋杀,要求彻查。” 泰安帝目露失望。 那一日的话,加上王贵的死,他以为太子会反思,会收敛,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 “你去东宫一趟。” “是。” 刘川去了一趟东宫,见到了因为王贵的死而心情烦躁的太子。 “刘公公,你来的正好,快帮吾查一查是谁害死了王贵!” 刘川上前一步,声音有些低:“奴婢知道殿下对王贵情谊深厚,伤心之下无法接受王贵的死。可殿下想想,这里是皇宫,有真龙坐镇,怎么会有这种凶徒?王贵的死呀,是天意。” “什么天意——”迎上刘川意味深长的眼神,太子一滞。 天意,天意——他蓦地睁大眼睛,满是震惊。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王贵是父皇杀的? 冷汗瞬间爬遍全身,直到刘川离开,太子还如泥塑一般。 许久后,太子发疯般打砸起来。 珍贵的茶具花瓶碎了一地,咚咚咚的声响让人心脏跟着紧缩。 “殿下小心扎到。”王福挡住溅起的碎瓷。 “滚开!”太子红着眼,把王福踹开。 王福爬过来,一脸担忧:“殿下不要伤到自己啊!” “滚!”太子又踹了一脚。 王福又默默爬回来。 一个毫不留情踹,一个锲而不舍往回爬,这荒唐的一幕放在东宫却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终于,太子踹累了,盯着匍匐在脚边的小内侍问:“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叫王福,福气的福。” “王福。”太子虚脱般坐在榻上,无意识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站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的宫人悄悄看了卑微如狗的小内侍一眼,一时不知是羡慕还是感慨。 这个王福是真的被殿下记住了,以后恐怕就是替代王贵的人了。 这些宫人猜得不错,太子意识到泰安帝对他的警示后心情极为恶劣,机灵小意的王福很快就成了太子离不开的人。 就在这时,百官勋贵间突然流传开一个消息。 7017k 第158章 王福 太子的左手废了。 也不知是从谁传开的,两个官员见面时往往欲言又止,互相试探,确认都是知道同一个八卦的人,这才痛快交流。 太子可是江山社稷的继承人,虽然废了左手影响不大,可身有残疾到底不好听啊! 一时间,人心惶惶,空气中流淌着难言的浮躁。 林好是从祁烁口中听说这个消息的。 二人有一阵子没见了,最近的一次联系,还是靖王府热心请来钱太医给林婵看病。林好一猜就是祁烁的主意,忙打发了宝珠把实情悄悄告诉对方。 那时正是林婵“病重”的时候,保险起见,林好没有出过将军府的门,以免惹人怀疑。 自家姑娘病重,主动提出退亲是将军府懂事,省得魏王背上克妻的名声。要是被皇上知道是装病,那就是找死了。 祁烁目不转睛看了林好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想到,将军府会退掉魏王这门亲事。” 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家,突然觉得娶阿好的难度又大了些。 林好莞尔一笑:“祖母和母亲确实与其他家长辈不一样,她们更在乎的是我们安稳和乐,而不是权势富贵。” 祁烁轻咳一声道:“我父王、母妃也是如此。” 林好看他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主要是,王府已经足够权势富贵了。” 再进一步,就只有那个位子了。 祁烁喝茶掩饰心酸。 所以他的出身在将军府看来也是个缺点了,还真是前路漫漫啊。 “太子左手废掉的消息,是世子传出去的吗?” 祁烁颔首:“嗯。太子算计魏王失利,本就心情郁闷,据说他最信任的内侍王贵死了,这个时候传开这个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太子顺风顺水唯我独尊惯了,遇到挫折不会反省,反而会多做多错。” “就是作死吧。”林好接话。 祁烁含笑点头:“对,作死。” “那个王贵,是怎么死的?” “传出来的消息是自杀,但我推测是皇上命人动的手。”祁烁提起茶壶给林好倒茶,“太子现在宠信一个叫王福的小内侍,这名内侍冒头很快,恰好抓住了王贵身死的时机,我觉得不简单。” 林好心头一动:“世子消息好灵通。” 祁烁端起茶杯的手一顿,面不改色道:“储君无德,为了自保不得不防范。”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素面荷包,推到林好面前。 “这是什么?”林好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食肆的分红。” 林好煞有兴趣打开素面荷包,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小的银元宝。 一阵沉默后,她叹口气:“赚钱真不容易啊。” 难为靖王世子特意费个荷包装着。 毕竟是自己投钱的分红,林好虽嫌弃,还是好好收了起来。 祁烁看她收起素面荷包,嘴角不由扬了扬,提议道:“要不要去看看咱们的生意?” 林好嘴角微抽。 分了十两银子的生意…… “去看看吧。” 泰安帝从臣子闪烁的目光中察觉到不对劲,一问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才知道太子左手废了的消息走漏了。 “是谁传出去的?” 程茂明不敢看泰安帝盛怒的脸:“臣无能,这种流言实在难以查到源头……” 泰安帝一拍桌子,把训斥的话咽了下去,打发走程茂明后命刘川把太子叫来。 “儿子见过父皇。”经过王贵之死的打击,太子窝在东宫没出去过,还没听说宫外的风言风语。 而这个消息早晚会传进太子耳里。 泰安帝已经看出太子禁不住事,与其等太子听到后胡来,还不如由他来说。 果然,太子听了后就绷不住了:“谁传出去的?” 看着太子困兽般扭曲的表情,泰安帝直皱眉:“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沉住气?” “父皇,所有人都知道儿子残废了!”太子喊道。 让他怎么沉住气?以后别人见到他,都会想到他的缺陷! “只是左手用不上力而已,你若行事有度,拿出储君风范,无人会在意这点小缺陷。”泰安帝沉声劝道。 这既是对太子的劝告,也是对自己的劝慰。 认定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不到万不得已,他当然不想换掉。希望太子给他足够坚持的理由,而不是一次次令他失望。 泰安帝看着疼爱多年的儿子,心头空荡荡的。 他知道,那是源于信心的缺乏。 “再过段时间,玉琉使者会来拜见,你可不要这个丧气的模样出现在他国使者面前。” 玉琉中立于大周与齐国之间,哪边强就向哪边称臣示弱,典型的墙头草。 泰安帝对玉琉的立场却很重视。玉琉虽小,近来发展却不错,真要一心帮着齐国,那就打破了目前微妙的平衡。 “儿子知道了。” 太子虽脾气暴虐,在泰安帝面前到底收敛些,回到东宫才发泄出来。 又是令人心悸的打砸声在殿中回荡。 这个时候,只有王福敢凑过去说话:“殿下,您喝杯茶润润喉。” 太子抬手打翻茶杯,心头燥火无处发泄:“近来真是倒霉透了!” “殿下,越是不顺的时候,越要保持好心情,这样才会转运啊。”太子盛怒时旁人说话只有战战兢兢,王福语气平静温和,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于是太子听进去了一些:“保持好心情?这么多糟心事,吾如何保持好心情?” 王福看一眼左右,见宫人都站得远远的不敢抬头,小声道:“奴婢知道一种仙药,名‘五色散’,服用后会让人神明开朗,心情愉悦,殿下要不要试试?” “有这种仙药?” 得到王福肯定的回答,太子不由心动。 他实在受够了心情糟糕的感觉,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王福近来的表现早就得到了太子的信任,稍一犹豫后太子点了头:“那吾就试试看,要是没有效果,吾要你好看!” 王福笑容满面:“殿下试过就知道了。” 随着王福献药,东宫终于恢复了平静,而一些衙门则为了玉琉使者的到来忙碌起来。 7017k 第159章 陈木 从进城到皇城的这段路,路面破损的石砖开始有人修补,扫洒次数也增加了,很快京城百姓就知道了玉琉来访这件大事。 对于日复一日辛苦劳作的百姓来说,这是一件足以被谈论许久的新鲜事。 林好对玉琉来访毫不关心,她的心思放在了寻找那双眼睛的主人上。 春日里的长春街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色彩明快的衣衫,空气里弥漫着醉人花香。 林好缓缓走在街上,明明穿着柔软轻便的绣鞋,脚步却有些沉重。 重生以来,她一直回避来这里。 噩梦般的回忆里,这里太冷了,仿佛永远是那个大雪天,她的鲜血漫过雪地,冷透的躯体永远留在了这里。 这是个会让她做噩梦的地方。 可终究要来看一看。 那个晚上,她就是在这条街上遇到了那个人。 当时她以为他是平乐帝一方的追兵,他却为她挡了一刀。那个瞬间,她以为他是专门来救她的。可重生后无数次回忆那一刻,她有了别的猜测。 他们应该只是偶遇。 他当时应该受伤了,与她一样也在逃亡中。她跌入他的怀里时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那不是刚刚受伤能造成的。 他很可能早就受了严重的外伤,只是当时的情景容不得她多想,忽略了他趔趄的脚步。 他为什么会受伤,能在京城的大街上追杀他的是哪一方?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他为何替她挡刀?难道纯粹是人之将死想做一件善事? 他……是谁? 林好不明白,明明连对方的面容都没看到,为何想到他时,心却好似被丝线缠住,有种细细密密的疼。 她知道,找不到这个人,终将成为她的一个心结。 长春街不算宽,两侧林立着各式小商铺,逛这里的多是寻常百姓。不过穿过一条巷子就是体面宽阔的大街,近来被官府重点休整的地方。 林好其实很清楚,就算她来了这里也不可能遇到那个人,可这毕竟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万一有线索呢? 青石板路冷硬且长,仿佛走不到尽头,林好左右打量,突然脚步一顿,整个人犹如被浇了一盆冰水,僵在原地。 她瞬间苍白的脸色让宝珠一惊:“姑娘,怎么啦?” 林好回神,控制着颤抖的指尖,竭力以平静的语气道:“没事。不要说话,跟着我走。” 她往前走着,看起来与先前随意闲逛无异,实则余光一直追逐着一人。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瘦削男子,五官并不出众,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冷厉的感觉。 是前世主导追杀她的人! 这也是林好脸色骤变的原因。 在同样一条街上遇到追杀她的人,让她无法不骇然。 而在观察了一阵后,林好确定对方出现在这里与她无关。 她有些好笑。 事情早就改变了,这个人的出现当然与她无关,不变的是她知道对方的身份。 男子是平乐帝很信任的人,名叫陈木。与老师后来改了助平乐帝夺回帝位的念头不同,陈木一直是平乐帝最坚定的支持者,手段狠辣,行事激进。 他出现在京城,显然不简单。 林好看着对方进了一家茶肆,微一犹豫,带着宝珠走了进去。 茶肆共分两层,大堂里喝茶的不少,而那人直接上了二楼。 “还有雅室吗?”林好问店小二。 “姑娘来得巧,楼上正好还剩一间。” “劳烦带路。” “姑娘楼上请。”店小二热情说一声,蹬蹬上了楼梯。 林好踏上楼梯,看到走到雅室门口的那人回头扫了一眼。 她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 陈木这类身份见不得光的人,远比常人敏锐谨慎,她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幸运的是,店小二领林好进的那间雅室就在隔壁。 几个铜板打发走店小二,林好指了指墙壁。 宝珠会意,立刻从随身带的布袋里取出一对竹筒:“姑娘,给。” 这对以细线相连的竹筒曾在帮陈怡认清平嘉侯世子的真面目时派上了大用场,如今又到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而宝珠对自家姑娘为何偷听隔壁动静问都没问,反而机灵走到门口处,留意有人突然进来。 林好把一个竹筒扣在墙壁上,另一只竹筒贴在耳边,仔细听起来。 隔壁有谈话声,显然在陈木进去之前已经有人在。 “不赞成?他为何不赞成?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抓住,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事?” 这个声音冷沉沉的,尽管记忆已经模糊,林好还是分辨出说话的是陈木。 短暂的沉默后,另一个声音响起:“先生说,这样会让大齐与玉琉联手对付大周。” 林好眼神一缩。 是杜青! 冷笑声响起:“那又如何?难道你们先生忘了谁才是他的主人?” “先生没忘。可一旦玉琉与大齐联手,遭殃的是百姓。” “主人出事时,可没见百姓替他不平。” 又是一阵沉默,杜青道:“总之先生不赞成你们这样做,我这边不会提供助力的。” “嗤,难道没了你这边的助力,我就成不了事?” 接下来就是椅子拉动的声音。 林好忙收起竹筒,轻轻走到房门口。 房门是轻掩着的,透过细小的缝隙,看到了快步走过的陈木。 令林好悚然的是,陈木路过时还往这间雅室扫了一眼。 那瞬间,她甚至以为被发现了,心狂跳了几下才平静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杜青出来,林好返回座位不急不缓喝了两杯茶,吃了一块点心,这才让宝珠下楼结账。 走出茶肆,林好余光四顾,已不见了陈木踪影。 她一时有些遗憾没能及时跟上,却知道以对方的警醒,她跟着进茶肆再跟着出茶肆的话,很可能被当场察觉。 论跟踪,她可远不如杜青擅长。 对了,这次杜青有没有跟踪她? 林好福至心灵闪过这个念头,突然回头,就见杜青不远不近走在后面,走路的姿势明显僵了一下。 那瞬间,林好生出一丝感慨:杜青跟踪人的本事也退步了啊。 7017k 第160章 紧盯 林好对杜青的心态十分复杂。 一方面,杜青对她举过刀,跟着老师的那段时间里也是监督她的那个角色。而当老师死于平乐帝之手,她逃出那个地方也有杜青的助力。 她警惕他,提防他,却也希望他好好活着,如她这般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不过现在林好更多的是头疼。 杜青定是从雅室的窗口看到陈木与她先后进来,对她起了疑心。 当然,那个时间点走进茶肆的还有其他人,可谁让她纠缠过老师,还被杜青跟踪过呢。这么敏感的碰面遇到一张熟面孔,被注意到再正常不过。 头疼的不只林好,还有杜青。 虽然一瞬间就恢复如常,可他还是为刚刚的失态深深懊恼着。 难道他跟踪人的本事退步了? 不对,他两次遇到这种状况,都是在跟踪这个小姑娘。 杜青借着行人的遮掩,视线落在那道纤细的背影上。 将军府的林二姑娘,那次调查过,明明就是个成长经历寻常的大家闺秀而已,唯一的特别就是曾经是个哑子,去年突然会说话了。 难道当过哑子的人,格外敏感些? 杜青越发小心翼翼,跟在林好身后。 先前那次跟踪只是出于谨慎,这一次他却真的开始怀疑了。一个小姑娘,出现在先生面前,又出现在陈木身后,这种巧合足以引起他的警惕。 然后,他跟着林好逛了无数脂粉铺子成衣坊,两条腿差点逛瘸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住处时,杜青满心茫然。 理智上,他觉得这小姑娘绝对有问题!感情上,他不信这么能闲逛的小姑娘有问题! 林好也有些累了,发现杜青没再跟着,进了离家不远的一家茶楼,并吩咐宝珠去请靖王世子。 没等太久,祁烁就到了。 看一眼林好红扑扑的脸颊,祁烁问:“今天是不是走了许多路?” “逛了不少地方。”林好摩挲着茶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祁烁耐心等着。 对他来说,哪怕只见面不说话,也是好的。 林好抿了一口茶,开口道:“我今天……无意中听到一段很古怪的对话。” “古怪的对话?”祁烁配合接腔,眼里有了重视之意。 以他对阿好的了解,她听来的绝对不寻常。 “嗯。”林好转了转手中茶杯,说起来,“我听到一个人说要抓住机会办一件事,另一个人不赞同,说这样会导致玉琉与大齐联手。我猜测,应该和不久后的玉琉来访有关系。” 祁烁着实惊讶了一下:“具体什么事没说吗?” “没有。” “那两个人的身份——” “不清楚。”林好不能明说,把二人对话重复一番。 祁烁捏着茶壶,陷入深思:“主人出事时,没见百姓替他不平——结合他们的行动会导致玉琉与大齐联手,这话让我想到一个人,生死不明的平乐帝。” 林好一惊。 她惊的自然不是平乐帝浮出水面,而是祁烁的敏锐。 果然越是沉静低调的人心思越缜密啊。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对她有意呢? 瞥见那张清俊面庞,林好忙喝了一大口茶。 这么严肃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祁烁被林好的举动弄愣了。 他啜了一口茶,仔细品味,不太确定道:“这家的茶水好像是比以前味道好了些。” 林好:“……” “你怎么会想到平乐帝?”林好把话题拉了回去。 “从他们的对话分析,他们显然是大周人,提到百姓时又是高高在上的角度,让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失踪的平乐帝。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另有一方势力也不一定。” “就当是平乐帝吧。你觉得他们要做什么?”这也是林好找祁烁的目的。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而她信得过又适合一起商量的人只有靖王世子。 “应该是趁玉琉来访时挑拨玉琉与大周之间的关系,具体行动仅凭这些含糊的话很难猜测,如果想确定,还是要悄悄盯着那两个人。那两个人谈话时有没有提及身份之类的讯息,或者你能不能形容出他们的样貌?” 林好犹豫了一下,道:“那个反对的人,就是曾经跟踪过我的人。” 祁烁眼神微闪。 那他就太知道了。 “不过关键还是另一个人。”林好替祁烁倒了一杯茶,“跟踪我的那个人,世子暂时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祁烁垂眸,清浅目光落在提着茶壶的那只纤纤素手上。 是怕打草惊蛇,还是为了那个人考虑呢? 他觉得是后者,不过看在阿好主动给他倒茶的份上,就当是前者吧。 “嗯。”他轻轻颔首。 林好暗松口气,把陈木的样貌描述一番,叹道:“京城这么大,想要找到这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二人所谈事大,就算不欢而散,再碰面的可能也极大。盯紧那个跟踪你的人,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另一个。” 林好却不乐观:“他们看起来谈崩了,不一定会再见面,只能看运气了。” 祁烁笑了:“咱们运气应该还不错。” 林好被这一笑晃了一下神:“哦,是,还不错。” 祁烁沉默一瞬,问出来:“你在何处听来的这番话?” “在一家茶肆,纯粹是机缘巧合。” 祁烁识趣没有再问:“那有进展我和你说。” 回府后,祁烁立刻吩咐玄一:“盯紧出现在荒宅的那个人,留意与他接触的人。” “属下明白。” 或许是运气来了,没过两日,玄一那边就有了发现。 “世子,那个人去了一家小酒馆,与一名瘦削男子碰了面。那名瘦削男子十分警觉,属下跟踪一日才跟到他落脚处。” “带我去看看。” 祁烁去了陈木落脚处,发现就在长春街背后一片不起眼的民宅中。那里有许多大杂院,鱼龙混杂,反而不太注意生人。 “重点盯着这名瘦削男子,看他有什么动作。” 又过了两日,玄一来报:“与瘦削男子住在一起的有七八人,他们以瘦削男子为首,白日看似漫无目的在金秀街闲逛,这几日陆续运了许多东西到落脚处。” 7017k 第161章 杀器 “运了什么东西?” 玄一摇头:“都用麻袋装着,看不出是什么。那些人极谨慎,属下不敢靠近。” “继续盯着。务必小心,不要被察觉。” 祁烁约了林好见面。 “是不是有消息了?”一碰面,林好就迫不及待问。 这两日她的心思全放在了突然现身京城的陈木身上,琢磨久了,甚至开始怀疑她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与陈木有关系,不然怎么所有的巧遇都在长春街? “找到那个人的下落了。”祁烁把发现的情况仔细说了,“他们所谋之事的地点应该就在金秀街,这几日一直在金秀街踩点。” “难怪住在长春街附近。运了不明物品到住处,打算在金秀街行动,目的是破坏大周与玉琉的关系——”林好分析着,眼中露出骇然,“他们该不会要在金秀街炸死玉琉使者吧?” 金秀街就是近来官府重点修整的路,乃玉琉使臣必经之路。 祁烁挑眉:“你是说——火药?” 林好点头,一颗心跳得厉害:“我虽不知玉琉来的人中有没有身份尊贵之人,但哪怕是普通使臣,在大周京城的大街上出事,足以令玉琉与大周交恶了。” “有道理。”祁烁附和着,提出疑问,“你怎么会想到火药?” 大周早就有火药的存在,主要用于烟花爆竹,用作杀人利器并不多见。一是制作不易,二是威力不大,再就是脱离了战场的环境携带很容易被发现。 “我就是第一反应。世子还记得平嘉侯世子出丑的事吗,不就是突然爆竹炸响,受到惊吓所致。”林好很快找到理由。 而实际上,却是源于她对老师的了解。 明心真人是个有大才的人,为了助平乐帝夺回江山,把用来绽放美丽的火药制成了威力极大的杀器。她曾亲眼瞧见火药炸响,活蹦乱跳的猪仔成了烤猪。 能炸死猪,当然能杀人。 这才是听了靖王世子带来的消息后,她第一反应是火药的原因。 “其实不管是火药还是其他,这些人计划在金秀街行事是肯定的了。”祁烁把早就考虑好的打算说出来,“如果目的只是阻止这场阴谋,不论这些人死活,其实很好办。” “怎么办?” 祁烁一笑:“让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知晓此事就行了。程茂明得罪了太子,对这样一桩功劳来稳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会拒绝的。” “世子要是方便,就透露给程大人吧。”林好不假思索道。 祁烁深深看她一眼。 “怎么了?” “那这些人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林好神情有些奇怪:“这种只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的人,下场不好不是罪有应得吗?” 靖王世子莫非还于心不忍? 祁烁默默喝了一口茶。 明白了,只是护着跟踪她的那个年轻人。 “我找机会确认一下他们运到住处的是何物,再透露给锦麟卫知晓。” “那就麻烦世子了。” “这话见外了。” 林好心中一跳,就听对面的人道:“只要是大周人,就不该视而不见。” “嗯,世子说得对。”林好面不改色附和,心中鄙视自己。 愁人,自从靖王世子表明心意,她总忍不住想多了。 “何况,这是你关心的事。”眉目俊朗的青年嘴角噙笑,声音如清泉潺潺流过少女耳畔。 林好大大灌了一口茶水。 要确认那些东西是何物十分困难,那些人始终保证至少有两人留在住处,严防死守。 好在祁烁有足够耐心,终于等到了机会。 这日留在住处的两个人,其中一人闹肚子了,一趟接一趟往茅厕跑。祁烁让玄一做的事情很简单,悄悄抽走了大半草纸。那人一阵风冲进茅厕,等需要时才发现草纸不够。 无奈之下,他扯开嗓子喊:“老六,快给我送些草纸来,没草纸了!” 老六一脸嫌弃,骂骂咧咧送草纸去了。 祁烁趁机闪身而入,迅速打开一只麻袋,只见里面层层包裹,短短时间根本来不及查看。 送草纸的人随时会返回,他用手指一抹,指腹上沾着黑色尘粒,是里面漏出来的东西。他放在鼻端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特别臭味。 是硫磺的味道! 有了这个发现,祁烁立刻退了出去,就在刚刚躲好时,老六回来了。 老六往里面看了看,坐回摆在门口的椅子上养神。 看一看是出于谨慎,而从心理上,他显然不会想到短短送草纸的工夫有人进来查探过了。 回去时,祁烁交代玄一:“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玄一一脸冷静应了,内心却在痛哭。 他不该嫌远远盯着无聊的,今日跟着世子混进来倒是不无聊了,到现在还满鼻子茅厕味。 祁烁先回府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去了离锦麟卫衙门不远的一家茶楼。 去锦麟卫衙门传话的是小厮长宁。 “世子找我有事?”程茂明接到传话有些意外,不由想到了林婵被劫的案子。 那桩案子的真凶被推到了赵赫林身上,瞒过百官勋贵容易,靖王世子与程树两个参与颇深的,恐怕会心生怀疑。 可让程茂明意外的是,无论是程树还是靖王世子过后都没再找过他,似乎对结果毫无疑问。 难道说靖王世子后知后觉,现在开始怀疑了? 本来没有林婵被劫这个案子的交集,他完全可以借口忙而不见,现在却不好如此,毕竟在查案的过程中靖王世子和程树是帮了忙的。 程茂明揣测着祁烁来意,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去了茶楼。 “不知世子找我何事啊?” “大都督近来是不是挺忙的?”祁烁笑问。 “事情是不少,特别是玉琉使者很快就要到了,咱们锦麟卫虽不用像五城兵马司那几个衙门一样需要维持京城治安,可也要多上点心。” 祁烁点头:“大都督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程茂明一滞。 靖王世子这话说得有意思,他这么想的有什么用? 这是没事套近乎吧? 第162章 抓捕 程茂明呵呵笑了一声,等着祁烁说明来意。 他倒要看看靖王世子要干什么。 “那日我去金秀街,发现几个人行事鬼祟,来来回回似是在踩点。我一想,金秀街在京城众多街道中也算是一张脸面了,不日还要展示给玉琉来使,这几人万一搞什么破坏,岂不是让大周遭天下耻笑……” 程茂明太阳穴跳了跳。 靖王世子到底想说什么,以前没发现这是一个话唠啊! 至于祁烁提到的有人行事鬼祟,程茂明也没往心里去。 京城繁华富庶,还少得了不劳而获的宵小? 这是五城兵马司该管的,还入不了锦麟卫的眼。 祁烁终于铺垫完了,啜了一口茶润润喉咙,淡淡道:“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我就安排侍卫跟了过去,没想到有了一个惊人发现,这些人竟然在住的地方藏了很多火药——” “噗!”没等祁烁说完,程茂明一口茶就喷了出去。 他一时呛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红着眼问:“世子说他们藏了什么?” “火药。” 程茂明又惊又无语。 靖王世子是怎么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的,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世子确定是火药?” 祁烁颔首:“确定。目测那些火药的分量,一旦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住在何处?” “他们就住在长春街附近,去金秀街极为方便。” 程茂明眼神一沉。 真要在玉琉使者来时出现死伤,那就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了。 可他还有很多疑惑。 “世子……为何把此事告诉我?” 祁烁讶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都督。还是说,有其他衙门更适合处理此事?” 程茂明默了默。 居然有点感动。 “所以世子认为他们意图炸金秀街?” 祁烁正色道:“我只是猜测他们可能会作恶,炸金秀街也算一种可能吧,也可能猜错了,他们或许只是喜欢囤火药玩也不一定。” 程茂明:“……” 好一会儿后,他道:“世子能发现这些,也是不简单。” 祁烁想起林好的说辞,唇边溢出笑意:“纯粹是机缘巧合。” 程茂明默默一开眼。 靖王世子笑得好奇怪! 祁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淡然:“我是觉得多注意一下没坏处,要是弄错了赔个不是就行了,万一这些人真的意图不轨而被大都督提前扼杀,那可是大功一件。” 程茂明心头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道:“那也是世子的功劳。” 祁烁笑笑:“我一个清闲富贵的小王爷,要什么功劳,大都督不要吓我。” 程茂明深深看祁烁一眼:“若有情况,我会及时告诉世子。” 靖王世子越来越令他刮目相看了。 再想想世人对靖王世子的印象,程茂明心生唏嘘。 很多人和事,果然不能看表面。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如靖王世子这样的聪明人,能交好显然不是坏事。 “那就多谢大都督了。”祁烁起身离开。 程茂明立刻安排最信任的属下带人突袭陈木等人的落脚处。 根据祁烁提供的讯息,这些人白日多会外出,两人留守。想要一网打尽,自然要等到那些人回来。 几十个锦麟卫悄悄隐匿在附近,耐心等待着。 日头一点点西移,天色渐渐沉了下来。那座不起眼的民宅,陆陆续续有人进去。 “有几个了?” “六个了,好像还差一个。” “那就再等等。” 这一等,又等了两刻钟。 暮色已经给屋舍街面披上一层暗纱,潜伏的锦麟卫焦灼起来。 “头儿,还等吗?” 为首锦麟卫面色沉沉盯着门口,低声道:“收网!” 给出约定的信号,藏身各处的锦麟卫聚到一起,一脚踢开了院门。 正是炊烟袅袅要吃晚饭的时候,几个人围坐在院中石桌前闲聊,这一声响惊得几人弹了起来。 一队锦麟卫涌进来,手握长刀,气势汹汹。 “你们是——” 为了藏身,这些锦麟卫皆着了便装。 “锦麟卫查案。”为首的锦麟卫亮出腰牌,大步往里走。 “大人,是不是误会了,咱们可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抓起来。”为首锦麟卫冷冷道。 对锦麟卫来说,无所谓抓错人,真抓错了放了就是了,被抓的难道还会去喊冤?要是没抓错,那就正好。 所以先抓起来是最省心省力的。 几人没想到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听到为首锦麟卫的命令,脸色一变,拔腿就向四处奔逃。 一见他们逃跑,为首锦麟卫就更肯定了,高声道:“一个都不许放走!” 院子里一共有八人,锦麟卫则有数十人,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要对上三四个锦麟卫。 尽管这八人身手出众,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激烈的打斗声随着夜色传了出去,四邻八舍探头张望,见到手持长刀在四周警戒的锦麟卫,皆大气不敢出。 这样的混乱中,一名男子隐在暗处一脸阴冷盯着那里,用力攥拳。 这些官兵来得毫无预兆,到底是怎么泄露了行迹? 杜青—— 陈木眼中闪过厉色,一步步往后退。 “站住!”突然一声厉喝响起,有人提刀赶来。 陈木拔腿就跑。 “这里还有一个!”追在后面的锦麟卫高声喊道。 陈木干脆转身,一刀结果了紧追不舍的锦麟卫。 年轻的躯体鲜血喷溅出来,陈木轻巧避开,冲进了夜色,重物倒地的沉闷响声从身后传来。 更多的脚步声响起,呼喝声不断。 他脚下不停,风声在耳边呼啸。明明已是吹绿人间的春风,对他来说却是寒风凛冽,在心头结了坚冰。 咚咚咚的敲门声透着急促,里面传来询问:“谁?” 陈木咬牙:“是我。” 稍一迟疑,门被拉开了。 陈木闪身而入。 杜青插上门栓,对陈木的狼狈有些吃惊:“你怎么——” 一只手快如闪电,对着他喉咙抓来。 短短时间就是几招交手,杜青又怒又惊:“你发什么疯?” 陈木更怒,招招不留情:“我倒要问你,为何告密!” 第163章 逃脱 杜青一把抓住陈木手腕:“什么告密?” 他眼中困惑不似作假,陈木却不信:“你还装!如果不是你告密,我们怎么会被一锅端!” “你把话说清楚——” 二人边交手边对话,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看着往这边来了。” “把这几家的门敲开!” 咚咚咚—— 很快就响起拍门声,从那越来越急的动静能感觉到门外人的急躁。 杜青顾不得多问,一指柴房:“里面有个米缸可以藏身!” 这种关头,陈木也只能选择听杜青的,闪身钻进柴房。 杜青整理一下衣衫,上前把门打开:“谁啊——”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露出受惊的神色。 “有没有看到一名穿深衣的瘦削男子?” 夜幕已经降临,陈木跑得又快,追他的锦麟卫并没看清他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只能看出是深色,身材偏瘦。 “没看到啊,你们是——” “锦麟卫。”开口的锦麟卫一把推开杜青,大步走了进去。 几个锦麟卫紧随其后。 “仔细搜一搜!” “是。” 眼见几个锦麟卫奔向各处,毫不留情翻箱倒柜,杜青有些急了:“大人,小民这里没有旁人啊,您——” “闭嘴!” 杜青闭嘴了,面上惶恐不安,心中道声侥幸。 作为近身保护先生的人,他和其他人一直是分开住的,连联系都很少,必须联络时的地点是那个废弃的宅子。而自从先生进宫后,他重新换了住处,在这里找不出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他现在好奇的是陈木惹了什么麻烦,怎么会被锦麟卫追杀。 为首的锦麟卫站在杜青身旁,显然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其他人进进出出,很快有一人直奔柴房。 陈木心中难免紧张,面上还是保持着惶恐神色,没有多余变化。 进了柴房的锦麟卫左右四顾。 简陋的柴房低矮昏暗,堆着不少柴火,角落里放着两口大缸。 逼仄的空间与充斥鼻端的潮湿气令锦麟卫下意识皱眉,不欲多待。 他刚想转身,一眼落在那两口大缸上。 略一思索,他大步走了过去,猛然掀起一只缸盖。 缸中放着几棵腌菜,散发出刺鼻的酸味。 锦麟卫嫌弃把缸盖放下,又掀开另一个。 另一口缸中盛着糙米,还没超过大缸的一半。这样的高度,显然藏不了什么。 锦麟卫连一丝怀疑都没升起,把缸盖随便一丢,再扫了几眼柴房,抬脚走了出去。 “柴房没有人。” 检查其他地方的锦麟卫也陆续回来,没有任何发现。 为首的锦麟卫面对杜青脸色缓和了些:“如果见到那样的人,及时报给我们。” “好,好,好。”杜青连连应了,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锦麟卫对他的反应丝毫不觉得奇怪,毕竟见到锦麟卫破门而入不紧张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走!” 杜青送到门口,一脸恭敬:“几位大人慢走。” 几名锦麟卫头也没回,直奔下一家。 杜青把门栓好,微微吐了一口气。 再怎么沉得住气,被人这么翻找也不可能一点不紧张。 不大的院落,已被锦麟卫翻得一片狼藉,杜青大步跨过一个倒地的木桶,走向柴房。 柴房中悄无声息,随意躺在地上的缸盖提醒着有人来过。 他走到米缸旁边,轻轻敲了敲缸身:“出来吧。” 短暂的安静后,缸中的米突然流动起来,仿佛骤然有了生命,紧接着冒出一个脑袋。 陈木以手撑着出来,顺手拉了一下缸底的板子。 原来这口米缸的缸底是一个小小地窖的入口,底板是能活动的。遇到紧急情况需要藏身时只要拉开底板就能躲进去,唯一的缺点就是作为掩盖的米有些重量,力气小的压根拉不开。 当然,对杜青这类人来说就不是问题了。 陈木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吐出几粒糙米,看向杜青的眼神有着疑惑与探究。 如果说刚碰面时他满心怀疑杜青告密,被掩护后又有些不确定了。 还是说,杜青的目的只是阻止他们炸金秀街? 杜青对明心真人有多忠心,他是清楚的。 他甚至可以肯定,倘若明心真人与主人有分歧,杜青定会听明心真人的。 陈木目中闪过厉色,手如闪电探出。 杜青早有准备避开,怒道:“你还有完没完?真的拼命,你可不一定能占上风!” 在这之前,二人没交手过,但对彼此的身手都有数。陈木知道杜青这话不错,真要拼死搏斗,定会两败俱伤。 他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目光紧锁杜青:“今日数十名锦麟卫突然冲进我们落脚处,把我的人全都抓住了。我回去时察觉不对劲,躲在一旁暗暗观察,这才逃过一劫。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杜青面露惊色:“你是说你的人都出事了?” 见陈木被锦麟卫追杀,他虽料到不好,却没想到只逃出来一个陈木。 “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木上前一步,杀机毕露,“回答我的话,是不是你透露的风声?” 杜青一脸莫名其妙:“你是不是疯了,我们不是一边的吗?” 陈木冷笑:“可明心真人并不赞成这个计划!” 杜青翻了个白眼:“先生只是不赞同,可也不会对自己人下手。是不是你们不慎泄露了行迹?” “不可能!”陈木断然否认,“这么大的事,谁都不敢大意,白日去踩点都做了很好的遮掩。那些锦麟卫早有埋伏,一直等到人回得差不多了才动手,显然是早就盯上了我们。我思来想去,问题最可能出在与你碰面后。” “等等,你是说问题很可能出在与我见面后?” “不错。” 杜青皱着眉,来回走了几步又停下,看向陈木的目光有了几分凝重:“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日你被跟踪了呢?” “不可能!”陈木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怎么不可能?不管你信不信,消息不是我这边透露的。再说真要是我,刚刚为何替你掩护?好让你回去向主上告状吗?” 陈木被说动,回忆起那日的事。 第164章 怀疑 “那日我从长春街出来,去约好的茶肆找你,一路十分小心,也没见到可疑的人……”陈木仔细回忆着那日情景。 他这样的人,小心谨慎是第一位,对于四周地形和遇到的人远比普通人印象深刻。 随着回忆,他的语气有了变化:“不过,我进茶肆时有个姑娘跟着进来了。” 杜青心头一动:“姑娘?” 陈木点头:“嗯。其实当时进来的还有其他人,我之所以不自觉留意那个姑娘,是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坦然道:“她很美。” 杜青微微挑眉,并没误会。 出门时留意周围对他们来说是本能,而那些长相或举止特别的人,无疑更容易被注意到。 “那个姑娘很好看,让我下意识觉得与那家茶肆的环境有些违和,更巧合的是她也上了二楼,进的雅室就在我们隔壁……” 听着陈木的话,杜青心中怀疑如野草,疯狂生长。 他的判断当然不仅仅像陈木这样仅凭直觉。 一个小姑娘,哪怕看起来再无害,先与先生有交集,后与陈木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久后陈木出事,再认为是纯粹的巧合就太蠢了。 “可就算有怀疑,想要找到那个小丫头无异于大海捞针。”陈木沉声道。 尽管他还记得那丫头的模样,可京城这么多人,去哪里寻呢。 “确实不容易找到。”杜青不动声色附和。 他暂时不打算把那个小姑娘的身份说出来。 陈木本就怀疑先生,再知道那个小姑娘与先生打过交道,那就更说不清了。 他要先查一查再说。 杜青暗暗打定主意,面上不露声色:“那你有什么打算?” 陈木对杜青的怀疑没有完全打消,含糊道:“暂时没有打算。给我准备一套衣裳,我在你这里避两日风头就走。” “好。” 这个时候,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已经接到了属下的禀报。 “真的是火药?带我去看!” 程茂明去到暂时存放火药的地方,看到了一只只木桶。木桶外结结实实绑着麻绳,有引线伸出来。 见他靠近,属下急忙阻拦。 “让开。”程茂明没理会属下,走到近前查看。 火药他不是没见过,这么放着不会炸。 程茂明摸了摸木桶,看着指腹上沾染的黑色变了脸色。 果然是火药! 他虽然无法估计这些火药的威力,可看数量,一旦集中在一起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幸亏有靖王世子提醒! “带回几个活口?” 属下神色有些紧张:“只有两个活口。其余六人有四人死于打斗,还有两人见逃不掉自尽了。” 程茂明眼神一冷。 逃不掉就自杀,这是死士的做法,可见这些人来历不简单。 或许真如靖王世子提醒的,他们的目的是炸死玉琉来使。那这些人很可能是齐人,或者平乐帝余孽。 程茂明精神一振。 无论是齐人还是平乐帝余孽,对于组织了这场阴谋的他来说,都是大功一件。 靖王世子真是给他送了一个大礼。 程茂明默默领了祁烁的情,决定亲自审问两个活口。 这次的事,哪怕与齐人或平乐帝余孽无关,他也要让他们有关系。 这个功劳他领定了。 翌日一早,程茂明急匆匆进宫禀报。 泰安帝听了大为震怒:“真是他的人?” 程茂明神色凝重:“其中一人用尽各种刑罚都没开口,好在另一个人的嘴被撬开了。确实是平乐帝的人,他们的计划就是在玉琉使者经过金秀街时引燃火药,把玉琉推向大齐一方……” “岂有此理!”泰安帝狠狠一拍桌子,恨得咬牙。 程茂明微微垂眼:“皇上息怒,不要为了这些小人气坏了身体。” 泰安帝看着程茂明的眼神带着赞赏:“你这次做得不错,辛苦了。” “为皇上分忧,臣荣幸之至。” “你的能力,朕向来信得过。”泰安帝表扬完,转回最在意的事,“让五城兵马司配合锦麟卫,近日彻查京城陌生面孔,务必把那些人揪出来。” “臣领旨。” “还有,加强玉琉来使的暗中保护。” “是。” 程茂明出了皇宫,第一时间打发人去请祁烁。 二人约在一家酒肆见面,程茂明热情敬酒:“多谢世子提供的线索,阻止了一场惊天阴谋。” 祁烁笑笑:“我只是误打误撞遇上了,真正挽救百姓于水火的还是大都督。” 尽管再明白不过这是客气话,程茂明还是听得愉快。 靖王世子也太会说话了。 “这么说,那些人都被抓起来了?” 程茂明面露遗憾:“跑了一个。经过审问,跑掉的还是他们领头的。” 祁烁神情严肃起来:“那要尽快把漏网之鱼找到。领头者定有其他路子,说不定又弄出别的事来。” 程茂明深以为然。 接下来街头随处可见盘查的官差,外乡人几乎都遭到了盘问,有些言辞可疑的直接就被扔进了大牢里。 一时间,宵小销声匿迹,牢饭供应量陡增。 林好与祁烁碰了一面,得到了最新消息。 “这么说,主谋还没抓到?”林好想到总是阴沉着脸的陈木,暗暗可惜。 在她看来,这种盲目忠君不择手段的人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废弃的宅子那里,这几日也没了动静。”祁烁看着林好,说出猜测,“这个人应该与跟踪过你的那人见过了,说不定就是那人提供了掩护,才躲过了锦麟卫的搜索。” 林好虽然不想为难杜青,却不能忽视陈木可能带来的危害:“这种可能不小。世子知道那人的落脚处吗?” 祁烁摇头:“暂时没还摸到。那人太谨慎了。” 负责盯着荒宅那边的人试探着跟踪了杜青两次,一次跟丢了,一次险些被发现,没敢再跟。 “现在各衙门都有了防备,这人又躲了起来,短期内应该不会搞什么阴谋了吧?” “应该不会,不过你最近还是小心些,不要再让跟踪过你的那人见到。” 林好点头:“我知道。” 以杜青的敏锐,她确实不能太频繁在他面前晃了。 第165章 祈福 林好决定少出门,林氏去上香时,她就找了个借口拒了。 “阿好你真不去?”林氏颇有些遗憾。 这就和逛街时少个伴是一样的,难免无聊了些。 林氏去上香也不是真的想求神拜佛,而是做样子为林婵祈福。林婵的“病”要一点一点好起来,急不得。 “我就不去了,娘您早点回来。” “那好吧。我在天元寺用了素斋就回。” 京城寺庙不少,以京郊的青鹿寺最出名,林氏又不是真的求佛祖保佑女儿的病快好,懒得跑那么远,就选了城中的天元寺。 从将军府到天元寺要不了太久,林氏穿戴妥当,乘着马车出了门。 林好练了拳脚,喂了林小花,陪老夫人用了午饭,又去皎月居陪林婵聊了一会儿天,眼看着到了下午,林氏还没回来。 她刚准备打发人去天元寺看看,陪林氏去上香的一个侍女匆匆回来了。 “二姑娘,太太打发婢子回来说一声,天元寺出了点事,恐怕要晚些回来。” “出了什么事?”林好语气平静,心头却一紧。 难道母亲与哪个府上的夫人打起来了? 这个念头晃过,就听侍女道:“天元寺出现了一具无头女尸。” 林好一惊:“无头女尸?” 侍女苍白着脸,都快哭了:“太太发现的,所以一时走不了了,要等着官府来人。” 林好想了想,去了老夫人那里:“祖母,母亲在天元寺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去看看情况。” “去吧,有事及时传信。”老夫人从来不不拘着林好姐妹出门,只是难免在心里叹一声。 闺女真是老样子,总是莫名其妙卷进一些事里。 林好带着宝珠出了门,直奔天元寺。 此时的天元寺从外面还看不出异常,只是林好要进去时,被守门僧人拦了下来:“女施主留步,今日天元寺不对外开放。” 林好客气福了福身子:“家母是将军府的林太太,此时正在贵寺中。我担心母亲,过来看看,还望师父行个方便。” 听林好自报家门,守门僧人没有再拦。 天元寺位于西城,常有富贵人家来上香,僧人难免多了几分圆滑,轻易不会得罪人。 一个小沙弥给林好领路,林好就向他打听起来:“小师父,听说贵寺发现一具女尸,知道身份了吗?” 小沙弥一脸恐惧,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没有头。” 林好默了默。 还真是无头女尸,也不知道母亲发现时,吓成什么样子。 她不由心疼了林氏一瞬,加快脚步。 穿过道道月亮门,林好遥遥瞥见一群人围在一处,便知林氏就在那里。 原来女尸是在外边发现的。 她脚下更快,小沙弥只能小跑着追上来:“女施主别急,尸体还在那里。” 林好嘴角微抽。 她又不是急着去看尸体。 官差已经到了,林好走近,就听林氏向一名官差讲述着发现女尸的经过:“我上完香,没心情用斋饭,就决定出门走走……” 实际上是斋饭太香,她却要做出因为女儿生病吃不下饭的样子,只好眼不见嘴不馋。 “我无意间发现一只鞋子,半截在土里,半截在外头,好奇之下就用脚踢了踢——” “然后就发现了尸体吗?”捕头问。 林氏摇头:“没,就是一只鞋子。” 官差纳闷了:“那您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林氏指了指还放在地上的鞋子:“我发现了一只鞋子啊。” 官差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氏叹气:“刘捕头你看,这明显是一只女鞋对吧?” 刘捕头点头。 埋在土里承受了风吹雨打的鞋子已经很破了,连原本的颜色都分辨不出来,看轮廓大小却不会错认。 林氏一扫四周,发现了林好,一时把刘捕头抛到了脑后:“阿好,你怎么来了?” 林好走过去,站在林氏身边:“我听说这里出事了,担心您。” 急着了解情况的刘捕头眼角抽搐。 他就没见过这么配合查案,说得这么仔细的贵夫人,他可半点看不出来这位太太需要担心。 “咳咳,林太太,请您继续说。” 林氏捏了捏林好的手,接着道:“这天元寺的园子里怎么会有一只女鞋呢?我觉得不对劲,就让丫鬟找来花锄,在发现鞋子的地方随便挖了挖,没想到挖出了一具尸体来……” 刘捕头目光下意识落在林氏身后的丫鬟面上,就见那丫鬟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显然还没从挖出尸体的惊恐中缓过来。 他又看向林好,从少女眼里看到了无奈。 林好确实无奈。 这哪是母亲发现了女尸,分明是母亲挖出来的…… 好在已经习惯了,林好扶着林氏,看向地上的尸体。 尸体上覆盖着草席,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刘捕头了解差不多了,对林氏拱手:“多亏林太太心善,这女尸才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林好微微动了动眉梢。 听这位捕头的意思,母亲没有丝毫嫌疑了。 许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林氏低声解释:“尸体烂了大半,死了有些日子了。” 林好恍然。 “刘捕头还有要问的吗?” 刘捕头忙摆手:“暂时没有了,多谢您配合。” 林氏笑笑:“那我就带着女儿先回府了。希望刘捕头早日找出凶手,让这可怜人沉冤昭雪,我也算为长女积福,说不定长女就能大好了。” 林大姑娘因病重主动退亲的事刘捕头是知道的,闻言道:“林太太放心,令爱一定会好起来的。” “承你吉言。”林氏点点头,带着林好离开了天元寺。 回去的路上,林好问:“娘,您没吓到吧?” 乍然见到烂了大半的无头女尸,哪怕胆子大,受到的冲击也不会小。 林氏脸色确实不大好,深深叹了口气:“倒是没吓到,就是有点恶心,眼前总晃过那女尸的样子。本来还饿着呢,现在晚饭都吃不下了。” “那您先回,我去常吃的那家铺子给您买几样开胃的零嘴儿。” “早去早回。”林氏叮嘱一声,先回了府。 第166章 眼睛 林好常去的那家铺子开在胡同口,店面虽小,各式小食味道却格外好。 马车停靠在路边,她带着宝珠走过去,就见队伍排到了门外。 “姑娘,您在这等着,婢子去排队。” 林好点点头,站在一边想着无头女尸的事。 无头女尸,还是发生在富贵人家常去的天元寺,影响无疑很恶劣,接下来人们议论的话题除了即将到来的玉琉使者,恐怕就是这事了。 林好对查明女尸身份并不乐观。 死了这么久,头又不见了,很难留下线索。 这样一想,便难免有些唏嘘。 她视线投向那些闲聊着排队的人,悠闲热闹的气氛让她收回思绪,心情微松。 就在这时,马儿的嘶鸣声响起,突兀又凄厉。 人们下意识看过去,纷纷色变。 “不好,惊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受惊的马是她家的! 前蹄高高扬起的马儿很快狂奔起来,带走了竭力控制它的车夫。 “姑娘!”宝珠冲到林好身边。 零嘴儿自然顾不得买了,林好带着宝珠往马儿疾驰的方向赶去。 惊马在大街上狂奔很容易撞到人,说不定会闹出人命来。林好一颗心高高悬起,越走越快。 可她心头突然升起一丝古怪。 或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她往某个方向飞快扫了一眼。 这一眼,犹如一道重锤砸在了心头。 杜青! 林好瞬间反应过来:杜青对她起了疑心,来找她麻烦了。 街上的人注意力都被惊马吸引走了,有追着跑的,有高声议论的,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惊叫声,闹哄哄犹如菜市场。 以她和杜青的距离,她最多喊上两声就会被近身,这种混乱情形下的呼救很难引起别人注意。 而就算被人注意到,要那人正好有一副热心肠,还要身手胜过杜青,想想就令人绝望。 林好从不把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宝珠——” 林好有这个自信,哪怕场面再乱,宝珠都会听到她的喊声。 果然一心追赶惊马的宝珠扭了头,声音带着疑惑:“姑娘?” “去找靖王世子!”林好匆匆交代一句,拔腿就往一个方向跑。 说来也巧,这里离她与靖王世子合开的食肆不远。她打不过杜青,跑起来还是有机会的,只要跑进食肆,总能支撑一阵。 林好第一反应找祁烁求救,就是相信以对方的聪明,能猜出她逃去的地方。 在她看来,就算靖王世子打不过杜青,可他有手下啊。 宝珠愣了一瞬,就看到一个男子向林好追去。 她面色大变:“姑娘!” 听到这声惶急呼喊的少女没有回头,而是跑得更快了。 宝珠下意识抬脚去追,跑了两步急急停住。 姑娘让她去找靖王世子一定是有理由的,她盲目去追说不定会害了姑娘! 宝珠扭头就跑,边跑边哭。 姑娘一定要等婢子带靖王世子来啊! 林好冲进了一条巷子。 巷子长而窄,比之街上的光亮,巷中骤然昏暗,仿佛两个世界。 从巷子中穿过,去食肆的距离会缩短很多,林好别无选择要走这条近路。 身后是急促却不乱的脚步声,前方光亮越来越近了。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林好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脚边是一个破损的小坛子,她刚刚就是踩在坛子上滑倒的。 林好扭头看。 昏暗的巷中,杜青的面容看起来模糊不清。 恐惧如寒流,窜向四肢百骸。 林好很清楚杜青不是前世取走她性命的人,可这一幕何其相像,让她恍惚以为回到了那个夜深雪也深的街头。 唯一的不同,便是不会出现那个让她困惑至今的蒙面人了吧。 林好瞬间转过无数思绪,突然听到了另一种脚步声。 她看到杜青抬了眼,视线越过她落在前方。 林好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她刚刚竭力奔向的方向,一个人大步而来。 那道身影瘦高挺拔,尽管还看不清面容,林好却一眼认出是祁烁。 可当他更近了,看清了他俊朗的眉眼,林好又觉得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变得陌生起来。 靖王世子为何来得这么快? 怎么会是靖王世子呢? 杂乱无序的念头冲击着她的心神,让她一时忘了反应,直到交手的动静响起。 那是金石相撞的声音。 杜青持着匕首,祁烁亦持着匕首,这是最方便掩藏的杀人利器。 林好从没想到,靖王世子与杜青交起手来竟然不落下风。 这真是她认识的靖王世子吗? 不,她真的认识过靖王世子吗? 脚腕传来钻心得疼,林好还是扶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 墙壁又冷又硬,反而让她恢复了理智。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林好目不转睛盯着交手的二人,判断着胜负。 如果靖王世子落在下风,她会毫不犹豫先跑,跑去找人。 林好是认真跟着林老将军练过的,比起杜青这样的高手只能算身手平平,眼力却不错。 观察了片刻,她稍稍安心。 靖王世子占着上风。 靖王世子竟然占着上风! 林好扶着墙,慢慢往前方挪动。 既然靖王世子占着上风,她可以走慢点。 前方有声音传来:“世子!” 祁烁挥出匕首,冷喝一声:“不用插手。” 站在巷子口的侍卫没了动作。 林好彻底放下心来,不走了。 占着上风也可能出现意外,另有侍卫在,就不用担心了。 她把注意力重新投向交手的二人。 两个人就在这时分出了胜负。 祁烁手中匕首横在杜青颈部,声音冷厉:“你为何追她?” 杜青看林好一眼,剧烈的打斗使他声音有些哑:“只是顺路,这位姑娘误会了。” 祁烁也看向林好。 他知道林好对此人有些不同。 出乎意料的是,林好并不看杜青,而是紧紧盯着他。 祁烁察觉有异,扬声道:“玄一,先把人带走。” 很快一名年轻侍卫走来,带走被制住的杜青。 祁烁看着神色怔怔的少女,问:“怎么了?” 短暂又漫长的凝滞后,林好伸出颤抖的手,轻轻遮在祁烁眼睛下方。 7017k 第167章 拥抱 昏暗的巷中,那双眼睛如星辰,明亮纯粹。 林好怔怔落下泪来。 是他! 那双眼睛于她来说,模糊又深刻。 思绪在濒死时近乎凝滞,五感亦如此,再隔了前世今生,她甚至说不清那双眼睛的形状。 可亦是因为经历了生死,那双眼睛又牢牢刻在了她心上。 林好遮住祁烁面部的手轻轻颤抖着,唇也颤抖着。 他是靖王世子。 这个发现,这个认识,让她仿佛受了巨浪的冲击,有震惊,有茫然,还有水落石出的欢喜。 好像,他就该是靖王世子——祁烁。 祁烁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眼神沉静又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林好放下手,那张俊朗的面庞没有了遮掩。 是她熟悉的人,也是她并没那么了解的人。 那个与她同死的人是靖王世子,而现在,他们都好好活着。 她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痒,是刚刚把手放在他眼下时感受到的清浅鼻息。 林好努力睁大眼睛,想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祁烁看着她无声落泪,有些无错:“林——” 突然胸膛被狠狠撞了一下,一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林好抱着祁烁,哭得彻底忘了形象。 祁烁浑身僵硬,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把手落在她后背。 “阿好?”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林好抬眸,如扇睫羽挂着晶莹泪珠:“嗯?” 祁烁突然忘了说辞,甚至生出一丝后悔。 阿好抱着他呢,他为什么要说话! 林好终于反应过来,胡乱在他衣裳上蹭了一把泪,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睛却一直落在他脸上。 “我有话想问你。” “你问。” “那个人……是不是你?”林好问出这句话,不是为了再确认那个人的身份,而是想知道靖王世子是不是如她一样,也是带着那些记忆重生的。 在少女紧张又小心的目光下,祁烁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是我。” 林好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激荡情绪:“你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回来的?” “应该和你一起回来的。” 林好一拳打在他手臂上,面上带了气恼:“那你怎么不说!” 这混蛋,早就发现她重生了,却一直不动声色,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好想到她以做梦为借口提醒祁烁注意相士方成吉,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时他听到这些话,恐怕心里要笑死吧? 他居然还能一脸严肃听着。 这个虚伪的混蛋! 林好脸热得能煎蛋,又狠狠捶了对方几下。 祁烁不躲不避,唇边一直挂着笑。 林好停了手。 “怎么不打了?”祁烁笑问。 “累了。”林好没好气回一句,依然有满肚子疑问。 祁烁看着面带嗔怒的少女,却从没这么踏实过。 刚刚那个拥抱,让他终于确定了她的心意,给了他底气与勇气。 他凝视着心悦的姑娘,扬起的唇角一直没有落下。 林好一颗心被各种情绪塞得满满的,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她睨一眼面前的人,目光落在地上。 长巷中的地面有着常年不变的潮意,春寒似乎格外眷顾这里。 林好却不觉得冷,轻声问道:“那个晚上,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我在逃命。” 林好的猜测得到证实,又问:“为什么逃命?” 短暂的沉默后,祁烁靠近一步,声音低得只有二人能听到:“我杀了太子。” 林好猛然抬眸,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很快有了笑意,是毫不掩饰的畅快与喜悦:“那一日对我来说是幸运日,大仇得报,还与你重逢。” 林好一时受不住那双眼眸中的炽热,视线飘到旁处,双颊悄悄爬上红霞:“那还真巧。” 冬日雪夜的街头,恰好他们遇到了。 等等。 林好抬眸与祁烁对视,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他很久之前就喜欢她吗? 气氛刚刚好,让她问了出来。 祁烁定定看着她,毫不犹豫回答:“是。” 得到这个答案,林好微红着脸向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 “怎么了?” “不对啊。”林好拧着眉,“那我第一次掉下墙头那一次,我记得你连看我一眼都没有就走了,任我跌了个狗吃屎。” 祁烁嘴角抽了一下:“也没这么惨,你摔下来也挺可爱的。” “不要转移话题。”林好斜睨着他。 两次摔下的不同,让她一度怀疑靖王世子对她的热情友好是因为这一世她会说话了。 她险些质疑他的人品。 “我担心影响你的闺誉,让人议论。” 林好挑眉,似笑非笑:“这次就不怕影响我的闺誉了?” 祁烁深深看着她,也笑了:“前世担心那么多,可我们都死了。” 那还在意太多旁的干什么呢? 那是错过她后,他才懂得的事。 这一世,他只在意她的心意。 听了这话,林好鼻子一酸。 是啊,因为死去过,才能抛掉世俗的枷锁,更强大的活着。 她是这样,靖王世子也是这样。 同样的离奇经历,注定他们是这世上最理解彼此的人。 “那你呢?怎么会被人追杀?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了。” “我没死,而是逃出了京城……”林好讲起那段特别的经历,“后来平乐帝对明心真人痛下杀手,我为了活命逃离那里,重新回到京城。可对平乐帝来说,我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派了人一路追杀,其中领头的就是这次要炸金秀街的陈木……” 二人站在长巷中,悄声说着前世的事,直到天色暗下来,林好懊恼扶额:“糟了,宝珠肯定急着找我呢,还有惊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惊马别担心,我发现出事时就打发人去帮忙了,若有事早就来报了。” “那就好。”林好后知后觉想起来,“你怎么来得那么快?” “我担心漏网之鱼会对你不利,就让手下多留意着,所以来得比较及时。” “原来如此。那我们先出去吧。”林好指指巷子口。 “好。” 二人往前走着,前方是华灯初上的热闹长街。 祁烁余光扫着林好,垂下的手悄悄靠近,试探着握住她的手。 第168章 幸运 林好脚步明显慢了一拍,被包裹的手动了动,下意识想挣开。 祁烁目不斜视往前走着,手却收紧。 那只没有挣脱的手安静下来。 林好抿了抿唇,余光飞快扫了身边的人一眼,又飘回前方。 巷子口越来越近了。 祁烁突然停了下来。 林好目露疑惑:“怎么了?” “阿好——”朦胧夜色中,比少女高了大半头的青年明显能看出紧张,以至于他的声音比平时紧绷不少。 林好抬眸,静静等他说下去。 巷子口有幼童跑过,好奇往巷中看了一眼,又笑闹着跑开了。 祁烁用力握了握拳,握到的是少女柔软纤细的手指。 盘旋在心头的话没再犹豫说了出来:“阿好,我请冰人去你家提亲可好?” 林好一怔,被握住的手不由往回缩,却被那只大手坚定攥紧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看到的是满满的认真和期待。 她的心突然一软,没等想明白,就点了头:“好。” 一直屏息等待答案的青年嘴角扬起,心情也瞬间飞扬:“那我们快回家吧。” 林好默了默。 说得好像他们要回一个家似的。 “那个杜青……你的手下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巷子口,杜青与祁烁的侍卫都不见了。 “先带回了王府。”祁烁语气平静,眸光却如夜色一样深沉,“阿好,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人?” 林好眉头拧起:“我一时没想好。” 迎上祁烁不解的目光,她揉了揉眉心:“好头疼。” “就这么让你为难?”青年被夜色沁过的眸子有了笑意,仿佛盛了细碎星光。 尽管正在说的话题他不怎么喜欢,可阿好抱怨的模样却让他莫名欢喜。 林好也不知道祁烁高兴什么,葱绿色的绣鞋随意踢倒地面上冒出头的一撮野草:“前世我能从那个地方逃脱,有杜青的帮忙。所以现在心情挺矛盾的,既不想他出事,又不想看他搞事。” 在那个地方待了三年,反而让她越发肯定平乐帝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他若夺回那个位子,遭殃的是社稷百姓。 “那也好办,先这么关着吧,这样他就不会出事也不能搞事了。” 林好摇头:“杜青肯定有不少手下,把他关在王府,那你以后少不了麻烦。再说,一旦将来让人知道靖王府长期关着平乐帝的人,很容易被人做文章。” 祁烁一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那怎么处理呢?” 杀了良心过不去,关着又成了烫手山芋。 祁烁还是一脸轻松:“那就换个地方关吧。” “关在哪儿?” “锦麟卫怎么样?” 林好神情有些复杂。 他这副和她商量的语气,好像锦麟卫是他开的。 “以别的由头先关在那里,那些人真要找麻烦,自有锦麟卫应对。对了,其他人还有你在意的吗?” “没了,只有明心真人与杜青。”林好忍不住问出来,“锦麟卫有你交好的人?” “交好谈不上,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欠我一个人情。” 有关杜青的安排暂时商量妥当,二人也走出了巷子。 万家灯火带来繁华喧嚣的京城夜景,林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深巷。 刚刚她在这条巷子里遭到了追杀,认出了那个人,答应了靖王世子的求亲—— 林好眨眨眼,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手再次被握住,感受到的是对方的温暖。 “阿好,回家了。” 林好眼神恢复清明。 祁烁暗暗松了口气。 刚刚看阿好的神情,他怀疑她想反悔! 这时一道人影旋风般冲来,伴随着哭声:“姑娘!” 林好被宝珠撞了一个趔趄。 宝珠扶住林好肩头,上上下下打量她:“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太好了,可吓死婢子了!”宝珠眼睛哭得通红,哽咽着说起离开后的情况,“婢子听了您的吩咐去找靖王世子,半路上碰到他的小厮长宁,说靖王世子就在这附近。长宁带着婢子赶回来找了一阵子,可算找到您了……” 林好撩了祁烁一眼。 祁烁则冲跟在宝珠身后的小厮微微颔首。 长宁得到主人肯定,登时喜上眉梢。 他就知道这么做错不了。 那么窄那么长的巷子,多合适世子表明心意啊,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就能抱得美人归了,可不能让这小丫鬟坏了事。 宝珠说完了,睫毛挂着泪珠冲长宁露出笑容:“多谢你了。” “不用谢。咱们当下人的,主人出了事肯定着急啊,我太能理解姐姐的心情了。”长宁摆摆手。 “那惊马如何了?”祁烁开口问。 长宁忙道:“已经被控制住了。那马屁股上扎了一个尖石片,不知哪个缺德鬼干的!” 林好与祁烁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是杜青为了找上她制造的混乱。 “没伤到人吧?”林好问。 “没伤着人,就是一名小娘子受到了惊吓,已经出钱安抚住了。” 林好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一匹不受控制的惊马,真闹出人命来,就不是出钱可以收场的了。 或许银钱出得足够多,能安抚住受害者家人,可自己的良心是安抚不过去的。 这样的结果,已是幸运。 林好这般想着,转眸看向祁烁。 因太快答应对方求亲而有些飘荡的心思沉了下来。 今日遇到他,更是她的幸运。 前世命运悲惨的她,对与她同死的陌生人念念难忘,而这个人恰好是今生搅乱她心湖的靖王世子。 想想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将来,她很期待。 “回家啦。”林好笑着对祁烁说。 祁烁弯唇:“好。” 长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猛然捂住嘴巴。 有进展,世子和林二姑娘绝对有进展! 宝珠看他一眼,关心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喘岔气了?” 长宁嘴角一抽。 他就说这丫头是个憨的,谁喘岔气捂嘴巴啊。 长宁眼中的憨丫头回到将军府时还不忘表扬他:“姑娘,靖王世子身边的小厮长宁比之前那个长顺好多了,长顺每次见了咱们都像防贼似的,好像您会把靖王世子抢走。呸,谁看得上他家世子啊。” 林好:“……” 第169章 趁热打铁 林氏从天元寺回到将军府就等着闺女给她买开胃的零嘴儿回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等来等去等到了惊马的消息。 她都没顾上对老夫人说,就带着人急匆匆往外赶,在大门外遇到了报信的人。 报信的下人是靖王府的。 “林太太别担心,惊马已经被控制住了,没有伤到人。” 林氏大大松了一口气,急声问:“那我女儿呢?” “二姑娘也没事,我们世子正好送二姑娘回来。” “那就好。”林氏拍了拍心口,突然愣住,“怎么是你们世子送阿好回来?” 报信的下人笑道:“贵府的马儿受惊狂奔时,恰好我们世子在附近瞧见了,就安排人去帮忙控制惊马,并打发小的来给您报个信,省得您担心。” “原来如此。”林氏点点头,心道靖王世子做事挺周到。 “那就多谢世子了。”林氏领了情,这才顾上去老夫人那里把惊马的事说了。 老夫人一听就皱了眉:“咱们家的马都是受过调教的,好端端怎么会受惊?” 林氏也觉得不对劲:“要等阿好回来才知道了。” 林好带着宝珠回到将军府,直接去了老夫人院子。 一听侍女传报说二姑娘到了,老夫人与林氏齐齐放下茶杯,林氏心急之下站起来迎上去。 “阿好,你可回来了!” 被林氏抓住的手腕有些疼,林好却不在意,笑道:“祖母,娘,我没事。” 林氏把她拉过去坐下,憋了好久的疑问冒出来:“好端端怎么会惊马呢?” 有车夫在,林好知道瞒不住:“马屁股上扎进去一个尖石片,马儿吃痛之下就受惊了。” 林氏脸色沉下来,一拍桌子:“这肯定是人为的!” 老夫人有着老茧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杯,杯中茶水早已冷透:“这就奇怪了,难不成还是太子?可咱们家已经与魏王退亲,就算太子针对魏王,也不该算计阿好吧?” 林氏一抚额头,有了别的看法:“会不会与我今日在天元寺遇到的事有关?那具无头女尸是我无意间发现的,说不定凶手得到了消息,报复我呢。” 老夫人飞了个眼刀过去:“女儿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以后能不能收收你的好奇心。” 去上个香拿花锄挖出了尸体,这好意思叫无意间发现? 林氏思绪跳得快,听老夫人这么说,嘀咕道:“说来也怪,刚开春时来向阿好提亲的媒人险些把咱家门槛踩破了,最近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老夫人倒是看得清楚:“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劫持婵儿的歹人是被阿好制伏后拖回来的,大多数人家都不想见到儿媳妇是全家武力最高的吧。” 林氏叹气:“也是。” 那阿好的亲事岂不是又要拖后了。两个闺女在亲事上真是一波三折啊。 林好见母亲为她亲事发愁,不动声色把话题拉回来:“我觉得惊马与天元寺的事无关。从发现无头女尸到惊马连半天时间都不到,就算凶手就在天元寺中,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这么短的时间也来不及设计惊马。” “阿好说得对,两者应该没有关联。”老夫人扫一眼棒槌女儿,心情有些沉重,“莫非真是太子?” 林好不愿两位长辈在这件事上纠结,含糊道:“靖王世子送我回来的路上,提到最近这么多官差在街上巡视,是发现有歹人想趁着玉琉使者来访期间作乱,这次惊马说不定也是他们的手笔。” 林氏不解:“惊马能影响到玉琉使者什么?” “娘您想想,要是惊马这样的乱子多了,玉琉使者就会觉得咱们大周京城治安太差,那不就损害了大周的威名。” “这些人真是可恶!” 老夫人则若有所思:“靖王世子消息倒是灵通。说起来这次多亏了靖王世子才没有出事,婉晴,你准备好谢礼,明日亲自去一趟靖王府。” 林氏立刻应了。 此时的靖王府,祁烁正在靖王夫妇屋中说起林好。 “儿子见到将军府的马儿受惊,突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靖王妃好奇问。 祁烁面露赧然:“那时我突然发现,我很担心林二姑娘。” 他说得还算平静,却如一道惊雷把靖王和靖王妃砸蒙了。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靖王妃才迟疑着开口:“远亲不如近邻,你与林二姑娘认识这么多年,担心她有危险也是人之常情——” 祁烁打断靖王妃的话:“儿子的意思是,我发现我心悦林二姑娘。” 这话让人再没有曲解的可能。 靖王妃茫然看向靖王。 靖王轻咳一声:“烁儿你想娶林二姑娘为妻?” 祁烁眼帘微垂:“可儿子担心将军府嫌弃我有心疾。” 靖王妃生气了:“他们凭什么嫌弃——” “倒不是没这个可能。林家老夫人与林太太都是疼爱孩子的人,不像寻常人家那么在意门第富贵……”靖王理智分析着。 祁烁不动声色递话:“那父王说,该如何是好?” 靖王下意识宽慰儿子:“今日将军府惊马,幸亏有你帮忙才没出事。将军府对你正是感激的时候,要是去提亲,说不定能成……” 靖王妃越听越不对劲:“等一下,就要去提亲了?” 好像跳过了一个很重要的步骤。 她苦苦思索着是哪个步骤,就见丈夫与儿子齐齐看向她。 “时机很重要,趁热打铁去提亲最可能成功。”靖王认真道。 祁烁点头:“父王说得对。” 靖王有些得意。 这方面,王妃可不如他。 “那什么时候去提亲?”靖王妃觉得脑子有点乱。 靖王看向祁烁。 祁烁贴心提醒:“趁热打铁。” 靖王:“明日就去!” 等祁烁扬着唇角离开,靖王妃喝了一口放凉的茶水,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吧,怎么就变成明日去提亲了,不应该是咱们先好好商量一下林二姑娘适不适合当咱们的儿媳妇吗?” 靖王一滞,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把这重要步骤给忘了,语气深沉道:“谁让你儿子喜欢呢。” 第170章 两情相悦 靖王妃哑口无言。 她不过是普通富户之女,在那些名门贵女面前顶多算是小家碧玉,能成为王妃的理由再简单不过:靖王喜欢。 最简单,也最困难的理由。 为此,靖王宁愿挨先皇的骂,失去先皇欢心。 经历了这些的她,又怎么会阻止儿子想娶心悦的姑娘呢。 “既然烁儿喜欢,那我明日亲自去探探将军府的口风,上一次请人去提亲,林太太可没答应。”说到这里,靖王妃又有点生气了。 她那么好个大儿子,居然看不上! 气得不想去了。 可儿子喜欢——靖王妃默默咽下闷气。 王爷说得对,谁让儿子喜欢呢。 靖王夫妇用过晚饭,洗漱宽衣后并肩躺着商量到很晚,这才睡了。 翌日一早,春光洒遍平安坊的角角落落,枝头的鸟儿欢快叫着,靖王妃打发人去将军府送帖子。 林氏接到靖王妃要来做客的帖子,有些意外。 两家虽然住得近,其实来往并不多,靖王妃怎么突然来串门? 难不成是主动来要谢礼的? 这个猜测闪过,林氏摇摇头。 她这些年瞧着靖王妃也是个爽利人,不至于不至于。 林氏来了好奇心,等靖王妃上门时明显比往常热情不少。 靖王妃顿时有了信心。 看林太太这样子,亲事铁定能成。 姿容秀丽的婢女奉上茶水退下,林氏招呼靖王妃喝茶。 “我还说今日去王府,向世子好好道声谢呢。” “林太太说昨日惊马的事?”靖王妃笑着摆摆手,“这哪用得着道谢,任谁见到那种情况有能力的话都会帮忙的,何况咱们还是邻居。” “对世子来说可能是举手之劳,却帮了将军府大忙。”林氏说着客气话,越发纳闷了。 既然与昨日的事无关,靖王妃登门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单纯串门吧? 二人又寒暄客气一阵,在林氏好奇心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靖王妃终于说出此行目的:“昨日烁儿送二姑娘回来,恰好让我瞧见了,我突然发现两个孩子挺般配的。烁儿今年二十,二姑娘也有十七了,都到了论婚嫁的时候,林太太觉得把两个孩子凑成一对儿怎么样?” 林氏愣住了。 靖王妃上门是为了替儿子求娶阿好? 是她记忆混乱了吗,她明明记得靖王府提过亲,被她回绝了。 所以这是第二次——林氏突然有些骄傲,又有些感动。 看看人家靖王府,儿子那么体弱,都不怕娶个能打的媳妇回去,可比那些人家强多了。 可惜靖王世子体弱。 林氏及时想到这一点,暗暗掐一把大腿。 冷静! “两个孩子品貌、家世、年龄皆相当,难得又知根知底,林太太也算是看着烁儿长大的,应该知道烁儿是个靠得住的……” 林氏听靖王妃细数儿子优点,默默叹气:可惜靖王世子体弱。 “林太太的意思呢?”靖王妃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该说的都说了,姿态也放到了最低,将军府若还不愿意,那只能说儿子与林二姑娘无缘。 林氏没有直接拒绝:“世子确实是京城年轻一辈中一等一的人才,只是这等大事,我还是要与家母商量一下。” 更重要的是问问女儿的意思。谷 任靖王世子有千般优点,只体弱多病一条,林氏就看不中。但她不会擅自替女儿做主,特别是发现女儿比她思虑周全后。 她从不觉得父母一定比儿女懂得多。 “这是自然,那我等林太太的消息。”靖王妃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林氏等靖王妃一走,拔腿就去了老夫人那里,美滋滋把靖王妃来提亲的事说了:“我还担心没人再来提亲呢,没想到今日就有人上门了。” 老夫人比林氏看得通透:“别得意,短期内可能只有靖王府。” 林氏嘴角笑意一收:“怎么呢?”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靖王府第二次来求娶阿好吧?” 林氏点头。 “那你觉得,靖王妃是非阿好这个儿媳妇不可?换了别的儿媳妇连吃饭都不香了?” “不可能。”林氏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老夫人睨着闺女:“那你说,靖王府在被你拒绝后,为何又来提亲呢?” “是啊,为什么?”林氏陷入了茫然。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因为靖王世子啊!” 林氏还在茫然中。 老夫人无奈,只好点破:“最大的可能便是靖王世子爱慕阿好,靖王妃为了儿子,才有了这第二次提亲。” 林氏恍然:“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各方面都般配,更难得是真的喜欢阿好,说起来也算是一门好亲事。”老夫人道。 林氏忍不住提醒:“可靖王世子身体不好。” 老夫人瞪她一眼:“你该不会直接回绝了吧?” “没有,总要跟您商量一下,再问问阿好的意思。” 老夫人严厉的表情缓和下来。 闺女虽然不灵光,好在不会乱做主。 老夫人喊了一声:“多福,请二姑娘过来。” 大丫鬟多福很快赶到落英居,把林好请了过来。 “祖母找我有事?”林好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面上半点不露。 老夫人看林氏一眼,道:“今日靖王妃过来,表露了想替靖王世子求娶你的意思。阿好,你怎么想?” 少年男女,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动心的难道只有靖王世子吗? 老夫人可不这么认为。 门第相当,两情相悦,那才是真正的好姻缘啊。 在老夫人与林氏的注视下,林好不受控制红了脸颊,乖巧道:“我听祖母和娘的。” 林氏狐疑盯着女儿。 不对啊,上一次阿好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好,你先说说你的想法,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不能一味听长辈的。” 老夫人白了林氏一眼:“这话的意思就是她愿意,当长辈的快点把亲事给定下来。” “祖母,娘,我去看看大姐。”林好因老夫人的话落荒而逃。 林氏掐了自己一把,终于反应过来:“阿好喜欢靖王世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7017k 第171章 阿好喜欢 林氏犹豫着:“靖王世子确实不错,可他身体不好,这是个大问题。” 万一不能和阿好白头偕老怎么办? 老夫人语气淡淡:“可阿好喜欢。” “喜欢也不能草率决定终身大事啊。” “可阿好喜欢。” “母亲!” 老夫人神色郑重起来:“你给阿好找个牛犊子一样壮实的夫婿,她不喜欢,能开心吗?” 林氏脑海中突兀闪过一头牛,忙摇头。 长那样谁能开心啊! “这些年我冷眼看着,靖王世子的身体不像世人以为的那么差,最多就是体弱些。他各方面都不错,最难得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依我看就顺了阿好的心意吧,千金难买心头好。”老夫人波澜不惊道。 到她这个年纪,又经历这许多风雨,很多事早就看开了。即便靖王世子寿数不长,阿好若能与喜欢的人有滋有味生活过,也比嫁一个毫无感觉的人浑噩度日强。 当然,前提是男方父母人品靠谱,娘家永远是能给她遮风挡雨的地方。 林氏被老夫人的话触动了。 是啊,千金难买心头好,她当初执意嫁给温如归可是什么都没顾过。比起姓温的,靖王世子至少对阿好真心实意。 “那行吧,母亲向来比我眼光好,您觉得可以,那就行。” 既然愿意这门亲事,将军府也不是拿乔的人家,等到下午的时候林氏就打发人给靖王妃送去了帖子。 靖王妃收到帖子时,心情居然有点紧张。 帖子来得也太快了! 先喝了两口茶,靖王妃才缓缓把帖子打开,快速扫完上面的字,不由露出个笑容。 帖子上邀请靖王妃得闲的时候去将军府做客,这就是委婉答应亲事的意思了。 还算将军府有眼光。 靖王妃长舒一口气,吩咐侍女:“去请世子过来。” 不孝子大半天的时间来给她请了好几次安,真是没出息! 想到平日稳重的儿子如此沉不住气,靖王妃心里就有点酸。 没等多久,帘子一挑,祁烁大步走了进来。 “母妃找我?” “嗯。”靖王妃不紧不慢应一声,决定看看儿子着急的样子。 祁烁余光往靖王妃手边的素雅帖子上落了落,心跳如鼓,面上却一派平静。 理智判断,将军府应该答应了,不然母妃不是这个反应。 天知道他最怕见到的是母妃一脸温柔的模样。 “将军府回信了——”靖王妃拉长语调。 祁烁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可还是紧张起来。 那个结果没有明确前,再理智的判断都无法令他安心。 “那将军府的意思是——”祁烁配合问下去。 靖王妃唇边有了笑意:“自然是答应了。” 喜悦如烟花在青年如墨的眸子中绽开:“多谢母妃!” 靖王妃白他一眼:“老大不小了,稳重点,让人看了笑话。” 傻小子是说不上媳妇吗?可气死她了。 祁烁扬起的唇角压根无法放下:“儿子知道了。” 靖王妃一指门口:“回去吧。” 看着就心烦。 “那儿子告退。”祁烁走了两步,突然转身,顶着靖王妃的白眼问,“母妃,咱们家什么时候正式去提亲?” 最终祁烁是在靖王妃的笑骂声中逃走的,迎面撞见了小郡主祁琼。 祁琼隐隐听了一嘴,纳闷问:“大哥,你惹母妃生气了?” 祁烁恢复了稳重:“没。” 祁琼打量兄长一眼,放了心。 大哥的喜色都藏不住了,那应该不是惹母妃生气了,不然也忒不孝了。 祁琼进了屋,看到了板着脸的靖王妃。 她轻轻走上前,挽住靖王妃胳膊:“母妃怎么啦?” 靖王妃看美貌如花的女儿一眼,叹道:“琼儿,你可要争气啊!”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 “哦。”祁琼一头雾水,点点头。 祁烁回到院子,打了一套拳才把飞扬的心情勉强压下去。 长顺挠挠头,小声和长宁嘀咕:“世子看起来好高兴啊。” 长宁眨眨眼:“是吗?” 长顺再瞄一眼,越发肯定:“绝对错不了,可世子今日都没出门,怎么突然这么高兴呢?” 长宁附和发出疑问:“是啊,为什么呢?” 直到靖王府请的冰人去了将军府正式提亲,又把女方答应的好消息带回来,长顺听说后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仿佛被雷劈了。 好一会儿,他拽拽长宁衣袖:“长宁,你掐我一下。” 长宁毫不客气伸出手。 “嗷!”长顺惨叫一声,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谁让你掐这么狠的!” 长宁呵呵笑:“那不是让你好好清醒一下吗。” 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哦,不,还有世子妃身边那个叫宝珠的丫头。 “长宁,我觉得婚姻大事全听父母之命很不合理……”长顺还没从打击中回神。 时不时爬墙头,还能把劫持她的歹人痛殴一顿的林二姑娘,就要成为他们世子妃了吗? 长宁同情看小伙伴一眼,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道:“长顺啊,你想想世子为何那么高兴。” 直到长宁去祁烁面前道喜,长顺还是呆若木鸡的状态。 靖王府与将军府结亲的消息一传开,震惊如长顺的人不在少数。 林氏对外的说辞再周全不过:“两个孩子是两家看着长大的,早就有结亲的意思。长女生着病,沾沾妹妹定亲的喜气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不少贵夫人私下里难免泛酸。 林大姑娘病重,主动退了与魏王的亲事,还以为将军府要衰落下去了,没想到林二姑娘又结了一门好亲事。 那可是亲王嫡长子,年纪轻,长得好,更难得的是靖王连个侍妾都没有,与靖王妃出名的恩爱,有这么正的上梁,下梁肯定歪不了。 宜安公主回寇府看望母亲时,就听到了母亲的感慨。 陪在寇母身边眉眼与宜安公主有几分相似的少女一脸不耐烦:“母亲,这话您都说了好几次了,姐姐难得回来,您怎么还提。” 不就是羡慕林二姑娘得了一门好姻缘,觉得她不争气嘛。 可这是她争气就行的吗? “您觉得靖王世子是良婿,十年前就该搬到靖王府隔壁去。”少女没好气道。 7017k 第172章 加量 寇母气得拍了女儿胳膊一下:“你这丫头,就知道气我。” 少女是宜安公主的同胞妹妹,闺名寇婉。 她别过头,不想说话。 “这林家姐妹真有意思,时不时就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连我这常年待在宫中的人都听了不少。”宜安公主淡淡开口。 “可不是,我耳朵都听长茧了。先前林大姑娘与魏王定亲,风光是风光,可那时候魏王太胖,念叨得不多,这次林二姑娘与靖王世子定亲,在母亲口里仿佛嫁了个绝世佳婿,别人拍马都及不上。”寇婉趁机抱怨。 寇母作势欲打:“女孩子家一张嘴这么厉害……” 宜安公主眼中不耐烦闪过,阻止寇母数落下去:“我听说靖王世子是个病秧子,这世上品貌出众的男子多得是,母亲就不要总对妹妹说这些了。” “就是嘛,姐夫不就很好。”寇婉笑嘻嘻道。 寇母也笑了:“那是当然,这可是太后替你姐姐看好的夫婿。” 宜安公主的特殊情况,让寇母在她面前拿不起母亲的架子,反而都是哄着说话。 宜安公主笑了笑,打算回宫。 自幼就进宫陪伴太后,让她很难和母亲亲密起来,只是太后常说让她回家看看,她不得不这么做。 听到女儿要走,寇母有些不舍:“好歹用了午饭再回去。” “太后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利,我还是早点回去多陪陪她老人家。” “那赶紧回宫吧。”寇母不敢再留,“婉儿送送你姐姐。” 寇婉陪着宜安公主往外走。 寇府宽阔气派,奇花异草在春日里争奇斗艳,宜安公主曳地长裙缓缓拂过打扫得纤尘不染的青石地面,淡淡道:“那个林二姑娘,妹妹以后打交道时注意点。” 寇婉眸子睁大几分:“她怎么啦?” 宜安公主冷笑:“一个才被劫持过,不知用什么手段从歹人手里逃脱的女子,转眼就能攀上靖王世子,能是那么简单的?” 何况还不止靖王世子——宜安公主想到那盏琉璃花灯,上元节那日扎进心里的刺就越扎越深。 “妹妹知道了。”寇婉乖巧应着,再想到林好,就多了一层厌恶。 宜安公主乘着宫轿往皇城的方向走,掀起帘子漫不经心看着外面。 街上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叫卖的货郎,追逐嬉笑的顽童,提着花篮的少女。 “停一下。”宜安公主突然出声。 轿子很快停下来,她弯腰出去,由宫婢扶着下了轿子,可还没来得及吩咐宫人,那道吸引了她视线的身影就不见了。 “公主,您有什么吩咐?”近身宫女问道。 “没什么。”宜安公主摇摇头,重新坐进轿子里。 她刚刚好像看到了状元郎杨喆。 宜安公主就这么一路掀着帘子直到回宫,心情格外不好。 同样心情不好的还有听闻林好定亲的太子。 只有新宠王福一人侍立的内室中,太子抬脚踹翻一个小杌子泄愤:“怎么总是和吾过不去!” 王福默默看着小杌子被踢得来回翻滚,直到太子住了脚,这才凑上前去:“殿下,您若有烦心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太子往椅子上一坐,脸色铁青:“没什么。” 他那些心思,只有王贵知道。 想到死去的王贵,太子更烦了,狠狠踢了桌几一脚。桌几滑出去老远,果盘中的鲜果滚了一地。 王福绕到太子身后,安安静静替他揉捏肩膀,过了一会儿,太子反而主动开口了。 “吾看中一个女子,可她定亲了。” 王福按捏太子肩膀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笑着道:“奴婢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那女子只是定亲,又没成亲,要是知道得您垂青,还不定多高兴呢。” “与她定亲的是靖王世子。” 该死的靖王世子! 王福眉梢一挑,神色有了变化:“您中意的是林二姑娘?” 太子扭头看向他:“你也知道?” 王福忙道:“林二姑娘与靖王世子定亲的事,宫里也有不少人说。” “那你说,吾该怎么办?” 王福面露难色:“这个——”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王福不敢再迟疑:“要是寻常人家还好说,靖王世子是宗室子弟,确实不好办啊……” “吾就知道!”太子一拍椅子扶手,心头仿佛有火在烧,烧得怒气上涌。 老四与林大姑娘退了亲,他还以为机会来了,没想到这么快林二姑娘就与靖王世子定了亲! 老天是不是故意捉弄他? 太子起身来回踱着步,怒气越来越盛,连脸都变得赤红。 困意袭来,身体却燥热得难受,太子忙喊王福:“拿五色散来。” 王福很快奉上五色散,见太子服用后一脸意犹未尽,体贴道:“殿下若还觉得心烦,不妨多用一些,这五色散最能开阔心情。” 太子发现五色散的好处有些日子了,闻言毫不犹豫点点头。 东宫悄悄恢复了祥和。 祁烁等惊马之事过去几日,才约了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见面。 程茂明因阻止歹人谋划炸金秀街有功,得了泰安帝褒奖,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见到给他送功劳的靖王世子态度就更好了。 “还没恭喜世子,觅得良缘。” 一句客气话令祁烁扬了唇角:“多谢。” 程茂明看一眼祁烁神色,心有所悟:看来靖王世子对亲事很满意。 “今日来找大都督,是有一事相求。” 程茂明神色认真起来:“世子请说。” “是这样,有个人我看着就烦,可他总是纠缠,我就把人给抓起来了……” 程茂明听着,神色古怪。 有女子对靖王世子死缠烂打,靖王世子居然把人给抓了?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世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祁烁面露无奈:“人关在王府也不适合,能不能在锦麟卫借个地方?” 程茂明愣了一下。 还要把人关到锦麟卫来? 祁烁微微皱眉:“大都督若是觉得为难——” 程茂明回神,忙道:“世子太见外了,这有什么为难的。不过我多问一句,只需要把人关着么?” 7017k 第173章 来客 程茂明能痛快答应,早在祁烁意料中,他给出打算好的说辞:“不需要做别的,要是不麻烦,在饮食居住上待遇好一些,不让他跑出来就好。” 程茂明眼里的异样几乎遮掩不住了。 这肯定是与靖王世子有牵扯的女子,靖王世子定亲后打发不掉,居然想到把人关到锦麟卫,不得不说靖王世子行事与常人不同。 “不麻烦,不麻烦。”程茂明一副理解的表情。 祁烁虽觉对方神色怪怪的,还是笑着道谢:“多谢大都督。那我这就让家中侍卫把人送来。” “没问题。世子想把人关多久?” “先关着吧,等他想明白再说。” 程茂明点头:“好。世子放心,我会约束属下管好嘴巴。” 祁烁再次道谢,回了靖王府。 杜青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目露警惕。 这几日他一直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除了有人按时送吃喝,其余时间无人理会。长久的没有声音,没有交流,能让人发疯。 这个时间不是送饭的时候,谁来了? 正想着,门就吱呀一声拉开了,一个身姿颀长的青年走了进来。 杜青眼神一紧。 是靖王世子! 他盯着祁烁几步走近,并不出声。 “今天给你换个地方。”祁烁语气随和,仿佛闲话家常。 杜青看着他,从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只看到平静。 他想,这真不像金尊玉贵养大的小王爷。 “你到底想怎么样?”短暂的沉默后,杜青问出口。 对方既然认定他要伤害林二姑娘,为何把他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而不是给个痛快。 祁烁笑笑:“不是说了,给你换个地方。” 对有心伤害林好的人,他难以有什么好态度,这一笑毫无温度,落在杜青眼里越发觉得莫测。 “带走。”随着祁烁一声吩咐,很快走进来两个年轻侍卫,把杜青带了出去。 马车就停在月亮门处,他被塞进车厢,直接送到了锦麟卫。 程茂明早就等着了。 本来关个人这种小事他不用出面,可挡不住好奇啊。 他可要看看让靖王世子不胜其烦的女子长什么样。 “人到了?”程茂明去了关押杜青的地方。 那不是阴暗的牢房,反而更像普通客房,在锦麟卫这种房间不少,主要用来关一些有身份尚未定罪的人。 见程茂明进来,属下纷纷行礼。 “大都督。” 程茂明对这些招呼充耳未闻,眼睛黏在了杜青脸上。 是,是个男人? 犹不敢相信见到的事实,他看向左右:“这是靖王世子送来的人?” 得到属下肯定的回答,程茂明神色更古怪了。 “大都督——” 程茂明回神,面上恢复了严肃:“不要把人饿着,也不能让他逃了。” “是。” 程茂明再次深深看杜青一眼,转身离开。 是夜,一处死气沉沉的废宅中却有了动静。几个人聚在厅中商议事情,只围拢的桌案上有一盏如豆油灯。 “最新的消息,杜头儿已经不在靖王府了,被送去了锦麟卫。”一个眼角有疤的人小声道。 其他几人脸色都不怎么样。 “没想到靖王世子这么狡猾,简直不按常理出牌!” “是啊,白费了这几日的踩点布置。” 这几日他们停了别的事围着靖王府打转,一心要把杜青救出来,没想到做了无用功。 “这个靖王世子,找机会要他好看!” 疤痕眼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不要再多事了,能让杜头儿栽跟头,你以为找靖王世子麻烦那么容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杜头儿救出来。” “那可难了,锦麟卫的牢房和铜墙铁壁似的,再说咱们一旦出手,就落进了锦麟卫眼里,将来行事就更难了。” 几人沉默了。 锦麟卫干的就是搜捕侦查的活儿,他们躲着还来不及,去劫狱惹得锦麟卫盯上,以后就麻烦了。 许久后,有人试探着提议:“要不……等机会再看?” “只能这样了。”其他人陆陆续续表示赞同。 如豆的灯光熄灭了,厅中陷入了黑暗,几人乘着月色悄悄离开废宅,散向四面八方。 京城的主要街道增加了洒扫次数,青石板铺就的路时刻都是光亮的,特别是金秀街,连两旁花木都修剪得漂漂亮亮。 朝廷的意思很明确,要向玉琉使者展现一个繁华的大周京城。 这不只是好面子,也是一种另类的威慑。 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都免不了慕强的心理。玉琉人认识到大周的繁盛,在大周与大齐之间就会慎重些。 时间进了初夏,终于到了玉琉使者进京的日子。 不少百姓挤在街边围观,祁烁与林好也在其中。 二人定亲后,终于能光明正大约会了。 “人有点多,要不要上茶楼上看?”祁烁指指对面茶楼。 这种临街茶楼的二楼雅室早就被订光了,为的就是居高临下看热闹方便,其中一间就是祁烁定的。 “不用了,这么看挺有意思。”林好踮着脚,往城门的方向看。 祁烁被她爱看热闹的劲头弄笑了。 周围都是人,笑闹声不绝于耳,他悄悄握住那只柔荑。 林好飞快看他一眼,小声道:“让别人看到了!” “别人都在看玉琉来使。”祁烁面不改色,死不松手。 林好垂眼看了看握在一起被衣袖掩住的手,抿了抿唇,只好随他去。 定亲后才发现,靖王世子脸皮特别厚! “来了,来了!”欢呼声响起,人群有些骚动。 祁烁侧身挡住挤过来的人,望向那里。 穿着玉琉服饰的一支队伍从城门的方向走来,队伍很长,有骑马,有步行,还有马车。 走在中央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皆是由四匹骏马拉着。骏马毛色一致,威武不凡,不用想就知道坐在两辆马车中的是此次玉琉来使中地位最高的二人。 祁烁在林好耳边道:“听说这次玉琉来使中有一位王子。” 走在前面的那辆马车,两边车窗帘都是卷起来的,因为行驶速度缓慢,能清楚看到里面坐了一个年轻男子。 林好瞧了一眼就没了兴趣,看向那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第174章 绝色 那是一辆车身描绘着美丽花纹的华丽马车,青色锦帘遮着车窗,随着马车前行微微晃动。 突然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压在青色锦帘上,窗帘掀起,露出一张芙蓉面。 无数人被车中女子容光所摄,发出抽气声。 帘子旋即落下,惊鸿一瞥的美人儿却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围绕车中女子的议论声不断。 林好拉了拉祁烁:“看到没,那车中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看到了。”祁烁语气有些冷,“她是玉琉王的小女儿,灵雀公主。” 林好看热闹的神情一收,看向祁烁的眼神带了疑惑。 “热闹也看了,去茶楼里坐坐吧。” “好。” 等进了茶楼喝上茶,林好好奇道:“你刚刚提到玉琉公主,语气有些不对。” 她险些忘了,前世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在京城,祁烁却还过着正常生活。 也就是说,这样的热闹他早就看过一次了。马车里的人,他也可能早就打过交道。 街上的笑闹声从临街窗口飘进来,让雅室少了几分幽静。 “嗯,我差点成为玉琉公主的夫婿。” “咳咳咳。”林好被茶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祁烁放下茶杯,轻轻拍她后背:“别激动,没成。” 林好咳出眼泪来,看着那张云淡风轻的俊脸莫名有些不顺眼。 “怎么没成呢?”她按了按眼角,凉凉问。 祁烁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林好推了推他的胳膊,是与女子的纤柔截然不同的触感。鬼使神差,她改用手指戳了戳。 一只手伸来,把她的手指捉住。 “不喜欢。”他说得很简单,语调也淡,把前世失去心上人的痛苦藏得严严实实。 林好却感觉到了。 前世今生,靖王世子其实一直是个特别能隐忍的人。 “那成为玉琉公主夫婿的是谁?”她不再问会勾起他痛苦的事。 祁烁神色有些怪异:“是魏王。” 林好一脸意外:“魏王?” 尽管前世她重回京城,奈何时间太短,许多讯息都不知道。 “也算是暂时稳定了大周与玉琉之间的关系吧。”祁烁淡淡评价一句。 至于因为拒绝玉琉公主而掀起的那些风波,他不打算对阿好提起。 这一世,他与阿好顺利定亲,曾经遇到的麻烦自然不存在了。 “不知道这一次玉琉公主会不会嫁给魏王。”林好提起魏王,心情有些复杂。 差一点,魏王就成为她姐夫了。 前世姐姐按部就班嫁给了平嘉侯世子,自然没有与魏王定亲的事。 原来魏王命定的妻子是玉琉公主吗? 林好有种对命运的唏嘘和警惕。 兜兜转转,命运很容易回到本来的轨迹,但在个人的努力下,有些事也是能改变的。 祁烁伸手揉了揉林好的头,明明冷硬的面部线条却透着柔软:“所以说,和我们关系不大的事,知道太多其实没什么好处。你不要想太多,这一世变化那么多,早就是全新的人生了。” “对谁会成为魏王妃,我还是有点好奇。”林好一手护着发髻,一手拍开那只不老实的手。 听她这么说,祁烁神色多了些认真:“从玉琉公主能不能成为魏王妃,可以判断皇上对太子的态度。太子废了左手,又惹了不少事,皇上如果对储君选择有所动摇,就不会让玉琉公主成为魏王妃。” 一个异国公主,可以成为大周宠妃,却不能成为大周皇后。 林好突然更期待了,笑道:“那就看看吧。” 看一看她的努力,有没有用。 祁烁想起来:“会有一场赏花宴,邀请年龄相当的贵女尽地主之谊陪玉琉公主游玩,你应该会接到帖子。” 林好笑了:“那我提前把衣裳准备好。” 祁烁神色却没这么轻松:“这场赏花宴出了点事故。” “什么事故?”林好嘴角笑意收起。 “对这类宴会我没太关注。”祁烁揉揉眉心,回忆着,“好像是假山上的石头突然滑落,砸伤了一名贵女。” “还记得是谁吗?” “隐隐听说是威武侯府的二姑娘。姑娘家出了事情都是低调处理,不会大肆宣扬,再具体就不知道了。” “严重吗?” 祁烁摇头:“不太清楚,不过没闹出人命。且正是玉琉使者来访期间,事情没闹开。” 林好若有所思。 威武侯府的寇二姑娘是宜安公主的妹妹,太后的侄孙女。事情这么波澜不惊过去,可见皇上对玉琉的重视,也就能推测出这个时期大周与大齐的关系相当紧张了。 “那日你小心些,别往假山旁边凑。” “知道啦。” 玉琉队伍直奔皇城而去,玉琉王子和公主,还有一位使臣在大臣带领下走进了大殿,其余人则在殿外广场等候。 泰安帝早就端坐在龙椅上等待,两侧是屏气凝神的文武百官。 “小王见过陛下。”玉琉王子向泰安帝行礼。 在大臣们面前大多严肃的泰安帝,面对玉琉王子神色温和许多:“不必多礼,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 三人闻言起身。 先是玉琉使节滔滔不绝向泰安帝表达了玉琉王的思念与祝愿,再然后就到了介绍玉琉公主的时候。 玉琉王子笑着道:“小妹名叫灵雀,一直仰慕大周风华,这次有机会来拜见陛下,就带她来看看。” “回头让我朝贵女陪灵雀公主多玩玩。”泰安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猜测起来。 玉琉来访,带一个美貌公主来是何意? 难不成要献美结盟? “摆宴。” 很快美酒佳肴流水般摆到每人面前,动听的丝竹声响起。 泰安帝唇边沾了沾酒,余光扫到眼睛总往灵雀公主那里瞟的太子,气得手一哆嗦,险些把酒泼了。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以前也没这么不知遮掩! 太子确实被灵雀公主的美貌迷住了。 绝色他见过不少,可也许是近来不顺的缘故,而灵雀公主出现的时间刚刚好,就莫名吸引他。 泰安帝轻咳一声提醒。 太子心头一凛,忙端起酒杯欲喝酒遮掩,匆忙之下伸出了左手。 第175章 丢脸 酒杯刚被拿起,太子就知道坏了。整只手的无力让他来不及作出反应,酒杯就掉了下去。 咣当一声脆响,在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殿中一静,无数道视线投过来,看到了一只乱滚的白玉酒杯。 本来失手摔了杯子只是小事,可这是在招待玉琉使节的接风宴上,摔杯子的还是储君,那滚动着的白玉酒杯仿佛滚在了每个要面子的大周官员心上,尴尬在安静下来的殿中蔓延。 太子强撑着露出笑容:“抱歉,刚刚不小心手滑,大家继续,继续。” 百官眼神微妙,忍不住悄悄瞄着太子左手。。 传言居然是真的,太子的左手真的废了! 这个发现让众臣心情各异,一时无言。 泰安帝眼神沉如深渊,看了太子一眼,而后向玉琉王子举杯:“此番旅途遥远,王子辛苦了。” 玉琉王子含笑举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路欣赏贵邦大好风光,小王丝毫不觉得辛苦。” 几位臣子亦举杯,轮流向玉琉使节敬酒,场面恢复了热闹。 接风宴散后,泰安帝把太子叫去了御书房:“在玉琉王子面前失仪,你真是把大周的脸面都丢尽了!” 太子本来心中惴惴,被泰安帝这么一骂,顿时觉得委屈:“儿子也不想啊,谁让儿子的左手废了呢。” 泰安帝听了这话没了心疼的感觉,反而更气:“知道左手有问题,为何用左手端杯?” 太子被问得一窒,讪讪道:“难免有忘的时候——” “呵!”泰安帝冷笑打断太子的狡辩,“是分神看玉琉公主,才忘的吧?” 太子的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儿子没有——” 泰安帝懒得听太子无力的辩驳,冷冷道:“你是大周太子,一国储君,见过的绝色难道还少?在这种场合被一个女子勾了魂,失态于人前,太让朕失望了!” 这番话不可谓不重,太子的脸色难看极了,心中很不服气。 见过的绝色不少,可是属于他的没几个啊,更别说新娶的太子妃一张大饼脸,看见就倒胃口。 他怀疑父皇对他不满,故意折磨他。 太子神色间流露的忿忿令泰安帝感到心凉。 在外邦人面前出了丑不知道自省,反而觉得委屈,这混账真是扶不上墙。 接风宴上魏王言笑晏晏的情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泰安帝不由出神。 太子悄悄观察泰安帝神色,莫名有些心慌,低了头讷讷道:“父皇,儿子知道错了。” 泰安帝回神,看着低头认错的太子动摇的心思稳了稳,严肃警告:“你是太子,玉琉王子来访期间免不了打交道,绝不能再出今日的事。” 太子连连保证,回到东宫中又是一通发作。 太子妃太丑,不想去,孙选侍那里去多了没意思,也不想去。最后太子躲在寝室,由王福伺候着服起五色散,这才把不快抛到脑后。 玉琉王子一行人由礼部官员和鸿胪寺官员陪着去了安排好的鸿胪客馆,等没了外人,灵雀公主就沉了脸:“王兄你看到没,那个大周太子总往我脸上瞄,一副下作猥琐的模样!” 玉琉王子微微一笑:“大周太子这个样子不是挺好,要是聪慧能干自制力强,对咱们玉琉才没好处。” 不是实力所限,哪个国家愿意一直当小弟呢,身为玉琉王子,他巴不得大周与齐国都烂成一锅粥。 灵雀公主赞同点点头,庆幸道:“还好父王没有让我嫁给大周太子的打算。” 玉琉王子看了妹妹一眼,意有所指:“真有这个打算,王妹难道会不听父王的?” 灵雀公主勾了勾唇角,淡淡道:“父王的话,我当然会听。” 玉琉王子笑了:“难怪父王最疼爱妹妹。” 这一次来访,他和妹妹都是带着任务来的,他要替父王亲眼看一看大周虚实,妹妹则要利用她的婚事搅一搅浑水。等选出最适合的目标,可由不得妹妹挑拣,或许那目标还不如大周太子呢。 “王兄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灵雀公主五官精致灵动,是那种柔弱甜美的气质,这一刻却露出冷酷来。 在玉琉,女子格外轻贱,哪怕她是备受宠爱的公主,等嫁了人对夫君只能唯唯诺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为国效力,父王还许诺以后给她不低于王兄们的地位,她只会努力抓住,才不会觉得委屈。 玉琉公主绝色倾城的消息随着接风宴结束很快传开了,等到各府公子、贵女收到将要在馥香园举办宴会的帖子,难免生出一睹异国公主芳容的期待之心。 将军府中,林氏正对打扮妥当准备赴宴的女儿抱怨:“谁定的规矩,怎么只有你们小姑娘去?” 她也想看看玉琉公主有多好看。 老夫人脸一沉:“你少到处凑热闹,天元寺无头女尸的事,衙门都找你问了两次话了。” 林氏讪讪:“我就是说说。对了,各府年轻公子也要去陪玉琉王子吧,到时候虽然会分开设宴,可毕竟在一个园子里,阿好你可要提醒靖王世子,莫要到处乱走。” 有些事,不得不防。 林好莞尔一笑:“娘您放心吧,世子身体不适,这次宴会去不成了。” 有前世的麻烦,祁烁直接选择了避开,理由也很好找,毕竟人们都知道靖王世子体弱,生病是常事。 林氏听了脸色微变。 女婿又病了? 那她可就更不放心了! “阿好——” “小郡主还等着我呢,我先走了。”林好知道母亲想说什么,赶紧走人。 靖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大门外,二公子祁焕牵着马站在车旁边,见将军府的马车出来,敲了敲车壁:“嫂嫂出来了。” 祁琼掀起车窗帘,冲看向车窗外的林好摆手:“阿好,我们要不坐一辆马车吧,路上还能说说话。” “好啊。” 见林好答应,祁琼利落下了马车:“二哥,我去和阿好一起坐。” “哎——”祁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妹妹已经进了将军府的车子。 他看看身边空荡荡的马车,再看看牵着的马儿,突然有些心酸。 大嫂还没过门,他的地位又下降了! 第176章 针对 车厢里,祁琼替兄长描补:“大哥近来身体挺不错的,就是不小心着了凉……” 林好微笑。 真没想到,祁烁连亲妹妹都忽悠,也难怪她被骗了这么多年。 祁琼见林好不在意,暗暗松口气。 大哥虽好,身体却弱了些,难保有些人会嫌弃。阿好这般体贴大哥,她以后要对阿好更好些。 林好突然发现小郡主看着她的眼神炙热起来。 林好:“……” “阿好,我听说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祁琼声音不自觉压低:“那个玉琉公主来大周,目的不简单,很可能要进宫的。。” 林好神色有几分异样:“这是流言吧?” 辈分一下子就上去了啊。 “谁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有这种传闻。听说玉琉女子地位不高,这么远的路途,又是两国相交,她一个公主总不能是来纯游玩的。”与好友说起八卦,祁琼没了在外人前的稳重。 “不一定会进宫吧,找个年貌相当的更可能。”林好不能说出从祁烁那里听来的事,有点憋得慌。 “年貌相当?”祁琼一扬眉,“那不就是太子和魏王了。” 她很快没了兴趣,说起别的来:“宜安公主与容华郡主又形影不离了……” 太子那种人谁跟着都是糟蹋了,魏王其实还好,奈何她脑海里一个球的模样挥之不去。 说话间,馥香园到了。 馥香园占地不小,一年四季都有对应的美景,是游玩的好去处。可惜这是皇家园林,非皇家邀请不得进入。 能来馥香园游玩,本身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林好与祁琼来得不早不晚,将军府的马车停下时,吸引了不少视线看过来。 无论是林婵退掉与魏王的亲事,还是林好与靖王世子结亲,将军府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人们谈论的话题,对有些日子没在正式场合出现的林好难免好奇。 锦帘轻卷,从车厢中走出一名个子高挑的黄衫少女。 宁华郡主? 看过来的人以为眼花了。 这不是将军府的马车吗? 很快又从车中走出一名着绿裙,鹅蛋脸的少女。 是林二姑娘没错。 留意这边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宁华郡主与林二姑娘坐了一辆车来的。 “看到没,靖王府小郡主和林二姑娘关系不是一般好。”有贵女小声对好友道。 好友亦点头。 这就是祁琼不着痕迹的体贴了。 她想和林好同乘一车,要是喊林好上靖王府的马车,落在旁人眼里难免觉得林好扒着靖王府。而反过来,就是截然不同的看法。 林好其实没想这么多,自然而然挽了祁琼伸出来的手,一起向前走。 “宁华。”一道不高不低的喊声响起。 宜安公主被人簇拥着款款走到近前,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林好,只浅浅落在祁琼面上:“靖王府的马车坏了吗?刚刚我找了半天,都没瞧见。” 她是笑着说的,心思玲珑的贵女们却从宜安公主对林好视而不见的反应明白了宜安公主对林二姑娘的态度。 这个发现,让不少有心与林好拉近关系的贵女熄了心思。 与未来的靖王妃多说两句也成不了朋友,却会得罪宜安公主,这可得不偿失。 祁琼从小混在这些人中,玲珑心思只多不少,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笑吟吟道:“靖王府好几辆马车,都结实着呢。主要是我想和阿好路上说说话,就挤到她车上去了。” 宜安公主冷淡目光往林好面上一落,依然对着祁琼说话:“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站在宜安公主身边的一名华裳少女掩口一笑:“宁华,你什么时候与林二姑娘这么要好了?” 这话听来寻常,实则绵里藏针。 靖王府与将军府突然结亲,让很多人吃惊,这话就难免引人联想,是不是小郡主为好友创造了与兄长相处的机会,才有了这桩亲事。 祁琼看向开口的少女,心中腻歪,面上却还是笑的:“那当然了,阿好马上就是我嫂嫂了,我不和她好,和谁好呀?容华,你难道和陈三姑娘不好?” 容华郡主去年冬定的亲,夫家是礼部尚书府陈家,她与陈三姑娘的关系,便如林好与祁琼的关系。 祁琼不好得罪宜安公主,却不怕得罪容华郡主。 都是郡主,她不能受这个气! 听祁琼提起小姑子,容华郡主不由心堵。 谁受得了陈三那么古板无趣多事的人,偏偏是她小姑子…… 容华郡主眼中一闪而逝的郁闷令祁琼顿时神清气爽。 祁琼柔声细语一番话让人无法发作,容华郡主狠狠剜了林好一眼。 其实她与林好没有交集,只是宜安公主对林好的不喜太过明显,于是挤兑对方哄宜安公主高兴罢了。 容华郡主很快发现她的白眼瞪给了瞎子看。 被人针对的少女面无表情,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这个反应,莫名让人更气得慌。 实际上,林好心中并不平静。 原来上元节灯会上喊她留步的是宜安公主,原来那时候宜安公主就对状元郎钟情了。 若不是今日宜安公主跑到她和小郡主面前聒噪,她还认不出这个声音来。 那盏琉璃灯,还真是给她添乱。 “林二姑娘,令姐病情如何了,有没有好转?”容华郡主一脸关心,“差一点令姐就成为我嫂嫂了,真是可惜了。” 林好冲一个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是玉琉公主吗?可真好看。” 她这话一出,包括宜安公主在内的众人都看过去,就见一个绝色美人由人陪着摇曳生姿走来。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灵雀公主对宜安公主笑道。 在这之前,二人已见过一面。 宜安公主下颏微抬:“没什么,我也刚来。” 趁众人转了注意力,林好终于可以打量一下站在不起眼处的威武侯府二姑娘寇婉。 那是个与宜安公主眉眼相似的美丽少女。 头疼,宜安公主对她这么不友好,救不救宜安公主的妹妹是个问题。 寇婉若有所觉,与林好视线相撞,大大翻了个白眼。 第177章 饮酒 林好收到白眼,默默还了回去。 明白了,这是厌屋及乌了。 寇婉目露震惊,显然没想到刚刚处在暗流漩涡中毫无反应的人会还击。 她很快想到了关键:刚刚针对林好的是姐姐和容华郡主。所以,林好这是柿子捡软的捏! 姐姐说得没错,林二姑娘果然是个心思多的。 她再瞪过去,却发现林好已把目光转到了玉琉公主身上,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错觉,而其他人亦不曾发觉二人间的暗涌。 尽管来馥香园的贵女都身份不凡,此时被瞩目的只有二人,一是大周的宜安公主,一是玉琉的灵雀公主。 作为东道主,宜安公主面上亲亲热热邀请灵雀公主入席。。 宴席就摆在园中长廊里。 长廊四面没有遮挡,坐在任何一处都能欣赏园中美景,还能看到成群结队的仙鹤在大片草地上优雅踱步。 玉琉没有仙鹤,灵雀公主难免多看了几眼。 宜安公主笑道:“姐姐若是喜欢,等你回国时送你一对。” 灵雀公主先是一怔,而后微笑:“不用了,只是看个稀奇。我的宫中养了许多孔雀,开屏时能令百花失色,若是混入一对仙鹤反倒奇怪。” 此话一出,轻松愉悦的气氛一滞。 灵雀公主是什么意思? 心无城府还是目空一切? 众女盯着灵雀公主那张绝美的脸蛋,默契达成共识:一定是后者! 站在大周的地盘上看不上大周人珍爱之物,这分明是故意羞辱人。 众女默默看向宜安公主。 这种场合她们不好多话,就看宜安公主的了。 宜安公主暗暗皱眉。 这个灵雀公主太没分寸了。她算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若与异国客人针锋相对,皇上定会觉得她不懂事。可正是因为灵雀公主是异国人,她若毫无反应,这些贵女如何看她? 灵雀公主美目流转瞥了一眼宜安公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白玉酒杯中盛着琥珀色的果子酒,是最上品的梅酒。 灵雀公主却一副奇怪表情,明显很勉强咽下去。 这个反应更是勾得众女怒火腾腾升起,再次齐刷刷看向宜安公主。 刚刚不着痕迹挤兑林二姑娘不是很行吗,怎么对上灵雀公主就哑口无言了? 宜安公主知道不能再沉默了,纤纤玉指捏着酒杯,似笑非笑:“姐姐不惯饮酒?” 灵雀公主嫣然一笑:“那倒不是,我只是更习惯饮玉琉盛产的葡萄酒,喝不惯这梅酒。” 她本就生得美,这一笑犹如春花盛开,摄人心魂。 宜安公主突然觉得更厌烦了,纤指用力捏着酒杯,淡淡道:“正好有贵国进献的葡萄酒,来人——” 随着她声音微扬,很快有宫女端来葡萄美酒,摆在灵雀公主面前。 灵雀公主垂眸,遮住眼底的冷色。 她还可惜大周公主是个怂包,好在还有点脾气。 晶莹剔透的琉璃杯,装着石榴红色的酒液,比之琥珀色的梅酒,又是一种迷人。 宜安公主举起白玉杯:“姐姐来者是客,我敬你。” 灵雀公主握着琉璃杯没有动作,声音娇娇软软:“这样喝酒可不行。客人只有我一个,主人却有这么多,若是一个个敬我,我可受不住。” “那姐姐觉得该怎么喝?” 灵雀公主轻飘飘扫过众女,轻挑的嘴角显出几分娇蛮:“当然是一起喝啊。” “一起喝的意思是——”宜安公主微微皱眉。 灵雀公主端着酒杯,笑盈盈的:“主人们一杯,客人一杯,这样才能喝得宾主尽欢呀,妹妹说是不是?” 众女听了,不由面面相觑。 灵雀公主喝一杯,她们所有人都要喝一杯? 这贱人说的什么屁话! 宜安公主暗骂一句无耻,面上勉强端着笑:“其实这一场赏花宴,主人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是陪客。” 她酒量尚可,可在场贵女中难免有酒量不行的,这种场合要是酒醉出丑,既害她这个负责的丢脸,又丢了大周脸面。 这个灵雀公主,看着娇娇弱弱,实则处处挖坑,不怀好意。 灵雀公主掩口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飘进众女耳中,莫名刺耳。 她笑够了,对着宜安公主举杯:“可我是玉琉人,对我来说,你们大周贵女都是主人。” 说完这话,灵雀公主一饮而尽,眼波从宜安公主面上拂过,缓缓扫过众女,在落到林好脸上时明显停得久了一些。 绝色倾城的女子本能生出警惕:先前竟没有留意,大周贵女中也有如此美人儿。 “我先干为敬啦。”灵雀公主对宜安公主举起空了的酒杯。 宜安公主面色变换,绷直唇角端起酒杯。 见宜安公主喝了,灵雀公主看向端着酒杯为难的众女。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不得不喝了。 大部分人都犹豫着,等着其他人的反应。终于有人受不了灵雀公主讥诮的目光,仰头把酒喝了。 不就是一杯果子酒,不能让玉琉公主看低了大周贵女。 酒杯墩在桌上的清脆声响似乎打破了某个平衡,先是一人,紧跟着又一人,很快就连没怎么沾过酒的贵女都咬牙喝了。 果子酒酸酸甜甜,很好入口,饮了这第一杯,似乎就没什么了。 美酒一壶壶端上,众女的脸蛋渐渐就比开在廊外的那丛蔷薇花还娇艳了。 突然一声响,一名贵女眩晕之下没拿稳酒杯,酒杯滚到了地上。 宜安公主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些。 不能再喝下去了! “只顾着喝酒多没趣,馥香园最出名的是美景,我陪姐姐四处转转。” 灵雀公主余光扫过几张醉意朦胧的脸庞,含笑放下酒杯:“好啊,那就劳烦妹妹了。” 彻底喝醉了才没趣。 她的酒量,连男子都算上,罕有人能比,也因此见过醉酒的人各种意想不到的的丑态。 果子酒喝多了,余威可不比烈酒差。 不知道这些平日端庄温婉的大周贵女,会给她怎样的惊喜呢? 园中虽比廊中开阔,可随风送来馥郁花香,让人脑头越发沉了。 祁琼走路有些飘,紧紧抓住林好的手。 第178章 落单 林好扶了一把祁琼。 “是不是喝多了?” 祁琼水润的眸子望着林好:“是有点多。阿好,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 “我酒量也一般。”林好实话实说。 祁琼微微偏头:“你看起来比我强多了。” 林好抬袖,指了指里面:“我有这个。” 赴宴的衣裳大多华丽,以大袖长裙为主,林好也不例外。。 祁琼顺着望进林好衣袖,瞳孔骤然放大。 那是什么? 她伸出春葱般的手指,戳了戳鼓鼓的袋子,袋子凹进去一点。 因饮酒变得有些迟钝的思绪,让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一个水囊! “这,这是——” 林好压低声音:“一种特制的鱼皮囊,可以藏在衣袖里,若是倒水进去,就能撑起来。” “所以,那些酒都在这鱼皮囊里了?”祁琼大为震撼。 都是被迫饮酒,阿好为何有这个? “小半吧,我还是喝了不少的。”林好左手横在身前,任宽大衣袖垂下把水囊遮得严严实实,可这么举着到底有些累人,“我们去湖边吧,我好把水囊处理一下。” 祁琼恍恍惚惚点了头,直到走到人工修葺的湖边,才有了点真实感。 “阿好——” “等我把酒倒了再说。” 随着林好动作,祁琼下意识挡住了另一侧方向。 琥珀色的果酒与一湖碧水交融,随着水波荡开,很快没了痕迹。 祁琼这才松了一口气,再看林好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鄙视自己。 阿好都不紧张,她紧张什么。 “阿好,你为何会带着那个?”祁琼指了指林好衣袖,心情复杂极了。 “有备无患吧,还挺好用的。郡主需要的话,我回头送你一个。” “不用了。”祁琼忙拒绝。 她要是喝酒的时候用这个,当场就会露馅,她丢不起那个脸! “好吧。”林好颇有些遗憾,“我们去那边吧,湖边湿滑,万一摔着就不好了。” 这种容易出幺蛾子的地方,远离为妙。 祁琼点点头,离开湖边的时候时不时瞄林好一眼。 她还是无法理解赴宴随身带水囊是怎么想到的。 “怎么啦?”林好偏头。 “就是吃惊你怎么想到带这么稀奇的东西。” 林好笑了:“还有比这更稀奇的呢,都是宝珠替我装着。” 宝珠陪林好出门会挎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不少实用的玩意儿,比如那对专用来偷听的竹筒。 祁琼刚想追问,见林好神色有异,顺着对方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寇婉。 与众星捧月的宜安公主不同,一身粉衣的寇婉一个人走着,比之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游玩的贵女,难免显得有些孤单。 “阿好你和寇二姑娘熟悉?”祁琼低声问。 “不熟,只知道她是宜安公主的妹妹。” 祁琼眼底闪过讥讽,声音压得更低:“宜安公主可不乐意别人提起这个,特别是在异国公主面前。” 林好恍然。 难怪寇二姑娘之前站在角落里,现在落了单。宜安公主不喜寇婉的出现提醒着别人她并非真正皇家公主,又避不开手足关系,在二人同时出现的场合,贵女对寇婉最稳妥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 再想到小姑娘因为姐姐而对她厌屋及乌,林好突然心头一软。 罢了,找机会提醒一句,听不听就看这小姑娘的运气了。 她才这么想,机会就主动送过来了。 寇婉突然提着裙角往这边走来,离着丈余远时停下,冲祁琼颔首打了招呼,对林好道:“林二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郡主等我一下。”林好走了过去。 二人走到一丛鲜花旁停下。 开得正艳的芍药花在满园奇花异草中显得平平无奇,并无贵女前来赏玩,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不知寇二姑娘找我什么事?” 盯着林好那张比芍药花还娇艳的脸庞一瞬,寇婉开门见山:“林二姑娘为何总盯着我瞧?” 林好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直接,当即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寇婉皱眉。 又来了,又来了! “林二姑娘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听出小姑娘语气中的怒火,林好一脸诚恳:“不是,我只是觉得说了你不信。” 寇婉没忍住又甩了个白眼:“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那我说了啊。” 寇婉:“……”你可说啊! 林好仔细打量着寇婉:“我之所以留意到寇二姑娘,是无意中发现你印堂发黑,翻白眼时眼白过多,血丝交错,此为有血光之灾的征兆,今日最好避开山石等处……” 寇婉先是震惊,后是恼怒:“没想到林二姑娘还抢算命先生的饭碗。” 这种坑蒙拐骗的勾当,一个高门贵女也做得出来! 林好无奈:“我就说寇二姑娘不会信的。” “傻子才信。”寇婉撂下这话,甩袖走了。 祁琼走过来,望了一眼寇婉快步离去的背影,有些好奇:“你们说什么了,她那么生气?” “我说她印堂发黑,眼白多,恐有血光之灾。” 祁琼张张嘴,到底相信好友的人品,抱着探讨的心态问:“怎么看出她印堂发黑,眼白多啊?” 林好一本正经解释:“主要看印堂是否晦暗,至于眼白多嘛,谁翻白眼都眼白多。” 祁琼默了默。 难怪寇二姑娘气成那样。 “那寇二姑娘有血光之灾——” “我瞎说的。反正多加小心没有坏处。” 祁琼:“……” 这边寇婉越走越快,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宜安公主逗留处。 宜安公主正与灵雀公主站在一株牡丹花前。牡丹有一人高,令人称奇的是一株上有红、粉、白三种花色,碗口大的花形状各异。 饶是灵雀公主一心挑衅,也不由被这罕见的牡丹所吸引。 宜安公主得意之余,说起这株牡丹的语气越发热络。 寇婉不自觉停下,怔怔望着对旁人笑语盈盈的姐姐,突然升起强烈的不甘。 这是她亲姐姐,她从小仰视羡慕的存在,可每当这样的场合都无视她这个妹妹,仿佛她们是陌生人。 酒能带来勇气和冲动,等寇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宜安公主面前。 第179章 受伤 才十四岁的少女因为喝了酒,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红彤彤的,起伏的胸脯显出她此时的不平静。 宜安公主语气比平日冷淡许多:“有事吗?” “姐姐,我有话和你说。” 宜安公主下意识皱眉,余光飞快扫了灵雀公主一眼:“现在在陪贵客,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往常若是听姐姐这么说,寇婉早就退缩了,可此时酒意激荡着那颗不平的心,把情绪放大了数倍。她微微抬着下巴,紧绷的弧度显出几分倔强:“我就说几句话。” 灵雀公主好奇的眼神让宜安公主恨不得寇婉立刻消失在眼前,可见她这样子明显喝多了,未免闹出什么事只好答应下来:“去那边说吧。” 她对灵雀公主说声抱歉,抬脚向一个方向走去。 寇婉提着裙角快步跟上,可走着走着就慢下来。。 宜安公主走向的是一座假山。 假山造型奇险,有水流从山壁流下,激溅到光滑的石头上发出哗哗声响。 寇婉鬼使神差,耳边响起林好的话:“此为有血光之灾的征兆,今日最好避开山石等处……” 馥香园中有那么多美景,她怎么也不会去看一堆石头,可姐姐偏偏去了假山旁—— 这一犹豫,宜安公主就不耐烦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寇婉回神,暗骂自己脑子抽风,把林好的鬼话当了真。 她刚抬脚要过去,耳边一个声音响起:“还没请教妹妹芳名,你是哪个府上的啊?” 灵雀公主不知何时来到寇婉身旁,一双充满好奇的美眸打量着她,随后眸子微微睁大,似是发现了什么:“咦,这位姑娘瞧着有些面熟——” 宜安公主心中一咯噔,情急脱口:“灵雀公主,你可知这假山之石,是从何处运来的?” 她可不想被玉琉公主当面追问她这个公主为何与威武侯府的姑娘是亲姐妹。 灵雀公主似笑非笑看了寇婉一眼,款款走向假山处,笑意盈盈道:“妹妹这么问,可见这假山之石来历不凡了……” 寇婉停在原处,愣愣望着宜安公主与灵且公主有说有笑,心中只剩后悔和懊恼。 好不容易找姐姐说说心里话,因为林二姑娘的一番胡言失去了机会。 她犹豫着却不敢再过去,先前升起的勇气不知不觉消失了。 寇婉牵了牵嘴角,准备转身时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一眼,眼睛猛地瞪大。 “小心——” 随着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一块石头从假山上飞下,好巧不巧砸中了灵雀公主的脑袋。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引得附近的人闻声张望。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假山那边传过来的。 有人好奇,有人不安,不少人都往假山的方向赶来。 看着捂着脑袋,鲜血顺着指缝流淌的灵雀公主,宜安公主吓傻了眼,短暂的呆滞后高喊道:“快来人,快请御医!” 听到这声喊,更多的人潮水般涌来。 寇婉呆呆看着数不清的人从她身边走过,耳朵充斥着各种声音,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灵雀公主被石头砸破了头…… 她死死盯着被侍女扶着已经昏过去的灵雀公主,反应过来一件事:刚刚她若不犹豫,走过去与姐姐说话,正好就站在灵雀公主的位置。也就是说,被石头砸到脑袋的本该是她…… 林二姑娘说的是真的! 林二姑娘说的竟然是真的! 寇婉猛地转头,寻觅着那道身影。 人太多了,根本看不到林好在那里,很快几个人从她身侧挤过,把寇婉挤出了围成一圈的人群。这样一来,她反而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好。 腿不受控制抬起,寇婉一步步走到林好面前。 祁琼就站在林好身边,可她此时的眼中只有林好:“林二姑娘……你说的是真的……” 林好拍了拍寇婉胳膊,用了一些力气:“寇二姑娘,你是不是喝多了,在说什么呢?” “你刚刚——”寇婉声音一扬,迎上林好清凌凌的目光突然清醒了几分,这才发现了近在眼前的小郡主,也看到了更多往这边赶来的人。 她缓缓回头,层层包围下已见不到灵雀公主的身影。 “寇二姑娘是不是吓到了?”林好声音轻柔。 寇婉用力握拳,指甲陷入掌心的刺痛感让她越发清醒,把声音压得极低:“林二姑娘,你真的会看相?” 林好微笑:“皮毛,只是皮毛。”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砸破脑袋的变成了灵雀公主? “寇二姑娘,你是怎么避开的?”林好低声问。 她们离得远,还是远远瞧见不少人往这边赶才跟过来的,赶到时连灵雀公主的影子都没瞧见。 震惊、后怕、不解,种种情绪交织,让寇婉忘了她与林好的冷淡关系:“姐姐在假山那里站着,没等我过去,灵雀公主就走过去了,然后一块石头从假山上掉下来了……” 微凉的手握住寇婉手腕,林好一脸郑重:“寇二姑娘,这话你可不能随便对人说啊,不然别人会觉得灵雀公主替你受伤的!” 寇婉一手捂嘴,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一直默默无语的祁琼实在忍不住了:“你们——” 寇婉这才想起还有小郡主,忙抽回手,不安看着她。 林好语气越发温柔:“寇二姑娘放心,郡主也会保密的。” 在二人注视下,祁琼下意识点点头。 寇婉松口气,似是怕被人发现她与林好交谈,匆匆挤进了人群中。 祁琼定定看着林好:“阿好,你之前说瞎说的——” 林好面不改色:“我就是闲来无聊看了一本有关相法的书,见到寇二姑娘照本宣科说了两句,万万没想到——” 就说中了! 饱受冲击的小郡主心里接了一句,就听好友感慨道:“万万没想到我如此有天赋。” 祁琼:“……” 今日在馥香园中的宴会以一座石桥相隔分了两场,一边是以宜安公主为首的贵女们招待灵雀公主,一边是以魏王为首的贵公子们招待玉琉王子,灵雀公主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那边。 第180章 散场 “什么,王妹被石头砸了?”玉琉王子把酒杯往桌案上一摔,匆匆起身:“带小王去看看!” 妹妹出了事去看看实乃天经地义,魏王没有立场阻拦,只好跟着起身,口中劝道:“王子不要急,令妹一定不会有事的。” 玉琉王子一副顾不得听魏王安慰的样子,沉着脸大步流星往前走。 魏王加快脚步跟上去。 不少人见了这一幕,心道魏王幸亏瘦下来了,不然根本滚不动。 “玉琉公主受伤可是大事啊,要不……咱们也去看看?”有人提议。 这话立刻得到支持,呼拉拉一群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杨修撰不去看看么,听说那边宴会是宜安公主负责的。”有人见杨喆没有动,好奇问道。。 宜安公主负责的宴会上出了这么大事故,身为宜安公主的未婚夫婿,杨喆理应去看看。 “自然要去。”杨喆语气没有多大波动,举步走进了如潮人流中。 玉琉王子赶到时,御医才到不久,正指挥着宫人抬着灵雀公主往屋里搬。 “王妹!”玉琉王子高喊一声,冲到玉琉公主跟前。 此时的灵雀公主还在昏迷中,双目紧闭,鲜血满面,看起来极为骇人。 玉琉王子没想到如此严重,声音更凄厉了:“王妹,王妹你醒醒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不成大周贵女嫉妒妹妹美貌,害她毁容? 一旁御医小声提醒:“公主头部受创,需要赶紧处理,您就是喊她也醒不过来的。” 就在这时,灵雀公主突然睁开了双眼。 御医:“……” 玉琉王子神色一喜:“王妹你醒了!” 不少人听到灵雀公主醒了松了口气,特别是宜安公主。对她来说,灵雀公主伤势轻重直接关系到她责任大小。 看着神色急切的玉琉王子,灵雀公主转了转眼珠,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王妹,王妹!”玉琉王子情急之下摇了摇灵雀公主胳膊,这一次任如何呼喊都没有动静了。 他怒目看向御医:“这是怎么回事儿?” 御医硬着头皮道:“头部受创之人,偶尔清醒一瞬是有可能的,现在又昏过去了。” “你刚刚还说喊不醒的!” 魏王拦住有些失去理智的玉琉王子:“还是先让御医给灵雀公主诊治吧,救人最重要。” 玉琉王子松开手,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看着灵雀公主被抬走,忍不住胡思乱想:刚刚灵雀公主突然醒来又昏过去,挺像回光返照啊。 宜安公主显然也忍不住这么想了,眼里噙了泪花,无助看向魏王:“四哥——” 魏王暗暗头疼,面上还不得不摆出关心的神色:“宜安,灵雀公主是怎么受伤的?” 这话立刻引得众人竖起耳朵,玉琉王子更是死死盯着宜安公主。 无数道目光注视下,宜安公主脸色发白。 她不是怕眼前这些人,而是怕灵雀公主出事,在太后与皇上那里交代不过去。 “吃过酒,我陪着灵雀公主随意逛逛,不知不觉走到假山这里,便向灵雀公主介绍假山之石的来历,谁想到一块石头从假山上落下,正好砸中她的头。” 来得晚的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这是纯粹的意外啊,灵雀公主也太倒霉了。 不少贵女默默垂眸,遮住眼里情绪:不知怎的,居然有点高兴…… 知道是意外,魏王稍稍放心了些。 他还以为哪个贵女把灵雀公主的头打破了呢,那麻烦就更大了。 “王子,小王在这里陪你等灵雀公主醒来,其他人先散了,你看如何?”魏王温声征求玉琉王子意见。 玉琉王子点了点头。 该怎么做,自是要根据王妹的情况来,目前只能等着。 魏王看向宜安公主:“宜安,你先把贵女们安排一下,免得人多忙乱,影响灵雀公主治疗。” 宜安公主点点头,视线无意中与杨喆对上。 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一个人人敬着的金枝玉叶,莫名其妙就沾上了这种晦气事。 杨喆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公主不必太担心,相信灵雀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嗯。”宜安公主带着鼻音应了一声,看着温润如玉的青年,心莫名安定许多。 二人这番互动落在旁人眼里,引来不少羡慕。男子羡慕杨喆能娶到金枝玉叶,女子羡慕宜安公主嫁得才貌双绝的状元郎。 宜安公主情绪稳定下来,走向众女:“今日招待不周,改日我再请各位吃酒。” “公主放宽心,灵雀公主定然没事的。”众女纷纷安慰,忍着不舍离去。 还想看看被砸得一脸血的玉琉公主到底如何呢,可惜了。 寇婉站着没动,怯怯喊了一声姐姐。 宜安公主怒火直冲脑门,碍于这种场合勉强压下,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感受到宜安公主语气中的冷淡,寇婉张张嘴,别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那我回去了。” 她微微垂着头,跟着其他人往外走,走出丈余远忍不住回头看,却见宜安公主早已与魏王交谈起来,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眼。 同乘一车回去的路上,祁琼眼神崇拜:“阿好,因为你的话寇二姑娘避开了受伤,石头把灵雀公主给砸了,你可真给咱们大周贵女出了口气。” 宴会上灵雀公主那般作态,但凡有点气性的都忍不了。 林好笑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的。” 做出这般保证的小郡主回到王府就去找大哥了。 嗯,阿好只是不让她随便说,和大哥说可不叫随便说。 “小妹怎么这么早回来?”见是祁琼,祁烁心中有数。 威武侯府二姑娘受伤的事看来依旧发生了。 “灵雀公主被石头砸伤了。” 祁烁一愣:“谁?” “就是那个玉琉公主。”祁琼一脸轻松。 始料不及的变化令祁烁有点乱:“受伤的是玉琉公主?那你们——” “我们当然没事啊。”祁琼目光灼灼,急于和兄长分享秘密,“大哥你知道吗,阿好会看相!” 祁烁:? 第181章 后遗症 “大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祁琼杵了杵祁烁胳膊。 祁烁回神:“哦,听到了。” 看来阿好又忽悠人了。 祁琼两眼发光:“真没想到,阿好竟然会看相。” 祁烁难得心疼妹妹一瞬,好心提醒:“或许只是凑巧。” 祁琼一听不乐意了:“谁说的,人家阿好是有天赋!” 祁烁摸摸鼻子。 行吧,那就有天赋吧。 “大哥——”祁焕风风火火走进来,看到祁琼愣了一下,“小妹你也在啊。。” 刚刚回到王府他去告诉父王、母妃馥香园发生的事,没想到小妹直接来大哥这里了。 祁焕兴冲冲走到祁烁旁边:“大哥,小妹和你说了吗,玉琉公主被石头给砸了。” 他早就觉得各府公子之间的聚会没有小姑娘的聚会有意思,什么落水啦,摔倒啦,这都不新鲜了,没想到能叫石头砸了。 “说过了。” 祁烁看了祁琼一眼,祁琼忙给了个“大哥你放心”的眼神。 虽然保守秘密很难受,但她暂时不会把阿好会看相的秘密告诉二哥的。 祁焕敏锐察觉不对劲:“大哥、小妹,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二人异口同声。 祁焕:“……”他又被排挤了!! 林好回到将军府,林氏就迫不及待问:“怎么样,灵雀公主真的那么好看吗?” 林好神色露出几分异样:“好看是好看,不过她今天被石头砸了——” 林氏有些懵:“被石头砸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假山上落下一块石头,正巧砸在站在那里与宜安公主聊天的灵雀公主脑袋上。” 林氏扼腕:“就说这是什么破规矩,怎么只请小姑娘去,这下出事了吧。” 比起各府知道此事时的震惊,泰安帝更多的是恼火。 一个赏花宴都能出这种事,最近是怎么了? 他让庄妃为代表前去馥香园探望,御医更是派去好几个,心中则开始做最坏打算。 玉琉公主若是死在大周,就算纯属意外,麻烦也小不了,搞不好就是一场战争。 灵雀公主盛宠到玉琉王为了她开战吗?泰安帝当然知道不可能,可眼下形势本就微妙,很多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借口。 庄妃乘着宫轿匆匆赶到馥香园,见到了等在外面的一群人。 “灵雀公主如何了?” 魏王微微摇头:“还没醒。”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伤口不深,但伤的是脑袋,冲击震荡之下这才一时醒不过来。” 庄妃点点头,柔声细语安慰玉琉王子。 玉琉王子脸色很不好看,一副极为担忧妹妹的模样:“父王最疼爱王妹,若是王妹有个好歹,我可无法交代。” 庄妃心中冷笑。 没见哪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忍心让女儿千里迢迢去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面上还是挂着无懈可击的体贴:“灵雀公主是有福之人,定会平安醒来的。” “只能等着了。”玉琉王子哑声道。 这一等,就等到了金乌西坠。 夕阳渲染着天边,给馥香园的花花草草披上了柔和的轻纱,似乎眨眼间就会拉开初夏的夜幕。 庄妃不好再等了,说起体面话:“皇上与太后都很挂念灵雀公主,本宫先回去说下情况,好叫皇上与太后安心。” 话音才落,屋门猛然被拉开了,灵雀公主的婢女含泪喊道:“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等在外面的人潮水般涌进去,把太医都挤到了一边。 “王妹(公主),你怎么样了?” 躺在床榻上的灵雀公主头上缠着层层纱布,清理过的小脸白净无暇,没有一丝伤痕。 玉琉王子的心彻底放下了。 没有毁容就好! 而宜安公主看清后,庆幸之余,又冒出一丝不可对外人道的可惜。 原来灵雀公主脸上一点都没伤到,老天对绝色美人总是格外宽厚呢。 “王妹,你觉得如何?”玉琉王子关心问。 灵雀公主眼波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带着茫然落在问话的玉琉王子脸上:“你……是谁?” 这话如一道惊雷,炸蒙了众人。 “王妹,你在说什么?” 灵雀公主眨了眨眼睛,神色间是全然的陌生:“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玉琉王子惊了:“我是你四王兄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 灵雀公主缓缓摇头:“我真的不认识。” “那她呢?你认识吗?”玉琉王子指着灵雀公主的婢女问,见她还是摇头,又指向宜安公主,“这位也不认识吗?” “不认识——”灵雀公主眉头一皱,面露痛苦,“头好疼——” “太医,我王妹是怎么回事?”玉琉王子看向被挤到角落里的几位太医。 庄妃亦问道:“灵雀公主这是什么情况?” 一位太医顶着压力回道:“公主伤及头部,可能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玉琉王子一声惊呼:“失忆?那她何时能想起来?” 几位太医互相看一眼,一时无人回答。 “难道说,我王妹就一直这样了?”太医的缄默让玉琉王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咄咄逼人。 几位太医看向庄妃。 庄妃示意他们吱个声。 还是那位太医道:“头部向来是人体最复杂的地方,公主何时能恢复不好说,短则三两日,长则——” “怎么样?” “数年想不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玉琉王子一拳打在了墙上。 时间确实不早了,灵雀公主也醒了过来,庄妃、魏王、宜安公主安慰过玉琉王子,心情各异离开了馥香园。 太医留下了两个,见灵雀公主睡了过去,对玉琉王子道:“公主需要多休息,精神好了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很快屋中除了灵雀公主主仆,只剩下玉琉王子。 盯着灵雀公主安静的睡颜,玉琉王子叹了口气:“王妹啊,王妹,你的运气也太差了,怎么就失忆了呢?” 一个失去记忆的玉琉公主,还能按着父王的期待那样在大周搅起风雨吗? 没了外人在场,玉琉王子看起来冷静多了,眼神晦暗深沉。 就在这时,灵雀公主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 第182章 抓狂 玉琉王子见灵雀公主这么快醒来,有些意外:“王妹,你醒了。” “嗯。”灵雀公主动了动唇。 “你感觉如何?” “还好,头有点痛。” “你头上受了伤,养一段时日就好了——”玉琉王子话音一顿,狐疑盯着灵雀公主,“王妹,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玉琉王子指了指她的头:“你被石头砸了脑袋,不是失忆了么,现在是不是想起我是谁了?” 灵雀公主一双美眸看着玉琉王子,突然一笑,悠悠道:“我没忘啊。” “没忘?”玉琉王子拧眉琢磨了一下,陡然睁大眼睛,“王妹,你没失忆?” 灵雀公主点了点头。 玉琉王子思绪有点乱:“那你刚刚为何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灵雀公主挑了一下眉梢,唇角勾起冷笑:“总不能白挨了一下砸吧。王兄你说,一个养上半个月就好了的我,和一个受伤失忆的我,哪个提出的要求更容易满足?” 玉琉王子眼神一亮,拍了拍灵雀公主胳膊:“王妹,你真聪明。。” 还好这丫头来大周了,若是在玉琉,也是个不容小觑的。 “你第一次醒来之后就开始装昏吗?”玉琉王子想到了灵雀公主那短暂的清醒。 “第一次醒来?”灵雀公主想了想,才有了一点印象,“那次醒来我勉强看清了周围的人,脑子昏沉沉很快就没意识了。对了,王兄,我出事后都是什么反应?” “大周的皇帝与太后都送来了礼品,还来了一个掌管后宫的妃子探望,其他人要么紧张要么好奇,就无关紧要了。”玉琉王子把各方反应一一说了。 “那个宜安公主呢?” “看起来有些害怕,毕竟是她负责的宴会。王妹怎么格外留意她?” 灵雀公主笑笑:“王兄不是说了么,这场赏花宴是她负责,我一直都是由她陪着。说起来,我受伤也是拜宜安公主所赐。” “怎么说?” “是她喊我过去的。现在想来,是为了阻止我打探一个小姑娘的来历。”灵雀公主把当时情形说了,“那个小姑娘喊宜安公主姐姐。王兄,你悄悄派人打听一下那小姑娘的身份,这其中定有蹊跷。” 玉琉王子一口应下,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 “王妹你肯定想不到,宜安公主并非大周皇帝的亲女儿。” “不是亲生的?”灵雀公主来了兴致,“王兄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玉琉王子说起打听到的讯息:“这宜安公主本是威武侯府的大姑娘,名叫寇娇,王妹提到的那个小姑娘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寇婉。宜安公主还小的时候被大周太后接到宫中抚养,大周皇帝孝顺母后,就封了她为公主。” 灵雀公主噗嗤笑了:“这不和养个小猫小狗差不多么。” 难怪宜安公主唯恐她知晓与那小姑娘的关系,这是心虚呢。 玉琉王子摇头:“那可不是。听说大周太后是真的喜欢宜安公主,威武侯府是太后娘家,宜安公主是她的侄孙女。至于大周皇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会爱屋及乌。” “这样么。”灵雀公主摆弄着修剪漂亮的指甲。 养了两日,头没那么疼了,让她有精力可以多想想了。 “应该错不了,大周皇帝对太后十分孝顺,就连宜安公主的婚事都是太后一句话的事。” 灵雀公主抬了眼皮,眼波有了涟漪:“驸马是谁?” “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郎杨喆。这个杨喆虽出身寒门,却才智出众,相貌更是一等一得好,听说很得重臣赏识,前途无量。” “那日宴会,杨喆去了吗?” “去了,王妹受伤时他也过去了。我冷眼瞧着,宜安公主与他感情挺不错。” “呵。”灵雀公主笑笑。 如果说一开始与宜安公主的对立只是出于立场不同,现在她对宜安公主就掺杂了更多私人情绪,厌恶对方给她带来无妄之灾,鄙夷一个西贝货在她面前端大周公主的架子。 “公主,该换药了。”侍女走过来,恭敬提醒。 话还没聊完,灵雀公主请玉琉王子去外间稍等,两名侍女一人替她解纱布,一人端着药膏纱布等物。 长长的青丝披散而下,灵雀公主闻到了淡淡的怪味,是汗味、油味、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前两日顾不得,自然没感觉,现在伤口不怎么疼了,头发散发着怪味对灵雀公主来说就无法忍受了。 “拿镜子来。”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没有动。 灵雀公主在侍女面前素来说一不二,当即脸一沉:“没听见么?” 一名侍女鼓起勇气劝道:“公主,还是等您好彻底了再看吧。” “让你拿镜子来,哪那么多废话。”灵雀公主来了火气。 她现在伤口还不能沾水,洗不了头发,好歹看一看伤成什么样。 侍女不敢再说,默默捧来镜子。 珍贵的琉璃镜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灵雀公主扫了一眼,发出一声惨叫。 等在外间的玉琉王子冲了进来:“怎么了?” 玉琉公主慌乱之余,随手抓起一个物件就扔过去:“出去!” 玉琉王子一个转身就出去了,听着身后东西落地的声响,脸色有些古怪。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还是看到了,王妹头顶有一块秃了! 秃了! 里屋中,灵雀公主情绪几乎是崩溃的:“我的头发呢?我的头发呢?” “公主,您冷静点,扯到伤口会疼的。” “我问你,我的头发呢?”灵雀公主指着脑袋上最显眼的地方问。 一名侍女战战兢兢回答:“太医给您处理伤口的时候,剪,剪掉了。” 顶着玉琉公主杀人般的眼神,侍女那个“剪”字险些忘了怎么说。 又是一阵闹腾,屋中才恢复了安静,灵雀公主死死盯着琉璃镜,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冰冰喊道:“王兄。” 等在外间的玉琉王子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他知道不管兄妹感情是不是真亲厚,在异国他乡不该有看热闹的心态,可面对头顶秃了一块的王妹他忍不住。 第183章 抢夺 令玉琉王子遗憾的是,灵雀公主已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她头上缠着纱布,散落下来的青丝随意垂在白皙的脸颊旁,比之往日多了一种精致的脆弱。 玉琉王子压下嘴角安慰:“王妹不要害怕,头发还能长出来的——” “我找王兄说正事,别的就不要提了。”灵雀公主正色道,心里刮着暴风骤雨。 无论是谁,再提她的头发她都想弄死他! 玉琉王子很识趣:“王妹你说。” “我发现合适的驸马人选了。”灵雀公主面无表情的样子似是在说与她全然无关的事。 玉琉王子颇为意外:“谁?” 灵雀公主挑眉一笑:“王兄觉得大周的状元郎杨喆怎么样?” 玉琉王子愣住了,随后便是不解:“他出身很一般,还与宜安公主定了亲。。” 好像无利可图的样子。 灵雀公主勾着唇角,心中有火灼烧,一字一顿道:“就是与宜安公主定了亲,才合适。” “怎么说?”玉琉王子作出愿闻其详的样子,隐隐怀疑灵雀公主是为了报复宜安公主。 就因为头发秃了一块,便要抢别人夫君,啧啧,女子报复心也太重了。 灵雀公主根本不在意兄长怎么想,说出自己的理由:“王兄也打听到了,大周太后很疼爱宜安公主,状元郎杨喆就是太后为宜安公主亲自挑选的驸马,而大周皇帝呢,对太后又十分孝顺。” 她垂着眼皮,语调微凉:“王兄你说,当失忆的我提出这个请求,大周皇帝是为了孝顺拒绝呢,还是为了平息可能造成两国反目的这次事故而伤太后的心呢?” 玉琉王子眼神微亮,虽然没有说话,却显然被灵雀公主说动了。 灵雀公主唇边挂着讥笑:“要是拒绝,我都失忆了还懂什么,定要闹个天翻地覆。要是答应——呵呵,大周皇帝与太后的母子情深该打个折扣了吧。我听说在大周皇帝之前还有一位皇帝,是大周太后的长子,这位皇帝只是失踪,或许还在世呢。我选驸马若能让大周皇帝与太后生了间隙,将来说不定就会有一场好戏。” 身为公主,她很清楚身处高位的人与他人的关系承受不住裂缝,因为拥有太多,而太怕失去所拥有的。 “王妹想得真长远。”玉琉王子叹道。 这丫头从装失忆就憋了一肚子坏水,还好这是他妹妹,祸害的是大周。 “王兄同意我的选择么?” 玉琉王子有些犹豫:“王妹的选择是不错,不过我们才来大周,要不要再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决定也太快了。 灵雀公主面色微冷,抬着下巴:“决定快不代表决定草率。趁我受伤,这是最好的时机。” 害她头秃,她非要把那贱人的驸马抢过来! “那就听王妹的。”玉琉王子点了头。 反正不是他嫁。 事情定下来,灵雀公主这才问起:“王兄,那位状元郎杨喆,真的才貌双绝么?” 玉琉王子回想着杨喆的模样:“才华如何,一时看不出来,相貌确实很不错。” “比之王兄如何?”灵雀公主唇边有了笑意。 长得好,还是抢那贱人的,很难不开心呢。 玉琉王子想了半天,为难道:“差不多吧。” 灵雀公主一窒。 要是这样,她就有点担心了…… 玉琉王子可不觉得说这话违心,开始考虑接下来的打算:“虽然同在馥香园吃酒,可王妹并没见过状元郎杨喆,突然提出要他当驸马,不合情理啊。” 灵雀公主早就想好了:“这不难。杨喆不是以才华称道么,王兄莫非忘了天鸣他们。” 这次出使大周,随行人员中特意选了三名才子,为的就是找机会灭一灭大周才子的威风。 “让他们挑衅一下大周才子,把事情闹大些,杨喆身为年轻才子中的翘楚定会参与,到时候王兄以带我散心的名头去看他们较量,我被状元郎的才华折服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玉琉王子叹服:“王妹想得真周到。” 灵雀公主揉了揉眉心:“我累了,王兄回去吧。” “那你好好休息。” 等玉琉王子一走,灵雀公主周身气氛骤冷:“拿镜子来。” 侍女小心翼翼捧来琉璃镜。 灵雀公主盯着镜中貌美绝伦的女子,眸中充斥着怒火:“你说,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侍女白着脸安慰:“太医说公主年轻,气血充足,剪掉的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很快是多快?” “三……二,哦,不,一个月吧。”侍女快被这个问题逼死了。 而灵雀公主听到要一个月,犹如五雷轰顶,拂袖扫落了茶盏:“烦死了!” 之后灵雀公主闭门养伤,各方送来的礼品堆满了客馆,这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宜安公主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有闲心回了威武侯府。 “妹妹呢?”一见寇母,宜安公主就问起寇婉。 “婉儿一早上街去了,说是买些胭脂水粉。”寇母打量女儿气色,放下心来,“那个玉琉公主出了事,母亲还替你捏把汗,好在没什么事。” 宜安公主沉下脸来:“母亲不要再提这个了。” “好好好,不提。”寇母吩咐婢女,“打发人去二姑娘常去的铺子看看,把二姑娘找回来。这么大了,一出门就像脱了缰的野马……” 宜安公主对寇母的念叨充耳不闻,勉强耐着性子等到寇婉回来,淡淡道:“我去妹妹那里说说话。” 姐妹二人去了寇婉闺房,屏退伺候的人。 寇婉心情有些复杂。 赏花宴那日姐姐的冷淡让她难过不甘,灵雀公主出了事又让她暗暗自责是不是给姐姐惹了麻烦,这几日她被各种情绪煎熬很不好受,今日上街是想买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送给林二姑娘表示一下谢意,没想到姐姐回来了,还主动找她说话。 几日来浮在心头的阴霾似乎消散了,寇婉笑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宜安公主盯着笑意盈盈的妹妹,扬手打了一个耳光。 寇婉捂着脸颊,被打蒙了:“姐姐?” 第184章 负气 十四岁的少女肌肤柔嫩,这一巴掌来得如此突然,震惊压过了火辣辣的疼。 “姐姐,你为何打我?” “为何打你?”宜安公主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明明柔美的面容,这一刻却显出尖刻来,“那日若不是你发酒疯非要找我说话,我怎么会去假山那里?这也就罢了,偏偏你又磨磨蹭蹭,害得灵雀公主被石头砸了脑袋。你知不知道这给我带来多大麻烦……” 寇婉听着宜安公主滔滔不绝的数落,一颗心越来越冷,终于忍不住问:“姐姐的意思,宁愿被石头砸的是我?” 宜安公主被寇婉质问的语气激得火气更大,不假思索道:“什么叫我宁愿?原本就该是你!” “可是姐姐,灵雀公主是你叫过去的啊——” “寇婉!”宜安公主被戳破事实,恼羞成怒,“你还学会顶嘴了是吧?” 看着她蠢蠢欲动的那只手,寇婉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以后少给我找事儿。”宜安公主训够了,掉头就走。 砰的一声大力关门的声音传来,寇婉扑在床榻上呜呜哭起来。 宜安公主离开威武侯府时寇婉没有露面,寇母心有不满,命侍女把寇婉叫来。 “母亲找我。。”寇婉进屋后,神色木然说了一句。 寇母见她这样子不由拧眉:“你姐姐回宫,你怎么连面都没露?” “不舒服。”寇婉垂眼,心里满是悲凉。 她就知道,只要对姐姐有一点怠慢,便全是她的错。 寇母声音微扬:“不舒服?早上不还出去逛街了,你姐姐回来,你就不舒服了?” “对,她回来我就不舒服!”寇婉哭着喊出来。 寇母被这话气坏了:“我早就说过,你姐姐能进宫陪伴太后,那是她命里有这个福气。你当妹妹的不为姐姐高兴,还有这么多小心思,我是这么教导你的?” “母亲教导我什么了?”寇婉抬着脸,一边脸颊还能看出指印,“教导我对她唯唯诺诺,明明是她妹妹,却像个小丫鬟吗?母亲总说她进宫陪伴太后能给家里带来无尽好处,可她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了?她不进宫,威武侯府也是太后的娘家,她进宫了,明明只有她一人享受当公主的好处,我看母亲才是糊涂——” 啪的一声响,一个巴掌落在寇婉脸上。 熟悉的疼痛伴随着眩晕传来,寇婉捂着脸一步步后退,在寇母张嘴说话前扭身飞快跑了。 “这个孽障!”寇母气得拍了拍桌子,并没当回事。 在她看来,小女儿还是孩子脾气,是该管管了。 寇婉却没回房,哭着一路冲出了垂花门。 见她一脸泪痕,守着角门的门人问了一句:“二姑娘,您去哪儿?” 寇婉理也没理,从角门跑了出去。 “二姑娘,二姑娘——”门人没想到寇婉会直接冲出去,一不留神人就不见了,想想不对,忙给里边传了信。 接到信的大丫鬟赶紧禀报寇母:“夫人,二姑娘出府了。” 寇母更生气了。 说几句就往外跑,太任性了! 一个大家贵女哭着跑出去到底不合适,寇母忙吩咐下人出去寻人。 威武侯府位于繁华之地,街上人来人往,威武侯府的人分了两队寻找寇婉,颇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 而这时一个乞儿跑过几条街赶到一处民宅前,敲响了大门。 “阿星公子在吗?我发现了一个情况。” 守门的一听,把乞儿放了进去。 偏厅里,阿星问乞儿:“什么情况?” “我靠着墙角休息时,无意间发现一个哭鼻子的小姑娘,好奇之下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小姑娘被人捂住嘴拖走了……” 阿星静静听乞儿说完,面上并无太多表情:“拖走她的有几人?看到她被拖到哪里去了吗?” “一男一女两个人。我悄悄跟上去,看到他们带着小姑娘进了一处民宅……对了,阿星公子,那小姑娘应该是威武侯府的姑娘。” 他乞讨的地盘就是威武侯府附近,见过几次那小姑娘带着侍女从威武侯府出来。 “威武侯府?”阿星冷淡的表情这才有了变化。 天下不幸的人多了去了,管是管不过来的,知道拐子的藏身处对街上巡逻的官差说一声已是仁至义尽。得知那小姑娘是威武侯府的姑娘,阿星改变了想法。 他不懂这些高门大户之间的关系,只知道威武侯府的姑娘与阿好应该是同一个圈子的贵女,说不定还有交情,那就要问问阿好的意思了。 他从荷包摸出几个铜板递给乞儿算是得到情报的答谢,又叫了院中一个少年随乞儿去确认拐子藏身处,然后匆匆赶回将军府。 得到门人“二姑娘没出门”的回答,阿星直奔落英居。 林好闲来无事,正拿一把梳子有一下没一下替林小花梳毛。林小花一副享受的样子,咧着嘴啃胡萝卜。 阿星视线往林小花身上落了落,走向林好。 每次见到林小花,他都觉得这是一只好命的毛驴,也太会投胎了。 “刚刚从一名乞儿那里得到一个消息。”阿星在林好身边坐下来,开门见山道。 管理林宅收容乞儿的各项事宜,与各色想占便宜的乞儿打交道,一个冬日过去阿星成长不少。给那些常年混迹街头的乞儿些许好处收罗讯息就是阿星想到的,他甚至利用筛选后的一些消息赚到了银钱,不至于让他心中的傻妹子入不敷出。 “什么消息啊?” “你和威武侯府的姑娘是朋友吗?”阿星先问了一句。 林好实话实说:“不是啊。” 她还记得那姑娘对她翻白眼呢,后来虽然对她的提醒领了情,可也算不上朋友。 “那没事了。”阿星轻松下来,摸了林小花一把准备走人。 林好拉住他:“哪有说了一半就走的,到底什么事呀?” “一名乞儿瞧见威武侯府的姑娘落进了拐子手里……”阿星把了解的情况说了,“既然你们没什么交情,就别管了,我安排个乞儿对街上巡逻的衙役说一声。” 第185章 救人 “寇二姑娘落进了拐子手里?”林好站起来,顺手把梳子插在林小花毛发间。奈何小毛驴的皮毛太光滑,梳子只坚持了一瞬就掉在了地上。 林小花用驴唇拱了拱梳子,又去拱林好的手。 它的梳子掉地上了! 林好揉一把林小花的脑袋,注意力全放在阿星带来的消息上:“还是不要报官。” 衙役人品参差不齐,不是听说有少女遇险就会管的,再者寇婉落入拐子手中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对她名声是个不小的打击。 “那找个人去她家说一声?” 林好想想觉得不妥:“要是威武侯府把报信的人盘问到底,扯到你头上呢?” 那些不在林宅收留范围内的乞儿,与阿星顶多算是互利互惠,可没有忠诚度可言。 她是想帮一把寇婉,可也不想把阿星乃至她牵扯进去。阿星借着流浪街头的乞儿收集消息,进入某些人视线终归有点敏感。。 阿星狐疑打量着林好:“你的意思该不是我们直接去救人吧?” 林好眨眨眼:“不行吗?” 阿星难以理解:“可你不说你们不是朋友吗?” “虽然不是朋友,可我们都是女孩子啊。” 对一个女孩儿落到拐子手里会有什么遭遇,哪怕被救出又会面对什么困境,同为女子更能感同身受。 望着少女清澈的眼睛,阿星冷硬的心突然被触动了一下,收起了事不关己的态度:“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已经知道拐子落脚处了,保险起见先去摸摸底,看看有几个同伙。” 这个打算得到了阿星的认同:“那我去探探。” 林好把他拦住:“阿星你别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呢,我去找靖王世子借个人。” 本来刘伯也合适,可他每天忙着调教那些从乞儿中挑出来的好苗子,就不给他找事了。 阿星听了前半截还没来得及暖心,就被后面的话堵住了。 这是嫌他不如靖王世子的手下厉害? 低头看一眼称得上纤细的身板,阿星叹口气。 算了,以后跟着刘伯多练一个时辰吧。 与阿星商量好后,林好吩咐宝珠去给祁烁送信。 不久后,二人在将军府外的茶楼见了面。 “玄一跟着你义兄去了,放心吧,很快就有消息的。” 林好捧着茶杯,语气还算轻松:“所以你把人借给我就好了,何必麻烦一趟。” 她在茶楼坐等玄一打探消息回来,没想到茶还没喝两口,就等来了祁烁。 祁烁有些无奈:“不是正好见一面。” 林好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也是。” 不得不承认,看到祁烁走进来的那一瞬,她有点高兴。 “阿好。” “嗯?” “在琼儿眼里,你现在可是高深莫测的算命大师。” 林好哭笑不得:“我也不是故意哄她,只是实在没办法解释。” 小郡主明明是个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怎么信这个呢? 玄一回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探清楚了,一共三个人,其中一对中年男女应该是夫妻,还有一个老婆婆,三人看起来不像练过的。除了他们,还有四个年龄都不大的小姑娘。” “四个?”林好一惊。 “是,都被塞着嘴巴关在一间厢房里,其中一个穿戴不凡的少女应该是您要找的人。其他三人状态不太好,看起来关了一段日子了。” “安排人盯着了吗?”祁烁开口问。 “安排了。” 祁烁示意玄一退下,问林好的打算。 林好思索片刻,有了决定:“既然只是三个普通人,干脆直接打上门去,快刀斩乱麻。” 听林好说了细节,祁烁笑问:“要不要再借你一个人?” “不用了,只带将军府的人去就行了。” 事不宜迟,林好很快带着七八个下人赶过去。 两头都能通往大街的巷子中,有一家紧闭大门,似乎无人在家。 宝珠暗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拍了拍门。 听到敲门声,院中正喂鸡的老婆婆警惕看了一眼门口,没有出声。 门外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有人吗?” 听到清脆的少女声音,一名身材壮实的中年男子从屋中出来,对老婆婆道:“去看看什么情况。” 老婆婆缓缓走到大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瞄了瞄,瞧见一名俏丽的少女立在门外。 她扭头对男子比划了个手势。 男子眼一亮,走了过去。 “谁啊?”老婆婆苍老的声音响起。 “路过的,想讨口水喝。” 老婆婆看向男子。 男子凑到门缝处看了看,呼吸登时急促了。 居然又是个容貌出众的小姑娘! 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谨慎起见,他又往外看了看,只见俏生生的少女脸颊红彤彤都是汗水,一副赶了很久路的样子。 再往后看,因为门缝的限制看不到太大范围,只能确定小姑娘周围没有别人。 能干拐卖这种事的,都心黑胆大,男子实在无法拒绝这个太过美味的馅饼,往旁边一躲,对老婆婆使了个眼色。 老婆婆上前拉开了门。 “大娘,能不能给我口水喝,走了好久的路,实在太渴了。”宝珠抬手擦了一把汗,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老婆婆扫一眼左右,侧开身:“进来吧。” 宝珠摆摆手:“就不进去麻烦了,我在这等着就行。” 听她这么说,躲在一侧的男子放下心来。 小姑娘还挺警惕的。 “那你稍等。”老婆婆说完,蹒跚着向里走去。 男子见宝珠注意力放在老婆婆身上,果断伸出手把她拽了进来,另一只手熟练去堵她的嘴。 嗷的一声惨叫响起,男子捂着下边疼得来回跳,却还记得喊:“别让她跑了!” 听到这动静,从厢房冲出一个中年妇人,拿着水瓢的老婆婆也赶回来。 作出逃跑姿态的宝珠松了口气。 姑娘特意交代了要把三个人都引出来,以免对方狗急跳墙,伤害被困的女孩子。 宝珠一脸惶恐往外跑,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这一耽搁中年妇人就跑到了门口。 宝珠任由妇人拽住她胳膊,喊道:“来人啊——” 三人控制着宝珠往里拖时,有男有女的一队人冲了过来。 第186章 得救 一队人中为首的是个方脸婆子,箭步冲到宝珠身边,薅住了中年妇人的头发:“敢动我们宝珠,看我抽不死你个恶妇!” 婆子先发制人拽着妇人头发,噼里啪啦抽了十几个耳光,把妇人抽得晕头转向,只知道惨叫。 杀猪般的惨叫很快把四邻八舍引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啊,瞧着像是男人在外面养了人,婆娘带人打上门来了。” “不能吧,这对夫妇平时虽然不怎么和人来往,可我瞧着就是真正的两口子,真要外面养人,不得养个好看点的啊。” 听了这话的人一看五大三粗的妇人,连连点头:“也是。” 这时中年男子和老婆婆都被控制住了,刚刚还娇滴滴的小丫鬟一手叉腰,一脸泼辣:“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拐我们姑娘的丫鬟。说,你们把人藏哪里去了?” 这话一出,议论声登时大起来。 “什么,他们是人贩子?” “啧啧,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我早就觉得这家有问题,平时常关着大门,也不和人打交道……” 被控制住的中年男子面色大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宝珠呸了一声:“你也配问!快点把小花交出来,不然要你好看!”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可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 方脸婆子直接给了中年男子一个嘴巴子:“老实人个屁!我们小花上街给姑娘买胭脂水粉,有人亲眼瞧见被你给拖走了,就进了这一户。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屋找找看!” 除了控制着三人的下人,其他人冲向各处屋子。 中年妇人骇得魂飞魄散,埋头就要往墙上撞:“街坊邻居们瞧瞧,随便来几个人扣个罪名就能私闯民宅打砸抢夺,这天下还有王法吗?我不活了啊——” 这话说得看热闹的街坊犹豫起来。 是啊,这些人来势汹汹,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方脸婆子一脸淡定,拽住妇人头发:“急什么,要是在这里找不到小花,你们可以报官啊。” 看热闹的街坊熄了帮忙拦人的心思:对啊,不着急。 “在这里!”被踹开的厢房里传来一声喊。 宝珠飞一般跑了进去。 不大的厢房,窗子是封起来的,明明外面阳光明媚却照不进里边去。几个小姑娘挤在一起望着闯进来的人,一脸惊恐。 宝珠一眼就认出了寇婉。 比起披头散发、衣衫脏污的其他三个女孩儿,寇婉情况要好得多。 宝珠扑过去,抱住寇婉就哭起来:“小花,可找到你了,姑娘都要急死了!” 被宝珠抱住头的寇婉思绪有些迟钝。 小花? “姑娘还在外面等你呢,快走吧。”宝珠把寇婉拉起来,半拖半扶着她往外走。 突然落在拐子手里,反抗时还吃了苦头,让寇婉这么个娇养着长大的贵女到现在脑子还是混沌的,浑浑噩噩被宝珠拖到外面,迎着阳光瞥见中年男子那张脸,尖叫一声就要躲。 “小花别怕,他们伤害不了你了。”宝珠抬起一只胳膊挡住寇婉的脸,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里面还有好几个小姑娘呢,你们快去看看!” 有散下的青丝遮盖,再有宝珠有意遮挡,看热闹的人根本没看清被拐的小姑娘长什么模样,寇婉就被宝珠带走了。 他们只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院子里。 巷子外的路边静静停着一辆马车,宝珠直接把寇婉送进了马车里。 随着车门帘落下,四周瞬间暗下来,寇婉如梦初醒,苍白着脸就要往外跑。 “寇二姑娘。” 温温淡淡的喊声令寇婉动作一顿,看着车厢里的少女猛然睁大眼睛:“林好?” 林好嫣然一笑:“是我。” “怎么会……”寇婉下意识靠近,满眼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好眼波微转,笑道:“这是我的马车呀。” “我知道,我是说——我是说——”寇婉语无伦次,或许是见到林好让她意识到彻底安全了,突然崩溃痛哭。 呜呜咽咽的哭声从车内飘到车外,不加克制。 林好没有打断寇婉的发泄,只是轻声吩咐车夫让车子驶动。马车载着她们很快远离了是非之地,向将军府驶去。 寇婉哭了一路,一直到马车停下来。 “这是哪儿?”她红肿着眼睛,茫然四顾。 “我让车夫把马车直接拉进了后院,落英居是我的住处。”林好边说边把寇婉带进落英居,吩咐侍女带她去沐浴更衣。 寇婉稀里糊涂跟着两个小丫鬟去了沐浴室,等整个身子浸入装满热水的大桶里,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她真的得救了! 林好等了小半个时辰,焕然一新的寇婉被侍女领进来。 到这时,寇婉才算冷静下来,红着眼对林好深深一福:“林二姑娘,大恩不言谢,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林好拉着她坐下:“这种事任谁遇上都会帮忙的。寇二姑娘不要担心,外面的人都认为是一个大家闺秀的丫鬟走丢了,不会想到你头上。等一会儿我安排车马送你回府,事情就算过去了……” 至于要不要和家人坦白今日的遭遇,就是寇婉自己的决定了。 寇婉听着,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她知道不是这样的,许多人怕惹麻烦才懒得管闲事,能对街上巡逻的官差说一声已经是心善。而林二姑娘不仅亲自带人去救她,还安排周到,让她不会卷入名门贵女被拐卖的流言蜚语中。 “你的衣裳有破损不能再穿,我吩咐丫鬟悄悄去处理掉。”林好指了指寇婉身上衣裳,“这套衣裙我还没上过身,颜色款式与你所穿类似,应该不会让人注意到。真要有人留意问起,可以推说是逛街时买的新衣裳。” “我知道,我知道。”寇婉连连点头,恨不得抱着林好再哭一场。 她到底忍住了,问出疑惑:“林二姑娘,你怎么知道我落入了拐子手里?” 见林好迟疑,寇婉恍然。 林二姑娘一定是算出来的! 第187章 安置 寇婉握住林好的手,满是感激:“林姐姐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 林好:? 寇二姑娘明白了什么?还有,“林二姑娘”怎么突然变成“林姐姐”了? 寇婉打消疑惑,担心起与她同样遭遇的女孩儿:“林姐姐,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小姑娘!” “我家的人会暂时先照顾她们,等把拐子送官,再助她们回家。” 寇婉想到那三个拐子,就恨得牙痒:“那个老婆婆也不是好人,盯我们盯得特别紧……” 不知道想到什么,小姑娘眼中闪过恐惧。 林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那就好。”寇婉神情放松许多。 “寇二姑娘知道那三个小姑娘来历吗?她们应该被拐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林姐姐叫我婉儿就行了。”寇婉摇摇头,“我一醒来就发现嘴巴被堵着,她们三个也是一样,根本无法交流。不过看她们的样子,关了有段时日了。。” 寇婉回忆起在那间阴暗窄小的屋子里的情形就有些反胃。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发霉的气味。 林好见寇婉如此没再多问,柔声道:“我让人送你回去吧,省得家里着急。” 寇婉再次道谢,乘着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回了威武侯府。 门人一见寇婉,忙道:“二姑娘,您可回来了,夫人打发不少人去找您呢。” 寇婉点点头,直接去了寇母院子。 “二姑娘回来了!”立在门口的侍女喊道。 寇婉走进去,看到一张冷沉沉的脸。她抿抿唇,喊了一声母亲。 “你还知道回来!”寇母瞧着女儿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去找你?动不动就往外跑,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寇婉默默听着母亲滔滔不绝的数落,那颗被林好捂暖的心越来越冷。 一个毫无关系甚至曾被她不友好对待的外人为了救她尽心尽力,她的母亲却只有指责。 寇母数落了足有一刻钟,见女儿没有顶嘴,总算满意了:“回屋吧,以后你姐姐再回来,不许再耍性子。” “知道了。”寇婉面无表情转过身,走出正院被漫天绚丽的晚霞撞了满眼,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她想到林好的话,只觉讽刺。 林姐姐还担心她换了衣裳被家里人发现,可真是想多了。 对威武侯府来说,寇婉只是任性跑出去半日,连一点涟漪都没起就这么过去了,林好却遇到了一个小难题。 拐子被送官自有牢饭招待,三个小姑娘却只送走了一个。剩下二人,一个是卖身葬父时被拐子盯上的,家里早就没人了,另一个同样没了父母,无意中听到哥嫂商量着要把她卖去青楼偷跑出来,落进了拐子手里。 两个小姑娘眼巴巴望着林好,不敢流泪,不敢乞求,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她们想留下来,想活命。 林好吩咐小丫鬟带她们去洗漱吃饭,思索着如何安置。 “姑娘,您要留下她们吗?”宝珠忍不住问。 靠着美人榻的林好微微抬眼:“宝珠怎么想呢?” 宝珠没有掩饰对两个小姑娘的同情:“婢子觉着姑娘虽然不缺丫鬟,但咱们将军府这么大,安排两个人也不难。” 林好点头:“是啊,是不难。” 宝珠歪着头,有些不解。 姑娘也这么想,那还犹豫什么呢? “走,去我大姐那里。” 林婵还在“养病”,一直没出过皎月居的门,院中花木早已郁郁葱葱。 “二妹来了。”见到林好,林婵毫无意外。 闭门不出的日子林好怕她无聊,时常过来。 “有件事,想请姐姐和我一起拿个主意。” 林婵拿过一只软枕,示意妹妹靠着坐:“什么事?” 林好把偶然从拐子手中救下几个女孩子的事说了,略过寇婉不提:“现在有两个小姑娘无处可去,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四岁,我正头疼如何安排。” “她们年纪都不大,在管事手下学上两年就能用了。”林婵首先想到的和宝珠一样,而后反应过来,“二妹没打算留她们当丫鬟?” 林好点点头:“我知道咱们家多养两个丫鬟不难,可以后要是再遇到这样的女孩子呢?” 以前她不会想这么多,可一时恻隐之心有了收容乞儿的林宅,让她渐渐意识到靠一己之力养那么多人是不可能的。如果想善心持续,必须有更妥善的安排。 林婵有些惊讶林好的想法:“二妹的意思是,以后还可能有这样的女孩儿?” “若是碰上,总不忍袖手旁观。”林好轻声道。 因为这样的女孩子太多了啊,她也曾是其中一个。 从“吃人”的家中逃离的路上她也得到了别人的帮助,才支撑到与老师遇见。当看到陷入困境的女孩儿时,便忍不住想或许有她的举手之劳,这些女孩儿就是另一种人生了。 林婵笑着抚了抚林好的发:“二妹考虑得对,若是还会帮更多遇到困难的人,一味收留不是解决之道,要授之以渔才好。” 林好眼里有了笑意:“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安排最好,想和姐姐商量一下。” “要是有刺绣的手艺,可以开一家卖绣品的铺子。前不久我听管事说咱们家在万青街上的那家店面经营不善,打算做些别的,铺面都是现成的。”林婵提议。 “那两个小姑娘都是穷苦出身,应该没学过刺绣这种精细活,现在开始学的话没个三两年连帕子都绣不了……”林好说着,心头一动。 刺绣这种手艺一时半会儿学不会,有些却可以,比如制香。 京城女子很喜欢香露,街上各色香露铺子有不少,无论名门贵女还是小家碧玉都能买到适合自己的花露。而她在看老师制药时曾听老师随口提起,若是用他提纯药汁的法子提纯花露,那可要比市面上见到的花露强多了。 开一家从采花到售卖每一步都需要人手的香露铺,就能安置不少人了。 姐妹二人就此讨论许久,临走时林好手里多了一个装银票的小匣子。用林婵的话说,零花钱放着也是放着,就当投的本钱。 第188章 挑衅 将军府有许多产业,万青街上那间卖脂粉的铺子只是众多铺子里毫不起眼的一间,林好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间铺面在这里。 这日她带着宝珠去了万青街,考察铺子情况。 铺面不大,如许多临街的铺子一样,是前店后院的格局,统共只有一个掌柜,一个伙计。 掌柜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林好走进去时,正靠着柜台昏昏欲睡,伙计在擦拭货架。 宝珠见状咳嗽了一声。 掌柜猛地睁开眼,看着林好主仆眼睛放光:“姑娘要买胭脂水粉吗?咱们铺子货可全呢,桃红、橘红、珊瑚红,只要市面上有的胭脂颜色咱们这里都有……” 听掌柜滔滔不绝一通介绍,林好暗暗奇怪。 掌柜这么能说,怎么就门可罗雀呢? “那就都看看吧。” 掌柜忙把供人试用的一堆瓶瓶罐罐拿来。。 林好拿起一盒胭脂,用小指随意挑了一点细看,脂粉倒是不差,可也说不上好,而就在这间铺子对面就是一家更大的脂粉铺,门口时不时有人进出。 “这一盒胭脂多少钱?” 林好问过价格买下,出了门直接去了对面。 不出所料,对面的货又多又齐全,除了各色胭脂,还有花露、香胰子、香球……女孩子要用的玩意儿能一次买全了。再问价格,与自家铺子同一款胭脂是一个价。 走出店铺,没等林好开口,宝珠就叹了口气:“难怪咱们家铺子生意不好,没有一点优势呀。姑娘您瞧,就连咱们家铺子的店名都和人家比不了,人家叫‘花想容’,咱们家叫‘林记香粉铺’,要是婢子也会去花想容。” 从招牌上就输了啊! 林好抬眸扫一眼自家店铺挂着的招牌,淡淡一笑:“关键还是东西好。” 爱俏的女子对花露这类东西都有一双火眼精睛,些许优势都能分辨出来,好东西不愁卖。 “姑娘,咱们的店什么时候能开起来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宝珠一脸跃跃欲试,“万青街这边咱们来得少,没想到还挺热闹。” “要摸索蒸制花露的步骤,订制一应器具,还要采买鲜花……事情多得很,一时半会儿开不起来的。”林好一想接下来要忙碌的事,反而觉得充实踏实。 宝珠突然伸手一指:“姑娘,您看,那边围了好多人。” 林好也看到了茶楼前热闹的人群。 “走,去看看。” 主仆二人抬脚走过去,刚到近前就听到两个人在议论。 “岂有此理,弹丸小国,竟然跑到大周来嚣张!” “就是,咱大周才子无数,京城更是汇聚四方英才,还怕了玉琉人不成?” 有刚凑过来的好奇问:“两位兄台,发生了什么事啊?” 一人激动得脸色发红,指着茶楼气愤道:“有几个玉琉人在喝茶,口口声声说咱大周才子对对子拍马难及他们玉琉人。恰好几个书生在喝茶,听了这话忍不住与他们理论,就比了起来。” “赢了吗?”刚来的人问。 另一人叹口气:“输了。” 刚来的人急了:“怎么能输了?” 先前开口的人更气愤了:“还不是玉琉人太狡猾!那几个书生只是普通学生,而他们中有三人据说是玉琉一等一的年轻才子,这怎么比得过!” “那,那就让玉琉人比下去了?” 另一人兴奋起来:“那怎么能呢,刚刚咱们这边有几个才子进去了,是去年的新科进士嘞。” 刚来的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平时看热闹无所谓,与玉琉人对上,大周绝不能输! 林好默默听着,了解了大概。 文人相轻,这跨国的文人,就更不用说了。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出来了!” 几个穿青色直裰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出来,有的抬袖掩面,有的面皮通红,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落荒而逃。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 这是……比输了? 这个发现如一盆冷水泼在人们头上,气氛凝滞时,从茶肆中传出来的说笑声就越发刺耳了。 “哈哈哈,都说大周底蕴深厚,惊才绝艳者辈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嘛,连一个小小的对子都对不出来。”一名身穿玉琉服饰的年轻男子从茶肆中走出,摇着折扇含笑扫过众人。 另一名玉琉男子摇头叹气:“见面不如闻名,大周才子,真是令人失望。” 一番话说得看热闹的人面红耳赤。 “你们不要太过分!”茶肆中走出几个怒目而视的年轻人。 拿折扇的玉琉男子露出夸张的惊恐神色:“你们大周该不会文斗比不过,就要打人吧?” 这话把几个面皮本就不厚的年轻人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看热闹的百姓心里也不是滋味。 论武力,对上野蛮的齐人有些畏惧倒是正常,可和玉琉人比才华都比输了,这就让人想不开了。 大周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无声的沉默让在场的读书人都倍感羞辱。 丢人丢到异国去了,这怎么能忍! 一名年轻人冷冷道:“你们不必得意,听说你们是玉琉有名的才子,而刚刚与你们比试的只是我们大周最寻常的读书人——” “寻常?”玉琉男子好笑打断年轻人的话,“刚刚我听到你们大周人说,那几个人是你们去年的新科进士。贵国三年一次春闱,考生数千,榜上有名者不过十一,而这数千考生又是从数万参加秋闱的举人中录取而来。新科进士若都算寻常读书人,那贵国对读书人的要求太高了。” 这番话一出,其他玉琉人哈哈大笑起来。肆意的笑声传出老远,如无形的巴掌,打在在场的大周人脸上。 一人大步走出人群,在几名玉琉男子面前站定,手中描金折扇刷的一下打开,轻描淡写道:“不就是对对子赢了几个人么,这也值当得笑成猪叫?你们把上联说出来,我朋友用脚趾头都能对出来。” 他说前面的话时众人不由心潮澎湃,听到后面差点憋过气去。 合着这是替朋友吹牛不用负责! 第189章 有杏不须梅 宝珠轻轻拉了拉林好衣袖,小声道:“姑娘,是韩公子。” 林好望着韩宝成,眼里有了笑。 在姐姐那种情况下还愿意捧上一颗真心的人,她瞧着就顺眼。 韩公子也在的话,那——林好看向韩宝成走出来的方向,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堂兄温峰。 难道韩公子说的朋友是堂兄? 这个念头闪过,很快被否定。 以她对堂兄的了解,事关大周读书人的尊严,堂兄若能对出来早就站出来了,而不会无动于衷。 那个朋友应该是状元郎杨喆。 林好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没有发现杨喆身影,反而被温峰瞧见了。。 温峰面露意外,挤过人群来到林好身边。 “阿好,你也在啊。” “出来买了点东西,瞧见这边热闹就过来看看。十一哥和韩公子两个人么?” 温峰语气有些无奈:“对,不过韩兄已经打发小厮去喊杨状元了。” 林好不由一笑:“是韩公子会做的事。” 温峰心头一动。 看来阿好对韩兄印象不错,这么说,韩兄很可能得偿所愿。 温峰有心问问林婵身体情况,又被玉琉人的哄笑声引了过去。 与看热闹的人一样,几个玉琉人认为韩宝成在吹牛,其中一人笑问:“你朋友在哪儿?” “我朋友马上就到。” “人不在?”玉琉人互看一眼,笑得更大声了。 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埋怨起来。 “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啊,朋友都不在这里,还替朋友把牛吹出去。” “就是啊,这不是上赶着让玉琉人看笑话嘛。” 一片指责声中,一名年轻人却激动起来:“我见过他,他是去年的新科进士!” 新科进士? 议论声一停,很快有人反驳:“新科进士也没用啊,刚才不是好几个新科进士与玉琉人比试,结果败下阵来。” 年轻人紧攥着拳克制激动:“他的朋友是杨状元!” 听到的人都激动起来。 去年御街夸官,他们可都见过高头大马上状元郎的风采。那可是文曲星下凡,到现在他们还记得喧天的锣鼓声和高举着的“连中三元”大旗。 那真是数十年难见的风光场面。 “没错,状元郎来了肯定让玉琉人灰头土脸!” 人们突然有了信心,一扫先前的愤懑尴尬,翘首以待状元郎的到来。 “天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嬉笑的玉琉人见到来人,纷纷行礼。 玉琉王子走过去,语气透着好奇:“谁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么多人?” 一人得意笑道:“王子,我们与大周才子比对对子,谁知他们才智平平,没有一个对出来的。”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又笑起来。 玉琉王子摆出不赞成的神色:“不可如此,咱们是客人,对主人要客气些。” “没有不客气啊。是他们总觉得咱们玉琉比不过,文才天下第一呢。” “行了,不要说这么多,随我回客馆。” 几人面露遗憾,不情不愿应了。 见他们要走,看热闹的人反而不干了。 “别走啊,对对子的人马上就来了。” “是不是听说我们状元郎要来,就不敢留下了?” 不怪看热闹的人拱火,今日真让这些玉琉人走了,大周的脸面就丢尽了。而等状元郎来了,还有扬眉吐气的机会。 听到这些喊声,要走的玉琉人站着不动了:“王子您听,他们说咱们没胆子留下呢。” 玉琉王子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既然这样,那就等一等吧。” “来了,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自觉分出一条路,一名身穿月白色直裰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青年眉眼如画,身姿如松,明明身边跟着人,可在人们眼里却只看到他一人。 “状元郎,是状元郎!”人们激动喊着。 头戴帷帽,静静站在玉琉一行人中的灵雀公主一双美目透过轻纱,灼灼望向来人。 原来他就是大周的状元郎。 原来宜安公主的夫君是这个样子。 她抬手理了理遮过尖尖下颏的轻纱,微微笑了。 “杨兄,你可来了。”韩宝成见杨喆过来,松了口气。 刚刚他可真担心这些不要脸的玉琉人就这么走了。好友的才华他再清楚不过,不让玉琉人长长见识太憋屈了。 玉琉王子看着走近的青年,难免闪过一个念头:王妹该不会是纯粹看上状元郎这个人吧? 不,不,王妹之前都没见过这位杨状元。 玉琉王子并不想承认他一个大男人都险些被大周状元郎的风采折服,忙挥去杂念:“那日宴会,本王见过你。” 杨喆神色淡然介绍了自己,看向几个玉琉人:“听闻这里有比试对对子的趣事,不知杨某能否参与?” 玉琉才子一听,暗暗恼火。 明明是两国文斗,怎么到了这人口里就成了趣事?一句话就把今日之争归为不入流的玩闹,这个大周状元郎实在可恶。 他们想到先前王子叮嘱最后要让这人胜出,越发窝火了。 “自然可以。”一名玉琉才子沉声道。 杨喆笑着拱拱手:“请说上联。” “你听好,上联是南通舟、北通舟,南北通舟通南北。” “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杨喆不假思索给出下联。 对出来了!人群登时叫好声一片。 玉琉才子脸色有些凝重。 堂堂大周状元,对不出来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的速度。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好!” 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玉琉才子们额头冒汗,终于意识到眼前的青年才思何等敏捷。 就在这时,头戴帷帽的少女越众而出,柔婉的声音响起:“我也有一联,请状元郎给出下联。” 杨喆客气拱手,语气温和:“姑娘请说上联。” 灵雀公主紧紧盯着青年,轻启朱唇:“上联是因荷而得藕。” 杨喆毫不犹豫道:“有杏不须梅。” 灵雀公主扬唇一笑:“状元郎对得真好。” 站在林好身边的温峰喃喃念着:“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 他突然脸色一变。 第190章 倾心 同为去年的新科进士,温峰虽不及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惊才绝艳,学问却是扎实的。 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稍一思索便可反应过来,这是一副谐音对: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需媒。 那姑娘莫非看中杨喆了? 场中的青年目光平静从灵雀公主身上移开,看向几位玉琉才子:“还有么?” 几人脸色尴尬,吭哧着说不出话来。 那几道上联在玉琉本是绝对,没想到被大周的状元郎轻松对了出来。 杨喆微微一笑,对玉琉王子拱拱手:“对对子在我大周只是游戏玩乐,谈不上输赢。贵国才子若有兴致,杨某随时可以奉陪。” 明明大周占了上风,玉琉王子却笑得爽朗:“不愧是状元郎,让他们几个心高气傲的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 “那杨某先告辞了。。” 看热闹的人听了这番对话顿感扬眉吐气,对着走过来的杨喆用力拍掌。 杨喆谦逊颔首,视线往人群中扫了扫。 韩宝成走在他身边,低声道:“我瞧见温兄去那边了。” 二人脚下方向一转,向温峰与林好所在走去。 “温兄——” 韩宝成才开口,被温峰拦住:“离开这里再说吧。” 几人快步走出去,转了个弯后终于摆脱了无数追逐的目光。 “林二姑娘,你也在啊。”韩宝成竭力摆出稳重神色,却不知嘴角翘得老高。 温峰简直没眼看,心道知道的人明白你为了娶到心上人想给阿好留个好印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阿好了。 比如面对灵雀公主隐晦示好面不改色的杨喆,此时明显愣了一下,微起波澜的目光落在林好面上:“林二姑娘,好久不见。” 林好唇边挂着疏离客气的笑:“杨状元,韩公子,好久不见。我出来挺久,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韩宝成一听林好要走,心下一急:“林二姑娘——” 后面的话被温峰一个眼刀吓了回去。 眼巴巴望着林好走远,韩宝成叹口气,心道还没来得及问问林大姑娘身体怎么样了呢。 杨喆敛眉看着韩宝成。 温峰一见杨喆如此,便知他误会了,可偏偏不能解释。总不能说韩宝成是为了婵儿吧,毕竟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转而想到杨喆曾送过阿好一盏琉璃灯,温峰更头大了。 为什么他的朋友都是这种人! 韩宝成可不知道他没控制好表情引起了好友误会,而是替好友担心起来:“杨兄,那个站出来出对子的姑娘,该不会看上你了吧?” 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这分明是委婉传递情意啊。 温峰脸色一正。 果然不是他想多了。 比起两个好友的担忧,杨喆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微垂眼帘反问:“那又如何?我快成亲了。” 韩宝成抚额:“险些忘了,你是驸马爷,谁看上也没用。” 温峰却没这么乐观:“那姑娘是玉琉人,能站出来出对子,身份恐怕不简单,杨兄还是注意些。” 杨喆微微颔首。 林好回到将军府,直奔皎月居。 “二妹看过店面了?” “看过了,位置还不错。” “听管事说那间铺子对面就是一个特别大的脂粉铺,二妹要卖花露,和对面有些重复了,位置算不上好吧?” 林好一笑:“这样才好。那家已经有了稳定客流,登门的客人都是为了买胭脂水粉去的,只要咱们家的花露更胜一筹,便不愁客源。” 与对面琳琅满目的货物比,林记香粉铺以后打算专卖花露,其实两家算不上竞争。 见林好一脸自信,林婵不忍打击,笑道:“那就试试吧,反正用不了多少本钱。” 比起损失本钱,她更担心信心满满的妹妹赔了钱会哭鼻子。 林好笑盈盈挽住林婵胳膊:“大姐,我在街上还遇到了韩公子。” 林婵脸一红,没了刚才的淡然:“遇见就遇见了。” “哦。”林好笑着。 一会儿后,林婵声音低下来:“那你们说了什么?” 回到客馆后的灵雀公主扯掉帷帽,连青丝还没长出来的苦恼都淡了:“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王兄可要好好奖励天鸣他们。” 玉琉王子不冷不热笑着:“王妹对大周状元郎还满意吧?” 灵雀公主微抬下巴,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本就是满意人选,见到其人更觉满意了。王兄你快些去和大周皇帝提,免得那对子传到宜安公主耳里,让她有了防备。” 在灵雀公主催促下,玉琉王子很快进宫求见泰安帝。 泰安帝一听说玉琉王子求见,第一反应就是灵雀公主的伤情。 “传他进来。” 没多久玉琉王子走进殿中,冲泰安帝行礼。 “王子不必多礼。”泰安帝示意内侍搬来锦凳请玉琉王子坐了,问起灵雀公主情况。 玉琉王子面露忧色:“王妹其他都好,就是至今想不起来过往,让人发愁。” 泰安帝眼神闪了闪。 看来是来讨要好处了。 两国之间本就只讲利益,玉琉要是不借着灵雀公主受伤讨些好处反倒奇怪。从灵雀公主出事后他就知道有这一出,端看对方如何狮子大开口。 泰安帝歉然道:“出了这种事,实在让人想不到。不过朕相信灵雀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早晚会想起来的。” 玉琉王子不如泰安帝沉得住气,闻言抽了一下嘴角。 早晚会想起来? 这种屁话是安慰三岁小儿么? 玉琉王子叹了口气:“小王也相信王妹是有福气的,只是等返回玉琉,让父王知晓王妹情况,实在无法交代啊!” 泰安帝静静等玉琉王子演下去。 玉琉王子顿了顿,道:“王妹自幼喜爱向往贵国文化,临行前父王曾笑说若遇到大周出色男儿,只要王妹开心,留在大周也可。许是天注定的缘分,王妹虽失去记忆,却对一名大周男子一见倾心,小王想着若能让他们喜结良缘,也算两全其美。” “不知灵雀公主倾心何人?”泰安帝不动声色问。 玉琉王子眉一挑,有了喜色:“王妹心悦的是贵国去年的新科状元郎。” 第191章 找上门 饶是泰安帝城府深沉,听了这话都不由愣了。 默默侍立一旁的大太监刘川险些忍不住咳嗽出声。 这是来和皇上抢女婿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泰安帝开口:“王子说的是杨喆杨修撰吗?” 玉琉王子露出单纯的笑容:“小王只知道他姓杨,是贵国去年的新科状元。” 刘川眼角抽搐。 连名字都不知道就看上了,玉琉人真是不讲究。 泰安帝盯着玉琉王子,琢磨着对方的无知是真是假:“王子初来大周,可能还不知道,杨修撰与宜安不日就要大婚了。” “杨状元与宜安公主定亲了?”玉琉王子大为意外。 泰安帝笑道:“王子多留些时日,还能喝上他们的喜酒。。” 玉琉王子难掩失望:“那是王妹与杨状元没有缘分了。王妹若知道这个消息,定会难过的。” “大周好男儿很多,等灵雀公主养好伤,可以慢慢挑选。” 玉琉王子深深一揖:“到时还请陛下掌眼。” 泰安帝笑着应了,等玉琉王子离开,收起笑容陷入深思。 殿中沉默着,只有那漂洋过海来的大钟传来轻微而持续的咯噔声。不知过了多久,泰安帝看向刘川:“你去打听一下,灵雀公主与杨喆何时有的接触。” “是。” 刘川领命而去,很快打听了消息回来。 “回禀陛下,今日几个玉琉才子在茶楼与咱们这边比对对子,言辞十分嚣张,最后是杨修撰出面打消了玉琉人气焰,当时灵雀公主就在场,应该是那时对杨修撰倾心的……” 听刘川仔细说了打听来的事,泰安帝摇了摇头:“朕看他们是太闲了。” 在泰安帝看来,这不过是个小插曲,知道杨喆已经定亲总不能硬抢,而玉琉王子回到客馆,早没了失望的模样。 “现在大周皇帝知道王妹对杨状元有意了。” 灵雀公主黛眉微挑:“这么说,大周皇帝很快就会了解今日我见到杨喆的事了?” “那是肯定的。”想到灵雀公主的打算,玉琉王子有些不放心,“王妹真的觉得那样做会得偿所愿?” 灵雀公主把玩着修剪齐整的指甲,漫不经心笑笑:“我一个失忆的可怜小姑娘可以不要脸,堂堂大周皇帝也好意思不要脸吗?” “那祝王妹一切顺利。”玉琉王子举起茶杯,真心实意佩服灵雀公主如此豁得出去。 转日,杨喆刚走到衙门口,就被喊住:“杨状元请留步。” 杨喆闻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穿玉琉服饰的少女走来,身后跟着两名玉琉侍卫。 少女走到近前,行了个玉琉礼仪,脆声道:“奴婢是灵雀公主的贴身宫婢,今日来找杨状元,是替公主转交赠礼的。” 赠礼? 身穿异国服饰的少女本就引人注目,听了这话,进出衙门的人不由放慢了脚步。 听听是怎么回事儿。 杨喆视线从玉琉宫婢举着的精美小匣子上扫过,淡淡道:“杨某与公主素无交集,不敢受公主赠礼。” 玉琉宫婢错愕扬眉,抬高了声音:“怎么没有交集呢?昨日杨状元还与我们公主互通了情意,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这话一出,停下来的同僚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杨喆神色冷下来:“我与贵国公主从未打过交道,姑娘何出此言?” 玉琉宫婢一脸怒容:“昨日在茶肆前与杨状元对对子的就是我们公主。公主对杨状元一见倾心,以上联试探杨状元心意,杨状元给出了下联回应,这在我们玉琉就算互许终身了,怎么转头您就不认了?” “昨日杨某只是对对子,绝无其他想法。还请姑娘转告公主,杨某已有婚约在身,勿再开这种玩笑。”杨喆说罢,快步走进了衙门。 “你等等!” 玉琉宫婢想要追进去,被守门的拦住:“衙门重地,姑娘请留步。” “你们大周人不讲诚信!”玉琉宫婢跺跺脚,扭身跑了。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转为了对状元郎的羡慕。 娶了大周公主,还引来玉琉公主,也就才貌双绝的状元郎有此等艳福了。 至于灵雀公主会把状元郎抢过去,倒是没人这么想,只是抱着讲乐子的心思把衙门前发生的事传了出去。 这种八卦向来传得快,才过一日就传到了威武侯府耳中,寇母急忙打发人给宜安公主送信。 宜安公主接到信儿匆匆赶回侯府。 “母亲,您信上说杨喆卷入了流言,究竟是什么事啊?” 寇母把听来的消息说了,宜安公主面罩寒霜,重重一拍桌子:“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就没听说直接打发贴身宫女找上门去的,还是在大街上。” 虽然听说杨喆毫不犹豫拒绝了,寇母还是觉得丢脸。 “也是怪了,难道那个玉琉公主不知道杨喆与你定了亲?” 宜安公主冷笑:“她分明是知道,才故意给我添堵!” 见她起身,寇母忙问:“娇娇,你去哪儿?” 怕寇母啰嗦,宜安公主没说要去找灵雀公主算账,敷衍道:“我回宫告诉皇祖母去。” “不要对太后哭闹——”寇母急忙叮嘱一声。 宜安公主上了轿子,吩咐一声:“去鸿胪客馆。” 没过多久,轿子在客馆门前停下,宜安公主下了轿,被人簇拥着走过去。 宜安公主前两日才来探望过伤了头的灵雀公主,守门人一眼就认了出来,赶忙行礼。 “本宫来探望灵雀公主,麻烦传报一声。”从威武侯府到客馆的工夫,宜安公主把火气压了下去,至少明面上不能落个打上门来的口舌。 守门人面色有异:“灵雀公主一早出去了,后来玉琉王子出去找,至今都没回来。” “都不在?”宜安公主一听,火气就窜了上来。 这是做贼心虚躲起来了,还是又去纠缠杨喆了? 她冷着脸转身往外走,迎头遇见了玉琉王子。 “灵雀公主没和王子一起回来?” 玉琉王子盯着宜安公主,眼里闪着怀疑:“宜安公主找我王妹?” “灵雀公主受伤,我一直很担忧,所以前来探望。”宜安公主说着场面话,心中越发恼火。 玉琉王子这是什么眼神? 第192章 面圣 玉琉王子语气意味深长:“我王妹不见了。” 宜安公主一愣:“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玉琉王子两手一摊:“她一早出去一直没回来,小王出去找,也没找到人。” 被玉琉王子意味莫名的目光打量,宜安公主暗暗恼怒。 难不成他怀疑灵雀公主失踪与她有关? 真是可笑! “既然这样,那我改日再来探望,不耽误王子找人了。” 见宜安公主要走,玉琉王子向前一步:“公主有没有见过我王妹?” 宜安公主登时沉下脸来:“王子这是什么意思?” 玉琉王子微微一笑:“公主别多心,小王就是问问。一直找不到王妹,我实在担心。” “那王子快些去找人吧。我出宫久了,太后会担心的。。”宜安公主说罢,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宫轿。 玉琉王子注视着宜安公主身影消失在轿帘后,冷声吩咐侍从:“继续去找公主。” 侍从领命而去,他行色匆匆去找鸿胪寺卿。 “欧阳大人,欧阳大人,出事了!” 鸿胪寺卿复姓欧阳,是个年逾五旬的胖老头儿,一听玉琉王子的连声叫喊就觉得脑壳疼。 又出什么事了? 自从这些玉琉人来了他就没睡过好觉,都瘦了。 尽管心中不耐烦,欧阳寺卿面上立刻露出关心之色:“王子,出什么事了?” “我王妹失踪了!” 欧阳寺卿惊得胡子一抖:“灵雀公主失踪了?” “对,到现在还没找到人。” 欧阳寺卿扫一眼外头明晃晃的日头,不大相信:“会不会是逛街去了?” “她人生地不熟,逛街的话去的定是你们提过的地方,可那些街道我都派人找过了,没有找到人。”玉琉王子脸色难看,“再说我王妹伤势还没好,又失去了记忆,怎么可能有心情逛街?” 听他这么一说,欧阳寺卿也紧张起来:“王子勿急,我这就多喊些人来一起寻找。” “最好是这样。王妹受伤失忆,要是再失踪,我可无法向父王交代。” 欧阳寺卿抬袖擦了一把汗。 灵雀公主要是在大周京城就这么不见了,可不只是玉琉王子无法向玉琉王交代啊! 这边人仰马翻到处找人,顺天府衙门前,陪在头戴帷帽的少女身边的一名婢女走上前去,敲响了大鼓。 浑厚的鼓声立刻把衙门内外的人都惊动了。 衙门断案允许旁听,积累了丰富经验的百姓立刻涌过来,抢占了最佳位置。 顺天府尹听到鼓声匆匆赶到公堂,看向堂下明显是一对主仆的两名少女,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少女把帷帽一摘,露出真容。 身穿异族衣裙的少女容颜倾城,头上缠的纱布衬着巴掌大的白皙小脸,越发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抽气声,嗡嗡议论起来。 顺天府尹眼睛睁大了些,认出了少女身份:“你是——玉琉公主?” 灵雀公主微微点头,声音如出谷黄莺:“他们都说我是灵雀公主。” 这话听得古怪,顺天府尹顺口问了句:“他们?” “对啊。我在馥香园伤到了头,不记得了,他们告诉我我是灵雀公主。” 望着堂下一脸单纯的少女,顺天府尹心生不祥的预感。 总觉得要有大麻烦了! “咳咳,不知灵雀公主来这里有什么事?”顺天府尹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温和。 任何事情一旦扯上两国都不简单,扯上的还是皇室中人的话,那和挖个坑把他这个顺天府尹推下去没多大区别。 灵雀公主美眸轻扫左右,带着疑惑:“这里不是顺天府吗?” “是。”顺天府尹颔首。 “那应该和玉琉一样吧,来这里自然是告状的。” 顺天府尹挪了挪屁股,总觉得今日的椅子有些扎人:“公主状告何人?” 灵雀公主下巴微抬,一字一顿道:“我要告贵国的状元郎杨喆。” 顺天府尹险些站起来,强作淡定问道:“公主为何状告杨状元?” 刚刚还神色决绝的少女突然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他明明当众与我互表情意,转头却不承认,始乱终弃!” “这,这从何说起啊?”顺天府尹听傻了。 他只听说杨修撰前两日在茶楼前以对对子压下了玉琉人的嚣张气焰,可没听说这个!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灵雀公主轻轻拭泪,我见犹怜:“那日我见杨状元风采无双,心生仰慕,便以一副上联试探他心意,问他因何而得偶,而他也给出了回应,说有幸不须媒。他当众许下白首之约,转头又反悔,难道不是始乱终弃?” “这……公主误会了,杨状元只是对对子,没有其他意思。”顺天府尹听得头大,忍不住替杨喆解释。 这不是硬赖吗? 灵雀公主含泪质问:“大人身为主审官,不但不传被告前来与我对质,还替被告辩驳,你们这是官官相护吗?” 顺天府尹头大如斗,忙吩咐手下去找杨喆,再打发人去鸿胪寺报信。 不多时,鸿胪寺卿费力穿过打了鸡血的一群百姓,第一个赶到。 “灵雀公主,你真的在这里,令兄正到处找你呢!”一见灵雀公主,鸿胪寺卿先松了口气。 顺天府尹咳嗽一声:“欧阳大人,玉琉王子没与你一起?” “我让人去给王子报信了。”鸿胪寺卿以眼神询问顺天府尹,这是闹的哪一出。 顺天府尹简单说了,问陷入震惊的鸿胪寺卿:“欧阳大人,你看这事是不是要你们鸿胪寺调解一下?” 鸿胪寺卿登时回过神来,当即就是一个推脱:“黄大人,鸿胪寺不管审案啊。” “可你们管外宾啊。” 两人推诿一番,最终达成一致:去请皇上定夺。 等玉琉王子与杨喆先后到了,一行人在旁听断案的老百姓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浩浩荡荡去了皇城。 皇城守卫乍然见到一群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个个手扶刀鞘警惕,直到这些人得了允许进去,眼神还忍不住往后瞟。 泰安帝万万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一时险些维持不住帝王的淡定。 第193章 成全 灵雀公主站在玉琉王子身边,眼圈微微泛红,好似受了惊吓的无辜小鹿。 泰安帝眼神沉沉,看着玉琉王子:“朕记得和你说过,杨喆已经和宜安公主定亲,不日就要大婚了。” 玉琉王子一脸尴尬无奈:“小王知道,小王回去就对王妹说了。今日小王与欧阳大人一直到处找人,还以为王妹失踪了,没想到她会跑去顺天府告状。” 说到这,他深深一揖:“王妹失去了记忆,如彩绘褪成白纸,性情和以往大有不同,还请陛下原谅。” 泰安帝扫一眼楚楚可怜的灵雀公主,面色和缓许多:“公主看中杨喆是他的荣幸,但他已定亲,不能再与公主结成连理。大周出众的男儿很多,朕相信公主定能觅得佳婿……” 听着泰安帝的话,灵雀公主泪落如雨:“我只看中他一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也答应了。” 泰安帝皱眉:“那只是对对子,公主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灵雀公主向前一步,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明**人,“请问陛下,杨喆的学识才华在贵国年轻才子中是不是出类拔萃的?” 尽管知道这话有坑等着,泰安帝还是点了头。 状元郎三年会有一个,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数十年都不一定出一个,昧着良心说杨喆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才子,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我当时出的上联并不隐晦,以杨喆之才不可能没反应过来我在问什么。他若是无意,大可说对不出,那我绝不纠缠。可他既然给出下联,就是给了我许诺,转头不认把我置于何地?” 泰安帝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睨了杨喆一眼。 杨喆垂头拱手:“当时玉琉才子轮番出上联,是以灵雀公主说出上联时,微臣没往旁处想,只当成双方较量罢了。” “公主你看,这只是个误会罢了。”泰安帝耐着性子道。 灵雀公主神情激动起来:“他一句误会就把对我的侮辱抹去吗?王兄你为什么不说话?在玉琉年轻男女当众以对对子定情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玉琉王子讪讪笑笑,对泰安帝解释:“我们玉琉对对子之风盛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若年轻男女出了一道藏有爱慕之情的上联而对方给出下联,就是互许终身的意思,回头不认的话等同于始乱终弃。” 泰安帝默默听着,拧了一下眉。 鸿胪寺卿会意,开口道:“我们大周可没这样的风俗,杨状元更不知晓贵国有这样的风俗,王子还是好好开导一下公主。” 有些话皇上不方便说,他这个负责与外宾打交道的鸿胪寺卿可以说。 “小王早就劝过了,若能开解,今日就不会烦扰到陛下了。”玉琉王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王妹没了记忆,其实小王在她心里与陌生人无异……” 不是他不努力,陌生人的话哪那么容易听进去呢。 “咳咳。”一直默默听着的顺天府尹咳嗽一声,问出关键,“公主既然失忆,为何记得这些风俗?” 玉琉王子面不改色道:“王妹只是不记得人了,对众所周知的常识还是记得的,不然岂不是连说话都不会了?” 顺天府尹摸摸胡子,没了话说。 “王兄,你别说了。”灵雀公主突然开口,定定望着杨喆,“杨状元,我再问你一次,那日的许诺你可承认?” 杨喆语气淡淡:“抱歉,杨某并无他意。” “好,我知道了。”灵雀公主抿了抿唇,眼底划过决然,突然对着朱漆柱子冲去。 玉琉王子手疾眼快,在灵雀公主刚碰上柱子时死死把她抱住:“王妹,王妹你不能做傻事啊!” 倒在玉琉王子怀中的灵雀公主紧闭双目,额头紫青一片。 泰安帝霍然起身:“快传太医!” 鸿胪寺卿等人都吓傻了。 这灵雀公主真是个狠人啊! 一番混乱后,太医检查过被安置到偏殿的灵雀公主,前来禀报:“公主受到的撞击不大,应该没有大碍。” 泰安帝听了,心下松口气。 玉琉王子对着泰安帝深深一礼,语气沉重:“陛下,小王厚颜请您成全王妹吧。王妹自失忆后情绪十分不稳定,不能以常理待之。她能撞柱一次,就能撞第二次,若真在异国他乡出了事,小王回去无法交代啊!” 泰安帝静静听着,眼神沉如深潭。 玉琉王子时不时提及灵雀公主失忆,无非是提醒他灵雀公主现在这样是大周有错在先。原来玉琉借灵雀公主受伤想要的补偿在这里。 泰安帝是个理智的帝王,不会因为感情影响对利益取舍的判断,他很清楚不管灵雀公主是当真还是做戏,真的出了事大周会陷入不小的麻烦,因而当灵雀公主表达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也就有了决定。 长久的沉默后,泰安帝低缓的声音响起:“朕从未见过灵雀公主这般痴情女子……罢了,最是难得有情人,朕便做主成全这段姻缘吧。” 此话一出,玉琉王子大喜:“小王代王妹谢过陛下。” 泰安帝看向殿中长身鹤立的青年:“杨修撰,你觉得如何?” 鸿胪寺卿等人听了这话,悄悄抽了一下嘴角。 您都这么说了,还要杨修撰如何? 杨喆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垂眸道:“微臣听皇上安排。” 泰安帝朗声笑了,等玉琉王子离去,叹了口气:“委屈杨修撰了,只是这灵雀公主闹得厉害,不好因她坏了两国关系。” “能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你也退休吧。” 殿内安静下来,泰安帝缓缓揉了揉眉心,对伴在身边的刘川说了一句:“杨喆确实不错,难得没有年轻人的执拗。走吧,陪朕去太后那里。” 对泰安帝来说,头疼的还有太后那一关。 慈宁宫中,不知宜安公主说了什么,响起太后的笑声。 “母后有什么高兴事,给儿子说说。”泰安帝走进来。 “听宜安讲笑话呢。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第194章 芥蒂 泰安帝看了宜安公主一眼。 在太后与皇帝面前,宜安公主可没有回威武侯府时的骄矜,立刻乖巧道:“皇祖母,我回房换身衣裳,您和父皇慢慢聊。” 等宜安公主退出去,太后笑问:“皇上这是有事儿?” 泰安帝面上浮现为难之色。 太后坐直了身子,示意替她轻轻锤打双腿的宫婢退下:“有什么事皇上不能对哀家说?” 泰安帝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说了怕母后打我。” 太后斜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在哀家面前耍贫。” “那您保证别生气,儿子就说。” “说吧。”太后面上笑着,心却沉了下来。。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这个说话方式,要说的事很大可能妨碍到她,但对朝廷没多少影响。 泰安帝做好铺垫,开了口:“这事和宜安有关。” 太后挑眉:“和宜安有关系?” “母后听说玉琉公主在馥香园受伤的事了吧?” “这个哀家听说了。怎么,玉琉公主要找宜安的麻烦?” “倒不是找宜安的麻烦。玉琉公主失忆后性情有些变化,那日机缘巧合与杨喆有了接触……” 听泰安帝讲完,太后好一会儿没说话。 泰安帝小心翼翼打量太后反应:“母后,您是不是生儿子气了?” 太后眼皮颤了颤,声音听起来苍老许多:“皇上为了江山社稷,哀家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这种事皇上为何不先说一声,毕竟是宜安一辈子的大事。” 泰安帝露出苦恼的神色:“玉琉公主当着儿子的面就撞了柱子,实在禁不住她闹腾了,万一真的闹出事,玉琉定会投向大齐,或借机狮子大开口让我们承担更大损失。” 太后冷笑:“她还真能寻死不成?” 泰安帝眼神闪了闪。 母后为了宜安,真的动怒了。 “就算是假的,她这样闹腾不休,两国公主争夫婿的事会越传越广,会成为百姓一直热议的话题,这对宜安来说也有伤害。母后您说呢?” 太后绷着嘴角,从鼻孔出了一道冷气。 “母后放心,儿子定会给宜安找个比杨喆还出色的夫君。”泰安帝拿起放在琉璃果盘中的荔枝剥了皮,喂到太后嘴边。 太后微微把脸别开,淡淡道:“哀家年纪大了,吃不了太甜的,皇上吃吧。” 泰安帝举着晶莹饱满的荔枝肉一瞬,讪讪塞进嘴里。 “母后不喜欢吃太甜的,回头儿子让人送些菱角莲子来。” 太后嗯了一声,算是没再扫儿子面子。 “那您先歇着,儿子回去处理点事。”泰安帝离开慈宁宫,明媚的阳光疏疏落在他脸上,却驱不散眼底深处的冷意。 母后对他的芥蒂终究是埋下了。 他早有所料,却不得不这么做。 想一想案头堆积的一道道关于北齐的折子,泰安帝轻叹口气,加快了脚步。 慈宁宫中,太后面无表情,许久没有动作。 一旁老嬷嬷劝道:“太后千万别往心里去,皇上最孝顺不过了。” 太后看向跟了她大半辈子的心腹嬷嬷:“你也觉得刚刚哀家不该扫皇上面子?” “遇到这种事,皇上也是为难——”老嬷嬷温声细语劝着。 “是啊,哀家知道他为难。”太后伸手,捏住一颗红彤彤的荔枝,有些粗糙的荔枝壳摩擦着她哪怕上了年纪依然柔软的掌心,“可他再为难,总该先和哀家说一声。” 今日若丝毫不快都不流露,以后对皇上来说,她就只是一个仅供他展现孝道的老母亲。 仅此而已。 “去把宜安叫来吧。” 老嬷嬷应了,走到门口低声交代宫婢。 不多时,宜安公主脚步轻快走了进来,未语先笑:“皇祖母找我。” 太后招招手:“来哀家身边坐。” 宜安公主走过去坐下,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宜安,哀家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呀?” 看着宜安公主的笑脸,太后心里更闷了,张了好几次嘴才把灵雀公主与杨喆的事说出口。 宜安公主如遭雷噬:“皇祖母您说什么?杨喆成了灵雀公主的驸马?” “宜安,皇上也是不得不如此,你要明白皇上的难处——”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宜安公主摇着头步步后退,一扭身向外跑去。 “宜安!” 太后站了起来,可宜安公主早跑没了影子,只好吩咐宫人去传信,拦着宜安公主别出宫门。 宜安公主一口气跑回房,哭着踢打桌椅床榻,发泄着要爆炸的情绪。 在天家有意压制下,状元郎从大周公主驸马变成玉琉公主驸马的事没怎么传开,百官勋贵的圈子却很快尽人皆知。 韩宝成拉着杨喆几人去喝酒,喝到最后眼泪汪汪抓着杨喆的手道歉:“杨兄,都是我的错,那日若不是我把你喊来,你就不会落到异国妖女手里了。” 温峰轻咳一声提醒:“韩兄,你喝多了。”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韩宝成把灵雀公主叫妖女,不是扎杨喆的心么。 “我是真的难受,这两天觉都睡不着。” 杨喆一笑:“韩兄不必如此,即便没有那日,也会有其他遇到的时候。该发生的,躲不掉。” “你真的不难受?”韩宝成睁大眼看着云淡风轻的好友。 杨喆垂眸,修长手指搭在白瓷酒杯上,语气淡得像被风吹散的轻烟:“倒也没那么难受。” “杨兄——” 温峰抬手搭在韩宝成肩头:“韩兄,喝酒吧。” 林好听说这件事时正在花园中溜达。开香露铺的事已经提上日程,除了世面上常见的蔷薇露、桂花露,她还要看看什么花适合做香露。 她听后愣了半天,环顾四周,抬脚向围墙处走去。 这变化太大了,她必须找祁烁讨论一下。 “姑娘您要找姑爷吗?”宝珠跟在后面问。 “嗯。”林好在衣裙上蹭蹭手,纵身一跃。 先看看祁烁在不在。 双手扒住墙头,她探了探头。 墙的那一边,穿着素青色长袍的青年扬唇,眼里藏着惊喜。 “这么巧,我就是看看。”林好干笑。 祁烁伸出手来:“下来时小心。” 林好利利落落向他跳下去。 第195章 毽子 祁烁稳稳抓住了林好旳手。 林好脚落在实地,随意扫了扫四周:“只有你一个人啊?” 以前翻墙,都有小厮在的。 祁烁一笑:“我随便走走,没带小厮。”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姑娘——” 林好飞快抽出手。 宝珠扒着墙头,认真问:“婢子要下来吗?” 林好若无其事点头:“下来吧。” 小丫鬟露出个笑脸,利落跳了下来。 “我和世子有些话说,你在这里等着。” 宝珠脆生生应了。 “去那边吧。”林好指指不远处的蔷薇花架。 那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二人走过去站定,对视一眼,林好忍不住笑了:“时间真快,去年也在这里聊过天。” 那时候何曾想到,她以为的病秧子世子成了她心上人。 “灵雀公主抢了宜安公主驸马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祁烁拨开挡在眼前的花枝,露出一条长凳,“坐下说吧。” 林好疑惑拍了拍凳子面,顺势坐下:“之前没留意,这里还有凳子吗?” “早就有的。”祁烁面不改色道。 去年春日与阿好在这儿说过话,他就觉得这里缺一条长凳。 确实早就有了。 “灵雀公主本该是魏王妃,因为被石头砸了头,杨状元成了驸马,这改变也太大了。”林好托着腮,问坐在身边的人,“世子,你说灵雀公主与杨状元的事,还会有变故吗?” “说不好。”祁烁扬起唇角,“阿好不能算算?” 林好先是一愣,而后拳头捶了过去:“祁烁!” 祁烁抓住她的手,笑道:“‘祁烁’比‘世子’好听,以后就叫我的名字。” 林好的嗔怒连一瞬都没坚持住,红霞爬上双颊:“叫名字不大好。” 生气的时候不算。 “反正不要叫世子。”外人前稳住内敛的靖王世子,此时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 林好移开眼,落在盛开的鲜花上,有彩蝶绕花飞舞。 “那我叫你阿烁啦。” 祁烁弯唇:“好。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要说?” 林好无语:“刚刚不是说过了。” 祁烁:“……” “这几日在家里忙什么?”他飞快转移了话题。 “做花露。”提到正在忙的事,林好目光灼灼,抬起手来。 宽大的碧色衣袖如水波滑落,把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递到祁烁面前。 祁烁一时僵住了。 阿好要干什么? “闻到了吗?”见他没有反应,林好收回手,低头嗅了嗅。 淡淡的蔷薇香在鼻端萦绕,久久不散。 “留香比世面上的花露持久很多,还更好闻一点,到时候肯定受欢迎……”林好兴致勃勃说着。 她的花露铺子,将来肯定比和阿烁合开的食肆赚钱,说不定食肆经营不下去还能支持一下。 对至今分红还没超过二十两银子的食肆,林好素来不抱多少期望。 祁烁面上毫无变化,实则根本没听进去几句话,满心只有两个字:后悔。 再给他一次机会,绝对不会傻愣着。 “不香吗?”林好再把手腕递过去,见祁烁表情更木了,疑惑收回来,“难道你的嗅觉有问题?” 宝珠和姐姐都说香的。 祁烁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罢了,他还是不敢。 祁烁认清自己是个老实人的本质,脑子恢复了转动。 “很好闻,花露铺子什么时候开起来,想好名字了吗?” “最快也要下个月了,店名我想叫‘无香’。” “无香?”祁烁觉得这名字有些怪,“卖花露叫无香,客人会来吗?” “你知道原本的店名叫什么吗?” 祁烁摇头。 林好叹气:“林记香粉铺!” 祁烁忍不住笑了:“那确实还是无香好。” “可不是!” 二人低声说笑着,突然听到一声喊:“你不是林二姑娘身边的宝珠吗,你怎么在这里?” 是长顺的声音。 林好与祁烁对视一眼,透过花叶间隙看过去。 长顺快步走到宝珠面前,一脸警惕。 被抓包的小丫鬟一脸淡定:“我找东西呢。” “找什么?”长顺一脸狐疑。 他怀疑林二姑娘又跳墙头了! “找毽子。刚刚我在花园踢毽子,不小心把毽子踢过来了。奇怪,在哪儿呢?”宝珠没再理会长顺,弯腰找着。 长顺揣着手,嘴角噙着冷笑。 我就看你装! “找到了!”一声欢呼响起,宝珠提着个色彩斑斓的鸡毛毽子对长顺晃了晃。 长顺目瞪口呆。 还真是把毽子踢过来了? “那我先回去了,打扰啦。”宝珠摆摆手,助跑几步攀住墙头,很快灵巧的身形就消失在长顺视线中。 长顺心情复杂至极。 虽然是为了找鸡毛毽子,可这丫头翻墙也太利落了吧,真是仆肖其主啊! “长顺,愣着干嘛呢?”长宁走过来,拍了拍发呆的小伙伴。 长顺指指围墙:“刚刚林二姑娘的丫鬟过来找毽子——” 长宁似是没听进去,打断他的话:“赶紧去找世子吧,太子还等着呢。” “对,对,找世子去。世子不在花园会去哪儿呢?” 两个小厮匆匆走了。 花架后,林好推推祁烁:“我回去了,你快去见太子吧,也不知道太子找你有什么事。” “我猜来找我下棋。” 林好一想太子所为,面露同情:“难为你了。” “还好,多接触不是坏事。” 对敌人多些了解,才会作出恰当判断。 “宝珠哪来的毽子?”分别时,祁烁忍不住问起。 林好嫣然一笑:“宝珠喜欢随身带些小玩意。” 祁烁点头:“难怪。” 难怪把长顺忽悠傻了。 “那我走啦。太子要是有什么情况,记得和我说。” 林好翻墙回了将军府,宝珠就等在那里。 “姑娘,要不要踢毽子?”小丫鬟举着漂亮的鸡毛毽子,笑呵呵问。 “好。” 宝珠露出个笑脸,把毽子一抛,踢向林好。 林好稳稳接住,用力往上一踢。 祁烁站在墙的另一端,看到彩色的毽子高高飞起,转瞬又不见了踪迹,再一瞬又飞起,起起落落似踢在他心头。 他不由弯了唇角,大步向前院走去。 第196章 发现 太子等得不耐烦,手指轻叩桌面:“王弟不是在府中么?” “不知去哪儿溜达了,要不我把王爷喊回来陪你下棋?”陪坐一旁旳靖王妃笑得温柔,心中却杀气腾腾。 一个个的到处逛荡,把她留下应付倒霉太子。 “不必了,我还是等王弟吧。” 正说着,祁烁走了进来。 “让殿下久等。” 太子定定看着走进来的青年,把茶杯往桌案上一放,站起身来:“我还想王弟是不是从后门出去了。” 祁烁笑笑:“怎么会。我身体才好,要是出门,母妃第一个不答应。” 太子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就这么个病秧子,有爹娘疼,还娶了个绝色当媳妇,也不怕福薄受不住。 “走,陪我下棋去。”太子拍了拍祁烁肩头,先往外走着,“这么好的天就别去屋子里了,咱们就在花园下吧。” 祁烁冷眼看着太子往前走,越来越靠近与将军府相隔的围墙。 这是对阿好还不死心? 他的眼神沉了下来。 “殿下,就在这儿的凉亭对弈如何?” 太子脚下一顿:“哦,行。” 凉亭中的石桌上很快铺开棋盘,瓜果茶水摆在一侧。 太子的心思显然不在下棋上,随意落了一子:“以前还没留意,王府与将军府仅一墙之隔。” “嗯。” 太子撩起眼皮看了祁烁一眼:“那以后王弟去岳丈家太方便了。” “是。” 太子嘴角抖了抖,心里的烦躁之火腾腾往上冒。 这么一个闷葫芦,连头发丝他都瞧着不顺眼! “有时候我还真羡慕王弟,能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妻子。” 祁烁微笑,声音波澜不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太子更气了。 病秧子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 要是没有这个病秧子—— 太子看对面云淡风轻的青年一眼,突然冒起的这个念头如火星点燃野草,压都压不住了。 林二姑娘要是守了望门寡,说不定等他登基还没嫁人,机会就来了。 太子越想越激动,口干舌燥抓起杯子灌了几口水。杯子里的水见了底,可干渴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守在一旁的王福立刻接过王府下人端着的茶壶,把水杯倒满。 太子咕噜咕噜喝完,额头冒出汗水。 “宫外比宫里热多了。”太子把棋子一丢,站起身来。 祁烁轻轻咳嗽一声,笑道:“可能是我素来体弱,倒是觉得亭中很阴凉。” “王弟身体不好,就别陪着我了,快些回去休息吧。”太子急着回宫享受五色散,抬脚往外走去。 祁烁起身跟上:“我送殿下。” “不用这么客气,咱们堂兄弟又不是外人。” 饶是太子这么说,祁烁还是送到府门外,目送太子急匆匆上了马车。 华丽不凡的车子疾驰而去,马蹄声渐远。 祁烁站了一会儿,抬脚向将军府走去。 “世子来啦。”将军府门人一见祁烁,满面笑容。 这可是自家姑爷。 “麻烦通传一声,我找二姑娘有点事。” 祁烁在厅中等了约莫两刻钟,终于等到了林好。 “换了身衣裳,让你久等。”一天内第二次见到祁烁,林好心情很不错。 祁烁视线在林好身上一扫,陷入了短暂沉默。 好像没有区别啊。 “找我什么事啊?”林好一只胳膊搭在桌几上,随意问着。 祁烁眼神又忍不住往横在眼前的那只胳膊上瞄。 他不是没有自制力的人,可总觉得那幽香近在鼻端,让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林好见状没有多想,反而高兴起来:“我沐浴后重新洒了花露,是不是香味更浓了?” 祁烁松口气。 原来是新洒了花露,不是他胡思乱想。 “阿烁——”见他不语,林好喊了一声。 祁烁猛然回神,明明心跳如鼓,面上却一派淡定:“太子刚刚离开,我发现他有问题。” “有问题?”林好立刻坐直身子,收起了随意。 “他的身体很可能出了问题……”祁烁仔细讲了太子下棋时的反应,“这个天气再热也不至于那个样子,他这个反应倒像是患了某种疾病,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服用某种药物导致——” “五色散。”林好脱口而出。 祁烁一怔:“什么?” “阿烁,你说会不会是前朝曾风靡的五色散?” 平乐帝在位那两年外交软弱,许是逃避发泄,风气远比如今奢靡堕落,不少贵族以服用五色散为荣。 她之所以第一反应到这个,是因为逃亡在外的平乐帝依然离不开五色散,老师劝阻此物伤身,多次惹得平乐帝不快。 祁烁对五色散亦有耳闻,喃喃道:“太子的反应,还真像服用五色散所致。” 林好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脑袋凑了过去:“五色散服用多了有性命之忧。阿烁,咱们这算不算是不劳而获了?” 她一直等着接连遭到打击的太子作死,没想到对方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服用此物会不会丢了性命和个人体质有很大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子下场好不了。”祁烁语气微凉,“当今皇上初登位就禁了五色散,太子能得到此物,给他提供的人总不会是盼着他长生不老。” 林好露出笑容:“不管怎样,太子倒霉就好。” “阿好,给太子提供五色散的人会不会是明心真人?” 如今的明心真人化身王先生,可是泰安帝面前的红人了。 林好不假思索否定:“不可能。明心真人对五色散深恶痛绝。” 祁烁却不这么想:“明心真人是对平乐帝服用五色散深恶痛绝吧,若是其他人呢?若是平乐帝欲除之而后快的当今太子呢?” 林好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阿烁你没和明心真人相处过。我觉得他是那种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不然也不会落得被一心效忠的君主痛下杀手的结果。” 就算老师逃脱,泰安帝这边也不会让他活着。他不顾性命劝平乐帝放弃复位,纯粹是为了大周。 她不觉得这样的明心真人,会为了达到目的引诱太子服用五色散,正如她和阿烁也不会。 第197章 借刀 祁烁听了林好旳话,神色凝重:“若是这样,除了明心真人,还另有一方人渗透进了宫里。” “会不会是陈木那一方?” 陈木密谋炸金秀街败露后逃脱了锦麟卫追捕,至今还没落网。 “有这个可能。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王贵死后太子的新宠王福吗?” 林好点头。 “他的得宠,说不定就与太子的不对劲有关。回头我让人多加留意此人,看有什么线索。” 林好不放心叮嘱:“阿烁,以后你尽量避开太子,五色散会使人行事癫狂,没有理智的人最可怕。” “嗯。”祁烁应了,想到凉亭对弈时太子眼里藏不住的杀机,只想冷笑。 没有理智的人就如发了疯的野兽,虽然可怕,但也好对付。 回到东宫的太子迫不及待享用了五色散,终于舒坦了。 “王福,吾遇到了一个难题。”太子卧在榻上,眼神迷离。 王福忙道:“奴婢愿为殿下分忧。” 太子左手搭在扶手上,无力的感觉让他生出毁灭一切的冲动:“你说,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王福愣了愣。 太子眼神微冷:“怎么,吓到了?” “没有,奴婢是在想这人是什么样的身份。” “身份不低,若是横死会比较麻烦。” 王福沉默了一瞬,压低声音问:“殿下说的,莫非是靖王世子?” 太子笑了:“不枉吾看重你,你果然懂吾的心思。” 一次次由王福服侍着享用五色散,不知不觉间太子早把王福看成了最信任的人。 王福眼珠一转,小声道:“靖王世子体弱多病,病重而亡的话定无人怀疑。” “病重而亡?” 王福一笑:“有些毒可以达到这种目的。” 用毒,太子并不陌生。先前灭口劫持林婵的人,就是用了紫信奇毒。 “一般人难以接近靖王世子,而吾不想亲自动手。” 亲自下手,终归是有风险的。 王福眨了眨眼:“殿下莫非忘了,有个最合适的人。” “谁?” “孙选侍。”王福低声吐出这三个字。 太子一怔,而后拍着王福肩膀笑起来。 真是妙啊,最合适的那把刀恰恰好就在东宫。 乘着五色散的余兴,太子抬脚去了孙秀华那里。 孙秀华正对镜看额头新冒出来的一颗痘痘,听闻太子来了,急忙理了理额发,迎了上去。 “殿下——” 一只手伸来,把她托起:“不必多礼。” 孙秀华抬眸看了一眼太子,心情一阵激动。 太子有些日子没来她这里了。 她就想不明白,太子不去太子妃那里,也不来她这里,大半时间都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到底在干什么呢? “几日不见,华儿好像更好看了。”太子笑道。 孙秀华听了这称呼不但没觉得欣喜,反而警惕起来。 好端端太子为什么叫她华儿?以前明明叫她选侍的。 经历了得宠与冷落,孙秀华早没了对情情爱爱的憧憬,她想要的是摆脱选侍的身份,爬到她想要的位置。 太子拉着孙秀华的手走进里屋,等宫婢奉了茶退下,轻轻吸了吸鼻子:“华儿这里好香。” “新换了熏香。”孙秀华配合说着,越发肯定太子来意不纯。 以前太子可没留意过什么熏香。 太子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聊了两句转到正题:“华儿许久没回王府了吧?” 孙秀华睫毛微颤,点了点头。 “你与靖王妃情同母女,应该常回去看看。” 孙秀华微微低头,露出修长纤细的脖子:“妾进了东宫,本分就是服侍殿下,哪有常回去的道理。” “不,你该回去。” 孙秀华抬眸看着太子,目露不解。 太子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推到孙秀华面前。 “这是——” “华儿,我需要你帮个忙。” 太子声音温柔似水,孙秀华听了却莫名心慌。 “殿下要妾做什么?” “想办法让祁烁吃下这里面的东西。”太子指了指小瓷瓶。 孙秀华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放大:“殿下!” 这一声喊满是惊恐,太子那张算得上俊美的脸在她眼中变了形。 “怎么,不愿意?” “殿,殿下……吃下这里面的东西会如何?”孙秀华颤声问。 太子笑笑:“你别怕,吃了这个只是会让人腹泻受点罪罢了。我每次去王府找祁烁下棋,他都让我输得难看,一点都不懂事。我就是想让他吃吃苦头。” 见太子把瓷瓶向前推,孙秀华猛然缩回手,眼泪簌簌直落。 “殿下,妾做不来……” 除非她是傻子,才信瓷瓶里的东西只是让人腹泻。 “做不来?”这三个字如导火索,引爆了太子的怒火,他一把揪住孙秀华衣襟,把她拉近,“这个你都做不来,那你能做什么?” 那双猩红的眼彻底把孙秀华骇住了。 这一刻,她无比清楚意识到,她的性命掌握在这个疯狂的男人手里。 “殿下,妾……妾可以试试……” 太子松开手,神色恢复了温柔:“我就知道华儿最体贴了。” 孙秀华努力扯出个笑容,冰凉的指尖抖个不停。 太子伸手搂住她的腰:“你的好,我都记着,等将来不会亏待你的。” “谢殿下。” 太子离去后,孙秀华死死盯着静静躺着的小瓷瓶,不知过了多久,伸手把它抓在手中。 瓷瓶冰凉,硌着她柔嫩的掌心。 她用力呼了口气,把瓷瓶小心收好。 她不想的,可她没有办法…… 再过两日,正好是小郡主祁琼和二公子祁焕的生辰,考虑到灵雀公主搅起的风雨,二人都没给亲朋下帖子,各自约了特别要好的朋友中午去外面小聚,等晚上再一家人聚一起吃顿长寿面。 孙秀华的到来令靖王妃大为意外。 “秀华怎么出宫了?”尽管对这个外甥女大为失望,靖王妃却做不到完全不理。 “今日是表弟和表妹生辰,我特意和殿下说了,回来给表弟表妹庆生。” “又不是什么大生日,还值当你专门出宫一趟。他们两个都不当回事儿,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早知道你回来,就让琼儿在家里了。”靖王妃说着,被外甥女冷透的心多少有点回暖。 孙秀华笑笑:“生辰开心最重要,我能多陪陪姨母,也不白回来。” “那秀华多待一会儿再回宫,咱们也有些日子没一起吃顿饭了。” “嗯。表哥也出去了吗?” “烁儿素来不爱热闹,倒是在家。” “那中午叫表哥一起吧,我也许久没见表哥了。他和林二姑娘定了亲,都没机会当面道喜。” “行。”靖王妃没多想应了下来。 孙秀华乖巧伶俐,一心哄人时能把人哄得舒舒服服。她知道提起东宫的事只会勾起靖王妃恼火,半个字都不说,专把话题往亡母身上引。 靖王妃与孙母姐妹情深,自是乐意听。姨甥二人聊着共同的亲人,不知不觉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靖王妃打发丫鬟去叫祁烁。 第198章 杀人 “表姑娘回来了?”听了靖王妃打发来旳丫鬟传话,祁烁想了想,换了件外衣去了正院。 孙秀华一见祁烁站起身来:“表哥。” “表妹来了。”祁烁唇角含笑,向靖王妃打了招呼,“母妃。” 靖王妃指指一旁的椅子:“快坐。秀华特意出宫给琼儿他们庆生,他们两个出去野了,咱们一起吃顿饭。” 祁烁依言坐下,看向孙秀华:“二弟、小妹不是大生日,表妹出宫不便,其实不用麻烦的。” “我也想姨母了,难得有出宫的机会。”孙秀华柔声笑着。 祁烁寒暄后,默默吃菜。 孙秀华端起摆在一旁的茶壶,给靖王妃斟了一杯茶水:“我知道我惹姨母生气了,今日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您就原谅我吧。在这里,我只有姨母了……” 听了孙秀华的话,靖王妃有些难受。 孪生姐姐走得早,又是小户人家,外甥女憧憬权贵一时犯了糊涂也是难免。要是就此不管,任她一个人在宫中无依无靠,将来恐怕难有好结局。 到那时,她心里对早逝的姐姐也过意不去。 罢了,向前看吧。 见靖王妃端起茶杯喝了,孙秀华有些失神。 姨母这是不生气了? 想到要做的事,她的心紧紧揪着,有种巨大的恐慌感,却无法拒绝。 太子言下之意,药效不会当场发作。她照做了好歹能脱身,可若是不照做,以后在东宫哪还有活路。 对不起,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罢了。 孙秀华默默说服自己,轻轻拿起杯子倒了茶,递给祁烁。 “还没恭喜表哥与林二姑娘喜结良缘。” 祁烁垂眼落在杯子上一瞬,笑着接过来:“多谢表妹。” 孙秀华举杯喝了,视线不自觉落在对面。 祁烁举了举杯子,刚凑到唇边突然咳嗽起来。 见他把杯子放下,孙秀华眼神一紧,抓住杯子的手不由收紧。 “抱歉,前些日子着了凉。”祁烁歉然解释。 孙秀华强忍着不去看祁烁手边的杯子,露出关心的神色:“表哥好些了吧?” “已经好了,偶尔喉咙会有些痒,失礼了。”祁烁说着,再次把杯子拿起来。 孙秀华直直看着他把茶水喝了,紧张得忘了呼吸,直到亲眼确认放回桌面的杯子空了大半,那颗高悬的心才落下了。 成了! 她心跳得厉害,有些坐不住了。 万一太子是哄她的怎么办?万一祁烁直接吐血而亡怎么办? 她喝了口茶平复要窒息的感觉,恨不得立刻逃回东宫去。 “表妹是不是不舒服?”喝下茶水的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关切看着孙秀华。 孙秀华视线不敢与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对上,垂眼摩挲着茶杯:“没有,就是一直在宫中很少与人说话,回来后才有家的感觉,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靖王妃听了握住她的手:“秀华,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祁烁陪着又坐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母妃,表妹,我吃好了,就不打扰你们说体己话了。” “表哥去忙吧。”孙秀华迫不及待道。 靖王妃也笑着道:“去吧。” 祁烁深深看孙秀华一眼,起身离去。 孙秀华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如坐针毡待到下午,终于熬到告辞的时候。 她才回到东宫,太子就过去了。 “如何?” “妾把药下在茶水里,他喝了。” “确定喝了?” 孙秀华点头:“妾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太子笑了:“就说我没找错人,华儿你果然聪明。” 孙秀华露出个苦笑,脸色发白:“殿下,妾担心——” “你担心什么?”太子面露不耐,“不是跟你说了,这药要过上三两日才见效,等到时候他腹泻,谁能想到你身上去?” “真的过两日才起效吗?” “我骗你不成?” 见太子沉了脸,孙秀华识趣没再纠结:“这样妾就放心了。妾怕姨妈疑心到我头上,以后不好相处。” 太子不以为然笑笑:“你在东宫一年到头都不用出门,担心这个干什么?好了,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这事已经过去了。” 太子得到想要的结果,没待多久就走了。 孙秀华呆呆坐着,许久一动不动。 走进来的宫婢换了新茶奉上。 孙秀华如被蜂蜇,嘶声道:“拿走!” 靖王府中,祁烁用过的茶杯刚被婢女撤下,就被守在那里的小厮长宁拿走了。 “你要这个干嘛啊?这些杯盏都是在册的,少了一只都对不上。”婢女好奇问。 长宁直接塞了个银元宝:“姐姐拿去买花钗戴。我们世子有用,还请姐姐不要说出去,回头我会送回来的。” 婢女捏着银元宝一笑:“那可早点送回来。” 世子要的东西,她一个丫鬟当然不会不给。 长宁揣着茶杯匆匆回到祁烁住处。 “世子,拿来了。” 祁烁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盯着杯中剩余的茶水出神。 “世子,这杯子有问题么?” “取一根银针来。” 长宁神色一震,被祁烁扫了一眼才反应过来,飞快取来银针。 “试试吧。”祁烁对着茶杯抬了抬下巴。 长宁暗吸一口气,捏着银针小心放进茶水中,过了片刻取出,见银针颜色没有变化,不由松了口气。 “世子您看。” 祁烁拧眉思索片刻,捏着茶杯走到窗台处。 窗台上摆着一口鱼缸,里面两尾小鱼游得正欢。 几滴茶水落入缸中,砸出小小的水坑。小鱼受惊游开,很快又游回来。 一个时辰后,长宁瞪大了眼睛惊呼:“世子,两条鱼都死了!” 静静看书的祁烁放下书卷,抬脚走了过来。 不久前还灵动活泼的小鱼翻出肚皮,在水中没了动静。 “去请朱大夫来。” 朱大夫是外地名医,去年被靖王府请来给祁烁看心疾,就此留了下来。 长宁匆匆出去,没过太久领着朱大夫回来了。 “世子找老夫何事?” 祁烁把杯子推到朱大夫面前:“我想请朱大夫查一查,这杯中是什么毒。” 朱大夫听了这话表情一点变化没有,把水杯拿了起来。 第199章 说开 杯中茶水看起来并无异样。 朱大夫仔细观察片刻,把杯子微微倾斜,露出杯底来。 杯底光滑,没有残留物。 他又把杯子凑近鼻端闻了闻,问祁烁:“世子如何确定杯中有毒?” 祁烁示意朱大夫看窗台上旳鱼缸:“倒了几滴茶水进去,一个时辰后两条鱼儿都死了。” “世子要等一等,我需要借助器具来分辨杯中是何毒。” “不急,朱大夫慢慢来。” 朱大夫打开随身带的药箱,取出长针等物,这一查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朱大夫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来到祁烁面前。 “如何?” 朱大夫摇摇头:“世间毒物万千,此毒溶于水中味道被茶水盖过,一时难以确认是何毒物。不过可以得出此毒并非剧毒,不会立刻要人性命。” 祁烁面上并无失望之色,问道:“人若服用会如何?” “这就是此毒的奇特之处。此毒若是服用恰当,可起强心之效,可若服用不当,反会造成心跳紊乱,致人死亡……” 祁烁默默听着,面不改色。 反倒是朱大夫面露异样,低声问道:“这毒是冲着世子来的吧?” 祁烁点头。 “那对方就是利用世子的‘心疾’做文章了。” 靖王世子究竟有没有心疾,朱大夫自然清楚,提醒了这话后不再多言。 “辛苦朱大夫了。”祁烁道了谢,让长宁送朱大夫离开。 长宁回来时,祁烁还默默盯着茶杯出神。 “世子,是不是表姑娘——”长宁恨得咬牙切齿,眼里冒火。 这杯子是世子在王妃那里用过午饭撤下的,下毒的除了表姑娘不会有别人! 比起长宁的愤怒与不可置信,祁烁看起来就淡定多了。他没有回答长宁的话,拿起杯子向外走去。 长宁见状急忙跟上,发现世子去的是王妃院子。 世子打算直接找王妃告状? 长宁大为震惊。 他一直以为世子是特别含蓄的人! 祁烁到了时,正碰上刚回来的小郡主祁琼。 “大哥。”祁琼见到祁烁高高兴兴喊了一声,不忘拿出一个琉璃瓶炫耀,“阿好送我的花露,她亲手做的。” 祁烁不由多看那瓶花露一眼。 不大的琉璃瓶呈微青色,里面盛着浅粉色的花露,色泽旖旎迷人。 “我试过了,味道特别好闻。”祁琼神采飞扬,是收到合心意礼物的欢喜。 靖王妃亦笑道:“确实比常用的花露好,没想到阿好还有这手艺。” 就是只送了琼儿一瓶,她不好要过来用。 “晚饭估计还早,到现在都没见你二弟的影儿。”靖王妃以为祁烁过来用晚膳,数落起小儿子,“一出去就玩野了心,白长一岁……” 祁烁静静听着,却知母亲虽抱怨,实则心情很好。 一双儿女过生辰,外甥女还特意出宫探望,心情如何能不好呢? 只可惜,他很快要破坏母亲的好心情。 虽这么想,祁烁却没有犹豫,等靖王妃说完便开了口:“儿子过来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有事要对您说。” “什么事啊?”靖王妃笑着问。 祁烁把被宽大衣袖掩住的杯子往桌上一放,特意离靖王妃远了些,平静道:“午饭时表妹以茶代酒敬我,我觉得不大对劲,带走了这个水杯,然后从杯中剩下的茶水里验出了毒。” 靖王妃脸色陡然一变:“茶水中有毒?” 祁琼比靖王妃反应要快:“表姐在大哥杯中投毒?” 靖王妃看向祁琼:“琼儿你在说什么?” 祁琼面罩寒霜,提起孙秀华语气冰冷:“大哥,孙秀华为何下毒害你?” “等一等——”靖王妃一把拽住祁烁,“烁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说秀华下毒害你?” “儿子也想知道表妹为何下毒害我。”祁烁苦笑。 靖王妃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瞬间毫无血色:“是什么毒?你喝了多少——” “母妃不要急,我没喝。” 靖王妃松口气,无法相信的感觉又冒出来:“烁儿,会不会是弄错了——” 祁烁语气淡淡,说的每一个字却如重锤,一下下砸在靖王妃心头:“这杯茶是表妹亲手倒了递给我的,若不是她下的,难道是母妃身边的婢女?” “不可能!”靖王妃不假思索否定。 能进她屋子伺候的婢女,一家老小的命脉都在王府,绝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母妃,您就别替孙秀华开脱了。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了解么,难道他会冤枉孙秀华下毒?”祁琼气得浑身颤抖。 亏她还曾真心把孙秀华当姐姐待,没想到竟是一条毒蛇。 想到这,她眼圈一红,抱着靖王妃呜呜哭了:“母妃,大哥要是出事,咱们可怎么办啊!” 女儿冰凉的泪打湿肩头,如冰珠子噼里啪啦砸得靖王妃的心生疼。后怕似潮水一波波涌来,彻底冲刷走她对外甥女的亲情。 无数疑惑冒出来。 “烁儿,你是怎么察觉秀华有问题的?” 祁琼也紧紧盯着兄长,显然有一样的疑问。 “前两日太子来找我下棋,母妃还记得吗?” 靖王妃自然不可能忘。 “太子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杀意,被我察觉到了。” 靖王妃大惊:“就因为你下棋赢他,他就想杀人?” 这是什么疯狗? 祁烁默了默,眼神深沉:“我猜测,太子可能是听说了我出生时的传闻……” 他总不能说太子觊觎阿好,又偏偏是个吃药吃疯的。 靖王妃浑身一震,声音都哑了:“什么!” “母妃,大哥,你们在说什么?”祁琼茫然问。 靖王妃握住女儿的手,恢复了几分冷静,对太子想杀长子的原因再无怀疑:“琼儿你不要问这么多,总之太子有杀心就是了。” 祁琼胡乱点点头,担心看着兄长。 “察觉太子有杀机没两日表妹就突然来了,以茶代酒敬我时总觉得没那么自然,谨慎起见我就没喝那杯茶,带回去洒了几滴到鱼缸,两条鱼儿都死了,之后又请了朱大夫来查验,果然验出茶水有毒……” 祁烁看着神色木然的母亲,心中轻叹:“母妃可以试探一下,就知道表妹是否心虚了。” 第200章 看花 靖王妃回神:“如何试探?” “您就打发人往宫里递个话,说您突然梦到了姨母,总觉得心里不安,想见她一面。看表妹是拒绝还是答应。” “好,我明日就让人去传信。”靖王妃一口应下,心情再轻松不起来。 “母妃,我回来了。”祁焕大步进来,一见祁烁和祁琼都在,讪讪一笑,“大哥,小妹,你们都在啊。” 以他旳经验,定然要挨批了。 靖王妃此刻哪有数落儿子的心情,勉强扯出个笑容:“回来就开饭吧。珍珠,去请王爷过来。” 大丫鬟珍珠领命而去,祁焕冲祁琼挤挤眼。 发生什么事了?他害怕! 祁琼默默移开目光。 她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告诉二哥。 祁焕:? 忍了忍没忍住,他巴巴看着靖王妃:“母妃,家里是不是有事啊?” “没事。”靖王妃下意识否认。 就算她信了长子的话,对外甥女失望透顶,可娘家亲戚如此太让她难堪,自然不想多说。 祁焕还想再问,被祁琼拉了一把。 没多久靖王过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顿饭,天彻底黑下来时散了场。 刚走出正院,祁焕就迫不及待问祁琼:“到底怎么了?” 总不会是他和几个朋友偷着去金水河玩的事被母亲知道了吧? 不能不能。真要如此,哪怕是他生辰,也免不了吃顿竹板炒肉。 祁琼看向祁烁。 祁焕:“……”所以又是只有他不知道? 祁烁没有隐瞒的打算,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表妹给我茶水中投毒,被我察觉后告诉了母妃。” 祁焕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看向兄长的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什么大事? 祁烁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其实只要记着一条就好,远离太子。” 兄长深沉如夜色的眼神让祁焕没有再问下去,他点了点头,收起平时的嬉笑随意:“我知道了。” “大哥,我还有个问题。” 祁烁看向妹妹:“你说。” “孙秀华向你敬茶,你是怎么瞒过她眼睛的?” 祁烁微微一笑:“说起来,多亏了阿好——” 祁琼恍然:“我知道了!” 阿好的鱼皮囊果然有奇效啊,当初她不该拒绝的。 “等一等,为何与大嫂有关系?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祁焕一路追问,兄妹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如墨夜色里。 靖王妃一夜未眠,转日一早就打发人去给孙秀华送了信。 孙秀华一听说靖王府来人,第一反应就是祁烁发作了,对叫她回去的理由连一个字都不信,急忙扯了个借口婉拒。 靖王妃听了回禀,那颗揪了一夜的心落了下去,落进冰窟里。 对外甥女,她是真心疼爱的,哪怕毫不怀疑长子的话,这一夜无数次辗转翻身,都控制不住冒出一丝希冀,希望外甥女没有做这种事。 终究没有奇迹发生。 靖王妃苦笑着去端茶杯,颤抖的手没有抓稳,有茶水洒出来。 祁琼担心握住靖王妃的手:“母妃——” 靖王妃看着祁烁:“烁儿,你打算如何对秀华?” “儿子什么都不打算对表妹做。” 靖王妃不由错愕。 祁琼更是气得不行:“大哥,难道就任人伤害你?” 祁烁不以为意笑笑:“真正想伤害我的人是太子。至于表妹,伴在太子这样的人身边恐难有好结局。把她做的事告诉母妃,只是不愿母妃以后为她伤心。” 祁琼眨眨眼,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太子倒了便是对孙秀华最大的惩罚。而母亲早早认清了孙秀华的真面目,就不会为那个白眼狼伤心难过甚至被利用了。 大哥没有隐瞒这件事,说到底是为了母亲考虑。 “可是太子——”靖王妃心头升起巨大的不安,压过了外甥女带来的伤害。 “太子的事就交给儿子吧,母妃不用担心。” 靖王妃点点头,又哪里能真的放心:“秀华的事,我还没对你父王说。” “暂时先不必对父王提起。” 皇帝心思缜密,对常与其打交道的父王来说,不知情反而好些。至于太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是时候为他自取灭亡助力一把了。 “好。”靖王妃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也实在没脸说外甥女的事。 从正院离开后,祁琼满心忧虑:“太子对大哥起了杀心,现在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还能防备避开,可以后怎么办?” 祁焕也没了生机勃勃的劲头:“是啊,他以后要当皇帝的。” 祁烁看着二人,神色严肃起来:“告诉你们这件事,是让你们心里有个数,若是表现出来反而害了王府,明白么?” 二人齐齐点头。 “明白,就是担心将来——” 祁烁嘴角微勾,望向澄澈空荡的天空:“太子无德,皇上已生不满,将来如何谁又能肯定呢?” 祁焕与祁琼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色。 翌日天晴,明媚轻薄的阳光洒落在大街小巷,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 祁烁约了林好去看花田。 花田在京郊,当林好看到望不到尽头的蔷薇花海时,震惊得好一会儿忘了开口。 “阿好你看,这些蔷薇品质还不错吧,用来做花露应该没问题。”祁烁随手摘了一朵大红的蔷薇花,递给林好。 林好看着色泽艳丽,香味馥郁的蔷薇花,点了点头:“比在外面采买的品质要好。” 她站在花田中左右四顾,仿佛置身梦幻中:“你怎么发现的这处花田?” 祁烁一笑:“这是靖王府的产业。” 见林好吃惊,他给出解释:“母妃喜欢蔷薇,刚来京城时父王就买了这片花田,专种蔷薇玫瑰,等花开时选最好的送到王府插瓶。” 林好:“……”突然觉得眼前人不顺眼了怎么办? 太子那边,从昨日就安排人盯着靖王世子动静,于是太子等到了回禀:“靖王世子带林二姑娘去看花了。” 又过一日。 “靖王世子带林二姑娘去采花了。” 再过一日。 “靖王世子带林二姑娘去逛街了。” 左等靖王世子不死,右等靖王世子也不死的太子大怒,拔腿去了孙秀华那里。 第201章 端午 孙秀华一连几日没睡好,眼下旳青色用粉都遮不住,一听说太子来了,心就揪起来。 她在东宫对外面两眼一抹黑,完全得不到消息,太子这时过来,应该是表哥出事了吧? “见过殿下。” 太子从她身边走过,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过来说话。” 孙秀华垂着眼看不到太子脸色,却直觉不妙。 她小步走过去,抬眸去看太子,看到的是一张阴沉沉的脸。 “那日你真的把药放进茶水里了?” 孙秀华心头一沉,忙点头:“真的!” “你亲眼看着祁烁喝下的?” “嗯,妾眼睛都没眨,看着表哥把茶水喝下大半。” “那为什么祁烁一点事都没有?”太子伸手把孙秀华拽到面前,眼睛发红,“不但没事,还有精力带着女人到处玩!” 他时时刻刻盼着祁烁死讯,结果等来的全是祁烁和林二姑娘鬼混的消息。 真真是气死他! 孙秀华被太子揪着衣襟,呼吸有些艰难:“殿,殿下,您不是说那药不是立刻见效吗,许是还要再过一两日——” “那药如何,我比你清楚!”太子一只手捏住孙秀华脖子,加大了力气,“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你害怕,根本没给祁烁下药?” 孙秀华的脸陡然涨红了,眼泪横流:“妾,妾真的把药投在茶水里了……妾不敢违背殿下的意思啊……” 太子松了手,孙秀华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你最好没有骗我。”太子冷冷扫她一眼,大步离去。 珠帘乱撞,转眼已不见太子身影,孙秀华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痛哭。 第一次,她后悔了。 她不怕深宫高墙,明争暗斗,却没想到太子是个疯子。 太子又忍耐两日,当听说靖王世子带着准世子妃骑马游玩去了,再也忍不了了。 “贱人,你到底给祁烁下了药还是送了大补汤?” 祁烁那个病秧子,竟然能骑马游玩了! “你一直在哄骗我,对不对?”太子熟练箍住孙秀华脖子,眼睛猩红。 孙秀华很快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去扒太子的手:“殿……殿下……妾没有骗您……妾没法喘气了……” 眼见她两眼翻白,太子才松开手,一脚把她踢出去老远,怒气冲冲走了。 孙秀华疼得半天缓不过劲来,扶着椅子腿大口大口喘着气。 近身宫婢小心翼翼靠近:“选侍——” 孙秀华浑身一抖,下意识缩了缩身体。 “选侍,奴婢扶您起来吧。” 孙秀华由着宫婢扶到床榻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生机。 太子回去吃了五色散缓解心情,找机会出了宫。 他要亲眼瞧瞧,靖王世子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特意等在必经之路上,果然等到了牵着马往这边走的祁烁与林好。 “王弟,这么巧。” “殿下这是去哪儿?”祁烁客气问。 “刚从西苑回来,没想到遇到了王弟。你们这是出门了?” 祁烁含笑点头:“前些日子着了凉,一直闷在家里。如今觉得好多了,就带阿好出来玩玩。” “王弟真是好兴致。”太子扫了林好一眼,险些没控制好表情。 真是见鬼了,就算祁烁没中毒,气色怎么比前些日子还好了? “殿下要不要来王府坐坐?” “不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宫了,改日咱们再聚。”太子说着,似是突然想起来,“端午泛舟,王弟会去吧?” 祁烁微微一笑:“近来身体挺不错,应该会去的。” 太子眼皮抖了抖,露出个笑容:“那到时候见。” 等太子由一群侍卫簇拥着离开,林好噗嗤一笑:“阿烁你看出来没,太子要被你气死了。” 祁烁望了一眼远去的一行人,低声道:“太子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这样的太子就如一个火药桶,弹进去一颗火星就会炸掉。 “阿烁,端午那日,太子很可能再对你下手。” “别担心,太子或许会自顾不暇。” 太子回到东宫一番摔打发泄后,吩咐王福:“把那个药再准备一份,这一次吾要亲自来。” 转眼就到了端午。 每年端午,不只民间会有各种庆祝,皇家也会举办龙舟游湖的活动。 这日一早,百官勋贵云集殿中,陪着泰安帝前往西苑。 浩浩荡荡的人群中还有玉琉王子和灵雀公主兄妹。 太后以身体乏困为由没有参与,宜安公主自然要留下陪太后解闷。后宫陪着泰安帝登上龙舟的便只有庄、静二妃和小公主。 “贵国龙舟真是气派。”见到碧波无垠的湖中停着的十数艘巨大龙舟,玉琉王子由衷赞叹。 玉琉虽然不差,就是地方小了,有些方面终究有欠缺。 泰安帝听了这话心情不错,笑道:“王子难得来一趟,正好体会一下大周端午风俗。” 众人按着官职地位登上不同龙舟,能与泰安帝上了同一龙舟的要么是各部重臣,要么是顶级勋贵,再就是靖王这些皇室中人。 “都坐吧。”泰安帝坐下后,抬了抬手。 鼓声琴音响起,身着宫装的美貌宫婢鱼贯而来,把佳肴美酒一一摆在众人面前。 龙舟划动,习习凉风涌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随着一声“赐粽”,一串串粽子呈上来。 泰安帝笑道:“端午吃粽必不可少,王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比荔枝大不了多少的粽子由各色丝线缠绕,一串串小巧玲珑,煞是讨喜。 玉琉王子剥开粽叶一口吃下,满口称赞:“好吃。” 蜜豆红枣粽好吃是好吃,他能这么称赞,也是因为前不久王妹抢了大周驸马,态度总要软一点。 吃完粽子,他喝了一口酒,细细品味:“这是……蒲酒?在我们玉琉多饮雄黄酒。” 太子忍不住插话:“雄黄酒味道有些奇怪。” 泰安帝一个眼刀飞过去,太子闭了嘴。 “来,众卿同饮此杯,安康顺遂。” 众人齐齐举杯:“祝陛下安康顺遂。” 此后众人互相敬酒,场面越发热闹。太子见时候差不多了,不着痕迹去了祁烁那里。 第202章 疯狂 太子从宫婢捧着旳托盘上拿起一杯酒,递给祁烁:“王弟,来,咱们喝一杯。你定亲我还没道过喜呢。” 祁烁伸手接过,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多谢殿下。” 敬酒的说辞,可有点老旧了。 两只酒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太子一手举杯,一手挡在杯前慢慢喝着,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祁烁的动作。 祁烁一饮而尽,冲太子晾了晾杯底。 太子笑起来:“王弟好酒量。” 祁烁顺手从宫婢端着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酒递过去:“我也敬殿下一杯。祝殿下安康顺遂,事事如意。” 太子达成目的,痛快喝了。 “我去那边,王弟自便。” 祁烁目送太子脚步轻快离开,默默把空了的酒杯放回宫婢端着的托盘。 宫婢很快把空酒杯撤下,换上满满的酒杯。 锣鼓声中,龙舟向湖心行驶,舟上气氛越发热闹。 太子喝了一圈酒,走到泰安帝身边。 泰安帝见他脸色潮红,皱眉提醒:“少喝点。” “儿子没,没喝多少。”太子舌头打了个结,暗道倒霉。 怎么走到父皇这里来了。 泰安帝冷凝的脸色让他清醒几分,忙举起酒杯:“父皇,这些日子儿子让您生了不少气,都是儿子不好,您别往心里去。” 泰安帝听着这话还像样,脸色好了不少:“你能这么想就好,以后行事要有章法,不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考虑到场合,泰安帝没有说太多。 “儿子知道了。” “去吧。” 太子暗松口气,赶紧走了。 站在不远处的庄妃与静妃对视一眼,心中是同一个想法:皇上对太子真是没脾气。 静妃视线在人群中寻觅,定格在魏王身上。 魏王正与玉琉王子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二人举杯笑起来。 静妃平静的目光荡起温柔的涟漪。 太子瞥见这一幕,蓦地升起一股怒火。 这股火来得如此突然,压都压不住,烧得他整个人暴躁起来。 他才是太子,老四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与玉琉王子聊得风生水起? 太子大步走了过去,一开口就带着热气:“四弟,王子,你们聊什么呢?” 太子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他额头冒汗,双颊通红,一副喝高的样子。 “在聊玉琉的风俗人情。”魏王不愿招惹太子这个大麻烦,语气十分温和。 “哦,我也听听。”太子也想像魏王这样表现得风度翩翩,奈何燥热席卷全身,令他表情有几分狰狞。 玉琉王子见太子喝多了,乐得看对方出丑,热情搭了话:“不知太子殿下对我们玉琉什么感兴趣?” 太子余光瞥见美貌无双的灵雀公主,脱口而出:“你们玉琉女子看到中意男子,就给对方出对子吗?” 这话一出,玉琉王子笑容凝滞,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也惊呆了。 太子疯了吗? 虽然让玉琉王子难堪有点爽,可皇上与两位娘娘都在呢,要是打起来怎么办? 魏王转了转脚尖,很想拔腿走人。 “当然不是随便出对子……”玉琉王子缓了缓情绪,斟酌着合适的说辞。 太子再次语出惊人:“令妹不是一见杨喆就给他出对子吗?” 什么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让他来他也能对出来。 总是这样,他感兴趣的女子费尽心思得不到,轻而易举就便宜了别人。 他这个太子当得有什么意思! 尽管玉琉王子不想闹僵,这时也沉下脸来。 再笑脸以对,这些大周人该轻视玉琉了。 “太子殿下,我们玉琉的规矩,不好当众议论已有婚约的女子。” “玉琉女子可以当众找男人,却不能当众说,你们的规矩还挺奇怪的。”太子脑袋发胀,已经管不住舌头。 偷听的众人:“……”太子可真敢说! “王兄,他就是大周太子吗?”灵雀公主上前一步,美目锁定太子。 玉琉王子暗暗松口气。 王妹是小姑娘,又豁得出去,比他出面要好。 “那日接风宴,你不是见过。”太子开口。 “我不记得了。”灵雀公主杏眼微睁,看起来单纯又无辜,“原来大周太子是这样的啊——” 她拉长了声音,听不出嘲讽的语气却令众人大感难堪。 太子浑然不觉,因为燥热扯了一下衣襟:“想起来了,你被石头砸了脑袋。” 众人:“……”一时竟不知替太子丢脸,还是替玉琉公主丢脸。 灵雀公主也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只以为大周太子是个色胚,没想到是个毒舌的色胚! 她咬咬唇,捂着脸哭了:“我就知道会被人笑……” 呵呵,她一个失忆的小姑娘怕什么,动静传到大周皇帝那里,看谁挨训。就是大周百官,见太子言语戏弄一名女子,对储君也会失望吧。 灵雀公主算盘打得响,却不知此时的太子受五色散药力冲击,理智已经完全失控。 他浑身好似着了火,要做些什么才能好受。 “哭什么?”太子热得难受,不自觉向前一步。 魏王担心闹得太难堪,忙抓住太子胳膊:“大哥,你喝多了,我扶你去躺躺。” “放开!”被魏王一碰,好似油星溅进火药桶,太子彻底炸了。 魏王也惊了。 太子难不成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灵雀公主动手动脚? 这么一想,他死死堵在二人中间,更不敢放手了。 “怎么回事?”一道沉沉声音传来。 魏王下意识扭头:“父皇——” 泰安帝冰冷目光越过魏王,落在太子身上。 若是往常,泰安帝冷冷的眼神足以令太子老实下来,可此刻的太子眼里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到一团火。 热,太热了! 他用力扯了扯衣襟,有风吹进来,带着湖水的凉意。 那把他逼疯的热似乎找到了出口。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太子飞快脱光了衣裳,向船边跑去。 这举动太惊世骇俗,一时间包括泰安帝在内所有人都忘了反应。 直到扑通一声响,不知哪个内侍扯着嗓子尖叫:“不好了,太子跳进湖里去啦!” 再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第203章 没脸 碧波荡漾的湖中,一道白花花的身影起起伏伏。 龙舟上乌压压一群人挤在船边,急得面红耳赤。 “快救太子!” “赶紧救太子殿下啊!” 泰安帝愕然发现,这些人喊了半天,没一个跳下去救人的。 他铁青了脸吐出两个字:“混账!”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脱了外衣跳了下去。 哗啦的入水声令场面静了静。 谁跳下去了? 泰安帝看了一眼在水中奋力向太子游去旳人,厉声道:“救太子!” 那些或是出于震惊,或是出于恐惧而反应变得迟钝的人终于如梦初醒,陆陆续续有人跳了下去。。 当然,跳水救人的总共没有太多,毕竟京城地处北方,懂水性的人本就不多。 最先跳下去的人游到太子身边,伸手去抓太子胳膊。 未着寸缕的太子在水中犹如滑不溜手的泥鳅,没抓着。 娘的! 年轻人吐了一口水,无奈揪住了太子头发。 这下抓稳了。 他一手拖着半死不活的太子,一手奋力划动,就这么一点点靠近龙舟。 伸着脖子看的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那是将军府的程树!” “哪个将军府?” “还有哪个将军府,林老将军家啊。” “那怎么叫程树呢?”有人纳闷。 对一些重臣勋贵来说,林老将军一死,便意味着林家退出了权力中心,自然不会留意一个义子的孩子。 这种义子和过继来的嗣子不一样,是不能继承家业的,连姓氏都不用改。 泰安帝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死死盯着水里越来越近的人。 程树大口吸了一口气,稍稍停了停,继续向船边游去。 几个跳入湖中的人凑了过来,其中一人伸出手。 程树见状把太子推向那人。 那人伸手一抓,没抓稳,光不溜秋的太子沉了下去。 “哎!”船上的人急得跺脚。 泰安帝唇角紧绷,一声不吭。 程树无奈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沉了下去。 众人紧张得屏住呼吸,直到水面破开露出两个脑袋,这才松了口气。 程树带着太子游到船边,用力把太子往上一托。 好几只手把太子拽了上去。 太子已陷入昏迷,赤条条躺在船板上,如一条翻了肚皮的鱼。 先前的担忧紧张化为尴尬,不少人纷纷抬袖遮眼,眼神又忍不住往太子身上瞄。 打死也想不到一个人能这么丢人,还是他们太子殿下! 从不吃亏的灵雀公主也惊呆了,不自觉用力抓着玉琉王子衣袖。 大周太子竟如此豁得出去吗? 是她输了…… 总算有人反应过来给太子盖上衣裳,几个内侍抬着太子冲进了休息室,两名太医紧随其后。 接下来,就是令人窒息的等待。 龙舟上过节的热闹荡然无存,只剩眉来眼去的沉默。 太子要是淹死了可怎么办啊! 太子要是没死,之后可怎么办啊! 就连玉琉王子和灵雀公主,在太子生死难料的当下都明智保持了闭嘴。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内侍冲到泰安帝面前:“皇上,太子殿下醒了!” 泰安帝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滔天的怒火涌上来。他大步走进去,一瞧见太子那张脸就控制不住手发抖。 太子虽醒了,却表情呆滞,仿佛丢了魂。 “混账,你今日发什么疯!” 太子动了动眼珠,没有回答。 沉稳如泰安帝,此刻却控制不住伸手揪住了太子衣领。 还好,太子已经穿上了衣裳,稳稳揪住了! 不知联想到什么,太子被这个动作刺激到了,一把推开了泰安帝的手。 泰安帝膨胀的怒火如被浇了冰水,骤然凝固,看着状若疯傻的太子只剩下失望。 对一个发了疯的人,还生什么气呢? 泰安帝深深看太子一眼,走到外间,面无表情问太医:“太子情况如何?” “回禀皇上,太子暂时来看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就是要提防落水着凉……” 另一位满头银丝的太医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泰安帝一眼瞧出老太医异样,问道:“马太医,你有什么看法?” 马太医扫一眼左右,放低声音:“微臣不敢妄下结论。” “朕问你,你就说,不必想太多。” “殿下今日举止——”马太医顿了顿,看里边一眼,“倒像是服用了前朝风靡的五色散所致。” 泰安帝霍然变色:“五色散?” 对五色散,他自然不陌生。 到现在他都忘不了,服用五色散的那些人毫无体面可言,聚会玩乐时披头散发不足为奇,喝着喝着放声高歌乱扯衣裳的也不在少数。 也因此,他一登基就禁了此物。 “当真是五色散?” 马太医微微低头:“微臣给殿下把了脉,脉象也如服用五色散后发作之人。” “这个混账!”泰安帝咬牙,大步走了出去。 龙舟已经靠了岸,众人站在船上,谁都不敢动。 人群里,祁烁掏出手帕递给程树:“还好吧?” 浑身湿透的程树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体力还没恢复:“还行。” 也是倒霉,护卫龙舟安全的差事分给了他。看着太子在水里挣扎,他很想视而不见的,奈何职责所在,太子真要淹死了,那些高官无事,受处置的是他与一众手下。 程树虽是救了太子的功臣,此时众人却顾不得留意他。 太子大庭广众之下裸奔跳湖了! 皇上看到太子裸奔跳湖了! 玉琉王子和公主也看到了! 怎么办?怎么办? 程树拧了拧衣摆的水,压低声音问:“世子,太子……一直有这个爱好吗?” 要是皇室中人都这么不拘小节,对阿好这门婚事他可就有意见了啊。 “这就不清楚了。”祁烁听到脚步声,望了过去。 泰安帝面无表情走出来,一言不发上岸离去。 “皇上——”有话要说的几名臣子追了两步,被大太监刘川拦住。 “各位大人先散了吧,皇上累了。” 百官勋贵一时没有人动,就见庄妃与静妃拉着小公主飞奔而去。 玉琉王子清清喉咙,对鸿胪寺卿露出客气的微笑:“欧阳大人,我和王妹先回客馆了。哦,今天的粽子很好吃。” 众人:“……” 他们的脸没了! 第204章 礼物 回到将军府的程树眉飞色舞,讲着龙舟上发生的事。 “祖母,姑母,你们是没看见,太子和玉琉公主说着话,突然就开始脱衣裳——” 林氏惊呼:“真的?” “这我能乱说吗?”1 林氏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能乱讲,树儿你快接着说。”1 “就这么一扯,一拽——”程树比划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呢,太子就脱光了!” 林氏倒抽一口气:“连小衣都没剩?” 程树点头:“可不,连根布条都没剩。” “这得是什么光景啊——”林氏的语气里不无遗憾。4 老夫人看看微笑聆听的孙女,再看看两眼放光的闺女,默默抽了抽嘴角。3 “太子脱光后,拔腿就跑——” 林氏震惊打断程树的话:“扑到孔雀公主身上了?”5 林好终于忍不住插话:“娘,人家叫灵雀。” “哦。。”林氏对叫错了玉琉公主名字毫不在意,“树儿你继续说。” 程树脸色有些古怪:“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子脱完衣裳就向船边跑,然后跳进了湖里。” 这下连老夫人都惊了:“喝多了不至于如此吧?” 只听说喝多了大吵大闹大哭摔东西打人的,总之没有真让自己吃亏的,太子这样的实属罕见啊。1 “谁知道呢。”程树一回忆那场面就觉辣眼睛,已经洗了七八次手了。1 “然后呢?”林氏迫不及待问。 “然后我就跳湖把太子救上来了,还好没淹死。” 林氏拍拍程树胳膊:“树儿,你受累了。皇室中人实在荒唐,以后离远点儿。”0 程树心有戚戚:“可不是。” 老夫人咳嗽一声:“不要以偏概全。树儿,你回去泡个热水澡,发发寒气,不要觉得天热了就不当回事。”1 程树应了,转身往外走。 林好起身:“祖母,娘,我也回去了。” 待屋中只剩下母女二人,老夫人叹口气:“皇室果然风云莫测,祸福难料。” 当着百官勋贵和异国王室的面裸奔跳湖,太子的储君之位恐怕难保了,那就只有魏王一个选择。 老夫人已经可以预料到,不久后会有一些人嘲笑将军府没有造化。 林氏没想这么多,附和点头。 林好追上程树:“大哥,太子后来怎么样了?”0 程树有些不确定:“醒了吧,大家散去时太子还在龙舟上。” “那世子也回家了?” 程树笑了:“敢情你是掂着靖王世子呢。他也回去了,放心,他和大家一样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干。”2 林好默了默。 大哥的意思,阿烁没像太子那样裸奔还值得表扬?2 “大哥,你快回去沐浴更衣吧。” 与程树分开,林好直奔花园。 既然阿烁回来了,此时很有可能在花园里等她。 林好所料不错,她才从围墙探了探头,就见祁烁单手持着书卷,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3 没等祁烁伸手,她就利落跳了下来。 “我猜你就在。”林好微微仰头,冲比她高出大半個头的青年笑着。0 二人去了花架后坐下。 “皇上什么反应?”与在祖母她们面前的安静不同,林好最关心的是泰安帝的打算。 倘若泰安帝废太子,重生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才算是彻底移开。 那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挥之不散的阴霾。 “今日在龙舟上的两位太医,其中一位姓马的太医是太祖时期就在太医院当差的,对服用五色散过量的症状颇有诊断经验。皇上离开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应该知道太子服用五色散了。太子当众出丑,又触犯皇上忌讳,想保住储君之位除非魏王出事。” 林好双手合十:“老天保佑魏王平安顺遂。” 祁烁被她的反应逗得弯了弯唇角。 “阿烁,太子今日发作……不是巧合吧?”0 祁烁语气十分平静:“礼尚往来罢了。” 五色散在体内日积月累,对身体的侵害越来越深,服用的分量便要渐渐增加,若是某次突然服用过量,就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平衡,让人言行失控。 只是没想到,太子的言行失控如此惊世骇俗。 “要尝尝吗?”说完晦气的太子,祁烁把一串小粽子提到林好面前。 端午惯例,皇帝会赏赐百官勋贵粽子、蒲酒、羽扇、珠翠等物。 “将军府也有。”林好虽这么说,还是伸手拿了一个缠着绛红丝线的粽子剥开,吃得津津有味。 于是祁烁知道了,阿好喜欢吃蜜豆红枣粽。2 吃完粽子,林好拿出帕子擦擦手:“先回去了,有消息再联系。” “那个——”祁烁委婉提醒,“端午是不是要佩戴五毒荷包?”1 林好诧异看他一眼:“当然啦,你不戴着了吗?”1 祁烁低头扫一眼腰间荷包,陷入了沉默。2 每日从头到脚的衣裳饰物都是小厮成套准备的,他只负责配合穿好,这端午节自然换上了五毒荷包。 林好从随身荷包中摸出一个用珠翠串成的蜈蚣,笑里带着炫耀:“精致吧?我大姐亲手做的。”0 祁烁:“……”这要是换成二弟,他就打了。2 “精致。王府就没人做。”打是不可能打的,礼物也是真的想要。1 林好又从荷包里摸出一只小蝎子:“这个是我做的,送你。”0 祁烁伸手接过,对珠翠串成的小蝎子爱不释手:“这个更精致。” “走啦。”林好提着祁烁送的小粽子,利落翻过了墙头。 不久后,长宁凑过来:“世子,您看以后要不要在墙根放把梯子,省得世子妃崴了脚。”2 祁烁扫他一眼:“多事。”2 长宁马屁拍到马腿上,眼神一飘,赞美起来:“哟,这小蝎子真可爱。” 祁烁把小蝎子收进荷包,大步走了。2 长宁:“……”定了亲的世子不是以前的世子了,太难讨好了!2 此时的宫中,一派死气沉沉。 泰安帝把前来安慰的庄妃拒之门外,召了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进宫。 “刘川,程茂明,朕命你们二人协作查案,把太子如何得到五色散仔仔细细查出来。记住,此事暂不要宣扬。”1 他下旨禁了五色散,太子却偷偷服食,实在太让他丢人。1 第205章 调查 要查太子如何得到五色散,自然要从太子身边的人查起。 宫里的人都知道,王贵死了后太子面前的大红人是王福。这一查,才发现王福不见了。 大太监刘川负责宫内,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负责宫外,查起王福的踪迹。 “去西苑。”问明今日登龙舟时王福陪伴在太子左右,程茂明果断带人赶往西苑。 西苑占地广阔,波光粼粼的湖水难以望到尽头,仿佛一片汪洋。。 湖边停着十几艘龙舟,披红挂彩的装饰还在,威武的龙首却莫名显得无精打采。 程茂明吩咐下去:“把所有龙舟检查一遍。” 他亲自带了人,检查泰安帝登上的那只龙舟。 龙舟内部除了极为宽敞的大厅,还有十多个各有用途的房间,以及用作储物的船舱。仔细检查下来,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程茂明一无所获,负手望着其他龙舟进进出出的属下。 “大都督,没有发现。”一名属下奔来禀报。 “搜查一下西苑其他地方。” 这么一直到天黑,依然没有发现。程茂明留下一队人守在西苑,回了衙门。 “宫里也没动静?”问过留在衙门的属下,程茂明揉了揉眉心。 一個宦官,除了宫里与西苑两处,不大可能躲到别的地方。 是不是忽略了哪里呢? 这个疑惑持续到天明,终于有了答案。 匆匆赶到西苑的程茂明看着躺在湖边的尸体,神色凝重。 最担心的结果还是出现了,想查的人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死无对证。 “进宫吧。” 程茂明进宫与刘川碰了面,告知了王福死讯。 刘川这边也查出了一些讯息。 “这个王福是从小进宫的,人脉颇广,拜了采买局的太监为干爹。从两年前每个月都会托负责采买的内侍替他从宫外捎带药物进来,说是治疗咳疾的……” “从宫外什么地方拿药?” “一家叫仁义堂的药房。”刘川拱了拱手,“这是刚查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派人过去。大都督对宫外比较熟悉,还要拜托大都督查一查这家药房。” 程茂明一听就知道刘川想踢皮球,但这件事本就是皇上交给二人一起查,若是推脱对自己也没好处。 他亲自去了那家叫仁义堂的药房,随他一同前去的还有那个采买内侍。 仁义堂大门四开,不时有人进出,一见一支人高马大的队伍气势汹汹走来,赶忙避开。 “谁啊——”听到不小的动静,埋头整理货物的药房先生皱眉抬头,脸色登时一变,“你们是?” 程茂明走上前来,把腰牌一亮:“锦麟卫查案。你们这里有个叫胡芢的人,现在何处?” “大人要找胡芢啊?他昨天告假了,今天没过来。” 程茂明自是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对属下一挥手:“搜!” 一队锦麟卫立刻里里外外搜查起来。 药房先生和伙计战战兢兢,缩在角落不敢吭声。 要是换了旁人还敢言语拦一拦,可这是锦麟卫啊,连那些官老爷都能抓起来的,哪敢出声。 “大都督,发现一人。”一名锦麟卫从后边回来,提着一个年轻人。 药房先生鼓起勇气道:“这是看火的药童,不是胡芢……” 程茂明看向跟来的内侍。 内侍摇摇头。 “胡芢家住何处?” 药房先生说了一个住址。 “你们几个,把他们带回去审一审。”程茂明吩咐完,带着属下往外走。 留下的锦麟卫立刻把药房先生三人控制起来。 药房先生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冲程茂明的背影喊:“大人,大人,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 程茂明赶到胡芢住处,扑了个空。 “大人问住在这里的人啊?”隔壁的妇人捏着帕子,看着人高马壮的几人又是紧张又是好奇,“昨天提着个包袱出门了。” “出门?”程茂明眉一皱。 妇人语气笃定:“出远门。我随口问了一句去哪儿,他说到外地买药材去。大人找他什么事啊?他是不是犯事了?” 迎着妇人好奇的眼神,程茂明心情有些差。 昨天就跑了,出了京城道路四通八达,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胡芢住在这里多久了?” “有几年了吧。他是租户,又是一个人,平时和街坊邻居没来往的。” “这么说,没人知道他来历?” “有街坊好奇问过,他说是南边来的,老家受了灾,父母亲人都没了,一个人来京城讨生活。”妇人扯了扯嘴角,“听他说得这么惨,谁都不好意思多问了。” “平日见过他与谁常打交道吗?” 妇人摇摇头:“没见过。” “大姐再仔细想想。” 妇人拧眉思索,眼睛一亮:“对了,年前有个年轻女子来找他,我瞧着不像正经地方出来的,特意留意了一下,听胡芢喊她小金铃。” “大嫂还记得这名女子模样吗?” 妇人立刻来精神了:“那肯定记得啊,个子比我矮一寸吧,小鼻子小眼的,凑在一起看着还挺清秀。喏,这里还有颗小痣……” 听妇人滔滔不绝形容着女子长相,程茂明突然陷入了怀疑:锦麟卫的组成是不是有问题?或许应该招一些如大姐这样的编外人员。 盘问过这一片的人,程茂明调来更多人手,先从最近的胭脂巷查起。 幸运的是,还真在胭脂巷这一片的青楼妓馆中找到了名叫小金铃的女子。 “他是奴家的一位恩客,两个月前还说过要为奴家赎身的。”听闻胡芢跑了,小金铃一脸愤愤。 “他一个药房伙计的话,你也信?” 小金铃下意识扫一眼左右,小声道:“他说有来钱的路子。” “什么路子?”程茂明追问。 “卖货。到底卖什么就没和奴家说了,不过他有一次来这里遇到了一个人,随口说过货是从那人手里拿的。” “那人是谁?” 小金铃不吭声了。 程茂明脸一沉:“金铃小姐是要耽搁锦麟卫查案吗?” 小金铃打了个哆嗦,低声道:“是位姓窦的大爷,您可以去问问花魁娘子,那人是花魁的恩客。” 姓窦? 程茂明直觉不大好,把花魁叫来盘问。 第206章 局 与小金铃的清秀不同,花魁娘子是个妩媚多姿的美人儿,一见程茂明便送来盈盈秋波。 程茂明脸一板:“有位姓窦的客人常来找你,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花魁娘子噗嗤一笑:“姓窦的恩客多了,奴家不知大人问哪个。” 程茂明把腰刀往桌上一拍,冷冷道:“不要和我耍花腔。” “大人——” 程茂明挑眉:“还是说把你带回锦麟卫问?” 花魁娘子暗骂一声榆木疙瘩,不敢再推脱:“是有一位姓窦的恩客,奴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儿,每次见了都叫他窦爷。” “身份来历也不知?” “身份倒是知道的……”花魁娘子抿了抿唇,虽不甘愿还是说出了那人身份,“他说他是窦家三爷,太子是他外甥。” 程茂明神色微变,心道但凡觉得不大好的预感往往是对的。 “带走。。” 随着他一声吩咐,两名锦麟卫立刻上前。 花魁娘子脸色大变:“大人,奴家都说了,为何还要去锦麟卫?” 程茂明边往外走边甩下一句话:“与案子相关者都要先去锦麟卫坐坐。” 于是花魁娘子、小金铃,还有鸨母全都被请去了锦麟卫作客。 程茂明带人直奔窦府所在的如意坊。 窦府是先皇后的娘家,整个窦氏一族围绕窦府聚居,几乎占了大半如意坊。 窦三对外说太子是他的外甥,实际上在窦家只是旁支,算是先皇后的堂弟。 打听到窦三住处,程茂明敲开了门。 “窦三老爷可在家?” 出面接待的是個三十多岁的妇人,样貌寻常,穿戴还算体面,是窦三的妻子。 问清程茂明身份,妇人迟疑着回答:“他不在。” “太太可知他在何处?” 妇人神色紧张:“不知道,一早就出去了。” “若是这样,那我们只好在这里等了。”程茂明施施然坐下,“令郎什么时候从学堂回来啊?到时候问他也是一样的。” 一听这些锦麟卫要找上宝贝儿子,妇人脸色大变,心一横说出了窦三可能在的地方:“白日他在那边的时候多,大人或许可以去看看。” 眼见程茂明走了,妇人神色不断变换。 真说起来,她心里是恼恨那个男人的。整日不着家,把家当成落脚的客栈,唯一的用处也就是往家拿钱了。 想到这点用处,妇人急忙打发丫鬟去窦府报信。 运气还算不错,程茂明在妇人提供的住处找到了窦三。 因为门人在程茂明表明身份后还死死拦着,他是直接带人闯进去的,一眼看到几名男子七歪八扭坐着,身边环绕着穿着清凉的美貌女子。 室内杯盏狼籍,气味浑浊。 “你是谁?”一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怒问,不忘骂追进来的下人,“混账东西,怎么看门的!” 程茂明视线落在男子手边的圆盘中,强闯而入的心定了定。 聚众服食五色散,单这一项罪名,别说他闯进来的是先皇后堂弟的地方,就是先皇后胞弟,皇上也不会怪罪。 定了心的他把腰牌一举,亮明身份。 清瘦男子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往盛着五色散的器具上扑,其他几人或是拔腿往门口跑,或是翻身跌落在地,吓得缩身抱头。 不用程茂明吩咐,带来的属下立刻把几人控制住。 清瘦男子大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告诉你,我可是太子的舅舅!” “堂舅。”程茂明平静纠正。 窦三眼睛圆睁:“那你还不把我放开!” “窦三老爷若是不打算毁灭证据,那咱们可以好好说说话。”程茂明指了指小几上的五色散,示意属下先松手。 窦三眼神一闪:“什么毁灭证据,我们几个朋友私下聚聚不行吗?” 程茂明一笑:“窦三老爷该不会说,不知道这个是违禁之物吧?” 窦三气势一滞,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伸手把荷包扯下来往程茂明手里塞:“我们就是想尝尝新鲜,以后不会了,还望程大人通融一下。” 程茂明把荷包推开,淡淡道:“恐怕不只是尝新鲜吧?” 窦三笑不下去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 “大都督,有发现!”两名锦麟卫进来,把两个大坛子摆在程茂明面前。 饶是程茂明早有准备,此时也忍不住倒抽口凉气。 这么多五色散,是打算卖给全城的人吗? “窦三老爷,这些也是尝新鲜吗?” 窦三脸色变了又变,不得不服了软:“程大人,请您理解则个,我这说得好听是太子舅舅,其实只是旁支,既无权也无钱,总要谋个生计养活一家老小……” 程茂明懒得听这些废话:“胡芢你认不认识?” “胡芢?”窦三微微一愣,眼神有些飘。 程茂明冷声提醒:“我会来这里,就是因为此人。” 窦三一听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原来是这个王八羔子害我!” 接下来不等程茂明催,他就一股脑说了:“他是两年前从我这里买药的,一次拿的不算多,但陆陆续续一直到现在……” “窦三老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卖这个的呢?” “也就两年多。”不知是怕说久了罪名更重,还是实话实说,窦三含糊道。 程茂明对此不太在意,等把人带回锦麟卫,自能问个清楚明白。 “劳烦几位随我走一趟了。” “程大人,您既然找的是胡芢,何必为难我一个生意人呢——” 程茂明没理会几人的喊叫挣扎,负手向外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回头看了被属下控制住的窦三一眼。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太子服食的五色散是心腹内侍从一名叫胡芢的药房伙计手里买到的,胡芢又是从先皇后的族弟窦三这里拿的货。也就是说,太子的五色散来自外祖家的人。 可但凡窦家不傻,都不会鼓励太子吃这种东西。而看窦三的表现,显然也不知道胡芢从他这里拿的货进了太子嘴里。 程茂明摸着下巴,一个念头清晰起来:这是针对太子及其母族设的一个局吧? 第207章 不寒而栗 “程大人,程大人——” 窦三的疾呼打断了程茂明的思绪,他回过头来继续往外走,刚到院门口就看到了带着家丁赶来的先皇后胞弟窦启盛。 这才是太子的亲舅舅。 窦启盛原本是玄武营副统领,前不久调入右军都督府,官职虽有提升,实权却被大大削弱,起因就是太子策划劫持林婵一事有窦启盛的相助。这在泰安帝看来,是绝不能忍的。 “听家里人说程大都督找我三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窦三也被带出来了,一见窦启盛就喊开了:“六弟快救我!” 窦启盛皱了皱眉,看着程茂明。 对这位堂兄他没那么在意,但不管感情亲疏对外都是一族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听闻锦麟卫来找,他自然坐不住。 上一次锦麟卫去玄武营,可是害他不浅。。 “程大都督,我三哥犯了什么事,还劳烦你亲自来一趟?” 程茂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被对方不自觉流露的优越感惹恼了。 这么多年来,因为太子地位稳固,哪怕先皇后早逝,窦家的人对人对事也底气十足,包括对他这个专为皇上办事的锦麟卫指挥使。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以后会继位,窦家到时候会更风光。 程茂明想到了对他态度淡淡的太子。 这一瞬,他有了决定:什么局不局的,他能力有限,只把查到的事实禀报皇上就好。 下了决定后,程茂明对窦启盛微微一笑:“这个不大方便透露,还望窦大人体谅。” “程大都督,不至于如此不通融吧?”程茂明的果断拒绝令窦启盛脸色有些难看。 “真不方便。程某还要赶回去向皇上禀报,失陪了。”程茂明拱拱手。 窦启盛只好侧开身,听着窦三的大呼小叫面色阴沉,等人都走远了一踢墙砖,愤愤道:“混账,竟拿皇上压我!” 他大步走进去,抓起瑟瑟发抖的一名侍女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和朋友一起喝酒……服,服了五色散……”侍女哆哆嗦嗦道。 一听“五色散”三个字,窦启盛面色微变。 这個糊涂东西! 可他很快又觉得不对劲:服食五色散虽然违例,但也不至于锦麟卫指挥使亲自来抓人。京城繁华富庶,偷偷服用五色散的人并不罕见,每个都这么大声势来抓人可抓不过来。 “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面对窦启盛的逼问,侍女脸色白得吓人:“还,还……还被锦麟卫发现两坛子五色散……” “多大的坛子?”窦启盛咬牙问。 “这么大——”侍女伸出双手。 窦启盛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售卖和偷偷服食就是两个性质了。 这个害人的东西! 他铁青了脸快步往外走,不忘吩咐带来的下人:“把这里的人都给我带回窦府!” 程茂明把窦三带回锦麟卫进一步审问,刚挨了一鞭子,窦三就交代了货源来历。 那是一个看起来寻常的小村子,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实际上整个村子的人都参与了五色散的制作过程。 令程茂明心惊的是,这些人售卖五色散有五六年了。 那个针对太子与窦家的局,按说不会这么深远。 心念一动,程茂明忍不住问了窦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走上这条发财路的?” 窦三早没了在外宅的意气风发,垂头耷脑说起心酸往事:“您别看我现在穿罗着锦,放到没干这个前,穷得都快吃不起肉了……” 程茂明耐心听窦三哭完穷,等到了重点:“有一次和朋友吃酒,喝多了说起手头拮据,朋友就给我指了这么一条路。这可真是一条财路啊,从此以后终于可以大口吃肉了——” 窦三眉飞色舞,触及程茂明阴沉沉的眼神,猛然反应过来:他正挨审呢,不是炫耀的场合。 窦三闭了嘴,程茂明不动声色问:“这个朋友叫什么?现在何处?” “叫贾敬,他说排行老五,让我叫他贾五。一年前他就离开京城了,到现在再没见过。” “这个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京城、外地两头跑的行商,有一次折价卖了一块毛皮给我,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程茂明默默听着,不寒而栗。 说话的人一无所觉,可在他看来,这哪是什么朋友,纯粹就是在一个恰好的时机出现,把窦三引上那条路的人。 他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让窦三知道有这么个制售五色散的地方就够了。 再然后,成了二道贩子的窦三一无所知把五色散通过胡芢卖给了内侍王福,最终送到太子口中。 一个消失的“朋友”,两年多前就这么轻轻一推,便把太子和窦家推入了两年后的万丈深渊。 程茂明越想越觉胆寒。 继续调查下去,那个小村庄反而没什么可深挖,就像许多地方产出某些特产或机缘巧合全村人都从事了某个行当一样,这个村子就靠制售五色散为生。 而走上这条路的缘由,是其中一个村民多年前本就是为前朝宫廷配置五色散的一名药童。泰安帝登基禁止服食五色散后,此人回到村里,苦日子熬久了忍不住重操旧业。 就在程茂明调查的时候,窦启盛进宫求见。 泰安帝以为窦启盛是为太子说好话来的,虽然有些心烦,还是见了人。 窦启盛一见到泰安帝就扑通跪下了:“臣有罪!” 泰安帝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这是怎么了?” “臣的一位族兄背着家里竟然做了不法之事,都怪臣没有及时察觉,求皇上恕罪——” 泰安帝挑眉,慢悠悠问:“做了什么不法之事啊?” “他……他偷偷服食五色散……” 在窦启盛想来,窦三已经落在锦麟卫手里,他主动请罪总比被姓程的告状要强。 服食乃至售卖五色散虽然犯了忌讳,但他不知情,最多就是窦三吃点苦头罢了。 窦启盛想得乐观,却不知“五色散”三个字犹如一根长针,狠狠刺进了泰安帝心里。 “五色散——”泰安帝一字一字念着,看向窦启盛的目光阴沉又陌生。 第208章 废储 窦启盛跪在地上,抬起头冲泰安帝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姐夫,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弟弟一定严加约束族人,不让他们再做不法之事——” “滚!”泰安帝吐出一个字。 窦启盛表情僵住:“姐夫——” 泰安帝豁然起身,脸色铁青:“朕让你滚,没听到吗?” 见皇帝如此,窦启盛连窦三被锦麟卫抓走的事都没敢提,灰头土脸出了宫。 外面骄阳如火,他心头却迷雾重重,百思不得其解:皇上为何发这么大火? 冥思苦想半天,只能归结于因为太子出丑心情不好。 罢了,等过两日皇上心情好些了再说吧。 没等两日,程茂明就与大太监刘川碰了头,一同去向泰安帝禀报。 刘川先说起宫里的调查情况:“回禀皇上,太子殿下的近身内侍王福的尸体在西苑湖边被发现,经仵作验尸并无挣扎痕迹和外伤,由此推断自杀溺水的可能性最大。经过审问东宫其他人,王福是在王贵死后入了太子殿下的眼的,越来越得宠的原因就是向太子殿下献了五色散……” “混账!”泰安帝一拍桌子。。 刘川闭了嘴,默默后退一步。 泰安帝看向程茂明:“你那边如何,查出五色散来源了吗?” “查到了——”程茂明顿了顿,垂眼说下去,“太子殿下服食的五色散,是王福从一个药堂伙计那里得来的,那個药堂伙计的货源来自窦三——” “等一等!”泰安帝抬手,打断程茂明的话,目光紧紧盯着他,“哪个窦三?” 程茂明扛不住皇帝摄人的目光,微微垂眼道:“先皇后的堂弟,族中排行第三……” 泰安帝额角青筋冒起,抄起桌案上的翡翠貔貅摆件砸到了地上。 程茂明与刘川立刻跪下,谁都不敢出声。 他们许久没见皇上发这么大脾气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一处去:窦家要完。 泰安帝背着手来来回回走,调整着快要脱缰的心情,走着走着一个趔趄,吓得刘川冲过去:“皇上当心!” 泰安帝缓缓低头抬脚,看到了插进鞋底的碎片。 竭力被控制的心情彻底爆发,整个书房响彻着皇帝的怒喝声。 许久后,暴风雨归于平静,泰安帝继续问起窦三的事。 程茂明把查到的情况说了,没有提窦三说到的那个朋友。 他承认,人都是有私心的。 运气也好,命运也罢,不管他愿不愿意,终究把他推到了太子与窦家的对立面上。既然这样,为了自己这条小命,只好不客气了。 泰安帝往椅背上一靠,摆摆手:“退下吧。” 程茂明躬身倒退着出了门。 屋内安静了,泰安帝枯坐着一动不动。刘川不敢劝,默默立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泰安帝哑声问:“有没有提及太子当众失仪的奏章?” “回禀皇上,没有。” 泰安帝冷笑起来。 是啊,文武百官认定了太子是将来的新君,谁会不开眼弹劾太子呢? 哪怕太子当众裸奔,令大周成为他国笑柄! 这一刻,泰安帝彻底下定了废储的决心。 “刘川,传六部九卿及诸王觐见。” 刘川浑身一震,忙低头应下:“是。” 各部重臣陆陆续续赶往宫中,有半路遇上的交换一下眼神,各怀心思。 这几日,弹劾太子的折子揣在袖中,他们一直等着别人的动静,万万没想到没有一个无私奉献的! 泰安帝闭目养神,等人都到齐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子端午所为,诸卿有何想法?”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出声,实则心里有点着急。 太子当众裸奔啊,怎么就没一个人站出来骂呢?这是不是显得他们太没正气,太懦弱了? 这其中,靖王是最淡定的。 他躲在人群最后头,揣着手垂着眼,装木头人。 裸奔的又不是他儿子,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实际上,靖王对泰安帝把他叫进宫里来的做法奇怪极了。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自己的儿子做了错事,那就打呗,难不成还想让别人替他打? 懒得替别人儿子操心的靖王默默盘算起来:天热了,要不要哪日找林家老夫人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的婚期呢?听说烁儿特别爱往花园跑,以他过来人的经验,估计没少翻墙头吧?万一哪日被将军府的人抓个正着,就不好了…… 泰安帝冷眼看着众臣挤眉弄眼都等着别人出头,只想冷笑。 “看来众卿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一听泰安帝这么说,众臣便知皇上对他们的三缄其口不满了。这时若是第一个站出来把太子痛批一番,定会赢得皇上欢心。 有心思灵活的大臣越众而出,高声道:“臣有话说。” 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 “陈爱卿说说吧。”泰安帝淡淡道。 陈尚书立刻义愤填膺痛斥起太子:“……太子所为实属荒唐,望皇上严惩!” 见泰安帝脸色还算平静,又有几人站出来附和。 太子和皇上比起来,肯定还是皇上更重要啊。现在骂太子一顿让皇上痛快点,将来等太子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估计早就忘了。 有了带头的,出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了。没办法,不吭声显得自己屈服于皇权,有点脸上无光。 至于靖王,依然老神在在不吭声。 泰安帝目光冷淡如水,从出声的臣子面上一一扫过。 被扫过的人不自在抖了抖眼皮。 皇上这个样,倒好像要把他们记住似的,好奇怪。 良久后,泰安帝缓缓开口:“众卿这么说,朕知道怎么做了。” 众臣不由抬眼,好奇皇上会如何责罚太子。 禁足是肯定的,说不准会把东宫上下全都换过,甚至殃及太子母族。 泰安帝沉默了一下,一字字道:“朕决意废太子。” 此话一出,众臣大惊,特别是刚刚开过口的人,个个犹如五雷轰顶,摇摇欲坠。 啥?皇上把主张废太子的屎盆子扣到他们头上了? 想到这一点,众臣热血就往脑门冲,眨眼间地上跪了一片。 “皇上,这可万万不能啊!” 第209章 落定 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泰安帝面沉似水,淡淡问道:“怎么不能?” 不能就罢了,还万万不能。这意思哪怕太子再烂泥扶不上墙,毫无疑问将来会败了祖宗基业,也离了这个太子活不了? 听着众臣哀求,泰安帝越发心冷,反而坚定了念头。 什么时候当皇帝的反被太子掣肘了,而原因仅仅是他子嗣少。 泰安帝觉得悲凉又可笑,一言不发看着众臣反应。 比起大臣们的激烈反应,几位亲王就平静多了。对他们来说谁当太子都一样,反正不可能是自己儿子当。多嘴的话,说不定就要被皇帝记在小本本上。。 “三哥,你怎么看?”泰安帝突然开口问宁王。 宁王头皮一紧,下意识捋了捋胡子:“咳咳,要说起来太子端午所为确实荒唐,不过废储是关乎社稷安稳的大事,皇上是不是再好好考虑一下?” 听宁王这么说,不少大臣纷纷点头,高呼道:“请皇上三思!” 泰安帝懒得看这些人,视线落在靖王面上:“五弟的看法呢?” 靖王一脸茫然:“皇上问我什么?” 泰安帝暗吸一口气:“问你对废储的看法。” 靖王恍然:“皇上问这个啊,那弟弟没什么看法,管教儿子当然是看当父母的。” 泰安帝点了点头,这才看向那些大臣,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太子失德,众卿都建议朕严惩,朕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能一味纵容下去呢?若是此次轻轻放过,太子得不到应有惩戒,将来闹出更难看的事情来岂不是置朕于不义,让朕对不起祖宗社稷,对不起黎民百姓,亦对不起众卿?” 众臣:“……”皇上这是铁了心把主张废储的屎盆子扣在他们头上了? “皇上三思啊!” 泰安帝面露痛苦之色,长长叹了口气:“众卿不要再劝了,朕知道你们心里对太子所为很不满,只是体谅朕这個当父亲的,不愿朕为难罢了……” 众臣齐齐抽了抽嘴角。 皇上真是睁眼说瞎话啊! “朕意已决,就这样吧。”泰安帝起身,脚步沉重走了。 众臣面面相觑,最后围住最先出头的礼部尚书:“陈尚书,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尚书老泪纵横:“为人臣者当为君分忧,咱们怎么能置皇上于不义呢。” 还能怎么办,就算他们今日拼死劝皇上改了主意,可皇上有心废储的消息定然会传入太子耳里,等将来太子继位绝对会记恨他们这些说他坏话的臣子,尤其是他这个第一个站出来的。 事到如今,哪怕觉得皇上废太子太过草率,也只能坚定跟着皇上走了,甚至还要替皇上压住那些反对声音。 这是一不留意上了贼船啊! 这么一想,陈尚书哭得更厉害了。 其他人也想哭,但想想陈尚书这只出头鸟,又觉得好受点了。 靖王是飞奔回王府的。 “王爷这是怎么了,气喘吁吁的?”靖王妃用帕子擦了擦指尖染上的杨梅汁问。 “皇上要废太子!”急于找人分享的靖王说出这句话,可算痛快了。 然后他满意看到靖王妃手一动,碰掉了一旁琉璃盘中的一颗杨梅。 水灵灵的杨梅从桌沿掉落,滚到靖王脚边。 靖王妃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王爷不是开玩笑吧?” 靖王把脚边杨梅踢走,笑呵呵道:“这种玩笑我敢开吗?今日皇上召我进宫,就是说这事的。” 靖王妃脸色微变:“王爷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靖王摆摆手:“没有,我又不像陈尚书那么傻。” 唉,陈尚书真是个老实人啊。 “皇上只有两个儿子,太子要是被废了,魏王岂不是——” 靖王老神在在:“王妃不用想这么多,反正都是皇上的儿子,对咱们来说没区别。不过太子这事儿倒是提醒了我,对儿子的管教可不能放松了。” 他扭头吩咐婢女去请世子和二公子来,不多时祁烁与祁焕相继到了。 “烁儿今天做什么了?” “在花园看了会儿书。” 花园…… 靖王轻咳一声:“天越来越热了,看书在书房多好,当心在外头中了暑气。” 好在长子还算靠谱,最多翻一下媳妇家的墙头。 靖王这么想着没再多说,瞪了祁焕一眼:“没事多在家看看书,少往外面跑,让我知道你去不三不四的地方,把你的腿打折!” “儿子知道了。”祁焕熟练应了,满心茫然。 难不成他偷着去金水河的事被父王知道了? “行了,你们回去吧。”敲打过儿子们,靖王挥手赶人。 兄弟二人往外走着,祁焕只觉莫名其妙:“大哥,父王没受什么刺激吧?” 祁烁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听说父王刚从宫中回来。” 祁焕“哦”了一声,不奇怪了。 就像他到了父王面前只有挨骂的份儿,父王到了皇上面前也是一样的。 “大哥,我出去了。” 祁烁一脸平静:“二弟还是少去金水河。” 祁焕一个趔趄,飞快走了。 翌日早朝,废太子的诏书一出,震惊了朝廷上下。 随着诏书一同宣告的还有对窦家的处置:窦三被判了流刑,窦启胜管束族人不力,直接被罢官夺爵。 太子继妃的娘家还想上蹿下跳一下,一见先皇后的娘家落得如此下场,立刻老实得跟鹌鹑似的。 废储风波竟然就这么平平静静过了。 当然,知道自己被废的太子可不平静:“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宫人死死拦住往里闯的废太子,苦口婆心劝道:“现在皇上正恼着,您等皇上消了气再来吧。” “滚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废太子一脚踹过去。 被踹得后退几步的宫人脸色白了白,却不敢顶嘴。 太子虽然被废,可还有着“凉王”封号呢,可见皇上对太子还是有感情的,而不是真当彻底没了这个儿子。2 这时刘川走出来,对拦着废太子的宫人道:“皇上让凉王进去。” 几名宫人听了退至一旁,由着废太子冲了进去。 第210章 吻 废太子脚步踉跄,扑到泰安帝面前:“父皇,您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仰着头,眼里满是怨恨与不可置信。 泰安帝被那怨恨刺痛了心,也因此,更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 “你在怪朕?” 废太子自认为是怕这个父亲的,而事实上,多年来难以撼动的储君地位让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任性。 他是太子,这个认知犹如生来便会呼吸一般理所当然。 他察觉不到泰安帝的失望与审视,只知道自己很委屈,很不甘,很愤怒。 “父皇,我是您的儿子啊!您怎么能废了我!” 侍立一旁的刘川暗暗叹气。 难怪铁板钉钉的储君之位都能被凉王弄飞了,都这個时候了,对皇上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泰安帝的火气腾地冒起来,面上越发淡漠:“你是朕的儿子,就能当众裸奔么?” 废太子脸涨成猪肝色:“儿子喝多了,不是有意的。” 泰安帝深深看他一眼:“你不是喝多了,你是五色散吃多了。” 废太子往前两步,被内侍拦住。 内侍的举动瞬间刺激了他,让他怒火高涨:“父皇,就因为儿子吃了五色散,您就废了我?” “就因为吃了五色散?”泰安帝语调微凉,加重了语气,“你还当众裸奔。”1 他可不想让天下人耻笑大周皇帝曾经当众裸奔还被异国公主看见了,史书上还要明明白白写着是他的儿子。 他丢不起这个人! 太子裸奔之举让他决意废储,而查出服用五色散让他的决心不可动摇。 “儿子知道错了啊,以后不会了啊,您为何连一个悔过的机会都不给?” 泰安帝闭了闭眼,已经不想和废太子说下去,淡淡道:“你要是有悔过之心,王贵死后就不会沉迷五色散了。” 废太子一听,委屈极了:“呜呜呜,要不是王贵死了,儿子就不会吃王福给的五色散了……” 泰安帝气个倒仰。 这是说全都怪他了? 不可救药! “送凉王出去。”泰安帝垂着眼,不愿再看废太子一眼。 很快两名内侍一左一右架住了废太子。 废太子激烈挣扎起来:“父皇,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太子,我是太子——”1 废太子被架了出去,远远还有嘶喊声传进来。 刘川暗暗摇了摇头。 凉王是真的凉了。 林好得到太子被废的消息,拎着酒坛子第一时间翻过了墙头。1 这种时候,必须与有着同一个目标的小伙伴分享喜悦! 祁烁从不辜负她的期待,果然正在墙的另一边等她。 “跟我来。”少女洋溢着喜悦的脸比夏日最艳的鲜花还要娇艳,令祁烁不由自主展开笑颜。 蔷薇花爬满花架,红的、粉的、黄的,与绿油油的叶子一起把花架遮得严严实实。 林好随祁烁走到花架后,发现石桌上摆着一套酒具,还有一个荷叶包。 凭经验,她觉得里面是一只叫花鸡。 “咱们想到一块去了。”她把酒坛子往石桌上一放,戳了戳带着热气的荷叶包,“这是叫花鸡?”0 狗太子被废,当浮一大白! “嗯。”祁烁笑着点头,“正好拿来下酒。” 林好坐下来,有些纳闷:“要是我来晚了或者明日再来,不是坏了?”0 祁烁忍不住轻笑。 “笑什么?” 唇边噙笑的青年指了指围墙方向:“墙头我也能爬上去的。”3 林好摸摸鼻子。 这倒是。 “喝酒吧!”她说着喝酒,手却向叫花鸡伸去。 骨酥皮嫩的叫花鸡滋味鲜美,齿颊留香。二人一口烧鸡一口酒,一口烧鸡一口酒…… 林好两颊微红,望着祁烁傻笑:“阿烁——” 祁烁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怎么了?” “狗太子废了,我们都不会死了吧?”她说得有些含糊,明显喝多了。0 祁烁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是热的,与那个大雪纷飞的街头在他怀里逐渐冷却的身体完全不同。1 “不会了。”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 “阿烁——”林好又靠近了些,眼睛里是那个放大的男人,“你和我一起回来,可真好啊——”0 后面的话被对方微凉的唇堵在喉间,化作细碎的呢喃。 林好震惊睁大了眼睛,看到他单薄白皙的眼皮与浓密纤长的睫毛。1 一只手突然遮住她的眼。 “傻姑娘。” 眼前陡然暗下来,她听他带着微微的气喘说出这三个字,一双无处安放的手悄悄环上他的肩。 风吹蔷薇动,送来馥郁花香,不知谁的手无意间碰倒酒杯,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二人。 林好猛然推开祁烁,连看他一眼都不敢,急慌慌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捞起石桌上早已喝空了的酒坛子,飞一般跑了。2 她一路跑到围墙处翻了过去,抱着空酒坛靠着墙壁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醒。 清醒后,她盯着酒坛子有些呆滞:她抱个空酒坛子回来干什么?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祁烁刚刚亲她了! 林好捂着额头有点晕,酒劲好像又上来了。 一墙之隔,宝珠狐疑盯了蔷薇花架一会儿,感到了深深的困惑:她守在这里,亲眼看着姑娘和靖王世子过去的,怎么只有姑娘一个人出来了? 姑爷该不会消失了吧? 这瞬间,鬼鬼怪怪的念头充斥着小丫鬟的脑袋,让她生出一探究竟的念头。 一步,两步,三步——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宝珠?” 宝珠淡定转身,露出一对小虎牙:“是长顺啊。”2 长顺眉毛拧得能夹死苍蝇:“这一次,该不会又来捡毽子吧?”1 他就不信每次都这么巧!1 “不是,不是。”宝珠摆摆手。 “那你为何在这里?” 宝珠手一扬:“我来捡沙包啊。” 圆滚滚的沙包是湖蓝色的,阳光下显眼又可爱。1 长顺表情缓缓凝滞。 这丫头哪来这么多小玩意儿! “你会玩沙包吗?”宝珠问。 或许是少女声音太甜美,长顺下意识点头:“会。”1 “接着!”宝珠把沙包一抛。 湖蓝色的沙包在半空划出优美弧线,啪的砸在了长顺脸上。2 “哼,多管闲事的胖子。”宝珠低低哼了一句,利落翻墙跑了。7 第211章 闭门羹 太子被废,人心浮动,林好的心却踏实了,于是有了更多精力投入到制香、调香、店铺开业这些事情上。 小郡主祁琼对好友开花露铺子表现出十足兴趣,特别是了解到开花露铺是为了安置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后,拿出丰厚的零花钱逼着林好收下,那架势活像银子会咬手似的。 林记香粉铺对面的花想容新上了一款花露,二人约了时间去“探察敌情”。 “说是新香,也没什么特别,就是颜色更好看了些。”坐在林记香粉铺的后堂里,祁琼摩挲着淡青色琉璃瓶,摇了摇头。 对见识过无数好东西的小郡主来说,这款正被花想容大力向顾客推出的新香露连让人眼前一亮都算不上。 一个清秀的小姑娘端着托盘进来,把两个小碗分别放在二人面前。。 祁琼扫了一眼,不由愣住:“这是什么吃食?” 半透明的琉璃小碗中盛着似脂非脂、似玉非玉的凝白,一颗颗殷红的樱桃点缀其中。 “这是——甜酪?”打量了一会儿,祁琼试探着猜测。0 甜酪是牛乳炼制而成,从北地流传而来,因牛乳难得,在寻常百姓家算是稀罕物,当然对小郡主来说就不稀奇了。 林好笑着点头:“对。这道甜品叫糖酪浇樱桃,是用甜酪浇上樱桃做成,还浇了蔗浆,郡主尝尝味道如何。”0 祁琼用小匙舀了一勺甜品放入口中,乳酪冰凉鲜甜,樱桃酸甜爽口,交织在一起便成了这夏日最迷人的美味。 “太好吃了!”祁琼直接把一碗甜酪吃完,发出满足的感叹,“要是我,哪怕买不到喜欢的香露,为了这碗糖酪浇樱桃也会来。” 林好心头一动,喃喃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祁琼用帕子擦擦嘴角,有些意犹未尽。奈何这糖酪是冰过的,不敢贪嘴。 “凡是买了花露的客人,就送一碗糖酪浇樱桃,郡主觉得怎么样?”0 看着好友期待的表情,祁琼一时有些为难。 无论是甜酪还是樱桃,都不是便宜物,买花露就送一碗,该不会把铺子送垮了吧? 倒不是心疼她资助的银钱,要是铺子撑不了几日垮了,那些女孩子就没着落了。 “这样不会亏吗?”祁琼忍不住提醒一声。0 林好微微一笑:“不会,咱们花露卖得贵。” 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对,这叫劫富济贫。 小郡主呆了呆。 阿好说得可真直接。 “现在人手少,本就产量不高,正好走精品路线,等以后人多了有了余力,再推出适合寻常女子的花露。”0 这也是林好特意请教过将军府负责打理商铺的管事得来的经验。林记香粉铺与花想容仅一路之隔,货品与对方重合越少,越容易相安无事。 花露铺虽有将军府当靠山,毕竟和气生财。 “也是。”祁琼点点头,不忘提出要求,“等开业那日记得喊我。”0 林好一口应下,二人走出林记香粉铺。 回去的路上,祁琼依然对要开张的花露铺兴趣十足:“人手都齐了吗?会推出几种花露来?上次你送我的那款会有吧?” “暂时只推出两种,一种蔷薇露,一种茉莉露。人手差不多了,就是铺子掌柜还在考虑。”0 祁琼一听,又觉得铺子要完。 人家花想容单蔷薇露就有四五种,更别提其他花露。这也就罢了,眼看要开张了,掌柜的都没有! “阿好。”小郡主一脸郑重,“钱财乃身外之物,咱们不急,慢慢来。”0 林好:? 祁琼突然脚步一顿,轻轻拉了林好一下:“阿好你看那边。” 二人是溜达着往家的方向走,林好顺着祁琼指的方向望去,意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不,两张——宜安公主与状元郎杨喆。 从二人所在的方向望去,明显能看到宜安公主主动把杨喆拦住,神色激动说着什么。 祁琼大为震撼:“宜安公主这是痴情不改吗?竟不怕传到灵雀公主耳里。”0 据说废太子就是与灵雀公主吵完架裸奔跳湖的。那位异国公主是真真惹不起,破坏力太大了。1 “咱们走吧,省得被看到。”林好对状元郎与两位公主的感情纠葛不感兴趣,更不想惹麻烦上身,拉着祁琼加快了脚步。 在二人往家走的时候,一名神色慌张的女子敲开了靖王府的门。 “谁啊?”王府门人探出头,看到女子吃了一惊,“表姑娘?” 来的女子正是孙秀华,虽然进京后在王府住了没多久就去了东宫,王府上下还是习惯称她表姑娘。 孙秀华眼圈泛红,勉强对门人露出一個笑:“麻烦通传一声,我要见姨母。” 门人回过神来,恢复了面无表情:“不好意思了,王妃身体不适,说过不见客。” 上头早就交代过,以后不许表姑娘进门,虽然不知道缘由,干这份差事的自然要把事情做好。 见门人要关门,孙秀华忙把门抵住,神色惶然:“我找姨母有急事,劳烦你给传个话——” 门人不为所动:“王妃真的不见客,表姑娘可别为难我一个下人。” “姨母要是知道是我来了,定然会见的——” 回答孙秀华的是刺耳的关门声。 她愣愣看着紧闭的朱门,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姨母身体不适不见客?这分明是人们不愿见到某人时惯用的借口罢了。 就因为太子被废,迁入凉王府,靖王府就对她这个太子身边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了?3 孙秀华不愿相信,上前用力拍门,可直到手拍得通红朱门都纹丝未动。 她以为靖王府是她最后的避风港,没想到迎接她的是闭门羹。1 孙秀华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离开凉王府的,现在这颗心盛满了绝望。她一步步后退,退到不远处树后的阴影里,满眼不甘盯着紧闭的侧门。4 她再也不想回到凉王府了,凉王暴虐失常,毫无理由对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要是继续留在那个疯子身边,终有一日她会被活活打死的。3 孙秀华一动不动在阴影中不知站了多久,听到了说笑声。 第212章 打发 盛夏的阳光热烈明媚,把两个少女笼在其中。 她们一人穿着绿衣,行走间如碧波漾开,波光潋滟;一人穿黄衫,如夏日枝头的黄莺,俏丽灵秀。两名少女的脸庞如最上等的细瓷白得发光,让孙秀华一时无法看清表情。 待离得近了,她见到她们弯了的眉眼,唇边的浅笑。 嫉妒如遇到火星的野草在心头腾腾燃烧,孙秀华红着眼,紧紧盯着越走越近的二人。 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凭什么她们生来拥有一切,活得无忧无虑? 而她,只不过想嫁得好一点,不再过寄人篱下遭人欺辱的日子,却落得这般下场!3 孙秀华越想越不平,看到林好与祁琼停下来道别,各自往家门口走时,风一般冲了出去。 “表妹——”她快速跑过去,哭声登时引来行人的注意。。 林好听到喊声,转身回到祁琼身边,冷眼看着泪水涟连的女子。 去年她下水救人时,可没想到救上来的是一条会对亲朋露出毒牙的蛇。 祁琼沉了脸,拉住林好的手:“阿好,我们走!” 孙秀华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冲过来,当然不会让祁琼就这么走了,有侍女护卫跟着她碰不到祁琼衣角,哭声听着格外凄惨:“表妹,求你让我见姨母一面吧!” 祁琼气得手直抖:“孙秀华,你但凡要一点脸,就不会还登门!” 许多道好奇的视线往这边投来,祁琼不愿与孙秀华纠缠,抬脚往王府走。 孙秀华被王府侍女拦着,哭喊声更大了:“表妹,姨母一向把我当亲女儿待的,如今为何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求求你带我去见姨母吧,我只是太想她了……” 祁琼猛地刹住脚,转身大步走过来,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若不是被林好拉住,险些忍不住甩孙秀华一巴掌。 孙秀华见祁琼怒气冲冲转回,冲着林好哀求:“林二姑娘,求你帮我向郡主求求情吧,我知道你最心善了,去年还救了我……” “算你有本事,跟我进来!”祁琼实在受不了成为人們眼中的热闹,咬牙说出这句话往家走,等进了门才发现一直没松开林好的手。 她勉强牵了牵唇角:“阿好,让你看笑话了。你先回去吧,别让不相干的人糟蹋了心情。” 林好扫了孙秀华一眼:“既然她请我帮忙,郡主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听听。” 祁琼一看林好态度,就明白好友已经知道孙秀华向兄长投毒的事了。既如此,那就没必要遮掩了,孙秀华脸皮这么厚,她还真怕一个人顶不住。 把孙秀华带进花厅,打发厅内侍候的和孙秀华带来的婢女出去,祁琼冷冷看着她:“你到底来干什么?” 看着小郡主那张面罩寒霜的脸,孙秀华颤巍巍抬手撩起另一边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 饶是祁琼对她厌恶至极,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都下意识吸了一口气。 孙秀华暗暗满意祁琼的反应,睫毛一颤泪珠滚下来:“表妹,我真的没办法了。凉王对我动不动拳打脚踢,再不回来,我怕再也见不到姨母了……” 孙秀华哽咽着说着废太子的暴行,可谓字字血泪。 “说完了?”祁琼除了最开始见到道道伤痕的吃惊,后来就一直面无表情,直到听完孙秀华对废太子的控诉。 “表妹,我只求见姨母一面——” 祁琼冷冷打断她的话:“你死心吧,我母妃是不会见你的。” 孙秀华不解睁大了眼睛:“表妹,你就如此狠心吗?我还记得去年我刚进府你明明那般热情友善,待我如同亲姐妹。难道就因为我一时想岔进了东宫,如今又身份尴尬,便连这么一点请求都不答应,看着我走投无路?” “我狠心?”祁琼看着她,讥笑几乎从眼底溢出来,“不,我是有眼无珠,才把你当亲姐妹待过。那时的我可绝没想到,你会给我大哥下毒!” 孙秀华呼吸一窒,猛然白了脸,圆睁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与狼狈。 她下毒的事表妹竟然知道! 不,这岂不是说姨母他们全都知道? 想到这种可能,孙秀华身体里的血都凉了。 是太子给她的药不对,还是表哥体质特殊对那个药没有反应,不论是哪种可能,结果就是表哥一点事都没有。 在她看来,既然表哥没事,她偷偷下毒的事就悄悄过去了,这是她敢来上门求助的原因。5 顾念姐妹之情也好,为了好名声也罢,只要姿态放得够低,够可怜,姨母终究会管她的。 “你走吧,靖王府不欢迎你来。”祁琼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后,没有再说太多难听话。 不是大度,而是对方不配她多费口舌。 谁知孙秀华一张脸红红白白,变幻不断,最后竟笑着理了理垂落的发丝:“我不明白表妹在说什么。” 祁琼震惊于对方的厚脸皮,盯了孙秀华好一会儿,冷笑一声:“你不承认没关系,这又不是公堂问案,需要呈上证据。你做的事母妃知道就够了,还想缠上我母妃就是妄想。” 孙秀华直勾勾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反倒让她有种病态的美感。 她嫣然一笑,眼神亮得惊人:“表妹就不怕世人说靖王府落井下石,凉薄无情么?把外甥女大老远接来京城,太子一被废,就不认这個外甥女了。” “你——” 一只手搭上祁琼的手,安抚了她的愤怒。 林好睨着孙秀华,语气很淡:“凉薄无情的是孙选侍才对吧,太子才被废,就跑回了姨母家,不想继续服侍凉王了。” 懒得听孙秀华废话,林好对祁琼一笑:“郡主你别被她绕进去,打发人去一趟凉王府,请王府管事过来把人领回去,再多给管事一些银钱,请对方以后好好照顾孙选侍就是了。” 祁琼一听,怒气登时散了。 是她气糊涂了,凉王府也不愿意见到凉王的女人到处乱跑,在这件事上两个王府本来就不是对立面。 孙秀华以为凭着一张嘴就能给靖王府泼脏水,却忘了想堵住她那张嘴不费吹灰之力。 祁琼很快打发人去给凉王府传信,来的是一个神情严肃的方脸嬷嬷。 “实在抱歉,孙姨娘对门人说出去买东西,没想到来这里了。” 祁琼把一沓银票往方脸嬷嬷手里一塞,笑意温柔:“我表姐体弱吹不得风,嬷嬷以后可要劝着她莫要总出门了,要是病了我母妃会心疼的。”2 “郡主放心吧。”方脸嬷嬷收好银票,把孙秀华和她的贴身婢女带走了。 孙秀华没想到这样就把她打发了,绝望之下想挣扎喊叫一下,结果才出花厅就被捂住嘴巴,塞进了停在角门内的轿子里。2 一瞬后一个重物压在身上,是随后被推进来的贴身侍女。 眼冒金星中,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起轿——” 祁琼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轿子消失在门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第213章 面馆 祁琼放松下来后,低落的情绪涌上来。 “阿好,你说人心怎么能那么坏呢?” 他們也就罢了,母妃定然因孙秀华伤了不少心。 “人心本就有好有坏。”林好随口道,“想想我父亲。” 祁琼满心伤感登时没了。 温如归做的那些狼心狗肺的事全京城都知道,她这个当邻居的就更清楚了。 比起来,孙秀华只是个相处了很短时间的表姐,温如归却是阿好生父。。阿好都这么看得开,她有什么好矫情的。 “阿好,今日多谢你点醒我,才没被孙秀华纠缠不休。” 林好一笑:“郡主是气坏了,放在平时哪里需要我提醒。” “那也要谢你。”祁琼拉住林好的手,“走,咱们下馆子去,我做东。” 林好知道祁琼心里还是不得劲,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二人再次出了门。 “我知道一家面馆,虽不是什么大酒楼,但面条劲道爽口,汤头更是美味,随便点的凉拌小菜也好吃,今天正好带你去尝尝。”祁琼炫耀着宝藏面馆,没留意林好忍笑的表情。 如果没有猜错,小郡主说的应该是一家叫“刘麻面馆”的食肆,阿烁曾带她去过的。 当然,和好友一起去吃一顿也很好。 夏日黑得晚,快到晚饭的点儿了,处处可见袅袅炊烟,天却大亮着。 “喏,就是这里!”下了马车,祁琼伸手一指。 说是面馆,却不是那种小小的门面,而是一座两层小楼。此时里面已亮起灯光,进去的人多,出来的人少,正是上客的时候。 迎风招展的幌子上写着“刘麻面馆”四个大字。 “两位姑娘里边请。”伙计热情迎上来,把二人引到临窗的位子。 祁琼点了几道小菜,然后陷入了选择困难。 “上次吃的是牛肉汤面,但我觉得卤肉拌面应该也不错,有点想试试……” 林好点头:“卤肉拌面好吃的。” 祁琼疑惑看过去。 林好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肥瘦相间的卤肉,汤汁浸着劲道的面条,一想就好吃。” “那就卤肉拌面。”祁琼总算选择出来。 林好就很利落了:“牛肉汤面。” 上次和阿烁来吃的卤肉拌面,她早就打算再来时尝尝汤面了。 不多时,两碗香喷喷的面并几道爽口小菜端上来。 祁琼讲起店名来历:“听说这家面馆以前生意没这么好,也没这么大,就是個能坐三四桌的小馆子。后来店家续弦,再娶的老板娘有一手擀面条的好手艺,就渐渐把店子做大了……” 这些事林好也听过,她的注意力放在一名招呼客人的妇人身上。 妇人三十出头,头发被一块碎花蓝布包起,耳朵上挂着小小的银耳坠,看起来清爽利落,只是神情间的憔悴有些明显。 妇人就是面馆的老板娘,除了她,大堂中还有一位伙计,和一个时不时去后厨端面的十三四岁小姑娘。 林好记得上次来时这位老板娘一直在后厨忙碌,只出来了一次,精神头十足饱满。 看来老板娘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林好自知不是什么聪明人,自重生以来为了摆脱困境只有多琢磨,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喜欢观察推测的习惯。 不过人活世间哪有没烦恼的,林好虽有这种推测,却没想太多,低头吃了一口面。 面条劲道顺滑,很入味。 可她隐隐觉得没第一次来时入口的惊艳了。 难道是人不对? 看一眼好友,林好暗暗摇头。 她才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和小郡主一起来,按说会吃得更香。 或许和许多美食一样,第一次吃总是印象深刻并不自觉美化的。 林好不紧不慢吃起面条。 就在这时,突然走进来几名男子。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重重咳嗽一声,引起众人注意。 老板娘脸色一变,立刻迎了上去:“大郎,你怎么来了——” 少年伸手一推,敷衍冲食客们拱了拱手:“各位吃完了麻烦先回吧,有点家务事要处理。” 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都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食客见状纷纷放下碗筷走了出去,出了店门就不走了,揣手看起热闹来。 一名大汉登上楼梯去赶人,木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眨眼间在楼上吃面的客人也走光了。 林好与祁琼一时没有动。 少年走过来,眼中闪过惊艳,对二人呵呵一笑:“咱们有些家务事要处理,二位姑娘赏个脸,改日再来,到时候我刘大请客。” 林好坐着没动。 见她没动,祁琼也坐着没动。 “二位——” 林好不想听这油腻腻的声音,淡淡道:“可我的面条还没吃完。” 刘大郎脸上没了笑:“我说了,姑娘下次再来,我请客。” 林好纹丝不动坐着:“可我就想现在吃。” 刘大郎一挑眉,被旁边一名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拉了一下:“大郎,让人家小姑娘把面吃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刘大郎看一眼中年男子,对方使了个眼色。 兴冲冲而来的气势缓了缓,刘大郎注意到不知何时靠近的几人。 那几人有男有女,一看就是下人打扮。显见这两名少女出身富贵,不好招惹。 他也是个能低头的,立刻拱了拱手:“那二位姑娘慢慢吃。” 直到林好二人细嚼慢咽吃完,带着丫鬟侍卫走出去,刘大郎暗暗骂了一声晦气。 林好走出店门时,听到了踢凳子声,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刘大郎站在老板娘面前,一脸狰狞:“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妇道?我爹都病得要死了,你还抛头露脸来店里,是不是恨不得我爹病死,你好把这家店占为己有?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 “大郎,你不要闹了,面馆就指望这时候赚钱呢——” “赚钱赚钱,你就知道赚钱,你就是不想管我爹死活是不是?”刘大郎把老板娘推了个趔趄。 负责上菜的小姑娘跑过来,挡在老板娘面前:“你干嘛推我娘!” 店内闹闹腾腾,店外亦一片议论。 第214章 无香 林好与祁琼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很快就把情况听了个大概。 面馆的店家姓刘,因出天花脸上落了几个痘坑,久而久之都叫他刘麻子,“刘麻面馆”的店名便是由此而来。 刘麻面馆本是一家夫妻小店,味道平平,生意平平,勉强维持一家人生活。刘大郎八九岁的时候刘妻病逝了,后来刘麻子娶了填房,就是如今的老板娘。 老板娘是寡妇再嫁,带着才几岁大的女儿。当时人们都觉得这家人以后日子不好过,没想到老板娘做面条一绝,面馆生意越来越好,刘家由一户特别普通的人家竟变得小富起来。 “这个刘大郎不像话啊,刘家的虽是后娘,对他可一点不比亲娘差。。我记得他亲娘死了那段时间这孩子整天挂着大鼻涕,脸上就没干净过,衣裳更是破破烂烂,自从刘家的来了这才有了人模样,没想到长大了闹得这么难看……” 也有人看法不同:“话不能这么说。刘麻子眼看要不行了,这么大一個面馆呢,换你你甘心让后娘里里外外全抓着?刘大郎是前头生的大儿子,继承面馆天经地义。” “也是。” 林好默默听着,无论是觉得刘大郎对待后娘过分的,还是认为继母继子有纷争不稀奇的,对待面馆的看法却惊人的统一:刘麻子若是没了,面馆当然该给刘大郎。 也因此,听着面馆里越闹越大的动静,街坊邻居并无出面劝一劝的,倒是有不少人担心面馆口味:“刘家的要是不操持面馆了,面条口味就不行了吧?” “没听说么,自打刘麻子病了,刘家的在面馆的时间没那么多,已经找了个师傅替她了。” 林好恍然。 怪不得这次来觉得面条味道稍微差了一点,原来是换了人。 “赶紧回家照顾我爹!”随着刘大郎一声吼,老板娘被推了出来。 小姑娘跑出来去扶老板娘,带着哭腔:“娘,你没事吧?” 老板娘站直身子,理了理乱了的鬓发:“娘没事。朵儿,咱们回家吧。” 妇人牵着小少女往外走,身后再熟悉不过的面馆中传来笑声。 有与妇人关系还不错的街坊劝了一句:“刘家的,回去多陪陪宝儿她爹也好。大郎大了,早晚要管事的。” 老板娘笑着:“是……我是想着让新来的师傅再熟悉一下……” 林好望着妇人有些落寞的背影,想了想追上去。 “大婶等一等。” 老板娘牵着女儿,疑惑看着她。 “我刚刚在面馆吃面。” 老板娘点点头:“我记得。姑娘叫我有什么事啊?” 林好顿了一下,匆匆道:“大婶以后万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可以到林宅……” 她报了林宅的详细住址,在老板娘错愕的眼神中回到祁琼身边。 坐上马车回去的路上,祁琼好奇问:“阿好,你与老板娘说了什么?” “就是让她有难处找我們家的人。”林好想着刘大郎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觉那对母女前程不乐观,“那个刘大郎不是有良心的,等他爹一死,别说面馆,就是家里都不见得容下她们母女,当然走不到那一步最好。” 为了利益,有血缘的都可能算计得死去活来,何况只是继母。她既然遇上了,不过多说一句话的事儿。 “阿好你可真心善。” 祁琼回到王府就把这事对靖王妃说了。 靖王妃因孙秀华寻上门来的郁闷散了不少,忙吩咐婢女:“把庄子上新送来的枇杷和桃儿给将军府送几篮子去。”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这个媳妇找得好。 靖王妃想到她还曾生出把孙秀华留在王府亲上加亲的念头,就是一阵后怕和痛心。 收到靖王府送来的瓜果,老夫人就笑了:“靖王妃倒是个好相处的。” 林氏咬一口汁水丰沛的桃子,点点头:“是不错,这桃子比咱们家庄子上送来的甜。” 老夫人:“……”好在闺女用不着当婆婆。 时间到了六月过半,万青街上林记香粉铺换了招牌,一家名叫“无香”的铺子开张了。 鞭炮噼里啪啦炸响,吸引着来往行人与附近商户的注意。 “无香?这店名好奇怪啊,是卖什么的?” 世上从不缺好奇的人,尤其专门来逛街的,好奇心更是格外富裕。观望了一下,就陆陆续续有人踩着一地鞭炮皮走进去。 柜台后是风韵犹存的女掌柜,靠门口站着两个打扮清爽利落的小姑娘,还有一个老妇人默默坐在角落里。 “这里是卖什么的啊?” “卖花露。”开口的小姑娘叫春妮,是林好从拐子手里救下的女孩儿之一。 一听卖花露,进来的人呼啦啦走了大半,剩下贪新鲜的问道:“有什么花露?” 这次开口的是更年幼的那个小姑娘:“有蔷薇露和茉莉露。” 一听只有两种花露,人又走了不少。 都是卖花露,何不去对面买。人家花想容可不只有花露,还有胭脂眉黛,香囊香球,想买什么都有。 铺子里空荡不少,又有人问:“怎么卖啊?” “蔷薇露五两银子一瓶,茉莉露二两银子一瓶。”春妮脆生生道。 “比花想容还贵,这是抢钱吗?”剩下的人骂骂咧咧走了,包括一脚迈进来的人。 其中混着对面派来打探情况的,回到花想容就乐了:“就专卖花露,一种蔷薇露,一种茉莉露,再多一样都没有,卖得还贵。” 花想容的掌柜听完,彻底放了心:“不用管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就这种花露铺,能撑过一个月算他输。 更令掌柜高兴的是,因为对面放鞭炮吸引了不少人过来,人没留住,有不少顺便走进了花想容。 掌柜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伙计跑进来报信:“掌柜的,来了一辆华丽马车停在路边,从马车下来的姑娘去了对面。” “不要大惊小怪。” 不一会儿伙计又跑进来:“又来了一辆马车!” 掌柜皱了皱眉。 又过了片刻,伙计神色茫然:“掌柜的,来的马车都停不下了!” 掌柜坐不住了。 不行,他要去看看! 第215章 名扬 路边停了一水儿的马车,或精致低调,或华丽不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女眷出行的车驾。 那些抱着好奇进了新店又出去的人呼啦啦又进去了。 花想容掌柜探着头张望,神情惊疑不定。 这家叫“无香”的花露铺是什么来路? 来捧场的有小郡主祁琼,怀安伯府大姑娘陈怡,以及她的两个好友朱佳玉和陶晴。 早在试香阶段,林好就给这些朋友送去了花露,于是都知道林好要开一家花露铺。这对用绣花、弹琴、扑蝶打发闲暇时光的少女们来说无疑很有意思,开业这日全都跑来捧场。 林好没以东家的身份示人,而是与祁琼几人混在一起,笑看她们挥金如土,买的花露连跟来的丫鬟都拿不下了。。 见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祁琼几人陆陆续续走出去。 花想容掌柜看着一个接一个贵女出来,每個贵女身边的丫鬟都提着个装满花露的篮子,登时沉不住气了,打发伙计装成顾客去买花露。 他倒要看看是这家花露铺的东家来头大,还是花露好到令这些大家闺秀疯狂。 伙计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掌柜的,没买着!” 掌柜一愣:“他们认出你来了?” 同行是冤家,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 “没认出。是他们铺子的花露都卖完了。” “都卖完了?”掌柜说这句话时,胡子都抖了。 一家籍籍无名的新店,东西还卖那么贵,开业不过半日就都卖完了,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林好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在她看来,没有必要刻意低调。今日祁琼等人的出现让附近商铺意识到花露铺有背景,就能免去不少恶意竞争的手段。而普通顾客看到这些高门贵女争相买花露,就会跟风购买,从而顺利打开花露销路。 她的目的是通过花露铺安置陷入困境的女子,铺子越早盈利越好,而不是与万青街上的商家玩什么扮猪吃虎的游戏。 正如林好所料,见无香开业如此盛况,附近商铺选择了谨慎观望,而不少买了花露的人回到家就开始后悔了。 怎么就脑子一热买了呢! “多少?二两?”年轻妇人拔高了声音,瞪着带花露回家的男人。 男人露出讨好的笑:“一家新开的香露铺,好多人买呢,我挤进去好不容易抢到一瓶——” 年轻妇人气得拧了他一下:“人家花想容都开了十几年了,花露味道好,还比这个便宜,就这我还不舍得常买。你可倒好,跑去一家新开的铺子糟蹋钱!” 男人被骂了一顿,灰溜溜去了西屋。 这是一对闹了别扭的小夫妻,为了让媳妇消气好搬回东屋,男人跑去买花露哄媳妇开心,没想到对方更生气了。 而年轻妇人入夜梳洗后看一眼摆在桌上的花露,虽然气还没消,想想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于是打开瓶塞往手腕上滴了几滴。 茉莉花的芳香幽幽散开,又似乎混了别的香,比之前用过的茉莉露好闻许多。年轻妇人虽还嫌贵,却没那么生气了。 直到第二日,她惊奇发现手腕上的香竟没变淡,男人回来后就笑脸迎了上去。 那些用了花露的女子如年轻妇人一样,很快发现了花露的长处。香味好闻留香久,算下来用一瓶的时间,稍贵的价钱完全能接受。 就这样,万青街上专卖花露的无香花露铺短短时间就为京城大多爱俏的女子所知。 这日林好来铺子看了看情况,才回府就接到林宅那边报信,说有一个妇人找她。 林好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刘麻面馆的老板娘。 等到了林宅,看到老板娘模样,林好吃了一惊。 原本清爽秀气的妇人憔悴不堪,乍一看似是胖了,细瞧就能看出浮肿来。她身边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怀中抱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 小姑娘林好在刘麻面馆见过,是老板娘的女儿,男童头枕在母亲肩头,一时看不到面容。 “大婶——” 林好一开口,妇人就拽着女儿跪下了:“姑娘救救我们娘仨儿吧,我们实在没活路了……” 原来那日没多久刘麻子就病死了,等人入了土,刘大郎就翻了脸,把母子三人赶去了杂物间住。老板娘的女儿是前头带来的,嫁过来后忙乎面馆累滑了胎,好多年才又生了小儿子,却自幼体弱多病,吃药食补费了不少银钱。也因此,老板娘就更不怕辛苦了。 小儿子本就体弱,在杂物间住了没几日就病了,眼看着越病越重,老板娘求刘大郎拿钱给孩子请大夫,结果大夫没给请,娘仨儿还被赶出了门。 绝望之际,老板娘想到了林好。 那日她听林好说那些话时并没当真,如今身陷绝境,只能当救命稻草试着抓住。 让她没想到的是,听她说完,这里的人真的去传了信,而那个姑娘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林好把人拉起来:“既然孩子病了,先给孩子看病要紧。” 她没把人留在林宅,而是带去了无香花露铺。铺面后面就是住人的院子,尚有空余房间安置母子三人。 老板娘姓胡,等大夫给小儿子问了诊,结结实实给林好磕了几个头:“姑娘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愿当牛做马报答。” “胡大婶不必说这些,你们安心住着,最主要是把小石头的病养好。” 花露铺生意不错,正缺人手,而胡氏有做面条的手艺,将来若想开一家小面馆也能过活,对林好来说不过是给几两银当本钱的事。到时无论胡氏如何选择,总归不愁母子三人的安置。 没几日,林好就从春妮口中听到了对母子三人的评价:“胡大婶和朵儿可勤快了,不用照顾小石头时就在铺子帮忙,小石头也很乖,从不哭闹。” 见胡氏恢复了生意人的从容与灵光,林好问起她将来打算:“胡大婶要不要开一家小面馆?你做的面好吃,生意肯定不愁的。没有本钱也不怕,我先拿给你,就当借的。” 胡氏听了沉默许久,苦笑了一下:“不开面馆了。” 她又强调一句:“再也不开面馆了。小妇人瞧着花露铺事情不少,姑娘若是不嫌弃,留我们母子三人在这里做活儿,给口饭吃就行。” “胡大婶愿意留下正好,花露铺正要招人。”林好一句话令胡氏放下心来。 后来了解了胡氏遭遇,春妮气鼓鼓问:“胡大婶,难道你就这么算了?要是我,非要跑去对面开一家面馆,把他的食客全抢过来!” 另一个从拐子手里救出的小姑娘叫玲儿,听了这话猛点头。 “还是这里好。”胡氏笑着说,心中一声叹息。 那个孩子再没良心,也是她带了多年看着长大的,以后当陌生人就是了。 京城能去无香花露铺消费的女子很快发现买了花露后除了糖酪浇樱桃,还多了一道牛肉凉面的选择。 糖酪浇樱桃好吃,牛肉凉面也好吃,最气人的是竟然只送不卖! 一时间,无香花露铺竟因为两道赠品小食名声更大,大到连灵雀公主都听闻了。 第216章 狭路相逢 玉琉王子于三日前已经离开京城,踏上回玉琉之路。 废储是大事,大周皇帝是什么样,废太子是什么样,毫无疑问会被立为新太子的魏王又是什么样。玉琉王子要赶紧回去,把所见所闻说给玉琉王听。 灵雀公主虽对玉琉王子没什么依赖,可真的只剩她留在这异国他乡,心头难免生出几分空荡来。 她招来侍女,询问近来有没有有意思的事。 先前在灵雀公主示意下,从玉琉带来的这些婢女侍卫会刻意与周围人打交道,以此搜集各种消息。 侍女正好听来无香花露铺的事,就对灵雀公主说了。。 “听着倒是有趣。”灵雀公主抚摸着指甲,站起身来,“走,去瞧瞧。” 她说去瞧瞧,并没有直奔万青街,而是先去了一趟翰林院。 灵雀公主来这里找过杨喆几次了,守门的早已认识,都知道这位异国公主惹不得。 杨喆接到传话,放下手头的事走出来。 “杨喆。”见他出来,灵雀公主扬唇喊了一声。 杨喆走过去,语气温和:“公主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忙吧?” “在忙。” 灵雀公主眉梢轻轻挑了一下:“就算忙,中午也可以出来吃一顿饭吧?我请你吃午饭,饭后陪我去逛逛如何?” “实在抱歉,有个资料上峰等着要,中午没时间出来。”杨喆依然客气有礼,“等我休沐再陪公主如何?” 灵雀公主虽心有不满,但对方态度没什么可挑剔,便没再纠缠:“那到时再说。” 杨喆目送灵雀公主离去,转身走进衙门,对旁人的打趣付之一笑。 已经出来了,灵雀公主当然不会等着杨喆休息再去逛,带着婢女侍卫去了万青街。 “就是这家吗?”站在街头,灵雀公主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花露铺。 铺子从外面看不算大,门口的石板路明显比旁处干净,可称得上纤尘不染。 “公主,就是这里。” 灵雀公主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一排不高不低的货架靠着墙,里面陈列着高高低低的琉璃瓶,瓶中盛着各色花露,颜色瑰丽梦幻。 除了一排货架与柜台,就是散落有致摆着的四套桌椅。竹制的桌椅小巧雅致,显得店中开阔许多。 此时有两张桌边都坐了一名少女,斯文吃着什么。还有一位靠窗而坐的女子,正侧头看着窗外。 灵雀公主目露困惑。 是她走错了地方吗?这是茶肆而不是什么花露铺吧?她甚至看到其中一位少女的婢女咽口水! “姑娘要买花露吗?”春妮迎上来,热情招呼。 灵雀公主打量一眼甜美可人的少女,矜持点头。 春妮请灵雀公主在最后一张空桌旁坐了,笑盈盈问:“咱们这里有蔷薇露、茉莉露,还有新上的木犀露,不知姑娘喜欢哪种味道?” 站在灵雀公主身后的侍女开口道:“你都拿过来就是了。” 春妮点点头去拿花露,玲儿端了一杯花茶来放在灵雀公主面前。 灵雀公主瞥一眼茶水,余光忍不住往一旁扫了扫。 怎么和端给别人的不一样? 而林好在灵雀公主进来时就看到了,想一想这位公主的破坏力,她果断面朝窗外,装作赏风景。 这一看风景,就看到了正往店中走的新客人:宜安公主。 林好淡定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 灵雀公主与宜安公主狭路相逢绝对能激起所有人的八卦之火,她也不能免俗,可这是她的店啊! 万一两个公主打起来—— 林好扶额,觉得脑仁疼。 “姑娘请进。”胡氏的女儿朵儿招呼着。 小姑娘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可愁苦已经从脸上褪去,只剩甜甜的笑容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一双大眼睛。 宜安公主压根没看朵儿,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到灵雀公主身上后陡然变得犀利,大步走了进去。 尽管只是个背影,可她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個贱人! 灵雀公主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这么巧。”她意外扬了扬眉梢,弯唇浅笑。 大周太子被废后,她与宜安公主见过两面,对方的敌意可瞒不过她的眼睛。 在失败者面前,她不介意表现得大度些。 “是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姐姐。”宜安公主扫一眼左右,皱眉问朵儿,“你们怎么待客的,没有坐的地方吗?” 到这时,林好没法装隐形人了,站起身来露出意外表情:“原来是——” 宜安公主和灵雀公主同时使了个眼色,不想暴露身份。 林好乐得如此,接着道:“原来是二位姑娘,我刚刚想事情想得出神没留意。寇姑娘,你坐我这里吧。” “不必了。”宜安公主干脆拉开灵雀公主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一个是抢她男人的,一个是勾她男人的,都不是什么好的。 如果说宜安公主对林好是厌恶,那对灵雀公主就是憎恨了。在这么一间小小的铺子里遇上,她不但不想躲,反而生出一股非要碰一碰的戾气。 “姑娘,三款花露您想先试哪一种?”春妮端着个托盘走来,上面摆着三个形状各异的琉璃瓶,见灵雀公主与宜安公主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迟疑着问。 宜安公主扫一眼花露,轻轻一笑:“早知道姐姐缺花露,我就送几瓶给你了,比这里的种类多不少。” 这是暗讽灵雀公主窘迫。 灵雀公主仿佛没听出来,笑着指了指门口:“我听说对面铺子花露种类很多,之所以来这家,当然是看品质。” 宜安公主越发不屑:“品质好的花露,可不在这么一家小店里。” 这话太不中听了,春妮忍不住看了林好一眼。 林好微不可察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话。 灵雀公主一双美眸微微睁大,满是纳闷:“那妹妹来这里干嘛呢?” 宜安公主被问得一滞,余光扫到隔壁桌上摆着的白瓷小碗,找到了说辞:“我是听说这里有一道甜品特别美味,才来的。” 她看向朵儿:“上两份甜品。” “抱歉,我们这里的甜品要买了花露才——” 林好打断朵儿的话:“去端两碗糖酪浇樱桃来。” 迎着二人不解的眼神,林好解释:“这家店是我家的。” 第217章 公主与公主 “原来是林二姑娘家的。”宜安公主听了没有多少惊讶。 富贵人家有许多产业,除了良田屋舍,铺子当然也不会少。 灵雀公主吃一口糖酪,看向林好的眼神越发有兴趣:“这道甜品叫糖酪浇樱桃么?我来大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 宜安公主睨她一眼,明明为尝到的甜品所惊艳,面上却绝不表露出来:“这糖酪没什么稀奇,在我们这里都是常吃的。姐姐若喜欢,可以多吃几碗。” 灵雀公主把小匙一放,语气漫不经心:“再好吃也不过是一道甜品,尝过觉得不错,让人有个好心情就够了。。这些东西都是贵精不贵多,其实人也是一样,妹妹说呢?” 宜安公主被刺了一下。 这贱人是在得意把杨喆抢了去? 灵雀公主颇满意宜安公主的反应,施施然起身:“多谢林二姑娘的招待,三样花露我都买了。” 见她要走,宜安公主也站起身来,不甘示弱道:“把花露给我装好。” 林好暗松口气,把二人送到门口,眼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家茶楼,才转回去。 春妮是个活泼的,趁店中暂时没有客人,好奇问:“姑娘,刚刚那两位姑娘是什么来历啊?瞧着好威风。” 花露铺开业那日来了那么多贵女,都不像这两位一样高傲呢。 “不用打听她们身份,以后要是再来,别得罪就是了。” “嗯,知道了。” 林好找掌柜说起正事:“木犀露是新品,留意一下顾客的反应。” 无香的掌柜还是将军府的人,林好有意让胡氏接手,一来小石头还在养身体,二来花露铺刚开不久,因而并不急。 “姑娘放心,都记着呢。”掌柜精神抖擞,说起顾客的建议,“不少客人问怎么没有胭脂水粉。” “咱们只卖花露,以后也是。”林好想到灵雀公主的话,笑着道,“种类贵精不贵多,不可能把所有钱都赚到。” 无香的花露之所以力压那些多年老店,是因为从明心真人那里得来的提纯蒸馏之法,才使得花露留香久,香味正。其他方面可没这个优势,如果什么都卖,付出的人力、精力远大于收获,完全没有必要。 林好这边心情轻松聊着生意,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迎来了两位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少女。 “二位姑娘里面请,是一起的吗?” 伙计的话让灵雀公主顿了一下,宜安公主则笑着看她:“姐姐不介意一起吧?” 她的眼里涌动着挑衅,反而令灵雀公主笑了:“当然不介意。” 有意思,宜安公主还想找她麻烦不成? 她正嫌日子无聊,没有個阿猫阿狗逗弄一下打发时间。 “有雅间吗?”宜安公主问。 “有,二位姑娘楼上请。”伙计躬身做出请的手势。 灵雀公主交代跟来的侍卫在大堂喝茶,带着一名侍女走上楼梯。 宜安公主也只带了一个婢女上去,留其他人在楼下。 雅室不大,好在还算干净,灵雀公主当先坐下,姿态悠闲。 宜安公主就没这样的好心情了。 被抢了夫君后她与灵雀公主见面的机会不多,即便碰面,场合也不合适多说,有些话真是憋了好久了。 “去外面候着吧。”等伙计端来香茗茶点,宜安公主吩咐婢女。 婢女依言退出去。 灵雀公主也对侍女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 雅间的门开了又关上,只剩两位公主捧着清茶对视。 袅袅热气升腾,朦胧了二人或秀丽,或绝美的面庞。 “姐姐还没有想起来吗?”宜安公主摩挲着茶杯,眼神意味深长。 她怀疑这贱人的失忆是装的! 倘若不装失忆,如何能不顾公主的脸皮抢别人夫君。 灵雀公主眉梢一挑,语调轻慢:“没有呢。” “姐姐没失忆的时候,和现在不大一样。” 灵雀公主一手随意搭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了些:“哦,哪里不一样?” “脸皮的厚度不大一样吧。”宜安公主直视着灵雀公主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这句话痛快说出来。 雅间内气氛剑拔弩张,雅间外的两个侍女也正针尖对麦芒。 “都说十里不同俗,以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是真的长见识了。哎,你们玉琉女子都这么放得开呀?” 玉琉侍女也不示弱,立刻反唇相讥:“我们玉琉女子都相信缘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哎,你们大周女子都这么放不下吗?” “抢别人的还理直气壮,不要脸!” “自己的东西护不住,没能耐!” “不要脸!” “没能耐!” …… 两个侍女唇枪舌剑,吵得热火朝天,后来吵累了,嗓子冒了烟,这才停下来,气鼓鼓瞪着对方。 雅间内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尖锐刺耳,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叫。 两个侍女皆变了脸色,几乎同时去推门。 门开了,令人不适的气味扑面而来,如果是上过战场或常与人命案子打交道的人,一闻便知是血腥味。 宜安公主一步步往后退着,看到门口的人如梦初醒,尖叫一声扔掉了手中匕首就往外冲。 “公主——”宜安公主的侍女情急追了下去。 灵雀公主仰靠在椅背上,胸前血洞汩汩流着血,把华美的衣衫染透,一双美丽的眸子大大睁着,失去了迷人的神采。 灵雀公主的侍女短暂失语后,放声尖叫:“快来人啊,宜安公主杀了我们公主!” 她踉跄着扑过去,抱着灵雀公主哭喊:“公主,公主您醒醒啊!” 楼下大堂中喝茶的人听到动静,就见一名少女冲了下来,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再然后,就是灵雀公主侍女的哭喊声。 两方的护卫几乎同时起身,有的往外面跑,更多的是往楼上冲。 一群茶客面面相觑。 杀人了?好像还是公主?杀人的和被杀的都是公主? 呼啦啦一群人跟着上了二楼。 林好问过花露铺的情况,吃了一碗凉面准备回家,才走出店门就见一名少女慌不择路跑来。 宜安公主? 第218章 麻烦 宜安公主神色惊慌,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 林好好奇往后看了看。 追在宜安公主身后的是一名侍女,才在花露铺中见过的,再后面追着的是护卫打扮的人。 管是不可能管的,她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让林好没想到的是,她不想多管闲事,宜安公主却直冲过来,她下意识往旁边一避,眼睁睁看着宜安公主冲进了花露铺。 这番变化太出人意料了。 宜安公主的侍女紧随其后从林好身边跑了过去,追来的护卫气势汹汹:“让开!” 林好微微皱眉,刚要拦下护卫问是怎么回事,就听茶楼的方向一片喧哗:“杀人了,杀人了!” 杀人? 林好回头看了看花露铺,生出一个猜测:难道杀人的是宜安公主? 她这般想着,抬脚向茶楼走去。。 茶楼就在花露铺不远处,林好走过去时茶楼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正热闹议论着。 “听说里面杀人了?” “是呢,说是一个公主把另一个公主给杀了。” “嘶——公主杀公主?不会吧?” 林好听到这里,心微微一沉。 宜安公主杀了灵雀公主?要是这样,那麻烦大了。 她往前挤了挤,茶楼里传出的哭喊声越发清晰。 “让一让!”后方有喝声传来。 看热闹的人一瞧是官差自觉分开一条路,随着一队官差走进去又挤在一起。 林好想了想,离开了人群。 宜安公主还在她店里呢! 林好一脚踏进花露铺,就听急切的喊声响起:“不许动我们公主!” 宜安公主的侍女挡在宜安公主面前,不让灵雀公主一方的护卫靠近。 追来的也有宜安公主的护卫,此时亮出长刀,正与灵雀公主的护卫对峙。 铺子中几個小姑娘神色紧张茫然,被掌柜与胡氏护在身后。 林好走了进去,平静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护卫不耐烦道:“一边去,这不是你能掺和的!” 林好笑笑:“我并不想掺和,但这是我家的店铺。” 护卫愣了一下,这才仔细打量林好。 先前宜安公主与灵雀公主进店时都把护卫留在了外面,是以双方护卫并不知道林好身份。 宜安公主的侍女认出林好,慌不择路求助:“林二姑娘,快帮帮我们公主,不能让他们把公主带走!” 林好默了默。 说真的,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宜安公主杀了人为何一头扎进花露铺来,总不能是把她当好朋友吧? 沉默间,有官差走进来:“公主是不是在这里?” 宜安公主往后躲了躲,嘶声道:“不要过来!” 尽管宜安公主此时在世人眼中已是杀人犯,官差态度依然恭敬:“请公主移步,免得混乱中不安全。” 宜安公主点点头,很快又摇头:“我不认识你,我等宫里的人来接我!” 最终等宜安公主离开,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春妮白着脸悄悄问林好:“姑娘,咱们铺子不会有麻烦吧?” “不会的。”林好语气肯定,实则心中清楚,官府若是展开调查,花露铺的人被问话在所难免。 茶楼外围了许多衙役,挡着迟迟没有散去的人。 林好远远看着,难免唏嘘。 不久前灵雀公主还在花露铺吃糖酪,买花露,与宜安公主唇枪舌战,没想到转眼间就香消玉殒。 “阿好。” 一人走近,熟悉的气息令林好回神。 “阿烁你怎么来了?” “街上不少衙役往这边赶,我来看看。”祁烁个子高,看向茶楼门口比较轻松,“听说灵雀公主出事了。” 林好点头:“说是被宜安公主杀了。不过没有看到灵雀公主尸身,宜安公主刚才慌慌张张跑进了花露铺。” “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祁烁喃喃,微微拧眉,“总觉得有些古怪。” 林好神色一凛:“哪里古怪?阿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祁烁摇头:“不是知道什么,就是觉得一个公主真的会情绪失控到青天白日杀人么?” “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是夺夫之恨。”林好理智分析着,见祁烁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忙道,“换我肯定不会,你放心。” 祁烁:“……” 灵雀公主被宜安公主杀害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报到了泰安帝那里。 泰安帝只觉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扶着龙案缓了好一会儿,咬牙问:“宜安呢?” “公主刚刚回来。” “把她带过来!” 宜安公主回宫后连衣裳都没顾得换,直奔太后那里:“皇祖母救我!” 太后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宜安公主哭得梨花带雨,拍了拍她后背:“发生了什么事啊,娇娇怎么哭成这样?” 宜安公主紧紧揪着太后衣袖没有回答,只是呜呜哭着。 太后突然眼神一紧,视线落在宜安公主衣衫上。 那是……血迹? “娇娇受伤了?”太后这么问时,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 如果受伤,宜安早就拉着她诉说委屈了,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味哭泣。 这是伤了人? 太后脸色变换,眼里有了不满。 伤人可不是好听的名声,即便贵为公主也不能不在意,哪有这么哭哭闹闹的。 这时刘川过来了:“太后,皇上请公主过去一趟。” 太后没有立刻放人,沉声问道:“刘公公,皇上为何叫宜安过去?” 刘川看了宜安公主一眼,略一迟疑,把情况说了。 宜安公主受到刺激般往太后身边躲了躲,哭喊道:“皇祖母,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比起宜安公主的激动,太后就冷静多了,对刘川微一颔首:“哀家一起过去看看。” “皇祖母——”宜安公主哀求着,抗拒去见泰安帝。 太后沉了脸:“宜安,遇到事情要说清楚,逃避只会有更大的麻烦。” 宜安公主听了脸色越发难看,脚步沉缓拖在后面。 泰安帝还没等来宜安公主,先等来了哭天抢地的玉琉使节。 “王子刚刚离开,公主就被人杀害,大周是欺我们公主无人护着了吗?”玉琉使节情绪激动质问。 第219章 第三人 面对情绪激烈的玉琉使者,泰安帝只得温声安抚:“使节勿急,等朕问清楚再说。” “陛下必须给玉琉一个交代!”玉琉使者一甩衣袖,语气冷硬。 泰安帝心中恼火,面上却不好流露。 大周建国还不到三十年,后来又经历了皇权更替,人力财力消耗巨大,这给了玉琉发展之机。而今北齐蠢蠢欲动,玉琉的立场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玉琉使者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态度才如此强硬。 “皇上,太后与宜安公主到了。。” 一听太后也来了,泰安帝下意识皱眉。 母后对宜安疼爱有加,等会儿问起话来难免有所顾忌。 “使节不妨先移步偏厅休息。” 玉琉使者立着不动:“公主被杀,身为臣子坐立难安,还请陛下允许我等留在这里,听一听公主是如何遇害的。” 随玉琉使者前来的,还有今日跟着灵雀公主出去的侍女与护卫。 泰安帝示意内侍请太后进来。 片刻后太后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名少女脸色惨白跟在她身后,正是宜安公主。 “母后怎么不在寝宫好好歇着。”泰安帝起身相迎。 太后扫过殿中之人,淡淡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哀家如何能歇着。” “让母后操心了。” “皇上还是把事情问清楚吧。宜安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了解她,再怎么样也做不出杀人的事来。” 太后这话更多是说给宜安公主听的。 一路走来太后早就想明白利弊,杀害灵雀公主的罪名可不能轻易扣到宜安公主身上,这不只是两个小姑娘间的恩怨,还关乎两国关系。 泰安帝扶着太后坐下,看向宜安公主:“宜安,你说说吧。” 多道目光投过来,宜安公主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唇开了口:“我不知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宜安!”太后语气重重喊她一声,“你若只说这些,那皇祖母也帮不了你了。” 宜安公主浑身一颤,混乱的脑子终于清醒几分:“当时我与灵雀公主吵起来了——也不是吵,就是她说一句,我说一句,说到激动处就站了起来——” “然后呢?”见宜安公主又停下,泰安帝追问。 宜安公主眼皮颤了颤,露出迷茫的眼神:“我突然一阵眩晕,等看清楚了,就见灵雀公主跌坐在椅子上,胸前鲜血直流——” “她撒谎!”玉琉侍女打断宜安公主的话,“奴婢亲眼瞧见宜安公主举着染血的匕首,见我们冲进去就把匕首扔掉跑了出去。”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帕子包裹之物:“就是这把匕首,当时不少人都看到了,护卫怕混乱中丢了这个重要证物,捡起来交给了奴婢。” 内侍接过白帕包裹的匕首,呈到泰安帝面前。 那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精致华丽,太后一眼就认出来是宜安公主的。 有一段时间京城贵女间流行这种匕首,是她听宜安提起后赏赐的。 “宜安,这是你的匕首?” 宜安公主咬着唇点点头:“是。” 泰安帝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陛下,当时雅间中只有两位公主,人证物证俱全,总不能说我们公主是自杀身亡吧?”玉琉使节咄咄开口。 “不是我!”宜安公主眼神一变,“我想起来了,有個人,有个人在我身边!” “什么人?”泰安帝立刻问。 “我那时脑袋发晕没看到,但能感觉到他往我手中塞了什么——”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荒唐,宜安公主急得掉泪,“父皇,您一定要相信我,真的有第三个人在,我还闻到了他身上的桂花香!” 玉琉侍女立刻反驳:“不可能,我们进去后根本没看到第三个人。” 玉琉使节冷笑:“陛下不会信这种话吧?” 泰安帝轻咳一声,严肃道:“此等大事不可草率,既然有疑点,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陛下!”玉琉使者震惊。 大周皇帝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口? “相信使节也不愿贵国与大周因误会而交恶吧?”泰安帝温声问。 玉琉使者抖了抖唇,暂且忍了。 毕竟是在大周的地盘上,话说到这里不好闹太僵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公主遇害的消息悄悄传回玉琉,由王上定夺。 “灵雀公主不幸遇害,朕完全能理解使节等人的悲痛。朕需要一些时间把事情查个明白,到时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把玉琉使节等人打发走,泰安帝立刻吩咐下去:“安排人手悄悄围住客馆,决不能让一个纸片传到玉琉。” 玉琉远在千里之外,看住了这些人,暂时瞒住灵雀公主死讯还是可以的。 泰安帝从未低估齐人的狼子野心,在北地局势紧绷时,己方的骑兵也在加紧训练。只是比起长在马背上的齐人,大周在骑兵这一块处于天然劣势,要培养出来非一朝一夕之功。 缺的是时间啊。 泰安帝望着北方叹了口气,再把宜安公主叫到跟前:“宜安,你说实话,当时真的有第三人?” “真的,宜安不敢骗您。” 泰安帝点了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交给刑部来调查此案。 不出林好所料,很快就有官差来到花露铺询问。 领队的刑部官员三十来岁,见到与林好相对而坐的祁烁,愣了一下:“世子也在?” 祁烁恰好认识此人:“贾大人是为了灵雀公主的事来的吧?” “正是。” “那贾大人应该知道这个铺子是将军府的产业吧?” “这是将军府的产业?”贾主事下意识看向林好。 只听说两位公主在进茶楼前先来逛了这家花露铺,还不知道这种细节。 祁烁客气笑笑:“对,所以我也在。贾大人有话就问吧。” 贾主事听了摸摸鼻子。 原来是替未过门的媳妇儿撑腰来了。 贾主事对林好亦有耳闻:“两位公主来时林二姑娘在场吧?” 林好点头。 “能不能详细说说两位公主的言行?” 林好原原本本说了。 “这么说,两位公主的交谈不算愉快。”贾主事看祁烁一眼,话题一转,“据说宜安公主从茶楼跑出来后,直接跑进了花露铺,林二姑娘能说说原因吗?” 第220章 桂花香 林好听了这话,神色很平静:“不知道。” “不知道?”贾主事抬了抬眉,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 “宜安公主只是来买了花露,后来出了事为何会跑进花露铺,贾大人有没有问过宜安公主原因呢?”林好反问。 “宜安公主目前情绪很不稳定,对有些疑问要多方求证,还望林二姑娘理解。”贾主事目不转睛盯着林好,不错过她一丝表情变化,“宜安公主说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可惜她神志模糊没有看到那人面容。” 第三人? 林好与祁烁对视一眼。 贾主事轻咳一声,打断二人的无声交流:“之所以来找林二姑娘问仔细,是因为宜安公主提到了个特殊之处,她从那人身上闻到了桂花香。。” “桂花香?”林好蹙眉,视线扫过货架。 货架以不同高度分出多层,其中一层错落有致摆着几瓶香露,正是新上的木樨露。 木樨露采桂花蒸制而成,木樨香便是桂花香。 “花露铺是新上了木樨露。”林好神色从容,“木樨露在任何花露铺都是常见香露,贾大人若是把调查重点放在我这里,那注定要浪费时间了。” 贾主事拱了拱手:“不是我有意为难林二姑娘,而是此案事关重大,不能错过一条线索。” “贾大人,不如一起去茶楼看看。”祁烁突然开口。 贾主事愣了一下。 “我们也希望早点查明真相,还宜安公主一個清白。” 祁烁这话说到了贾主事的心坎里。 上峰可是特意叮嘱他,尽全力找出宜安公主提到的那个人。言下之意,第三人有也好,没有也好,反正要找出来。 贾主事带着林好与祁烁去了茶楼。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茶楼已停止营业,门前站着不少衙役阻挡好奇心旺盛的百姓靠近。 “就是这间雅室。”领着几人上楼的伙计指着一个房门道。 在贾主事示意下,跟来的衙役上前把门打开。 从灵雀公主身死到被发现,时间非常短,算是一直处于官府的管控之下,到现在雅间内还保持原样,随着门打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茶桌上,椅子上,地面上,到处都有血迹。 “灵雀公主坐这边,宜安公主坐这边。”伙计指出二人的位置。 贾主事已经来过了,看着地上不成形的血脚印,叹道:“当时进来的人太多了,就算有什么痕迹,也被破坏了。” 祁烁没有回应贾主事的话,避开地上凌乱的足迹,走到窗边。 这间雅室正好在最边上,共开了两个窗,一个窗子正对着街道,另一个窗子对着一条小路。从对着街道的窗子往外望去,能看到好奇张望的百姓与来往行人。 祁烁走到对着小路的窗边观察片刻,喊贾主事过来:“贾大人你看,窗外这两边积了不少灰,而这个位置有拂去痕迹。” 贾主事面色微变:“世子是说,有人从这个窗子进来?” “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一个人翻窗进来,不会惊动两位公主吗?”贾主事从窗子探头往下看了看,不禁摇头。 两层楼的高度跳下去还不算难,可怎么上来的呢? 林好轻轻吸了吸鼻子:“你们闻到没有?” “什么?”贾主事问道。 一阵微风吹来,送来淡淡香气。 祁烁吐出三个字:“桂花香。” 贾主事也闻到了。 “去外面看看。”祁烁撂下这句话,抬脚往外走。 身处雅室,视线难免受到限制。 几人出了茶楼,顺着那条小路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抬头看向斑驳的围墙。 墙砖有了岁月的痕迹,有些地方生出浅浅青苔,用手指一抹就滑腻腻的。令几人停下脚步的,是那从围墙内探出的桂花树枝。 那是一棵高达三丈的四季桂,枝繁叶茂,花如繁星,随着阵阵清风把幽香送到几人鼻端,香味要比金桂淡许多。 不等林好与祁烁说什么,贾主事就有了猜测:“难道那人曾藏在这棵桂树上?” 祁烁抬头,看着青瓦屋顶。 桂树的高度超过了二层茶楼,倘若真有第三人在,借着桂树上了屋顶,再从屋顶倒挂从窗口进去雅间,对身手好的人来说不难做到。 贾主事立刻把茶楼的人召集到一起盘问。 “从两位公主走进茶楼到出事这段时间,有谁去了后院?” 贾主事的问题让茶楼众人面面相觑。 掌柜为难道:“那时正是忙的时候,进进出出去后边的人太多了。” “有没有外人去过?”祁烁开口问。 掌柜被问愣了:“外人?” “两位公主从花露铺离开后走进茶楼是随意的,倘若杀害灵雀公主的另有凶手,恰好有茶楼中人身份作掩护的可能性非常小,更大的可能是发现两位公主进了茶楼,找机会混了进来。”祁烁淡淡解释。 掌柜一听,急忙否认:“肯定没有外人进来,后院不让外人进的。” “掌柜的先别急着否认。”贾主事大步走到一名伙计面前,把他拽了出来。 那名伙计年纪不大,突然被拽出来,说话都结巴了:“大,大,大人……”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贾主事冷冷问。 伙计拼命摆手:“小民什么都不知道——” 贾主事大怒:“刚刚本官就发现你小子神色不对,居然还不承认!本官告诉你,这案子是皇上盯着的,胆敢隐瞒是诛九族的罪名!” 一听诛九族,伙计腿都软了,痛哭流涕道:“小民说,小民说。” 贾主事松开他衣襟:“说吧。” “就……就有个客人说借净房一用,小民见他着急,就行了个方便……”伙计扑通跪下来,吓得砰砰磕头,“小民真的不知道会出这种事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收了那人银钱的事他没敢说,对贾主事等人来说,亦不在意这种枝末。 “你还记得那人长相吗?”祁烁问。 伙计忙点头:“记得,记得!那人很瘦——” “等一等。”祁烁打断他的话,对掌柜道,“劳烦拿笔墨来。” 第221章 画像 很快笔墨纸砚就摆在祁烁面前。 祁烁选了一只细笔,示意伙计可以说了。 “那个客人看起来三十来岁,比较瘦,眉毛黑黑的,眼睛……” 祁烁勾勾画画,问伙计:“眼睛像吗?” 伙计仔细看了看,有些迟疑:“好像还要再细一点。” 祁烁点点头,几笔重新勾勒出一双眼:“这样呢?”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伙计激动起来。 “鼻子什么样?” “鼻子……” 就这样一问一答,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着。 贾主事眼睛就没离开过画纸,又着急又不敢打扰祁烁画像。 林好就淡定多了,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执笔作画的青年。。 没想到阿烁还擅长画人物。 不知过了多久,祁烁突然停笔,笔尖墨汁凝结,滴落到白纸上氤氲成一团墨迹。 “世子怎么不画了?”贾主事纳闷问。 祁烁突然把画纸丢到一边。 贾主事大惊。 画了这么久怎么扔了? 他刚要把画纸捡起,就见祁烁重新铺开一张纸画了起来,这一次画得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不到半个时辰一幅画像就画好了。 白皙指腹沾染了墨迹的青年定定看着画像,微微敛眉:“阿好,你看。” 林好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像,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 是陈木! 尽管与陈木的面容稍有偏差,可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画上的人就是他。 这个发现令林好神色凝重,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以陈木为首的一伙人意图炸毁金秀街,其他人都被锦麟卫抓捕,只剩陈木一条漏网之鱼至今不见踪影。没想到再有动静,就是杀害玉琉公主这样的大事。 “是这個人吗?”祁烁放下笔问伙计。 伙计拼命点头:“没错,就是他!” 他显然被祁烁神乎其技的画技震惊了:“太像了!太像了!” 贾主事忍着惊叹,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其他人也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又有一名伙计认了出来:“这人走进茶楼时是小民招呼的。” “他是在两位公主之前进来的,还是之后进来的?”贾主事问。 “在两位公主后面。”伙计毫不犹豫道。 “能确定?” “两位公主进来时小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时没留意后面的客人,这人还咳嗽一声提醒我……”伙计解释着。 贾主事暗松口气。 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这个人,有这么个人在,至少能对上头交代了。 “今日多亏世子了。”贾主事诚心实意向祁烁道谢。 祁烁笑笑:“能帮到贾大人就好。” 贾主事小心翼翼拿起画像:“这幅画像下官要带走,待向上峰禀明情况后,还需要借助画像通缉此人。” 贾主事很清楚上面的态度,张贴画像悬赏通缉势在必行,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时间让更多的人知道杀害灵雀公主的另有其人,洗掉宜安公主杀人污名。 “改日一定请世子喝茶。”贾主事拱拱手,带着人匆匆走了。 祁烁看向林好:“我们也回去吧。” 二人一走,伙计们就热烈议论起来。 “不要乱说,当心惹祸上身。”掌柜斥了一句。 “那位大人不是说很快就会张榜通缉,到时候不就都知道了,咱们说说也没关系吧。” 掌柜一想也是,不再说什么,只把那随便放人去后边的伙计狠狠一顿教训。 茶楼众人知道了这么惊人的内幕根本管不住嘴,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 林好与祁烁回到花露铺,避开其他人说起画像。 “那个人是陈木。”林好语气肯定。 祁烁在后来的盯梢中是见过陈木的:“没想到画出来的是他,果然漏网之鱼后患无穷。” 玉琉一旦因灵雀公主之死选择与齐国联手,战事一起最苦的还是大周百姓。 “阿烁,你有什么打算?”林好想到陈木阴冷的面容,心中发沉。 “我去见一见程茂明。”祁烁犹豫一下,留意林好反应,“或许可以试试能不能从杜青口中问出陈木的落脚处。” “杜青还在锦麟卫吧?” “嗯。” 林好想了想,有了决定:“我去见见他。” 祁烁略一迟疑,还是点了头:“好。” 二人商量好后不再耽搁,直奔锦麟卫衙门。 程茂明接到属下禀报说靖王世子来访,登时来了精神。 靖王世子是个讲究人啊,每次见面都给他送好处,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过来的? “请进来。” 程茂明怀着莫名的期待等来了靖王世子与——定定看林好一眼,程茂明愣了。 他一双眼看人还是准的,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吧?再仔细一瞧,认了出来:将军府的二姑娘,靖王世子未过门的媳妇! 程茂明茫然看了一眼外面。 天还亮着,不是做梦。 怎么,现在都流行带着未过门的媳妇儿来逛锦麟卫了? “这是林二姑娘。”祁烁点明林好身份,态度坦荡。 程茂明招呼一声,越发茫然:竟然还是光明正大的吗? 寒暄过后,祁烁道明来意:“灵雀公主遇害一事,程大都督听说了吧?” 这个话题让程茂明登时忘了其他:“程某自然听说了。” 皇上虽然把案子交给了刑部调查,锦麟卫也不轻松,客馆那边就是锦麟卫悄悄盯着的。 “两位公主去茶楼前曾在一家花露铺逗留,那家花露铺是将军府的产业,当时林二姑娘正好也在——”祁烁顿了一下。 “刑部的人找上林二姑娘了?”程茂明不动声色问,心道原来靖王世子这次是来讨人情的。 “是去问了,凑巧我也在。” 程茂明看着祁烁的眼神有些古怪。 堂堂靖王世子为了未过门的媳妇竟然流连香粉铺,这要是他儿子——哦,他没有儿子。 祁烁不在意程茂明想什么,接着道:“既然碰上了,我们就出了点力,协助贾主事查到一个有嫌疑的茶客。听了见过那人的伙计描述,我画了一副画像,结果发现那个人就是炸金秀街未遂那伙人中的一员。” 程茂明脸色骤变:“世子确定?” 第222章 傻话 程茂明得到肯定的回答,心里陷入了激烈挣扎。 要是让皇上得知杀害灵雀公主的真凶就是意图炸金秀街那伙人中的漏网之鱼,恐怕免不了一顿骂。可要是装不知道,靖王世子若是为了功劳直接去告诉皇上呢? “世子……有什么建议?”一时拿不定主意,程茂明试探问祁烁。 “皇上正为灵雀公主之死烦忧,能早些锁定真凶身份比什么都重要。有了画像全城通缉,相信找到真凶指日可待。” 程茂明听了这话,一下子想通了。 意图炸金秀街那伙人是平乐帝一方,皇上不愿大张旗鼓搜查,以免人心惶惶。。而现在,皇上亟需昭告天下杀害灵雀公主的不是宜安公主,真凶另有其人。 有了真凶画像悬赏通缉,那人就没那么好藏了。而一旦把那人抓捕归案,皇上早晚会知道他是那伙人中的漏网之鱼。 到那时,他身为锦麟卫指挥使知情不报,就不是挨一顿骂这么简单了。 “世子说得是,此事关系重大,程某要尽快禀报皇上。” “大都督看过画像再禀报不迟。” 程茂明一愣,很快明白了祁烁的意思:靖王世子不想暴露见过炸金秀街未遂那伙人的事。 好事啊。 程茂明笑起来:“自然要先确认。程某出去一趟,改日请世子吃酒。” “不耽误大都督去忙。”祁烁态度温文,“就是有件事要麻烦一下。” “什么事?” “之前送来这里的人还好吧?” “哦,还好。”程茂明说着,余光忍不住去瞄林好。 他都忘了关着这么个人了,不过当时就叮嘱属下把人关好别短着吃喝,想必还是活蹦乱跳的。 “那请大都督行个方便,我们去看看他。” 程茂明自然不会阻拦,只是直到出门还琢磨着杜青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渊源。 这是什么复杂关系啊! 一名锦麟卫带着林好与祁烁来到关押杜青的地方。 随着开锁拉门,锦麟卫客客气气道:“世子,人就在里边。” “我们有些话要说,还请行个方便。”祁烁把一個银元宝塞进锦麟卫手里。 锦麟卫识趣守在了外面。 与其说这是一间牢房,其实更像客房,只是窗子高高开在上方,大小无法容纳一个成年人通过。林好随意打量一眼,视线落在最里边。 杜青靠坐在床上,锐利的目光投过来。 看到林好与祁烁的一瞬,他是惊讶的,很快惊讶化成了愤怒:“你们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林好走过去,从袖中抽出画卷,缓缓在杜青面前展开:“这个人,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杜青扫一眼画像,冷冷道:“不知道。” 果然陈木他们出事与这丫头有关! 他深深打量林好,却又想不通这么一个高门贵女为何能与他们这种人有牵扯。 “这个人杀了玉琉公主。”林好看着杜青的眼睛道。 杜青的眼神瞬间有了变化。 陈木到底还是没放弃对玉琉下手? 尽管心中波澜骤起,杜青面上还是一派冰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好叹了口气:“我看到这幅画像,终于想明白为何那日你追杀我了,因为我在一家茶馆看到了你们。” 杜青眼神闪了闪,诧异林好的坦白。 “玉琉公主死在大周京城,若是消息传到玉琉,说不定就要发生战事,到那时遭殃的是万千百姓。你也是大周人,真的要维护这种人吗?” 杜青听这话时一直看着林好。 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通透纯净。 他有些想笑。 他追杀这丫头,而这丫头害他被关在这里。他们这样的关系,她居然跑来说这些傻话。 可不知为何,这番傻话令他想笑过后陷入了沉默。 他也是大周人…… 他随平乐帝逃亡时还很年轻,而无论是逃亡前安稳的护卫生活,还是逃亡后隐姓埋名的生活,见到的、接触的都是大周人,养育他的是大周这片土地。 杜青吃惊发现,他的心在听了这番傻话后,竟然有一丝动摇。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短暂的心乱后,杜青闭上了眼睛,摆出拒绝交谈之意。 “你告诉我们他的藏身之处,我们放你出去。这个交换条件如何?” 不出意外看到杜青猛然睁开的眼,林好弯了弯唇角。 她当然不会天真以为杜青听了那番话就会说出陈木下落,真正能打动对方的还是看得见的好处。但她也知道,杜青与陈木是不同的,刚刚那番话如果能对他稍有影响,就没有白说。 杜青死死盯了林好一瞬,看向站在门口处的祁烁。 他很清楚,有能力把他关在这里又有能力把他带走的是靖王世子。 林好无奈叹气。 果然还是靖王世子的名号有分量。 祁烁脸色淡淡:“不必看我,若是依我的想法,一开始你就不会在这里。” 尽管他没说想法是什么,杜青却从对方冷淡的眼神中读懂了,因而看向林好的目光带了惊讶与困惑。 是这丫头留了他性命? 她为何这么做? 杜青越发觉得眼前少女难懂。 “怎么样?”林好唇边含笑,“你好好考虑一下,真不愿意也不勉强。反正他的画像很快就会贴遍大街小巷,就算你不说,终有一日会找到的。” 沉默许久,杜青问:“我若说了,你们真会放我走?” 一道带着嫌弃的声音传来:“你住这里,我还要欠锦麟卫人情。” 杜青:“……” 接下来是更久的沉默,林好也不催促,耐心等着。 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问出来是意外之喜,问不出来也没损失。 终于,杜青再次开口:“这么久了,我不保证他还住在那里。” “你只要告诉我们住址就好。” 杜青垂眸,说出一个住址。 祁烁走过来,站在林好身旁:“我们会去查探,只要证明你不是乱说,便放你出去。” 杜青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在二人离开时深深看了林好一眼。 不是他轻信,而是阶下囚哪来谈判的资格,最差也不过是继续困在这里罢了。 万一真有乐意放了他的傻子呢。 第223章 搜捕 在林好与祁烁找上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时,刑部尚书揣着从属下那里得来的画像匆匆进宫向泰安帝邀功,哦,不,禀报调查进展。 “已经知道了凶手长相?”泰安帝听了,心中一喜。 沈尚书双手托着画卷:“请皇上过目。” 刘川接过画卷,回到泰安帝面前徐徐展开。 泰安帝紧紧盯着画上人物,声音透着冰冷:“这画像是如何得来的?” “回禀皇上,是一位主事查出茶楼伙计见过疑凶,靖王世子听了伙计描述画出了此像。”沈尚书当然想把功劳全都揽下,可也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那是靖王世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再者说,作为负责此案的主官,他对靖王世子帮了这个大忙还是领情的。 “靖王世子画的?”泰安帝听了有些惊讶,不由把画像看得更仔细。 画上的男子脸颊瘦长,锋锐的眼神仿佛凝成实质,透过画纸与观画者交锋。 好真实的眼神,好高超的画技! 在泰安帝印象中,这个侄儿安静、内敛、稳重,比起那些或张扬或骄矜的宗室子弟,低调得有些没存在感,没想到画技如此出众。 大周文风盛行,擅长作画者不少,但在宗室子弟中就难得了。要练出一手好画需要耐得住枯燥,而这对习惯了浮华的宗室子弟来说可不容易。 泰安帝起了见一见侄子的兴趣。 祁烁与林好从杜青口中问出住址,没有急着去一探究竟,而是各自回府。 天色悄悄暗了下来,风也停了,两府门前的红灯笼纹丝不动,好似一个巨大的蒸笼扣住京城,暗沉闷热。 林好与祁烁道了别,回去之后洗去一身汗,一觉睡到天明。 陈木的画像很快在京城各处张贴,到处都有围着的百姓指着画像议论。程茂明走在街上装作无意间看见,表达过震惊后匆匆赶往皇城。 比程茂明先到的是祁烁。 “见过皇伯父。” 泰安帝看着恭敬行礼的侄儿,语气温和:“是不是疑惑朕为何叫你进宫?” 祁烁略一犹豫,坦然问道:“是不是昨日侄儿画像的事?” 泰安帝怔了一下,难得有了笑意:“不错。” 许是受够了废太子的各种糟心行径,此时看着目光干净、神色坦荡的侄儿,泰安帝越看越顺眼。 “没想到烁儿画功如此了得。” “侄儿在家中的时间多,消磨时间罢了。” 泰安帝点点头:“宜安的事,多亏你了。” 祁烁忙道:“皇伯父这样说就折煞侄儿了,换作任何人都会尽己所能,还宜安清白。” 这话很合泰安帝心意:“是啊,那意图栽赃宜安的歹徒太过可恶!” 叔侄二人又聊几句,直到有内侍禀报说程茂明求见。 “烁儿先回去吧。” “侄儿告退。” 程茂明随内侍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温情画面,当下心头一震,与祁烁错身而过时狐疑看他一眼。 难道靖王世子抢先说了? 祁烁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神色平静走了出去。 程茂明一颗心定了定。 看来没有。 就说靖王世子不是这种人。 他走上前去行礼问安:“微臣见过皇上。” “客馆那边有异动?”泰安帝见到程茂明,第一反应就是这個。 今日一早玉琉使节就来闹腾了,尽管告诉对方查到了第三人的存在,可泰安帝知道玉琉一方不会轻易相信。 或者说,就算证据确凿,玉琉使节也不会放弃把灵雀公主的死讯传回玉琉,由玉琉王定夺。 大周与玉琉曾有过和平之约,随着玉琉的发展壮大这个约定早就变成一层脆弱的窗户纸,捅破它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 泰安帝暂时不想去赌玉琉王的心思。 兵未练成,储君未定,这个时候若是玉琉与北齐联手,对大周来说大大不利。 泰安帝想到立储,自然就想到了魏王。 近来请求立储的折子越来越多了。 泰安帝并非不满意魏王,自从对太子感到失望,魏王自然而然进入了视线。四子比长子强太多,只是那种沮丧的心情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泰安帝是个理智的人,知道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立储之事不能再拖,由不得他一直整理心情。 “客馆那边暂无异动,是微臣看到街上张贴的凶手画像,有要事禀报。” 泰安帝一听,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说。” 程茂明微微低头,心一横说出来:“那画像上的人……就是意图炸金秀街那伙人中的漏网之鱼!” “什么?”泰安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竭力控制的怒气使他的声音冷厉如刀,割得人耳朵生疼,“朕就知道那些人不罢休!” 他扫程茂明一眼,咽下了训斥:“你与刑部、五城兵马司等衙门一起,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条漏网之鱼给朕挖出来!” “微臣领旨。”程茂明走出皇宫,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比想象中好,竟然没挨骂。 也因此,他对祁烁不觉多了几分感激。 京城百姓很快发现街上到处都是官差,一户户人家的大门被敲开,走在街上的行人也可能突然被拦下,与官差手中拿着的画像比对。 除了官差,更多的百姓也加入到寻找要犯这场轰轰烈烈的活动中,倒不是正义心过强,而是赏银太多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笼罩在紧张兴奋的气氛中,“嫌犯”被热心百姓源源不断送往官府。 老百姓都比较朴实,锦麟卫肯定是不敢送的,其他衙门也不熟,那就送到顺天府吧。 又一次轰走送来的“嫌犯”后,负责比对的顺天府小吏直接崩溃了:“刚刚送来的胖子至少有画像上的人两个宽,他们是怎么好意思送来的!” 这种形势下,陈木却仿佛凭空消失了。 这日几名官差按着分配的范围敲响一户房门,门打开后看一眼门内青年,连话都没说就走向下一户。 画像上的人他们都看吐了,不用比对就知道不是。 青年随意扫了一眼门外,平静把门关上。 比之青年的平静,躲在暗处盯梢的玄一却陷入了自我怀疑:他是不是眼花了? 第224章 离奇 玄一飞奔回靖王府禀报。 “世子,您吩咐盯着的那户民宅,今日有官差挨家挨户搜查,属下看到了那家的人。”说到这里,玄一一脸古怪,“那个人竟然是在巷子里追杀林二姑娘的人……” 到现在,他还有种做梦的感觉。 当时世子制伏了那人交给他,是他亲自押回王府的,现在明明还在锦麟卫关着,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祁烁一听,也愣了:“你没看错?” “属下没看错,真的是那个人。” “继续去盯着,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玄一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 祁烁想了想,干脆起身直奔锦麟卫。 程茂明一听靖王世子又来了,亲自迎了出去,朗声笑道:“正说请世子吃酒,没想到世子就来了。” 他现在看祁烁格外眉清目秀,觉得是自己的福星。 “又来叨扰大都督了,我想再见见送来这里的人。” 程茂明看着祁烁的眼神登时微妙起来。 三天两头想见面,也不知道送来图啥…… 虽然腹诽,程茂明还是很快安排人带祁烁去了关押杜青之处。 杜青听到开门声看到祁烁进来,眼神同样有些微妙。 这么快就要放了他? 可他以为,那个愿意放了他的傻子不该是靖王世子——脑海中闪过少女明媚的脸庞,杜青看着走来的青年眼里有了审视。 祁烁一步步走近,近到二人间的距离不足一臂,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守在门口的锦麟卫眼神闪烁。 靖王世子看起来好奇怪—— “我有些话与他说,还请行個方便。”祁烁回过头,客气道。 “哦,世子请自便。”锦麟卫趁着关门的时候飞快看了一眼,留在了外面。 到这时,杜青已经明白靖王世子过来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放他走。 “他不住那里了吧?”杜青干脆先开口。 祁烁沉默盯着杜青的脸,盯得对方一脸莫名时突然伸出手,扯了扯那张脸。 杜青:! “你是谁?”震惊过后,他喝问。 这个捏他脸的人真是靖王世子? 祁烁面上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行为从没出现过:“我也想问,你是谁。” 杜青皱着眉,连头发丝都写满了戒备:“有话说明白。” “在你提供的住处,出现了一个与你长得一样的人。”祁烁淡淡道。 杜青瞳孔一缩,震惊到失声:“你在开玩笑?” “我没那么闲。你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杜青死死盯着祁烁,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戏弄之意,不由感到茫然:“我不知道。” 他连个兄弟都没有,怎么会有个与他长得一样的人? “好,我知道了。”祁烁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 祁烁停下,看向喊住他的人。 杜青脸色有些难看:“要是查清楚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祁烁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沉默着拉开了房门。 望着重新锁死的门,杜青无声苦笑。 他肯定是被那个小丫头影响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下,竟认为对立的人会满足他的要求。 天真单纯是种病,会传染! 杜青暗下决心,倘若能恢复自由身,以后定要离林二姑娘远远的。 祁烁离开锦麟卫后约了林好见面。 林好是小跑出来的,浅黄色的裙摆随着奔跑飞扬,犹如一只彩蝶飞向青年。 将军府老门人看在眼里,默默望天。 “发现陈木踪迹了吗?”林好放慢脚步,走在祁烁身边。 “没有发现陈木踪迹,但发现一件怪事。” 林好好奇心顿起:“什么怪事?” 能被阿烁说是怪事,那一定很离奇。 “玄一不是盯梢那个住址吗,今日有官差敲门排查,发现开门的人是杜青。” 林好错愕:“不可能吧,杜青不是在锦麟卫?” 祁烁颔首:“我刚刚去锦麟卫确认了,杜青还在那里。” “那是怎么回事?”林好拧眉思索,脚步越来越慢,直到顿住,“莫非有人假扮杜青?” “应该是这样。陈木与杜青身形有差距,如果假扮杜青的是他,熟悉的人也许能看出端倪。”祁烁说出约林好的目的,“阿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林好当然不会反对:“行,我倒要看看那人有多像杜青。” 二人商议一番,安排下去。 刚刚经历过官差排查的胡同又迎来了大力的敲门声。 “差爷,不是才查过嘛。”开门的老伯又是紧张,又是纳闷。 “接到消息说你们这一片有可疑人,要再查一遍。” 两名官差冷着脸走进去,留两名官差在外面,转了一圈把这家的人都看过,一起走向下一家。 等敲响第三家房门时,一名年轻男子打开了门。 他没有说话,只是以不解的眼神看着几名官差。 一名官差仔细看了看年轻男子,激动道:“就是他,带走!” 年轻男子终于露出错愕神色:“差爷这是为何——” “少废话!”几名官差推推搡搡,在探头张望的邻居们好奇的视线中带走了年轻男子。 等这些人一走远,街坊邻居纷纷走出家门,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他们怎么把小王带走了?” “说小王可疑。” “瞎说吧,小王租住在这里有段日子了,平时虽然话不多,可也不像歹人啊。” “就是,那画像我看了不下一百遍了,和小王半点不像。” “我看是官差一直找不到人,随便抓个人交差,就是可怜小王了……” 年轻男子渐渐觉得不对劲。 这几个官差带他去的地方好像不是哪个衙门。 “差爷要带我去哪儿?”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话音落剧痛袭来,年轻男子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座毫不起眼的宅子里,林好打量着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不由称奇:“真像。” 祁烁神色有些严肃:“检查过他的衣裳,鞋子也脱下检查了,身高体型与杜青差不多,他不是陈木。” 杜青交代的落脚处没有发现陈木,而是出现一个乔装成杜青的人,事情真是有意思。 林好盯着男子好一会儿,伸手扯了扯他的脸。 第225章 面具 扯完年轻男子的脸皮,林好凑上前准备看得更仔细些,被祁烁一把拉住。 “我来吧。” 说这话时祁烁有些无奈,好在令他欣慰的是阿好没和他争。 林好默默看着祁烁伸出修长手指,沿着年轻男子脸部轮廓缓缓移动,一直到了耳际停下。 耳旁肌肤扯动,一张皮一点点被揭开,整个过程看起来诡异又恶心。 林好顾不得这些感觉,紧紧盯着露出真容的人。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相貌平平,脸型与杜青差不多。 祁烁看向林好。 林好摇了摇头:“没见过。” 她跟在明心真人身边时活动范围受限,认识的人并不多。 “他既然以杜青的模样见人,定然是平乐帝一方的人。”林好扫一眼被祁烁丢在一旁的面具,难免好奇,“这是用人皮做的吗?” “摸起来像是某种胶质。”祁烁对易容这一块了解不多,“等他醒了,可以问问。” 二人耐心等待起来。 男子不知昏睡了多久,终于艰难睁开眼皮,映出眼帘的是一张陌生年轻的脸。 短暂的茫然后他猛然坐起:“你是谁?” 昏迷前的印象,那几个官差带他去的方向根本不是官府所在。 他飞快环视四周,脸色骤变:“这里不是衙门,你们也不是官差!” 祁烁笑了笑:“谁说的?你可能不知道,官府调查一些不方便公开的事时是有秘密机构的。” 男子似乎相信了,看起来越发紧张:“那你们为何抓我?小民又不是通缉画像上的歹人——” 随着一面镜子摆在面前,男子辩解的话戛然而止。 镜子中是一张与他昏迷前全然不同的脸,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是他的脸。 男子下意识抬手摸脸,镜中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猛然放下手看向祁烁,这一次惊恐的神情不再是装出来的。 “现在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你乔装易容的目的了?”祁烁淡淡问。 男子眼神闪烁,乱了心神:“差爷要找的不是杀害玉琉公主的凶手吗,这与小民乔装没有关系吧?” 祁烁凉凉看他一眼:“巧了,你乔装成的人我恰巧认识。” 男子神色一震,就听对方不疾不徐道:“他现在还在锦麟卫关着呢。” “伱到底是谁?” 祁烁轻笑:“这個问题应该我问你。” 男子闭口不答。 “好了!”雀跃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男子下意识看过去。 他醒来时就看到那里有人,但很快被眼前年轻人吸引了注意,顾不得留意其他。这时看过去,能看到出声的是一个身条婀娜的少女,她身边还有一人,正用火钳从炉子中夹出来什么。 少女脚步轻快走过来,站在审问他的年轻人身边,脸上难掩兴奋:“没想到烧红了还挺好看。” 男子听着这话,目光死死盯着走过来的人。 那人一副官差打扮,手持的火钳上夹着一个烧红的铁制面具。 男子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生出不详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就成了真。 “这人嘴好硬,和他磨下去太浪费时间了。”少女笑吟吟指着烧红的面具,“他不是喜欢戴面具吗,不如让他戴上这个试试。” 年轻人温柔一笑:“也好。” 男子瞳孔剧缩。 这对男女是恶鬼吗? 祁烁看向男子,平淡的目光仿佛在看一截木头:“你不如再考虑一下,是老实交代呢,还是戴上新面具。” 男子紧紧抿着唇,脸色白得骇人。 祁烁扫了手下一眼。 穿着官差服饰的手下响亮应一声,大步走到男子面前。 男子以为好歹会再问他几句,没想到这名官差风风火火,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用火钳夹着烧红的面具就往他脸上扣。 那瞬间,他甚至闻到了头发烧焦的糊味。 “我说!”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令他脱口而出。 “先停下。” 灼热的气息骤然远离,男子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脸上全是惊恐。 对方是有吓唬他的可能,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赌呢?何况他真的感到了对方的不在意。 “说吧,你是什么人,为何假扮——”祁烁顿了一下,语气玩味,“为何假扮小王?” “我——”虽然迫于威胁开口,男子还是说不下去。 林好灵光一闪:“我明白了!” 男子看向她。 “你以小王的模样示人,是不让街坊四邻察觉那里还住着别人。你在给杀害玉琉公主的凶手打掩护!” 锦麟卫一直没有放弃搜查意图炸金秀街那伙人的漏网之鱼,倘若一片住处突然出现生面孔,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有一个人易容成杜青,不但解决了陈木吃喝的需求,还使陈木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当他杀了灵雀公主后往杜青的住处一躲,官差搜查时有“杜青”出面,就安全无虞了。 男子震惊看向林好。 “我说对了?”林好笑问。 男子神色不断变化。 林好收了笑,露出嫌弃表情:“我知道的可比你想的多,你要是等我都说了,那铁面具只好归你了。” 男子太阳穴跳了跳,心中惊疑不定。 他实在想不通眼前少女是怎么知道的,可她偏偏说对了。 林好干脆再推一把,低声吐出三个字:“平乐帝。” 男子猛然睁大了眼,似是见鬼般。 林好纳闷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那个人早就进入了锦麟卫视线?他被抓捕的同伙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这话彻底击溃了男子心防:“我说……” 与林好猜测差不多,此人确实是易容成杜青的模样帮陈木遮掩行迹的。 “你其他同伙在哪里?”祁烁问。 男子摇头:“我们都是单线联络。有一日我接到信儿与上头碰面,在一家茶馆除了上峰还有一名男子,他一点点摸了我的脸,过了几日便把一张面具送到了我手上,然后我就以小王的身份住到了那里。” “杀害玉琉公主的凶手也在?” 男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官差搜查时他是怎么躲过的?”祁烁再问。 “柴房里有个米缸……” 第226章 福星 得到了想要的讯息,林好与祁烁离开了关押男子之处。 在一家离杜青住处不远的茶肆坐定,祁烁吩咐下去:“通知玄一,可以直接拿人了。” 让手下假扮官差带走假杜青后,那个住处就一直有人守着,到现在还没有传来有人出来的消息。假杜青没有撒谎的话,那陈木一定还躲在那里。 林好抿了一口茶,有些感慨:“真谨慎。” 外面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差,为了找出杀害灵雀公主的凶手几乎是地毯式搜索,这个时候陈木若是见假杜青被带走就贸然出逃,根本无处可去。躲在那里至少能支撑一段时日,等过了最紧张的时候才可能有机会。 陈木就是这样谨慎的一个人,前世她百般小心,依然没逃过在他带领下的追杀。 林好感慨后看着坐在对面的祁烁,一颗心又踏实了。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换陈木被追杀了。 假杜青被带走时院门没来得及锁,这就方便了玄一等人。留下几人守在房子四周,玄一带着两人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柴火一直堆到柴房外,柴房中又闷又热,人一进去汗水就流了下来。玄一直奔角落里那两口大缸,掀起其中一只缸盖,里面是酸气冲天的腌菜,另一口大缸中是小半缸糙米。 玄一冲手下点了点头。 手下会意,从堆满杂物的地方拿起一只水瓢,把糙米一瓢瓢转到地上,没多久就露出缸底来。 缸底明显有個凸起。 手下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玄一。 玄一俯身伸手按住那凸起处,尽管没有使力,却了然了这凸起的用处。 他退后一步,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一把细柴,随即握住凸起处猛然一拉,把腾腾燃烧的柴火丢进了乍然出现的洞口里。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人从缸底下跳了出来。 陈木身手是很好,可一个人从缸底下跳出来面对早有准备的三个人,这样绝对的下风让他失去了脱身的可能。 他在跳出来的瞬间就挨了一记,没多久就被玄一控制住。 玄一果断捏开他的嘴把一团布塞进去,交给手下看好,去向祁烁复命。 “确认过了?” “属下已经确认过,是画像上的人。” 祁烁点点头,看向林好:“有什么话想问他吗?” 林好摇摇头:“不了,还是按着商量好的,把他送去锦麟卫吧。” 平乐帝一方布局多年,藏匿在京城的人不少,她和阿烁没必要站到明面上来。 “那我先送你回家。” 林好没有拒绝,由祁烁陪着回了将军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羡慕。 她也想一起去锦麟卫,奈何不方便。 祁烁在锦麟卫衙门没有见到程茂明。 “大都督去客馆那边了。” “大概什么时候能回?” 招呼祁烁的锦麟卫面露难色:“这可说不好,世子若是着急,小的让人跑一趟看看。” 作为程茂明的亲信,锦麟卫当然知道大都督对靖王世子的另眼相待,是以不敢怠慢。 祁烁没有客气:“那劳烦了,我在对面的茶馆等他。” 锦麟卫很快吩咐一名手下去客馆。 此时身在客馆的程茂明正焦头烂额。 一名玉琉侍女竟然不见了! 他听到禀报时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皇上特意叮嘱,决不允许一个纸片传回玉琉,结果少了一个大活人,更要命的是不见的还是玉琉侍女! 灵雀公主遇害后,玉琉使节居住的鸿胪客馆就被无死角盯了起来,玉琉人只要走出客馆门口,无论去哪儿都有人暗暗跟着,就连从客馆飞出的鸟儿管它是不是信鸽,统统射下来再说。 就这么严防死守下,居然不见了一个玉琉侍女。 灵雀公主之死京城上下都知道,如果有人给玉琉传信其实拦不住,但一名大周人跑去说你们公主死在大周京城了,玉琉会信几分还是个问题,可要是灵雀公主身边的侍女呢? 程茂明急得眼冒金星,把负责盯着客馆的属下狠狠打了一巴掌:“混账东西,你怎么盯的人?” 挨打的属下也很委屈:“属下按着您的吩咐把客馆层层围着,绝对没有玉琉侍女走出客馆大门。” “绝对没出门?那人呢?难不成长了翅膀飞出去的?” 属下低着头不敢看程茂明暴怒的表情,讷讷道:“就算长了翅膀往外飞,也会被射下来的。” 那些从客馆飞出来的鸟儿就是这般下场。 “这么说,人还在客馆里?” 属下不敢吭声了。 用来安置玉琉使节的客馆不算大,早就搜过好几遍了,根本没有那个侍女的影子。 “继续找!” 程茂明背着手转圈,为向皇上禀报玉琉侍女不见的事发愁。 一名锦麟卫走过来:“大都督,靖王世子在衙门对面的茶馆等您,说是有急事。” “去和靖王世子说,我这里走不开。”程茂明第一反应是推拒,看着属下往外走,突然喊了一声,“等等。” 属下停步,不解看着他。 “走吧。”程茂明交代几句,匆匆赶往锦麟卫衙门对面的茶馆。 祁烁慢慢喝着茶,猜测着客馆那边的情况,听到脚步声看向雅间门口。 房门很快被打开,程茂明大步走了进来:“让世子久等了。” 直到站在这里,他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想不通。 客馆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根本没有心思应付其他,可想到是靖王世子,竟莫名想见一见。 万一靖王世子又送来什么好消息呢?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程茂明并不想承认。 他才不是这种迷信的人。 祁烁放下茶盏:“听说大都督在忙,本不该打扰,只是我这边有个新情况,思来想去还是知会大都督最合适。” “什么情况?”程茂明心中不受控制升起一丝期待,而后暗暗鄙视自己。 怎么可能总有好事送上门来,身为锦麟卫指挥使可不能抱着这种不劳而获的天真想法。 “是这样,机缘巧合之下,杀害灵雀公主的通缉要犯被我找到了。”祁烁淡淡道。 程茂明:! 他就知道,靖王世子是他的福星! 第227章 感激 “真的找到了?”程茂明毫不怀疑就信了祁烁的话,可是这惊喜太突然,太巨大,让他有种做梦的感觉。 祁烁很平静:“看起来就是画像上的人,大都督要不要去看看?” 程茂明还能说什么,立刻带人前往杜青住处,等到了那里,其中一人诧异道:“咦,这里曾被搜查过。” 程茂明瞥了那名锦麟卫一眼:“什么时候?” “就是追捕藏匿火药的那伙人中的漏网之鱼时——”属下回答着,暗暗后悔刚刚嘴太快。 “一群废物!”程茂明骂了一声,大步走进去。 陈木已经被转移到东屋,嘴里塞着布团,双手被绑个结实。 程茂明一眼看去,忍不住大笑出声:“好好好,果然是这歹人,先把人带回衙门。” 带来的属下齐齐应是,上前把陈木死死按住押送出门。 程茂明虽然心急,却慢慢落在后面,与并没跟进去的祁烁碰面。 “世子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程茂明对着祁烁长长一揖。 祁烁依然神色淡然:“大都督客气了。” “这不是客气,我是真的感谢世子啊。”程茂明拉着祁烁的手,语气格外恳切。 祁烁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嘴角微抽。 倒不必抓得这么紧。 他不着痕迹抽出手来,笑道:“歹人不但滥杀无辜,还意图挑起两国纠纷,用心险恶,任何心怀家国的大周人都会这么做的,何况我还是宗室子弟。” 程茂明热泪盈眶:“我明白。” 这些场面话听听就罢,说来说去还是靖王世子给他送福利,他要不知领情就太不懂事了。 “世子是如何发现此人的?” “此事说来话长,等大都督忙完这段,我再细说。” “那歹人——” 祁烁微微一笑:“今日很多人都能瞧见人是锦麟卫抓走的。” “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好意思呢——” “在我看来,这功劳就该是大都督的。锦麟卫从很早就开始追捕此人,比刑部、五城兵马司等衙门付出的辛苦都要多……” 程茂明听得又是舒心又是感慨。 瞧瞧人家靖王世子,年纪轻轻多会说话,多会办事,要是他儿子能这样——呸,他没有儿子。 收回放飞的思绪,程茂明心里酸酸的。 他怎么就没有儿子呢! 祁烁敏锐捕捉到程茂明眼里一闪而逝的遗憾,难得生出几分茫然:这人的反应与预料中有些偏差。 “世子,我先回去审问一下那歹人,之后还要向皇上禀报情况,失陪了。” 与祁烁道别后,程茂明匆匆赶回锦麟卫衙门。 陈木塞着嘴巴的布团已被取出,藏着的两颗毒牙也被找了出来。 程茂明看一眼手脚被铁环固定的男子,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木抬了抬眼皮,没有吭声。 到现在,他对自己的被抓还是困惑的,思来想去只能归咎于易容成杜青的人不知何时露出了破绽。 “你为何杀害玉琉公主?” 陈木依然没有开口。 “不说?”程茂明看着石头一样硬的阶下囚,火气直冒。 要不是这狗东西作乱,他怎么会忙成狗还要担心挨骂! “去把那些茶楼伙计叫来。”程茂明吩咐下去。 锦麟卫办事相当快,没多久几个茶楼伙计就被带来了,一个個看起来吓得不轻。 程茂明温声安抚:“不必害怕,叫你们来是辨认一下此人是不是那日见过的疑凶。” “就是他!”一看到陈木,就有一名伙计叫出声。 另一名伙计也认了出来:“没错,是他!” “确定了?” “错不了,他就是那日去后边的人。” 得到茶楼伙计肯定的回答,程茂明嘴角露出笑意,命手下送证人出去。 “你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一样定罪。”程茂明走近几步,盯着面无表情的犯人。 陈木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定罪又如何?” 落到锦麟卫手里,他就没想过还能活着。一条命搅起这么大风波,够本了。 程茂明不由皱眉。 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说可以,那就看你能不能受住那些刑具了。”程茂明冷笑。 陈木看他一眼,亦冷笑。 “动手。” 随着程茂明发话,刑房里很快响起阵阵惨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用刑的锦麟卫手都酸了:“大都督,他昏过去了。” 程茂明暗道一声晦气,只得先进宫向泰安帝禀报情况。 玉琉侍女失踪一事时间久了根本瞒不住,要是被人抢先报到皇上那里,那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幸好靖王世子送给他这么大一个功劳,让他有了一张护身符。 程茂明进宫的路上又真情实意把祁烁感激了一番。 泰安帝听了内侍传报,就知道灵雀公主遇害一事有新情况了,许是这段时间以来总没好事,他直觉不妙,等程茂明进来后跪下请罪竟有种心如止水的感觉。 他倒要看看还能发生什么事。 “微臣接到消息,一名玉琉侍女不见了……臣有罪!”程茂明跪在地上,埋头请罪。 泰安帝伸手摸上白玉镇纸,深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没把镇纸砸出去。 砸死个把酒囊饭袋倒是无妨,不能浪费了白玉镇纸。 “如何不见的?”泰安帝几乎是咬牙挤出这几个字。 程茂明低头听着,暗道一声侥幸。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表现得越平静气得越厉害,还好他的护身符还没使出来。 “客馆四周昼夜都有人盯着,没见到玉琉侍女出来过,现在正搜查客馆内部,并通知各处城门仔细检查过往行人……” 听了程茂明的禀报,泰安帝怒极而笑:“没见到人出来,客馆又没有,难道一个大活人能变成鸟儿飞出去?” 程茂明想哭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啊,谁知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偷偷瞄一眼泰安帝的脸色,程茂明果断使出护身符:“微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吐出这个字时,泰安帝额角青筋冒起。 难道还有糟心事? 程茂明稳住声音:“杀害灵雀公主的凶手抓到了。” 第228章 放人 “什么?”泰安帝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把白玉镇纸抄了起来。 一心期待着皇上听了这个好消息的反应的程茂明眼睛发直:刚刚皇上都没拿镇纸呢! 好在泰安帝很快消化了这个好消息,淡定把镇纸放回桌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人在哪儿?” 程茂明从皇上淡然的声音中听出了兴奋,一颗心彻底踏实了:“人已经被关在锦麟卫,正在审讯。” “如何抓到的?” “那歹人十分狡猾,藏匿在一处民居里,锦麟卫挨家挨户反复搜查,终于把他找了出来……”程茂明嘴上说着,有点心虚。 “好,好,做得不错。”泰安帝一连说了两個好字,脸色好看了许多。 程茂明忙道:“都是微臣该做的,只是那歹人十分嘴硬,目前还没问出什么。” 抓到陈木最大的价值,就是找出那些藏匿在京城的同伙。 泰安帝对此的重视程度不比玉琉侍女失踪一事少,叮嘱道:“审问不可操之过急,免得犯人承受不住。” “微臣明白。” “嗯。客馆那边也要抓紧,尤其出城的人,务必查清楚来历才能放行。” 程茂明心下一松,知道这场危机暂且算是过去了。 泰安帝淡淡瞥程茂明一眼,提醒道:“既然通缉要犯是锦麟卫找到的,赏金就由锦麟卫领了吧。” 程茂明忙道:“皇上不怪罪微臣办事不力已是开恩,怎么能领赏金呢。” “让你领就领,不可使底下辛苦办事的人寒了心。”泰安帝不耐烦道。 程茂明千恩万谢,离开了皇宫。 没了高高宫墙的阻碍,习习吹来的风把暑气一扫而空,程茂明一身轻松,是哼着小曲儿回衙门的,回到衙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属下去领赏银。 皇上说得对,不能让辛苦做事的人寒了心,这笔赏银必须给靖王世子送去。 短短工夫锦麟卫抓到通缉要犯的消息就传开了,面对来领赏银的锦麟卫,负责此事的官员很是鄙视。 见过心急的,可没见过这么心急的,不愧是锦麟卫。 当然,不论如何腹诽,面上可不敢怠慢,官员很快把赏银交到锦麟卫手里。 程茂明决定亲自给靖王世子送去。 因为还顾着客馆那边的事,二人见面已是用晚饭的时候,程茂明敬过酒,把装着赏银的匣子递过去。 祁烁失笑:“大都督这是做什么?” 程茂明强行把钱匣子塞到祁烁手里:“领了功劳已是惭愧,再贪了这赏银程某成什么人了,世子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那就多谢了。”祁烁没再推辞。 能抓到陈木,阿好其实占了大半功劳,想来收到这些银钱阿好会很开心。 程茂明见祁烁收下,越发觉得眼前年轻人浑身都是优点,简直闪闪发光。 有宗室子弟的从容却无宗室子弟的骄矜,更不会清高视银钱为阿堵物,最重要的是特别慷慨,视功劳如粪土。 要是他有个女儿——啊,他有一堆女儿,然而靖王世子定亲了。 想到现实,程茂明突然有点难受。 祁烁发现程大都督的情绪又变得奇怪起来。 “还有件事要和大都督说一声。” “世子请讲。” “之前送到贵衙门的人不用再关着了。” “咳咳,世子要把人接走?” 祁烁觉得这话有点怪,但没多想:“直接放他离开就是。” 这是他与阿好商议过的。 杜青不可能一辈子被关在锦麟卫,阿好又不愿伤他性命,现在放人就成了最好的时机。 陈木刚被抓进锦麟卫杜青就被放出去了,无论是杜青一方的人还是陈木一方的人都会对杜青产生怀疑。 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锦麟卫,凭什么把杜青放了? 光是这种猜测就足够令杜青自顾不暇,顾不上找阿好麻烦了,而阿好也没失信于人,可谓两全其美。 “直接放?行,没问题。” 吃过酒,程茂明歉然道:“衙门那边还有些事,今日没能好好招待世子。改日,改日一定请世子好好喝一顿。” “这个时候了,大都督还有事要忙?”祁烁随口问了一句。 程茂明本不欲多说,可看着俊眉修目的青年,突然心头一动:靖王世子可是大大的福星啊,玉琉侍女不见一事要是请靖王世子参与一下——万一就解决了呢? 程茂明心中鄙视自己迷信,却没管住嘴巴:“唉,不瞒世子,是鸿胪客馆那边出事了……” 祁烁听完,确实起了参与的兴趣。 他不是好奇心过盛之人,只是不愿看到狼烟起,毁了他与阿好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 “若是大都督方便,明日我随大都督一起去看看。” 程茂明心中一喜,面上不好表现太明显:“世子能帮忙再好不过,就是怕把世子牵扯进来,害世子被人猜测。” 祁烁一笑:“皇伯父知道杀害灵雀公主凶手的画像是我画出来的,大都督就以请我作画为由参与,旁人便不会多想了。” “还是世子睿智。” 程茂明毫不吝啬赞美一番,脚步轻快回了衙门,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属下放人。 天早就黑了,关押杜青的住处更是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跳跃着如豆火焰,映照着他晦涩不明的脸。 对这日复一日在牢房中的生活,杜青从一开始的愤怒憋闷,到现在只剩下了麻木。 最近一次靖王世子的到来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不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近来发生的一切都表明他与陈木有关系,与陈木有关系就代表与平乐帝有关系。他们怎么可能放了他呢,又不是傻子。 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杜青心头一凛,警醒看向门口。 房门很快被拉开了,一名锦麟卫走进来。 杜青不由拧眉。 他被关在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有人过来。 那名锦麟卫走过来:“恭喜了,你可以出去了。” “你说什么?”杜青以为听错了。 年轻的锦麟卫举了举手中钥匙:“是不是被关傻了,你可以出去了。” 第229章 我们世子 杜青确定了没听错,神色反而更木然。 可以出去……是放他走的意思么? 这么想着,就听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束缚了他多日的枷锁被打开了。 敞开的门有风吹来,恢复了自由的他却没有动作。 “请吧。”年轻的锦麟卫脸上写着不解,心道这人该不会觉得锦麟卫伙食不错赖着不想走吧? 杜青默默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了锦麟卫衙门。 夜色如墨,一只只挂在檐下的灯笼散发的橘色光晕朦胧了冷清的长街。杜青立在街头,一时不知何去何从,直到有人行色匆匆投来好奇的一瞥才如梦初醒,往一个方向奔去。 转日天光明媚,祁烁约了林好见面。 “已经和程茂明说了放杜青离开的事。”祁烁说着,把一个小匣子递过去。 “这是什么?”林好直接打开,见到里面一沓银票有些吃惊,“这么多?难道是食肆的分红?” 那一直利润微薄的小食肆竟争气起来了吗?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祁烁若无其事解释:“抓到陈木的赏银。” 林好一听,一颗心莫名踏实了。 还好,还好,比不过她的无香花露铺。1 她一只手随意搭在打开的匣子上,嘴角挂着盈盈浅笑:“程大都督送来的?还挺多。” “嗯,都给你。”祁烁十分自然道。 身为将军府的姑娘,林好从不愁银钱,哪怕买宅救助乞儿那段时间终于尝到了手头紧张的滋味,也不会把钱财看得太重,可这并不影响她听了祁烁的话后感到开心。 少女弯了眉眼:“那我收着了。” 祁烁见她毫不犹豫收下,唇角微扬:“今日忙不忙?” “不忙。花露铺那边暂时没有上新,她们几个渐渐理顺了,宅子那边有阿星管着,也不用我操心。”林好说着不忙,其实在家并不是没事干。 她在绣嫁妆。 擅长是不怎么擅长的,但也过得去,嫁衣那些都是请最好的绣娘慢工出细活,绣個简单的枕套什么的应付一下婚嫁习俗还是能做到的。 要是让林氏知道闺女的想法,恐怕要笑死。 就阿好这一天绣个几针的懒样,甚至不如她这个从小当土匪的娘备嫁时努力。 祁烁是想象不出林好认真绣花时的情景的,听她说没事,便道:“今日我会随程茂明去一趟客馆,你要去看看么?” 林好来了兴趣:“客馆那边出什么事了?” “一名玉琉侍女失踪了。”1 林好不由皱眉:“那是不是有麻烦了?” 与祁烁一样,她也不想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再起波折,甚至因为前世留在明心真人身边那段经历,让她越发看清若平乐帝夺回帝位,绝非社稷百姓之福。 “看能不能及时把人找到了。” “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翘首以待的程大都督就等来了靖王世子以及他的未过门媳妇儿。 看到林好的瞬间,程茂明心情有些复杂。 每次见到林二姑娘,他才会觉得如靖王世子这样的儿子没有也罢。 哪有办这么严肃的正事带着未过门媳妇的! “大都督,可以走了么?”见程茂明走神,祁烁出声提醒。 “哦,世子请。”程茂明心中长叹一口气。 人无完人,媳妇迷或许就是靖王世子唯一的缺点了吧。1 一行人很快赶到了客馆。 玉琉使节正在闹:“我们是来访的使者,不是嫌犯,你们一遍遍搜查还不让我们出门是什么意思?” 鸿胪寺卿焦头烂额安抚着,一眼瞥见程茂明来了,赶忙求助:“程大都督,你可来了。” 没等程茂明开口,玉琉使节就冲着他发火了:“程大人,拦着我们不许出门的就是你的属下吧?我要去问一问贵国皇帝,贵国是要软禁我们吗?” 程茂明客气笑道:“使节要见我们陛下,随时都能去求见,可不能把软禁贵客的罪名扣给程某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玉琉使节一指守在外头的卫兵。 “这是保护啊。”程茂明面不改色说瞎话,“昨日贵国一名侍女失踪,至今不见人影,程某担心外面潜伏着丧心病狂的歹人,所以才守着门防止贵客们出去被盯上,并仔细搜查客馆内部以防歹人藏身其中对贵客们不利……” 他说着,露出委屈神色:“程某都是为贵客们好啊!” 玉琉使节听着这些鬼话只想冷笑:“我要见贵国皇帝。” “那伱去啊,多带些人保障安全。”程茂明一副全为对方着想的样子。 去见皇上也好,去街上闲逛也好,他怕的从来不是这些光明正大从门口出去的人。 玉琉使节冷哼一声大步向外走,果然无人阻拦,走了没几步又回来了。 “使节不去见我们陛下了?” “还没问程大人,失踪的侍女找到了吗?该不会如我们可怜的公主一样出事了吧?”玉琉使节找了个无懈可击的台阶留下来。 玉琉侍女为何失踪,他再清楚不过,最担心的就是被这些人找到。 程茂明脸色一正:“还没有,所以程某才过来继续调查。” “那程大人可要尽快把人找到。” 二人言语交着锋,鸿胪寺卿则向祁烁问了好,并暗暗纳闷靖王世子为何与程茂明一同前来。 至于安安静静站在祁烁身边的林好,因为男装打扮一时没被留意。 玉琉使节终于把注意力放到祁烁身上:“这位就是靖王世子?” 祁烁看过去,微微颔首。 玉琉使节眼里登时有了兴趣:“听说杀害我们公主的疑凶就是世子听人描述后画出来的,这是真的吗?” “嗯。”祁烁言简意赅,眉眼沉静。 “那世子今日过来是——”玉琉使节看着肤色如玉的青年,心中难免轻视。 一个拿画笔的王孙公子,凑什么热闹呢。 没等祁烁开口,程茂明接过话来:“世子是程某请来的。使节肯定知道失踪侍女的长相吧,让我们世子画出来,方便找人。”3 我们世子? 玉琉使节没察觉哪里不对劲,鸿胪寺卿眼神古怪看了程茂明一眼。2 第230章 冥冥之中 程茂明神色自然,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鸿胪寺卿忍不住瞄一眼祁烁,发现靖王世子神色更自然。 他茫然摸摸胡子,怀疑有问题的可能是自己。 林好亦隐晦扫了程茂明一眼。 “我们世子”这个口吻好奇怪,阿烁对程大都督做了什么? “要把失踪的侍女画出来?”玉琉使节不带犹豫同意了,“可以。不过我没怎么留意过那侍女,叫与她相处多的人来说吧。” 众人转到庭院中,桌椅笔墨摆好后,三名穿着玉琉服饰的婢女走了过来。 玉琉使节指着她们道:“她们都是和失踪侍女一起服侍公主的,朝夕相处感情很好。” 三名侍女屈了屈膝,看向祁烁的眼神藏着这个年纪的少女见到年轻俊美男子的好奇与兴奋。 祁烁看她们一眼,平静道:“开始吧。” 接下来就是一人提问,三人回答。 失踪侍女什么年纪,身高多少,从脸型到身材,随着越问越细,一名少女跃然纸上。 “你们看一下,是这样吗?”祁烁放下笔,语气温和客气。 “是百灵!”最先开口的侍女脸有些红。 祁烁看她一眼,温淡目光投向另外两名侍女。 两名侍女连连点头:“太像了,百灵就长这样。” 玉琉使节看一眼画像,不由吃惊:“世子画技真是了得,这种人物画法竟不曾见过。” 玉琉擅画人物的才子虽不少,但更重的是神韵意境,真要对着画像找人,那就是开玩笑。 “那是,我们世子的画法可谓独树一帜。”程茂明得意道。 鸿胪寺卿又忍不住看过去。 程大都督这与有荣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名锦麟卫过来,凑到程茂明耳边低声禀报:“大都督,又搜查了一遍客馆,还是没有发现。” 程茂明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把画像小心翼翼拿起来吹了吹,吩咐属下:“让那几个画师对照此画多画一些画像,分发下去对着寻人。” 属下领命而去。 “还需要问什么人吗?”玉琉使节露出送客的意思。 程茂明装作看不出来:“为了早日找到贵国侍女,当然要多找人问问。” 玉琉使节面露不耐:“昨日不是都问过了,没人见到百灵出门。” “那也要再问问,万一有疏漏呢。”程茂明语重心长,“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使节说是不是?” “那程大人自便吧。”玉琉使节淡淡道。 很快门人就被叫来。 客馆本就是临时安置外宾之处,守门的自然是大周人。门人有问必答,十分配合,奈何就是没什么有用的讯息。 这些话其实昨日就问过了,程茂明听着只觉焦躁,忍不住用余光去瞄祁烁。 靖王世子就不说点什么吗?这样他很难办的。 突然一道柔和声音响起:“为何不问问玉琉侍女失踪那段时间都有谁出去呢,说不定出去过的人能提供一些线索。” 这话一出,多道视线投向一直默默待在靖王世子身边的清秀少年。 程茂明发现开口的是林好,面露惊讶。 这是一条调查陷入死胡同的新思路啊!要是靖王世子提出的,他觉得再正常不过,谁让靖王世子是他的福星呢—— 等等,福星? 程茂明缓缓看向祁烁,心头一震。 靖王世子带林二姑娘一起来,就是冥冥之中注定林二姑娘会给他帮助吧?所以说,还是因为靖王世子。 这一刻,程茂明突然对查明玉琉侍女失踪的事充满信心。 林好:“……”先不论她说的有没有道理,程大都督看阿烁做什么? “这是——” 玉琉使节一开口,程茂明猛然咳嗽一声:“咳,有道理。” 他转向门人,把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拉了过去:“昨日进出之人,你可还有印象?” 门人面露难色:“每日进出的人都有不少,小民不一定记得全。” “无妨,记得多少说多少。” “那個时间段好像没有玉琉贵客出去,出门的都是咱们客馆的人……”门人努力回忆着。 很快被门人提到的人都被叫来,有出去采买的小吏及帮手,送来洗净衣物的妇人,几名做完活计离开的帮佣,货郎路过时出来买杂货的小丫鬟…… 客馆性质特殊,既不是衙门,也非客栈,更不是民宅,大部分人都是做完一天的活计就离开,留宿的反而是少数。好在发现玉琉侍女失踪时还不到晌午,离开的人不算多。 “都说说吧,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有没有见到形迹可疑的人。”程茂明板着脸道。 小吏最先回答:“天刚亮小人就带着他们两个出去采买了,有贵客在,饭食不能马虎了,鸡鸭菜蔬都要挑最新鲜的……什么时候回来?大概辰正时分吧,一般都是这个时候回来。” “小妇人就住在附近,今日是来送还浆洗干净的衣裳的,在客馆也就待了一刻钟就回家了。” “婢子没出门啊,就在门口外买了几把绣线。”说这话的小丫鬟又怕又委屈。 “小民……” 程茂明听着,眉头紧锁:“都没发现不对劲的人?” 众人齐齐摇头。 程茂明脸色阴沉,问门人:“还有别人吗?” 门人摇摇头:“小民实在想不起来了。” 程茂明看那些人一眼:“那他们说的和你印象中有出入吗?” 门人听了这话,一一扫过那些人,迟疑道:“没什么出入——” 当他视线划过小吏旁边的一名男子时顿了一下:“胡大好像又出去了一趟。” 叫胡大的男子是小吏的帮手,与另一个帮手一起负责把采买的东西运回来。 胡大一听就急了:“老张你可不能胡说啊,我随刘头回来后就没出去过,一直在后厨帮忙呢,王大妹子能作证。” 程茂明好不容易听到点不一致的,自然不能放过,立刻把厨娘叫来询问。 厨娘不好意思点头:“因为买了不少鲜菱角要剥壳,我忙不过来就让胡大帮着收拾一下。” “大人您看,小民没扯谎吧。” 程茂明看了门人一眼。 门人一脸尴尬:“那可能记错了,一天进出的人那么多……” 祁烁默默看着,心头一动。 第231章 线索 “咳咳咳。”祁烁咳嗽起来。 咳嗽声立刻引起程茂明关注:“世子没事吧?” 肤色如玉的青年因为咳嗽,双颊染上一层薄红:“还好,大都督继续问吧。” 程茂明却没继续:“问了这么久,都累了,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再说。” 鸿胪寺卿是个识趣的,忙道:“不如去鸿胪寺坐坐吧。” 鸿胪寺就在客馆隔壁,过去十分方便。 临走时,程茂明特意叮嘱属下:“把这些人都看好了,等会儿还要问话。” 一到鸿胪寺,祁烁便对鸿胪寺卿道:“借欧阳寺卿书房一用。” 鸿胪寺卿听了这话一愣,程茂明则惊喜交加:“世子莫非发现了什么线索?” 鸿胪寺卿深深看程茂明一眼。 他确定,今天的程大都督有点毛病。靖王世子用个书房就是有线索?想找到失踪的玉琉侍女想疯了吧。 “算是吧。”祁烁微微颔首。 鸿胪寺卿陷入了呆滞。 尽管靖王世子的回答很谨慎,可这意思分明是有线索! “欧阳大人?”程茂明喊了一声,心道欧阳寺卿莫不是年纪大了,看起来不大机灵的样子。 鸿胪寺卿回神:“哦,这边请。” 几人一起去了书房,里面笔墨纸砚俱全。 祁烁客气问:“不介意我用一下吧?” “世子随意用。”鸿胪寺卿说着,心中不免感慨。 如靖王世子这般谦逊有礼的宗室子弟可不多啊。 祁烁铺开画纸,拿起笔画了起来。 他神色专注,下笔如飞,很快一个少女轮廓就勾勒出来。 书房中除了作画之人就只有林好,程茂明与鸿胪寺卿,三人目光不离画纸,没过多久,林好第一個看出端倪:“这是失踪的玉琉侍女?” “是么?”程茂明把鸿胪寺卿挤到一旁,看得更仔细了些。 鸿胪寺卿注意力转到林好身上:“这位是——” 他早就好奇这少年的身份了。 程茂明暗道一声不妙,正想帮着遮掩,就听林好大大方方道:“我是将军府的林二姑娘,随世子来看看。” 那一瞬,鸿胪寺卿眼睛都瞪圆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恍恍惚惚看向祁烁。祁烁专心作画没有回应,他又忍不住去看程茂明,看到的是面不改色的程大都督。 于是一把年纪的鸿胪寺卿又陷入了呆滞。 “世子为何又画了玉琉侍女?”程茂明也看了出来,纳闷问祁烁。 “稍等。”祁烁很快把玉琉侍女画好,拿起画纸放在一旁晾着,又铺上一张宣纸画起来。 程茂明越发好奇了。 还画? 林好看着祁烁几笔落下,灵光闪过:“胡大?” “什么胡大?”程茂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鸿胪寺卿亦是一脸茫然:“世子要画的是刚才那个胡大?” 祁烁专注作画,淡淡嗯了一声。 程茂明与鸿胪寺卿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 “为何画胡大?”程茂明不好打扰祁烁,干脆问林好。 林好微微一笑:“大都督等世子画好就明白了。” 程茂明什么都没问出来,悻悻摸了摸鼻子。 书房内一时安静,终于等到祁烁放下了笔。 程茂明与鸿胪寺卿不约而同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盯着画卷上的人。 确实是刚才问过话的胡大。 “世子觉得此人有问题?” 祁烁把刚刚放在一边的玉琉侍女画像拿过来,与胡大的放在一起:“大都督,欧阳寺卿,你们对比一下这两个人,有什么发现?” “这两个人——”程茂明摩挲着下巴打量着,突然一顿,不确定道,“他们脸型好像差不多。” 得到祁烁赞同点头,程茂明兴奋起来:“还有眉眼间距,鼻子形状——” “胡大是玉琉侍女易容的?”鸿胪寺卿激动抖起胡子。 程茂明后面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嫌弃看了鸿胪寺卿一眼。 这人怎么还抢答呢? 祁烁用帕子轻轻拭去指尖墨迹,语气平静:“二人脸型五官有相似之处,失踪的玉琉侍女有易容成胡大的先天条件。” 程茂明抚掌:“这么说,胡大和门人可能都没说错,第二次出去的胡大是玉琉侍女伪装的!” 他不禁向祁烁投去钦佩的目光:“世子是怎么注意到的?” 很多事一旦点破觉得不过如此,可在迷雾重重时能找出关键,就需要非凡的敏锐了。 祁烁与林好对视一眼。 他们能这么快想到这上面去,是因为发生了假杜青的事。 “我喜欢画人物,有观察一个人五官脸型的习惯,加上刚刚画过玉琉侍女,印象比较深。”祁烁顿了一下,提起玉琉使节,“大都督对玉琉使节提出给玉琉侍女画像方便找人时,对方丝毫没有不情愿之意,那时我就隐隐有些猜测。” 与表现出来的相反,玉琉使节是决不愿侍女被找到的,可又丝毫不在意玉琉侍女的长相为人所知,一种可能就是失踪侍女改变了模样,这样一来按着她的画像寻人反而是掩护。 程茂明不由点头:“世子真是细心。” 鸿胪寺卿看着祁烁的眼神亦有不同。 本以为靖王世子只是个擅长画画的才子,没想到是个心智不凡的人才。 “还有。”林好接过话来,“玉琉使节说那三名侍女与失踪侍女感情深厚,可她们与世子说话时只见羞涩与兴奋,却没有对失踪姐妹的担忧,这也不合情理。” 一直云淡风轻的青年郑重解释:“这个我真没留意。” 林好微笑。 祁烁:“……” 程茂明同情看了祁烁一眼。 就说这么严肃的正事不能带着未过门媳妇儿吧。 “咳咳。那照着世子与林二姑娘的推测,我们要找的不是这张画像上的玉琉侍女,而是胡大?”程茂明把胡大的画像拿起来,顺便替祁烁解围。 “保险起见,大都督可以在不惊动玉琉使节的情况下再审问一下胡大与门人,确定他们没撒谎的话,应该就是了。” “好,我这就安排人悄悄审问。” 鸿胪寺卿忍不住说出担忧:“那侍女真要乔装成胡大离开了客馆,恐怕当时就出城了吧?” 第232章 找到 程茂明抖了抖胡大的画像:“出城也要吃饭住宿,知道了那侍女乔装后的模样,就有希望把她找回来。” 这一年来因为平乐帝一方蠢蠢欲动闹出不少事来,京城周围地界对生面孔的管理越来越严了,除非那侍女不进城,不借宿,专拣荒山野岭赶路。而事实上,就算失踪侍女有在荒郊野岭生存的本事,也做不到完全不走官路。 “我这就安排下去,今日多谢世子了。”程茂明冲祁烁拱了拱手,真心实意道了谢,匆匆离开了鸿胪寺。 “欧阳大人,我们也回去了。” “世子、林二姑娘好走。”鸿胪寺卿亲自把祁烁与林好送到外面,目送二人走远后没有回衙门,而是赶往客馆。 失踪的玉琉侍女要是找不回来,他这个鸿胪寺卿也讨不了好。 二人回去的路上,林好有些担忧:“你说失踪侍女能被找回来吗?” “这就要看锦麟卫的能力了,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 恰好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路过,祁烁买了一支糖葫芦递给林好。 林好吃了一颗裹着糖衣的红果,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不再想太过沉重的事:“阿烁,你有没有发觉程大都督对你态度有些奇怪?” “帮了他几次忙,他可能是心存感激吧。”祁烁随口猜测着,并太在意。 对他来说,把功劳送给程茂明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并不指望对方领情。不过几次打交道下来,这位锦麟卫指挥使没他想象中狠辣。 “可能吧。”林好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直觉告诉她不是坏事,便不再深究。 反而是祁烁见她结束了闲聊,专心吃起糖葫芦,有些不踏实:“那三个侍女——” 林好一怔,笑着把糖葫芦递过去:“阿烁,吃糖葫芦吧。” 这么老实,哪有一点小王爷的样子,难怪前世在她印象中一直是隔壁病秧子世子。 在少女的盈盈笑意中,祁烁接过糖葫芦吃了一口。 “大哥?”一道震惊的声音传来。 祁烁举着糖葫芦望过去,见到的是嘴巴忘了合拢的弟弟。 “怎么?”祁烁淡淡问,一闪而逝的尴尬仿佛没有出现过。 “哦,没什么,我先进去了。”祁焕指指不远处的靖王府,和林好打了声招呼后快步走了。 回头他忍不住找祁琼说起兄长糗事:“小妹你是没看见,大哥竟然在大街上边走边吃糖葫芦!” 祁琼也惊了:“一个人?” “不是,还有林二姑娘在呢。” 小郡主恢复了淡然,甚至有一丝感动:“我说呢。” 祁焕眨眨眼:“不是啊,你是不是没听清楚,大哥一個大男人在大街上吃糖葫芦。” 祁琼白他一眼:“大哥肯定是陪着阿好吃啊,都是为了哄阿好开心。你当是伱,只会哄金水河上的花娘开心。” 祁焕:“……”怎么这也能把他比下去! 胡大的画像发挥了极大作用,三日后程茂明便接到密报,“胡大”找到了。 程茂明大喜,很快见到了失踪的玉琉侍女。 被匆匆押送来的玉琉侍女还穿着男装,脸已经恢复了本来模样。 “她怎么易容的?” 一名锦麟卫奉上一个小盒子,程茂明接过来打开,用手指捏着提出一张柔软有弹性的面具。 “这是什么做的?”他揉了揉面具,分辨不出材质,便把面具重新放回盒子中,仔细打量玉琉侍女。 可能有先入为主的原因,越看越觉得玉琉侍女像胡大。 “你叫百灵对吧?” 玉琉侍女盯着程茂明,哑着声音开口:“我要见我们大人。” 程茂明一笑:“你先把问题交代了再说。” 玉琉侍女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用刑。”程茂明面无表情吩咐一声,往椅子上一坐。 玉琉侍女眼睛睁大几分,透着难以置信。 就问了她一句就开始用刑? 很快一名锦麟卫拿起长鞭,用力一甩抽打在玉琉侍女身上,玉琉侍女当即惨叫出声。 这声惨叫并没影响鞭子落下的速度。 火辣辣的疼痛席卷全身,疼得她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我是玉琉人,你们凭什么对我用刑?我们大人会找你们的,一定会找你们的——”玉琉侍女嘶声喊着。 程茂明摩挲着下巴,眼神闪了闪。 看这玉琉侍女的反应,不是专门培养的死士,那就好办了。 “继续用刑。”他冷冷吐出这几个字。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硬骨头,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普通人重刑之下几乎没有扛住的可能。至于过后如何向玉琉使节交代?呵呵,谁说玉琉侍女找回来了。 锦麟卫把鞭子往盐水中一蘸,甩了个漂亮的鞭花抽打在玉琉侍女身上。 玉琉侍女皮开肉绽,盐水渗入新鲜的血肉,疼得人神魂都在颤抖。 眼见鞭刑没有停下的可能,她终于崩溃了,嘶声喊道:“我说,我说!” 锦麟卫看了程茂明一眼,得到示意提着鞭子退至一旁。 程茂明看着脸色惨白的玉琉侍女,叹了口气:“早点配合,不就不会吃苦了。” 玉琉侍女眼皮动了动,疼得眼泪直淌。 “说说吧,你悄悄离开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玉琉侍女用沉默抵抗了一瞬,迎上程茂明冷冰冰的眼神,哽咽着开了口:“大人让我把公主的死讯传回玉琉……” “信件呢?” “没……没有信件。” “嗯?” 玉琉侍女下意识哆嗦一下:“真的没有,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带回去的消息会信的……” 程茂明挑了挑眉:“那说说这面具是怎么得来的吧,你做的?” 把报信的玉琉侍女截下对锦麟卫来说已经完成了任务,但面具来历也要搞清楚,不然再有人易容混出去,防不胜防。 “不,不是我。” “那是谁?” 玉琉侍女又沉默了。 程茂明轻笑:“看来用刑还不够。来人,换拶刑。” “我说!”玉琉侍女惊恐喊了一声,“面具是……是一个修剪花木的人悄悄塞给我的,他还告诉了我使用方法……” 修剪花木的人? 程茂明脸色沉了下去。 第233章 关联 客馆是专门用来招待外宾的,所有做事的都是大周人。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玉琉侍女虚弱摇头:“我不知道,他塞给我面具时我才第一次留意到他。” 程茂明倒不怀疑玉琉侍女撒谎,原本把几个修剪花木的帮佣叫来让玉琉侍女辨认是最方便的,但玉琉侍女被找到的消息不能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了想,还是要找靖王世子帮忙。 真的是离不开靖王世子啊——程大都督在心中感叹完,后知后觉感到有点难为情。 咳咳,主要是靖王世子有大才,不是他有依赖心理。 “把人看好。”程茂明交代一声,亲自去请祁烁。 “人找到了?” 程茂明笑容爽朗:“找到了!” 祁烁面露笑容:“恭喜大都督了。” “都是托世子的福。”程茂明拱了拱手,道明来意,“玉琉侍女交代面具是从一名修剪花木的帮佣那里得来的,世子有时间的话,还要麻烦你去一趟锦麟卫。” “这有什么麻烦的,能帮上大都督的忙,我很乐意。” 程茂明感动不已:“世子的好,程某都记在心里了。” 祁烁很快见到了被关押的玉琉侍女。 “你可以说说那人长相了。”程茂明冷冷道。 在玉琉侍女的描述下,很快一幅人像画好了,画卷上是一名四十多岁的黑瘦男子。 “是他么?” 玉琉侍女点点头,看向祁烁的眼神有了异样:“是……” 得到玉琉侍女的确认,程茂明把画像交给属下:“去一趟客馆,悄悄把这画像上的人带回来。” 属下领命而去。 程茂明陪着祁烁走出审讯室,邀他喝茶。 祁烁关心后续,自是不会拒绝。 现在看来,给玉琉侍女面具的人绝对与给“假杜青”面具的人有关联。 二人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来时辰。 “大都督,人带来了。”门外传来属下的禀报声。 程茂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带进来。” 随着开门声响起,一個黑瘦男子被推了进来。 “跪下!”带人来的锦麟卫把他踹倒在地。 黑瘦男子一脸惶恐:“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程茂明居高临下看着男子:“知道为何叫你来么?” 黑瘦男子根本不敢抬头看,喊声带着哭腔:“小民不知啊!” “不知?”程茂明挑起一边眉毛,“有人密报,你给了失踪玉琉侍女一样东西,有没有这回事儿?” 黑瘦男子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小民没有啊——” 程茂明一拍桌子,眼里满是阴狠:“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黑瘦男子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没了隐瞒的勇气:“小民说,小民说!” 程茂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锦麟卫对寻常百姓来说无疑有着很大的威慑力,黑瘦男子低着头,哆哆嗦嗦说起来:“小民是给了那个叫百灵的玉琉侍女一个小匣子,不过小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更没想到她会失踪啊!” “不知道匣子里装了何物?” “真的不知道,小民可以发誓!”黑瘦男子举起一只手,准备发毒誓。 程茂明一言不发等着听。 虽然他不信这个,但听听又没损失。 黑瘦男子顿了一下,咬牙发了一串毒誓。 “既然你不知道匣子中是什么,那匣子从何处得来?” “是……是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给小民的。” “不知长相?”程茂明冷笑,“伱这么说,本官可就不满意了。” “小民真的没看到那人长相,他戴着斗笠,只露出下巴。” 一道声音响起:“你仔细说一下那人的样子,高矮胖瘦,穿的衣裳,越具体越好。” 黑瘦男子迟疑看向开口的年轻人。 程茂明脸一板:“让你说就说!” 黑瘦男子不敢再犹豫,老老实实说起来。 “是这样吗?”不知过了多久,祁烁放下笔问。 画卷上是一个头戴斗笠只露出下巴颏的粗衣男子。 “是他!”黑瘦男子激动喊道,语气笃定。 程茂明犹豫看祁烁一眼。 就算画了出来,依然不知道那人长相啊。 “这个人是怎么找上你的?”他问。 “在一家医馆外。”黑瘦男子红了眼圈,声音带了哽咽,“小民的儿子病得厉害,抓了几次药实在没钱了,正走投无路那人出现了,对小民说只要把那个小匣子悄悄交给客馆中一名叫百灵的玉琉侍女,就给小民五十两银子。” 他说着,砰砰磕头:“小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小民不能看着儿子病死啊……” 对黑瘦男子的哭诉程茂明无动于衷:“那人后来有没有再找过你?” “没有。” “除了让你把东西交给玉琉侍女,还说什么了吗?” “就说让小民和以前一样,把这件事忘了。” 程茂明不由看向祁烁。 假如找不回失踪的玉琉侍女,怎么查都查不到表现如常的花匠头上,幸亏有靖王世子一支妙笔破解了僵局。 只是花匠没看到那人面容,想要把那人找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把人带下去继续问,看他有没有隐瞒。”吩咐属下把黑瘦男子带走,程茂明决意进宫一趟。 祁烁一指画像:“大都督不介意我把画像带走吧?” “世子随意。”程茂明虽纳闷这么一张画像有什么用,却没多问。 祁烁离开锦麟卫,约上林好一起去见了假杜青。 “给你面具的是不是这个人?”祁烁在假杜青面前展开画像,开门见山问。 假杜青看了一眼,有点傻:“这也看不到长什么样啊。” “给你的感觉呢?就算看不到眉眼,露出的下巴形状,身形这些,和你见过的男子相似吗?” 这么一提醒,假杜青仔细看起来。 好一会儿后,他缓缓摇头:“我和那人只见了一面,要是再见到或许能认出来,只看这么一幅画像实在无法确定,身形倒是差不多。” 担心这个回答不能让二人满意而吃苦头,男子迟疑道:“再说,他既然擅长易容,我看到的也不一定是他的真实样貌……” 林好盯着画像半晌,伸手遮住脸的上半部分。 第234章 良心 画卷上的粗衣男子脸部被纤纤素手遮住大半,只露出下巴。 祁烁看着林好的举动,突然想到那日在狭长的胡同里她抬手遮在他眼睛下方的情景。只不过那时露出的是眼睛,这时露出的是下巴。 “阿好?” 林好摇摇头,离开关着假杜青的地方解释道:“就是想遮掉干扰记住那人下半张脸,万一哪日遇见呢。” 那人明显是平乐帝一方的人,这么一个易容高手藏身京城,定然不会一直蛰伏下去。 “这个人确实很危险。”走在阳光灿烂的街上,祁烁却心头发沉。 一个能根据需要把人易容成任何人的人,造成的破坏力会远超想象。 二人因不知所踪的易容高手隐隐不安,程茂明则脚底生风进宫面圣去了。 泰安帝看着行礼问安的臣子,微微动了动眉梢。 这是有好事要禀报? “程卿进宫有什么事啊?” “回禀皇上,失踪的玉琉侍女找到了。”程茂明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他其实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但他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并不太喜欢同样喜怒不形于色的臣子。 果然泰安帝眼里有了喜色:“找到了?人在何处?” “就关在锦麟卫中,除了极少数微臣信得过的人,没有惊动客馆那边。” “好。”泰安帝朗声笑起来,“和朕说说,人是怎么找到的?” 程茂明略一犹豫,长叹道:“回禀皇上,能找到玉琉侍女多亏了靖王世子。” 功劳对他来说自是多多益善,可不夸夸靖王世子,良心上实在过不去啊。 程茂明甚至掠过一個莫名其妙的念头:多夸夸靖王世子,说不定以后世子会给他带来更大好处呢。 “哦?”泰安帝下意识挑眉,“因为靖王世子?” 程茂明便从祁烁如何画出失踪玉琉侍女画像,如何发现胡大与侍女脸型五官有相似之处说起来。 泰安帝听完,不由笑了:“没想到擅画人物还有这等用处。” 程茂明下意识想反驳。 擅长画人物的才子多了,也没见哪个能用在正事上,说到底是靖王世子有实才。 话要脱口时,理智阻止了他。 过犹不及,夸太多皇上还以为他与靖王世子有勾结呢。 “微臣也没想到。”程茂明附和着。 短暂的喜悦后,泰安帝收了笑:“照这么说,有一个擅长伪装的余孽还不知道藏身何处。” “是。”程茂明微微低头。 “继续追查,务必把这个人找出来。” “微臣领旨。” 泰安帝摆摆手:“退下吧。” 程茂明默默退了出去。 泰安帝揉了揉眉心,吩咐刘川:“把王先生叫来。” 糟心事多,就容易脑仁疼。脑仁疼,就离不开王先生。 不多时,明心真人走了进来:“见过皇上。” “王先生不必多礼,朕头有些疼,给朕按按吧。” 明心真人绕到泰安帝身后,净过手后轻轻按捏起来。 疼痛得到缓解,安静又放松的气氛下泰安帝有了倾诉的念头:“找到了玉琉侍女,这次的危机暂且算是过去了,可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委实不好受……” 他不怕讲给王先生听。 作为一个随时都要听从召唤的人,王先生早就没有了随便接触宫外人的自由,即便听到什么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王先生,你说世上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段?” 明心真人眼神闪了闪,垂下眼来:“草民不大了解这些。” 泰安帝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玉琉侍女被找回来算是解了当下危机,陈木的嘴一时又撬不开,寻找易容高手更是毫无头绪,立储便成了朝廷上下最为关注的大事。 册封吉日定在了七月二十,因为时间紧,相关衙门都开始忙碌起来,礼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祥和中,街头巷尾对灵雀公主之死的议论被立储之事取代,仿佛这桩关系到两位公主的惊人凶案没有发生过。 当然这只是表象,事实上灵雀公主之死带来的影响如暗潮藏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沉默。 林好是从寇婉口中听说此事对宜安公主的影响的。 那日寇婉去了无香花露铺,见到林好惊喜出声:“林姐姐,你也在!” 看到对方眼里真切的喜悦,林好莞尔一笑:“这个花露铺是我家的产业。” 寇婉点点头,好奇打量店中陈设:“我听说了,早就想来逛逛,没想到第一次来就遇到了林姐姐。” “寇婉,你叫谁姐姐?”一道阴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寇婉转过头去,吃了一惊:“姐姐?你不是没出门么?” 宜安公主冷冷看着她:“怎么,我连出门都不能了?” 在林好面前被亲姐姐挤兑,寇婉感到很难堪,涨红着脸道:“姐姐误会了,我以为你在家里。” “我在家里哪能想到你多了个姐姐呢。”宜安公主似笑非笑看了林好一眼。 这时玲儿从后边走了进来,一见宜安公主掩口惊呼:“呀,您不是那日来的姑娘吗——不对,您是公主!” 宜安公主被喊破身份脸色一变,唯恐引来路人注意,顾不得寻妹妹晦气匆匆走了。 玲儿凑到林好身边,小声问:“姑娘,没给您惹麻烦吧?” “不会。”林好甚至想夸一句干得好。 这时春妮也走了过来,老实认错:“是我让玲儿那么说的。” 林好笑着说没事,两个小姑娘后知后觉认出了寇婉。 “伱是——” 春妮反应快,拉了一下玲儿阻止她喊出来。 寇婉认出二人,一时又是惊喜又是紧张,惊喜的是发现共患难的人有了好归宿,紧张的是怕那段落入拐子手里的遭遇泄露出去。 一旁还有掌柜在,林好面不改色道:“这是我的朋友,以后来买香露按八折算。” “是。”春妮明白了林好的意思,装作不认识寇婉的样子。 寇婉暗暗松了口气,越发觉得林好可亲:“林姐姐要是得闲,咱们说说话吧。” 林好请她去后边坐。 “林姐姐,给你添麻烦了。我大姐最近一直在侯府,心情不太好。” 一直在侯府? 林好听出点意思来。 第235章 亲情 宜安公主以宫中为家,如今一直住在侯府,无疑反应了太后的态度。 林好对宜安公主如何并不关心,笑着道:“没什么。婉儿你尝尝这道糖酪浇樱桃,看合不合口味。” 寇婉听林好喊她婉儿,心头一热,舀了一大勺糖酪送入口中。 “好吃!”奶香清凉的糖酪一入口,寇婉就忍不住赞一声。 “喜欢就好,再过半个月就没有了。” 寇婉拿着银制小勺,有些不解:“这么好吃的甜品,马上要没有了吗?” 林好笑道:“天要凉了,再吃冰的不好,到时候会换成桂花糯米藕。” 寇婉一听眼睛就亮了:“我喜欢糯米,也喜欢藕,还喜欢桂花!” 林好:“……”这姑娘喜欢的还挺全。 “那我到时候再来。”寇婉吃完糖酪,问起春妮与玲儿来,“原来她们在花露铺当差了,还有一个妹妹也在这里吗?” “那个小姑娘被送回家了,春妮与玲儿无家可归,就留在花露铺做事了。” “原来这样。”寇婉由衷替春妮二人高兴。 林好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叮嘱她们不要对人提起你的事。” 寇婉情不自禁红了眼圈:“林姐姐——” 她不想哭的,觉得丢人,可就是忍不住。 “林姐姐,我能再吃一碗糖酪吗?” 看着红着眼的少女,林好忍笑拒绝:“吃太多冰的肠胃受不了,喜欢吃的话明日再来。” 寇婉抽泣出声,一边擦眼泪一边解释:“不,不是因为糖酪……” 宜安公主住在侯府的这些天因为心情不顺没少找寇婉麻烦,小姑娘积了一肚子委屈。 她只是不懂,为什么亲姐姐还不如一個毫无关系的外人。 林好默默递过去一条帕子。 寇婉哭完心情好了不少,依依不舍告别林好回了侯府。 “你还舍得回来?”宜安公主冷冷看着她,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寇婉看她一眼,抬脚往前走。 宜安公主脸色更黑:“站住!” 寇婉脚步一顿,声音冷淡:“姐姐还有事儿?” 宜安公主心头怒火直窜:“寇婉,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寇婉看着长姐那张阴郁的脸,不想再忍:“那也要你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吧。” “伱说什么?”宜安公主下意识扬手。 寇婉冷笑:“怎么,还想打我?” 宜安公主举起的手让她瞬间想起了落入拐子手中的那段噩梦经历,也因此彻底磨灭了本就微弱的姐妹情。 她看着一母同胞的姐姐,眼神冷漠。 “闹什么呢?”威武侯夫人皱眉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女儿,“有什么话都进屋说。” 宜安公主睨寇婉一眼往屋里走,寇婉却站着没动。 “母亲,我回房了。” 宜安公主猛然转身:“你还想躲?” 寇婉本来不想再打嘴仗,见她如此挑眉冷笑:“这是我家,我躲什么?你不要因为待在家里就把火气撒到别人头上。” 宜安公主被戳破心事,如针扎般扭曲了表情:“寇婉,见我倒霉,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明明是被冤枉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可太后却让她回侯府小住,到现在也没宫里的人来接。 “婉儿,你怎么和你姐姐这样说话,没大没小。”威武侯夫人下意识维护长女。 寇婉看着面露不满的母亲,一颗心比在花露铺吃到的那碗糖酪还冷。 “母亲,明明是她一直找茬,连我回房避开都不让,到头来您为何只指责我?” 是因为寇娇有公主封号吧。 寇婉其实心中清楚,因而对母亲越发失望。 这时一名婢女急急走来:“夫人,宫里来人了!” 宜安公主一听大喜:“宫里来人了?在哪呢?” “轿子停在门外,人请到花厅坐了。” 没等威武侯夫人开口,宜安公主就快步向花厅走去。 威武侯夫人嘴角也有了笑意,不忘叮嘱寇婉:“别再和你姐姐闹,你姐姐一年都回不来几日,你就不能懂事点吗?” “我回房了。”寇婉甩下一句,跑走了。 “这丫头。”威武侯夫人摇摇头,抬脚向花厅去了。 宜安公主走到花厅外时把激动压下去,默默等威武侯夫人过来才一起进去。 在花厅中等候的是太后宫中一名姓杨的小内侍,来过侯府不少次了。 威武侯夫人笑着寒暄:“让杨公公久等了。” “侯夫人客气。” “杨公公是来接娇娇回宫的吧?”威武侯夫人宠溺看了看宜安公主,“这孩子天天念着太后她老人家呢。” 内侍飞快扫了宜安公主一眼,笑容有几分尴尬:“太后昨晚梦到二姑娘了,醒来一直惦着,就命奴婢来接二姑娘进宫一趟。” 威武侯夫人不自觉收了笑,以为听错了。 宜安公主更是难以置信:“杨公公,你说皇祖母叫你来接二姑娘进宫?” “正是。” “二姑娘是我妹妹寇婉,你是不是听岔了?” 内侍皱了皱眉。 平时宜安公主承欢太后膝下,看着挺机灵的,现在怎么这么不懂事? “奴婢可不敢乱传话,太后要奴婢接进宫的就是二姑娘寇婉。” 这个回答让宜安公主再无侥幸。 “那我呢?”她脱口而出,垂在身侧的手克制不住颤抖。 内侍微微垂眼:“太后说让公主好好散心,不急着回宫拘着。” “可我——” “娇娇!”威武侯夫人打断宜安公主的话,对内侍笑笑:“那杨公公稍等,我这就打发人去叫婉儿过来。” 寇婉过来时还是懵的:“太后叫我进宫?” 内侍一脸笑容:“二姑娘别让太后等急了,轿子就在外头呢。” “哦。”寇婉胡乱应一声,下意识看了看威武侯夫人与宜安公主,终究没说什么,随着内侍坐上轿子进宫去了。 威武侯夫人站在门口目送,宜安公主也浑浑噩噩跟出来,等轿子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终于崩溃。 “母亲,太后为什么接二妹进宫?”她拽着威武侯夫人衣袖,眼神有些疯狂,“为什么接走的是二妹?” 威武侯夫人看着失态的长女,突然就发现了她的任性,语气不觉淡下来:“太后想见你妹妹,自然就接她进宫了。” 第236章 立储 宫中来人接走了二姑娘寇婉,而宜安公主依然留在侯府,这在威武侯府掀起了不小波澜,府中下人都暗暗猜测大姑娘在太后面前失宠了。 大姑娘虽有公主称号,却无实际封地,一旦失宠这个公主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将来可不一定比得了太后青眼的二姑娘强。 威武侯府对两位姑娘的态度从这日起有了变化。 林好并不知寇婉回府后的经历,在无香花露铺待到快晌午时离开,不紧不慢往将军府走。 虽已是初秋,暑气却未消,没有流云遮蔽的日头肆无忌惮炙烤着街道,两旁飘来的浓郁桂花香让人感觉更闷热了。 林好抬头望了一眼泛白的空旷天空,默默叹气。 应该撑一把伞遮阴的。 她走到路边踩着树荫走,突然感到不对劲。 “姑娘?”见林好停下,宝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近在咫尺的桂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黑沉如涌动着暗流的深潭。 杜青? 林好扬了一下眉。 宝珠立刻挡在林好身前,警惕看着杜青。 “我有话问你。”杜青视线越过宝珠死死盯着林好,声音沙哑急促。 比起宝珠的紧张,林好就淡定多了:“在这里?” “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林好想了想:“将军府不远处那家茶馆如何?” 杜青很快点头:“好,分开走。” 林好深深看了杜青一眼。 这么谨慎,看来杜青离开锦麟卫后经历不少。 她去了茶馆雅室等候,没多久杜青推门而入。 “坐吧。”林好指指对面。 杜青坐下来,看向林好的眼神有着费解:“你不怕我找你麻烦?” 林好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如水眼波往他身上一扫:“你都这样了,还能找我麻烦?” 杜青一滞。 “你找我什么事?”林好平静问。 杜青捏着茶杯静了静,问:“那个假冒我的人,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林好微微偏头:“这和伱没什么关系吧?” 杜青眼里闪过怒火,低沉的声音高了几分:“没关系?你知不知道离开锦麟卫后我都遭遇了什么?” 林好收起漫不经心,捧着茶盏摆出认真听故事的模样:“啊,你说吧。” 杜青默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去。 他竟然愚蠢得在离开锦麟卫时对这丫头生出一丝感激!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陈木一方的人也就罢了,就是自己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猜疑,闹僵后两方都想要他的命以除后患。他恢复自由后非但什么都做不了,还陷入了没完没了的追杀。 “我只想知道,那個假冒我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不难猜吧,就是为了掩护你那位朋友。你那位朋友躲在屋子里不出门,那人以你的身份采买物资,保障生活。”林好趁机问出来,“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当然知道叫什么,却没法解释她如何知道。 杜青沉默着。 “不能说吗?可他现在已经在锦麟卫牢狱了,一个名字知道了其实没什么意义吧?那我还是用‘你那位朋友’称呼——” “陈木,他叫陈木。” “那你呢?” 看着少女的盈盈笑脸,杜青沉默一瞬,道:“我叫杜青。” 说出名字时,他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这丫头知道他与陈木的关系,知道他是平乐帝一方的人,隐瞒一个名字确实没有意义了。 等等! 杜青心头一凛,想到一个问题:这丫头接近先生,难道是知道了先生身份? 杀机一闪而过,却被林好捕捉到。 “那杜青,你还有要问的吗?”她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语气轻松。 杜青压下了心中戾气。 仔细想来,这丫头与先生打交道时他从未现身过,不可能知道他与先生的关系。 说服自己的瞬间,他眼神恢复了平淡:“没有了。” 反而林好从袖中抽出画卷,一点点展开:“这个人你见过吗?” 杜青扫了一眼,看向林好的眼神变得古怪:“这谁能认出来?” “就是他给的那人面具。”林好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边说边把画像重新卷起。 好一会儿没回应,她抬眼看过去:“怎么了?” 杜青沉默不语。 他只是奇怪这丫头为何这么自来熟,明明敌对立场却没有半点防备他的意思。 这是傻吧? 他突然想到了那日林好说要放走他的话,当时他觉得是傻话,后来却真的放他走了,再后来被两方追杀又没有身份住客栈的他成了丧家之犬—— 好像傻子是他…… “不打扰了。”杜青把茶杯一放,起身告辞。 林好叫来宝珠,低声说了几句。 宝珠追了出去:“等一等。” 杜青驻足,疑惑看着追来的小丫鬟。 “这是我们姑娘给你的。”宝珠把一个荷包塞进杜青手里。 杜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拒绝:“不用。” “收着吧,我们姑娘救助了好多乞儿呢,不缺你一个。”宝珠摆摆手,扭身跑回了茶馆。 杜青缓缓低头看着手中荷包,满脑子只剩两个字:乞——儿! 那瞬间,他甚至想不顾暗探的体面追进去骂人,闻闻身上的馊味最终算了。 林好从敞开的窗望着杜青走远,怎么看都觉得那道紧绷的背影有些气势汹汹。 “他收下了吧?” “嗯,本来不好意思收,婢子安慰他说您救助了很多乞儿,不缺他一个,他就收下了。”小丫鬟一脸邀功的表情。 林好默了默,轻轻拍拍宝珠肩膀。 这孩子,可真会安慰人。 之后风平浪静,很快就到了册封太子之日。庄重繁琐的册立大典不必细说,在百官勋贵的恭贺声中,魏王成了新太子。 皇帝有了继承人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百官一派喜气洋洋,街头处处张灯结彩,从朝廷到民间都沉浸在有了储君的喜悦中。 除了凉王府。 废太子本来能以凉王身份参加册封大典,在泰安帝示意下负责大典事宜的官员心领神会绕过凉王府,等一切尘埃落定消息才传进凉王耳里。 第237章 发疯 凉王府中,传来凉王撕心裂肺的吼声:“老四成了太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满脸狰狞往外跑,被王府长史拦住:“王爷冷静啊!” 听到“王爷”这个称呼,凉王如针扎般跳起来,扬手打了长史一耳光:“给我滚一边去!” 挨了巴掌的长史捂着脸,眼里是掩不住的屈辱。 王府长史大多是王爷信得过的人,甚至是老师,品阶虽不高,但有实权并能得到王爷的尊重。而他这个被皇上直接指给凉王的长史平时忍受凉王的时不时发疯就罢了,还要挨巴掌。 有那么一瞬间,老长史甚至想让开,任由凉王跑去皇上面前作死,到底理智阻止了他:“王爷,您可不能冲动啊,大喜的时候您要是跑去闹,对您没有好处——” “让开!”怒火中烧之下凉王力气格外大,把长史推倒在地跑了出去。 “王爷——”王府下人想拦,迎上那双猩红的眼不由退缩,只一愣神的工夫凉王就跑远了。 凉王府离皇城不远,凉王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了宫门口。 皇宫侍卫忙把他拦下。 “我要见父皇!”凉王表情狰狞,大喘着气。 比起凉王刚被废时跑来闹着见皇上的客气,现在侍卫就冷硬多了:“王爷要见皇上,需要通传。” “那你们通传啊!”储君易主的打击令凉王失去了理智,对着侍卫嘶吼。 “王爷稍等。”侍卫遮去眼里鄙视,把消息传了进去。 泰安帝正在书房看北边来的奏报,听到传报连眼皮都没抬:“让他回去。” 很快凉王就从内侍口中知道了答复:“皇上正忙着,王爷请回吧。” 凉王眼中迸出骇人的怒火:“你们是不是没告诉父皇?” 内侍垂眼,字字清晰:“皇上说让王爷回去。” “狗奴才,你敢骗我!”凉王怒目圆睁,如一头发疯的野兽要吃人。 “奴婢可不敢假传圣旨。”内侍压着火气说完,转身走了。 “你给我站住!” 凉王抬脚想追,被侍卫横过来的刀拦住:“王爷止步。” “狗东西——” “王爷,咱们回府吧。”追来的王府下人见凉王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不敢任他闹下去,连拉带拽把人弄走了。 守门侍卫对视一眼,虽然谁都没说话,却没隐藏对凉王的鄙夷。 就凉王这个疯癫样子,显然不可能再翻身了。 凉王走在回去的路上好不容易不闹腾了,让王府下人松口气,突然停下脚步,眼睛死死盯着一個方向看。 “王爷?” 这声呼唤仿佛是个提醒,凉王用力甩开扶着他胳膊的人向那个方向奔去。 是林二姑娘! 凉王被废后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无数次回忆着为何会变成这样,竟让他琢磨出一个结论:他就是自从对林二姑娘起了心思后越来越倒霉的,直到丢了储君之位! 是这妖孽害他! 林好看着怒火冲天向她跑来的凉王,只觉莫名其妙。 狗太子,哦,现在是狗凉王了,竟然还有精神咬人。 林好面不改色,打算瞧瞧凉王想干什么。 宝珠护主心切,一瞧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向姑娘冲来,挡到林好面前抬腿就是一脚。 凉王的身体早就因为服食五色散败坏了,看着凶狠不过是王府上下不敢硬来,挨了宝珠这一脚直接一个狗吃屎扑在了地上。 “王爷!” 呼啦啦追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凉王扶起来。 凉王毫无准备之下摔得头晕目眩,扶着额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见他如此,一名王府下人怒斥宝珠:“大胆,竟敢对我们王爷动手!” 宝珠不由看向林好,神情有些紧张。 她好像给姑娘惹祸了,刚刚担心姑娘有危险,压根没顾得看清是谁。 林好示意宝珠退至一旁,目光平静看向发难的王府下人。 王府下人认出了林好:“原来是林二姑娘。” 未来的靖王世子妃。 尽管认出林好身份,王府下人却没有罢休:“林二姑娘,您的丫鬟刚刚伤了我们王爷,您说该怎么办?” 他们是凉王府的人,就算心里觉得凉王是坨烂泥,也不能由着外边的人对凉王不敬,不然以后谁都能踩在他们头上了。 “王爷受伤了吗?”林好看着形销骨立的凉王,只觉痛快。 曾经的小心翼翼,无法撼动,到今天终于不再是威胁。 “无论受没受伤,您的丫鬟踹我们王爷,都是以下犯上。” 林好挑眉:“哦,我的丫鬟为何踹你们王爷?” “这——”王府下人一滞。 为什么?还不是王爷突然发疯般冲向林二姑娘。 可这个理由完全说不出口…… 王府下人为难之际,凉王从眩晕中缓了过来,望着林好的目光似要吃人:“都是你害我!” 林好压根没与凉王对话,吃惊问王府下人:“伱们王爷……没事吧?” 她说着,纤长手指指了指脑袋,意思再明显不过:凉王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主人的脸面就是下人的脸面,被林好这么一问,王府下人连宝珠踹凉王的事都顾不得追究了,尴尬道:“林二姑娘别误会,我们王爷——”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暴起的凉王吓住了。 “你这害人的妖孽,速速现形!”凉王大喝着,抽出折扇向林好打去。 有王府下人阻拦,林好轻松后退两步,一脸同情道:“看来王爷病得不轻,这种情况应当好好在家静养才是,怎么能由着王爷跑到大街上见人就喊妖孽,要拿折扇捉妖呢?” 几个王府下人大感丢脸,连拉带拖带走了凉王。 这番动静引得不少人驻足瞧热闹,见凉王一走,纷纷感慨:“那位是废太子吧,没想到竟然疯了,见到美丽女子就以为是妖孽。” “没疯!”一个激动的声音响起,在一片感慨声中格外突兀。 人们看向说话的人。 温如生嘴唇颤抖,是终于找到知音的激动。 他就说阿好是妖孽,连儿子都不信啊! “你怎么这么肯定?”有人问。 恰在这时,林好随意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温如生浑身紧绷,艰难扯出笑容:“我,我瞎说的呗。” 第238章 太子妃 “你这个人怎么张嘴就来?” 就没见过把“瞎说”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就是,浪费感情!”害他们还以为有什么新八卦呢。 在一片唾骂声中,温如生落荒而逃。 “姑娘,那个人好像是八老爷。”宝珠望着那道拔腿狂奔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像。 林好一笑:“走了,去花露铺。” 温如生没有回家,而是一路狂奔到衙门,把温峰叫了出来。 “爹找我什么事啊?”温峰快步走出来,眉眼间的从容与初来京城应考时那个年轻人大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温峰在衙门里越发顺当。 魏王成了储君,而杨喆是新太子十分看重的人,连带着与杨喆交好的温峰几人也多了与新太子接触的机会,在官场上自然如鱼得水起来。 温如生扫左右一眼,把温峰拉去角落里,这才小声道:“我在街上看到阿好了。” 温峰太阳穴一跳,突然觉得脑仁疼。 也不知怎的,父亲一沾上与阿好有关的事就不大正常。 “爹,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进去了,今天挺忙的。” 温如生急忙拽住儿子:“还有那個凉王呢!” 一听“凉王”,温峰神色有些严肃:“他找阿好麻烦了?” “怎么是找麻烦呢。”温如生下意识反驳,眼神乱飞确定林好不在附近,压低声音道,“凉王也发现阿好是妖怪了!” 温峰:“……” “爹,您昨天不是说想吃陶然斋的烧鸡吗,今天过去多吃点。儿子真的好多事没做完,再耽误下去要挨上峰骂了。”温峰把一角碎银塞进温如生手里,赶紧跑了。 “怎么就不信呢!”温如生有些委屈,想想马上要吃到陶然斋的烧鸡,心情又好了。 王府下人好不容易把凉王弄回王府,发现府中气氛不对。 一名管事哭着迎上来:“王爷您可回来了,出事了啊!” 凉王一看哭哭啼啼的管事就觉晦气,骂了一声滚,直奔后院去了。 “王爷,王爷——”管事急得团团转。 从外面回来的王府下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管事哇地哭了:“长史死了!” 几个下人大惊:“怎么会死了?” 管事抹了一把泪:“王爷把长史推倒,长史后脑勺着地流了好多血,没等良医正过来就没气了……” “这可怎么办啊?”凉王府上下都在头疼这个问题,最终还是报到了泰安帝那里。 王府长史依然是朝廷命官,稀里糊涂遮掩过去没那么容易。 说来也是凉王府和其他王府不同,凉王被废后匆匆修缮了凉王府,凉王府占据重要位子的没有一个是东宫出来的老人,自然不会有人尽心尽力为凉王遮掩。 泰安帝听到凉王府长史因为阻拦凉王进宫闹腾被凉王推倒身亡,气得脸色铁青,越发觉得改立太子是明智之举。 处罚的结果很快传出去:降凉王为郡王,禁足半年。 旨意传到凉王府后凉王如何发疯不必多说,各方则越发明白新太子地位无比稳固,因而当天家有意给太子选妃的消息传开,听到风声的许多府上犹如闻到鱼腥的猫儿,虎视眈眈起来。 皇上只有两个儿子,前太子被废时好歹还有一个魏王可选,如今魏王当了太子,可再没候补了,现在选出的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 为太子选妃的花宴定在了八月下旬,林好发现无香花露铺的生意突然变得特别好,甚至可以用火爆来形容。 “林二姑娘,听说这里的花露是你研制的方子。”来买花露的一名贵女撞见林好在铺子里,走了过来。 林好认出贵女身份,是英国公府的大姑娘杜樱。 “闲来无事,瞎折腾的。” 杜樱嫣然一笑:“瞎折腾都能弄出京城女子人人追捧的花露,林二姑娘太厉害了。” “杜大姑娘过奖了。”林好客气应对,看对方有何打算。 杜樱这般表现,显然不是单纯来买花露。 果然一番客套后,杜樱道明来意:“我想请林二姑娘调制一款新花露。” 林好讶然:“店中花露没有杜大姑娘喜欢的吗?” 杜樱笑笑:“喜欢倒是喜欢,但我想要一款其他人没用过的花露。” 林好听明白了:“杜大姑娘想要独属于自己的花露?” “对,价钱好说。” 林好似笑非笑看了杜樱一眼。 这位杜姑娘还真是财大气粗。 “真是抱歉,研制新花露需要灵感和时间,不是说有就有的,恐怕要让杜大姑娘失望了。” “我说了,价钱好说。”这么直接的拒绝让杜樱声音有些硬。 林好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语气温柔却坚决:“不是钱的问题。” 杜樱柳眉一竖,刚要开口,一道带着几分俏皮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人家将军府也不缺钱啊,杜大姑娘你说是不?” 杜樱看向店门口:“寇二姑娘?” 寇婉脚步轻盈走过来:“林姐姐,我要买花露。” 林好冲杜樱客气颔首:“杜大姑娘要不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算了。”杜樱没再多说,抿着唇角走了出去。 威武侯府二姑娘得了太后青眼的事已经在贵女中传开了,这种关键时候她没必要与对方起摩擦。 寇婉冲门口的方向撇了撇嘴角,因店里没别的客人,说话很随意:“还让林姐姐给她专门研制花露,真是好意思。林姐姐你当她为何找上门来?” 林好摇头表示不知。 寇婉压低声音:“马上不就要选太子妃了,她自认机会最大呗。” 林好恍然:“难怪。” 难怪花露铺的香露格外畅销。 “婉儿也收到帖子了吧?” 选太子妃的目的很明确,接到帖子的贵女并不多,如林好这些定了亲的贵女都不在受邀之列。 “收到了。我就凑凑热闹,要是遇到有趣的事儿和林姐姐说。” 很快到了八月底,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下来,正是英国公府的大姑娘杜樱。 寇婉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林好:“杜樱那日被林姐姐拒绝,如今当选,定会来耀武扬威的。” 林好:“……”这么幼稚的吗? 第239章 运道 寇婉说出这话没两日,杜樱就来了无香花露铺。 与上一次一个人悄悄过来想买独一无二的香露不同,这次一道来了好几个贵女,把杜樱拥在中间,颇有些众星捧月的意思。 “又遇到林二姑娘了,真巧。”杜樱首先开口,眉梢眼角都透着意气风发。 林好微微一笑:“自家铺子,所以常在。” “没想到林二姑娘对经商做买卖有兴趣。”一名贵女突然插话。 士农工商,富贵人家有产业很正常,但要是家中子女喜欢经商,就让人觉得不上台面了。 尽管贵女笑语盈盈说的,话中之意却不怎么友好。 林好看她一眼,语气轻描淡写:“这应该不难想到呀,我若没兴趣,这里还是林记香粉铺。” 贵女滞了滞。 林二姑娘这是破罐子破摔吗? 更难听的话涌到舌尖,被她默默咽了下去。 再怎么样林好都是未来的靖王世子妃,她讽刺一句在杜大姑娘面前卖了好就行了,没必要把人得罪狠了。 “各位随便看看,正好新上了一款香露,是果香味的,味道比较清新。”林好笑吟吟介绍,似乎完全没察觉气氛的微妙。 她确实不在意这种小姑娘式的耀武扬威,这些贵女自持身份不可能撒泼打滚,最多就是言语讥讽,对她来说杀伤力约等于无。 一听有新香露,杜樱眼中闪过怒色。 她以为这次来能看到林二的懊悔,懊悔没抓住与她交好的机会,没想到是挑衅。 她特意来请她做新花露被拒绝,结果转头就出了新花露。 “上次我来,林二姑娘说研制花露需要灵感。” 林好点头:“秋季瓜果飘香,正巧灵感就来了。” 杜樱轻笑一声:“林二姑娘的灵感还真是虚无缥缈。” 什么灵感,分明是故意拒绝她。 看出杜樱的不悦,一名贵女掩口轻笑:“说来这灵感与运道一样,都是虚无缥缈的。有的人啊,运道不够,占着好位子都得让出来,杜姐姐你说是不是?” 林好眼神冷下来。 跑到她面前逞嘴上威风无所谓,讽刺到大姐头上却不行。 杜樱目光落在林好脸上,弯唇一笑:“谁说不是呢。” 没有林大姑娘病得要死退亲,又哪来她现在的太子妃之位。 其实自从废太子后,就有了林大姑娘不走运的说法,如今魏王成为储君再选太子妃,这种说法越发喧嚣。 而作为出了太子妃的英国公府,嘴上不说,心里却免不了得意。 谁不想被说运道好呢。 林好深深看杜樱一眼,突然笑了:“运道确实说不好,不然怎么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句老话呢。” 杜樱笑意一收:“林二姑娘此话何意?” 她竟敢咒她! “就是字面的意思,杜大姑娘别多想。各位看中了哪款花露就吩咐店中伙计试香,恕我失陪一下。”林好说完,施施然向后边走去。 杜樱紧紧盯着那道脊背挺直的纤细背影,唇角紧抿。 “杜姐姐别生气,有些人就是看着别人好了心里酸。” “就是。” 在一片安慰声中,杜樱白皙的下颏微微抬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犯不着生这种气。青儿,去和伙计说,每一款花露都要一瓶。” 见杜樱买了花露,其他人都没空手。 等这些人走了,春妮跑去后边把这些贵女说的话告诉林好:“她们还说您心里酸,呸,明明是她们闲得找事儿。” 姑娘要研制香露,扩大经营,帮扶遇到困难的人,要做的事多着呢,哪有空酸她们。 看小姑娘嘴都撇歪了,林好不由一笑:“她们买花露了吗?” “买了,最少的也买了一瓶。” “那就行了。” 林好在花露铺不露情绪,回到将军府却忍不住去了林婵那里。 皎月居桂花飘香,林婵正坐在桂树下认真绣花。 “大姐在绣什么?”林好走过去。 林婵拿起一旁的细布遮住绣绷:“给二妹绣的枕套,现在还没绣好。” “我看看。” “不行,等绣好再看。”林婵笑着拉住妹妹,“去屋里坐吧。” “就坐这里吧,有太阳又不大热,还敞亮。” 于是林婵吩咐丫鬟:“去给二姑娘搬凳子来。” 很快莲香搬来一个绣墩:“二姑娘请坐。” 林好挨着林婵坐下,声音柔软:“大姐不要总做女红,当心伤了眼睛。” 林婵柔柔一笑:“就光线好的时候绣一会儿,这不都把绣架搬到院子来了。” “明日大姐和我去花露铺看看吧。” 林婵微一迟疑,点了头:“好。” 林大姑娘身体渐渐好转的风声放出去有段日子了,这個时候大好了也不会惹人怀疑。林好心疼长姐一直窝在一方小院子里,见她点头不由弯唇。 姐妹二人一时没再开口,捧着菊花茶静静喝着,一阵秋风把桂花吹落,悄悄染香了二人衣衫。 “二妹。”林婵轻柔声音响起。 林好抬眸看着姐姐。 一只素手伸来,替她理了理调皮垂落的发丝:“是不是在外面碰上不开心的事了?” 林好立刻否认:“没有。” 林婵看着她,微褐的瞳仁显得温柔沉静:“如果是关于我的,二妹别因为那些风言风语不开心,姐姐好着呢。” “大姐——” 林婵揽住林好肩头:“成为太子妃固然风光,可那并不适合我,二妹也知道的。” “嗯。”林好轻轻点头,靠在姐姐身上。 她知道,所以一个字都没对姐姐提起,就只是有些心疼。 “傻丫头,我有祖母,母亲,还有你和大哥,就算不嫁人也不会差的。” 端午时程树跳湖救了废太子后又升职了,以他的年纪很有几分前途无量的意思,加之品行靠谱,在世人眼中确实能算林家姐妹的依靠了。 “二妹,回头研究一下梅花露吧,我最喜欢梅香。” “好呀。” 这个时候,尚书府韩家起了一场争执。 “你还想求娶林大姑娘?”韩母听完儿子的话就沉了脸,“不成。” 韩宝成脸有些红,面对母亲的断然拒绝却没退缩:“母亲,林大姑娘身体都好了。” 韩母气个倒仰:“这是她身体的原因吗?” 第240章 努力 在韩母看来,不孝子简直不长脑子。 “林大姑娘和太子定过亲的,京城好姑娘多得是,咱们家为何沾这个麻烦?” “怎么是麻烦呢,当时林大姑娘生病,将军府主动提出退亲,皇上不是还对将军府表示了肯定。” 林大姑娘与还是魏王的太子解除婚约后,将军府老夫人的那个异性孙儿程树可是由一个普通侍卫提成了百户,足见皇上对将军府的态度。 韩母不为所动:“你只想着皇上不计较,那太子呢?” 太子若是個大度的还好,倘若是个小心眼的,保不准就对娶了林大姑娘的人不待见。 虽然只是有这种可能,尚书府为何冒这个风险呢? “太子是宽厚之人——” 韩母并不愿听:“你不必说了,总之我不同意。” “母亲——”韩宝成满眼失望。 韩母别过眼,不让自己心软。 哪怕和林大姑娘定亲的是别人,她都能考虑一下,可那是太子啊,以后还会是皇帝,万一因为林大姑娘对尚书府不满,尚书府将来怎么办? “儿子知道了,母亲好好歇着吧。”韩宝成说完,默默走了出去。 望着儿子离开的沮丧背影,韩母深深叹了口气。 韩宝成没有回房,而是离开尚书府,约了杨喆吃酒。 见他一杯接一杯喝,杨喆端着酒盅问:“韩兄有心事?” 韩宝成把酒杯放下,些微的酒意没有让他头脑不清醒,而是给了他勇气。 望着杨喆那张清俊的脸,他开了口:“杨兄,我想请你帮个忙。” “韩兄请说。”杨喆语气温和。 韩宝成捏紧放在桌面上的酒杯:“我家曾求娶过林大姑娘,你是知道的。” 杨喆颔首。 “现在她仍待字闺中,我……我还是想娶她。” 杨喆眸光微闪:“韩兄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拜托杨兄探一下太子的口风,看他会不会介意。”韩宝成心一横把打算说出来,“如果太子没有不悦之色,想求他为我找一个身份合适的保山撮合这段姻缘。” 韩宝成把最后的希望放到太子身上,并不是一味冲动。 在太子还是魏王的时候,因为杨喆与太子私交好,他作为杨喆的好友就与太子有过不少接触,能看出太子是个宽厚之人。 追求想要的结果都有风险,在了解太子品行的情况下,林大姑娘值得他一试。 畏手畏脚固然没风险,却会错过他喜欢的姑娘,他不想等老了的时候再后悔当初为何不努力一下。 “我帮韩兄问问看。”杨喆一口答应下来。 韩宝成举杯:“多谢杨兄。” 杨喆淡淡一笑:“咱们之间,说这个就见外了。” 很快杨喆就找了机会,对太子提起此事:“韩兄是个实心眼,当初家里看中了林大姑娘有议亲之意,他就上心了,现在见林大姑娘待字闺中想要求娶,却遭到家里强烈反对。” 听杨喆提到林婵,太子有一瞬怔愣。 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过林大姑娘了,此时回想,他与林大姑娘的这桩亲事仿佛上辈子那么久远。 “林大姑娘病好了吗?” “听说大好了。” “那就好。”太子欣慰一笑,“林大姑娘是个好姑娘,如果能与宝成结为连理,是好事。” “可惜他家里不答应。” “因为与我退过亲?”太子不用多想就明白了症结所在,叹道,“说起来,在林大姑娘病重时退亲我总觉得过意不去,要是再因为我错失良缘,那我就更不安心了。” 与林大姑娘退亲他是生出过几分惋惜,但若非今日杨喆提起,这几个月来他连林大姑娘病情都没关注过,要是因为林大姑娘与他人谈婚论嫁就心生不爽,那他与那位兄长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太子生出了撮合韩宝成与林大姑娘的念头。 要是那些府上都抱着尚书府韩家这种想法,导致林大姑娘一直无人敢求娶,岂不是总有人往他身上想。 这种情形,想想就让人不舒服。 太子很快有了主意:“这样吧,我让老师去问问韩尚书的意思,要是韩、林两家有意,就让老师当个保山。” 太子提到的老师原是王府长史司教授,名叫陈福礼,太子一直以来待之以师礼,以他的身份出面当保山无疑很有分量,也完全表明了太子的意思。 韩宝成从杨喆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按捺不住激动:“太子真这么说?” 杨喆抽出被他紧拽的衣袖,失笑道:“这种事,太子还会诓你不成?” “多谢杨兄!”韩宝成一揖到底。 “是太子仁厚,我没出什么力。”杨喆避开这一礼,提醒道,“韩兄最好先对令祖父通个气。” “是,我这就去对祖父说,改日再请杨兄好好喝一顿。” 韩宝成辞别杨喆,匆匆跑了一趟陶然斋买了一只烧鸡,提着赶回尚书府。 正好是休沐日,这个时候韩尚书难得在家里。 “祖父,孙儿给您带了下酒菜。”韩宝成把油纸包好的烧鸡往桌上一放,笑呵呵道。 他是那种大眼浓眉的俊朗长相,笑起来很讨长辈喜欢,韩尚书看着笑容灿烂的大孙子不由弯了唇:“陶然斋的烧鸡吗?还是宝成知道疼祖父,来来,咱们祖孙喝两杯。” 祖孙二人吃着烧鸡喝起小酒,还加了一碟酥香的花生米。 韩宝成见差不多了,嘿嘿一笑:“祖父,太子想撮合孙儿与林大姑娘,您觉得怎么样?” “噗——”韩尚书一口酒喷出来,瞪着孙子,“你说什么?” “就是太子突然觉得孙儿与林大姑娘郎才女貌挺般配的,想撮合我们——” “喝了几杯酒就说醉话,去去去,赶紧给我回屋去。”韩尚书一个字都不信,赶苍蝇般把孙子轰走了。 转日下衙,韩尚书就遇到了陈福礼。 “陈大人请我喝酒?”韩尚书虽觉意外,面上却半点不露,“那敢情好,我正愁没酒友。” 陈福礼官职虽不高,却是教导过太子的,自然不能得罪了。 等等,太子? 看着一脸笑意的陈福礼,韩尚书突然想到了孙子说的话。 第241章 花明 难不成孙子说的是真的,太子有意撮合他和林大姑娘? 可太子与林大姑娘定过亲啊! 一时之间韩尚书陷入了迷茫,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面上却半点不露,随着陈福礼去了酒肆。 几杯酒下肚,陈福礼把太子的托付说出来。 尽管有所猜测,韩尚书还是捏着酒盅露出惊讶之色。 陈福礼心情亦很复杂。 他对当媒人毫无兴趣,奈何这是太子的意思。 “令孙年轻有为,品行出众,太子很是欣赏啊。”陈福礼意味深长夸了一句。 韩尚书心头一动。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里一直在为宝成挑选合适的姑娘,既然这门亲事是太子乐见其成的,明显小兔崽子又愿意,想来想去没有拒绝的必要。 韩尚书举了举杯:“陈大人愿意当保山,是那小子的福气。” 顺利完成太子嘱托,陈福礼笑着与韩尚书碰了杯。 韩尚书哼着小曲儿回了家,去了老妻那里。 “下衙就去喝酒,也不看看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把身体喝坏了怎么办!”尚书夫人闻到酒气就开始碎碎念。 韩尚书笑眯眯的:“今天有喜事。” “什么喜事?” “家里不是一直为宝成的亲事操心嘛,现在不用操心了,陈学士愿意当保山,撮合宝成和林家大姑娘。” 尚书夫人呆了呆:“陈学士?哪个陈学士?” “就是以前在魏王府长史司任教授一职的陈福礼。” “魏王府?”尚书夫人呆了呆,“那陈学士是太子的人啊。” 太子不是和林大姑娘定过亲吗? “是啊。”韩尚书重重点头。 尚书夫人眨眨眼,回过味来:“那亲事要是成了,可要谢谢陈大人。” 陈学士显然代表了太子的意思,林家大姑娘本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尚书府没必要不识趣拒绝。 “宝成他娘那里你说一声吧,他爹那里写封信就行,倒是不急。” 韩父出差公干,尚未回京。 尚书夫人点头:“嗯。” 转日一早韩母来给婆母请安,婆媳二人坐着说话。 “宝成年纪越来越大了,亲事不能再拖,这些日子儿媳仔细打听,看好了三家……”尚书夫人还没提,韩母就先说起了儿子的亲事。 昨日儿子跑来说那些话,让韩母意识到不能再慢慢挑选了,省得夜长梦多闹出事来。 在韩母心里婆母是个好性子的,不爱管东管西,她这么说了定然不会反对。 只可惜今日韩母注定失望了。 耐心听儿媳说完,尚书夫人拍拍她的手:“宝成的亲事你就不用费心了,先等等将军府的回话。” “将军府?”韩母先是一愣,而后气白了脸,“是不是宝成跑来缠着您了?您可不能因为疼他就由着他胡闹啊!” 这個不孝子,竟然绕过她这个亲娘求公婆! 尚书夫人诧异看儿媳一眼:“这和宝成有什么关系?是东宫那边的陈学士主动提出当保山,撮合宝成和林大姑娘。” “东宫?”韩母抓住重点,脑子乱了,“太子不是和林大姑娘——” 尚书夫人打断韩母的话:“这不都是老黄历了,如今太子妃已经选定,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是。”韩母讪讪应了,想到儿子依然气不过,“该不会是宝成在太子面前说了什么吧,这个不省心的!” 人家太子莫名其妙想到让老师给宝成做媒?想想都不可能。 尚书夫人深深看韩母一眼,语气意味深长:“倘若宝成对太子说了什么,太子就听进去了,这不是好事么?” 韩母一怔,沉默半晌后点头:“您说得是。” 这个时候将军府老夫人与林氏也在喝茶聊天。 “母亲,想到阿好很快要出阁,我心里怎么就慌呢?” 老夫人白她一眼:“慌什么,靖王府就在隔壁,翻个墙都能过去,你还担心阿好受委屈不成?” “倒不是担心阿好受委屈,可就是忍不住心慌。”林氏叹口气,提起长女,“母亲,我想过了,以后就让婵儿招婿,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看着。” 没等老夫人搭话,一名侍女进来禀报:“老夫人,太太,陈学士前来拜访。” 老夫人与林氏对视,母女二人皆是神色茫然。 将军府和这位东宫官素来没有交集吧? 尽管心中纳闷,人当然不能不见,老夫人与林氏很快就在厅中接待了陈福礼。 “今日冒昧前来,实在唐突了,还请老夫人与林太太勿怪。” “陈大人来寒舍做客,将军府蓬荜生辉才是。”老夫人说着场面话,揣测不出对方来意,干脆耐心等着。 一番客套后,陈福礼笑道:“下官受尚书府所托,为韩家公子求娶贵府大姑娘当个保山。” 老夫人以为听错了,不由去看林氏。 林氏也是震惊的表情:“韩尚书家?” 陈福礼笑呵呵点头:“是。” 老夫人压下惊诧道了歉:“关乎孩子的终身大事,容老身与女儿商量一下。” “这是自然,老夫人与林太太有了决定给尚书府回话就是。”陈福礼做完该做的,起身告辞。 他这个保山代表太子的态度,至于成不成,那就是尚书府和将军府的事了。 陈福礼离开后,老夫人问林氏:“你怎么想?” “我——”林氏张张嘴,一时有点乱,“就挺突然的。” “是很出人意料。” 韩家在婵儿退亲后再次求娶出人意料,陈福礼来当这个保山就更出人意料了。 老夫人干脆吩咐丫鬟去请林婵。 不多时林婵过来,向两位长辈问好。 “今日陈学士受尚书府韩家所托,来求娶你。”老夫人看着孙女,慢慢说道。 林婵柔和的表情变得僵硬,明眸陡然睁大,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韩家……求娶我?” 她的声音那般不确定,如轻飘的絮随时消散在风里。 老夫人点头:“嗯,为他家孙儿宝成求娶你。我和伱娘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韩家不介意婵儿退过亲再次求娶,足见诚意,老夫人心里其实是愿意的。 “我——”林婵才一张口就哽咽了,忙用双手掩住了脸。 第242章 出阁 林婵捂着脸,泪水簌簌直落。 她不想哭的,可排山倒海的情绪一瞬间涌上来,根本无法控制。 见女儿哭,林氏忙道:“婵儿,你别哭啊,咱们家不兴盲婚哑嫁那一套,你若不愿意回绝了就是。” 林婵哭声一滞,声音透着急切:“娘——” 林氏笑了:“别担心,祖母和娘不会强迫你的。” 林婵咬了咬唇想说她愿意,可天生的内秀性格让她怎么都张不开嘴,还是老夫人看出点意思来,温声道:“婵儿,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林婵双颊爬上红霞,不好意思看祖母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孙女但凭祖母做主。” 话说完,她扭身跑了。 “婵儿——”林氏对着女儿背影喊了一声,看向老夫人,“这丫头,话都没说清楚跑什么。” 老夫人白她一眼:“你不觉得这话耳熟么?” 林氏眨眨眼,想了起来:“当时靖王府来向阿好提亲,阿好也是这么说的。” “这不就是了。任由长辈做主就是愿意,不乐意的话会说还想在家里陪长辈两年。” 林氏摇了摇头。 两个丫头一点不随她啊,想当年她直接对爹娘说非温如归不嫁——想到往事,林氏心头一凛:不随她才好,但愿两个女儿看人眼光比她强百倍。 知道了林婵心意,将军府很快就给韩家回了话,两家开始了议亲事宜。 林好跑去皎月居,向林婵道喜。 “阿好,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好啊。” 是夜,姐妹二人挤在一张架子床上,说着悄悄话。 “古话说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到如今我才真正体会到了。”说这话时林婵眼中闪着欣喜,语气却有些感慨。 从一开始与韩公子议亲的意动,到后来被选为魏王妃的遗憾,再到与魏王退亲的轻松。她以为能陪伴在疼爱她的祖母与母亲身边就是不错的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命中的良人还是韩公子。 那个在她“病重”退亲后托堂兄传话还想娶她的韩公子。 只要这么一想,林婵便忍不住抿唇微笑。 看到长姐的喜悦,林好也由衷高兴:“明日我不去花露铺了,赶一赶还能绣一对枕巾给大姐。” 原先林婵对外称病也就罢了,如今林婵与韩宝成定了亲,当妹妹的就不好在姐姐前面成亲了,是以林婵的婚期就定在了九月底,赶在林好出阁前。 婚期虽有些紧张,但无论是林家还是韩家,因为孩子都不小了,嫁娶要用到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点时间绣一对枕巾对二妹来说紧张了些,二妹绣两条手帕给我就行了。” “大姐!”林好被姐姐嫌弃女红,伸手去挠她。 青烟般的纱帐中很快传出嬉笑声。 接下来林好出门少了,留出更多时间陪伴姐姐,有一日宝珠捧来一物:“姑娘您看,婢子在花园的墙根下捡到了这個。” 被宝珠捧在手里的是一只草编蚂蚱。 已是深秋了,发黄的草叶编出的蚂蚱活灵活现,乍一看还以为是真的。 林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祁烁。 想一想,好像有些日子没见了。 林好拿着蚂蚱去了花园,轻车熟路攀上墙头,果然看到在树下静静看书的青年。 她灵活跳了下去,走到祁烁面前举着蚂蚱问:“阿烁,这是伱编的?” 祁烁把书放在一旁,笑着点头:“嗯。”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林好瞧着草编蚂蚱很是喜欢,“阿烁,再给我编一只吧,凑成一对摆在窗台上多有趣儿。” 祁烁深深看她一眼,语气明明很淡,却莫名听出委屈来:“不编。” 林好震惊。 这么一点小事,阿烁竟然拒绝她! 就听眼神幽深的青年淡淡道:“草编蚂蚱还需要凑成一对么,我每天不也是一个人。” “阿烁!”林好揪着他衣袖,痛心疾首,“你变了啊。” 只是几日没见面,竟然闹脾气,十年前她都不会这样了。 祁烁顺势牵住她的手,低笑出声。 委屈是假,想见她却是真的,好在他们的婚期也近了。 回去时,林好还是拥有了一对草编蚂蚱,被她放在窗台上沐浴着暖而不烈的秋阳。 林、韩两家的婚事低调顺畅准备着,收到喜帖的府上纷纷惊掉了下巴。 尚书府韩家的公子与将军府林家的大姑娘结亲了? 韩尚书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考虑到太子与林大姑娘的过往,很多人忍不住这么想。 什么,保山是陈福礼陈学士? 听到这个消息后人们瞠目结舌,顿时理解了尚书府的行为。 难怪敢娶林大姑娘,原来不但不会得罪太子,还有太子的支持。啧啧,这样看来尚书府不愁后继无人了。 意识到太子对韩宝成的欣赏,接到请帖的府上都准备好重礼去参加喜宴,没接到喜帖的也积极备上厚礼想攀个关系。 转眼就到了林婵与韩宝成大婚那日,十里红妆绕了大半京城送去尚书府,喜宴更是热闹非凡,宾客云集。 将军府张灯结彩,炸开的红色鞭皮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女方的出嫁酒设在中午,此时已是黄昏,酒气却未散尽。 林氏环顾左右,向来粗神经的人突然红了眼圈,哽咽道:“养了十九年的闺女,以后就不能日日见到了。” “婵儿得遇良人是好事,就嫁在京城,以后想见也方便。”虽然这么说,老夫人心里也有点伤感。 出嫁了到底是不一样了,哪怕婆家宽厚,也不可能像在自己家中这么自在。 林好拉住林氏的手柔声安慰:“娘,祖母说得对,以后想大姐了打发人去尚书府说一声就是。” 林氏点点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阿好,我那日看到你屋中窗台上一对草编蚂蚱挺有趣的,哪来的啊?” “宝珠编的。”林好随口道。 林氏看了一眼立在林好身后的宝珠,不吝夸奖:“没想到宝珠丫头手这么巧,回头也给我编一对儿,正好放在盆景里赏玩。” 林好:! 第243章 小聚 祁烁没想到林好这么快就约他见面,在他想来,怎么也要等到林婵三朝回门后阿好才能想起来找他。 “要学编蚂蚱?”听了林好的话,祁烁有些意外。 他编的蚂蚱……这么讨喜的吗? 林好沉重点头:“对,阿烁你尽快教会我。” 人家的娘亲最多让女儿孝敬个手帕、鞋垫之类的,她的娘亲盯上了草编蚂蚱! 林好一想就觉得无力。 “好。” 祁烁本就是能沉下心的人,面对林好耐心就更好了,有他手把手教,林好很快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蚂蚱。 “比你编的还是差了些。”林好打量片刻,遗憾道。 “只是编着玩,精致有精致的好,粗糙一些也别有趣味。”祁烁安慰有些丧气的少女。 “怎么也要看起来差不多才行,我再编一只试试。” 祁烁:“……”阿好突如其来的好胜心还挺强。 看懂祁烁的眼神,林好深深叹气:“你不懂。” 祁烁莞尔:“那再编一只吧。” 于是编了一只又一只,直到第五只林好才停下来:“差不多了,不编了。” 祁烁笑道:“阿好,我给你编一对草蜻蜓吧。” “不要!”林好大惊,迎着对方疑惑的眼神,险些哭了,“等明年再编吧。” 祁烁不知想到什么,唇边笑意更深:“好,以后每年的秋日我都编一个小玩意儿给你。” “啊。”林好应了声,悄悄地,主动地,牵住了祁烁的手。 三朝回门,林好看到的是光彩照人的姐姐和一直傻笑的姐夫。 用过饭,程树陪着韩宝成喝茶,林婵则被林氏拉进屋中问起在尚书府的情况。 “都挺好的,娘不必为我担心。”林婵说这话时双颊微红,透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尚书府人口简单,老尚书和老夫人态度和蔼,公爹话不多,婆母态度虽不亲近却也没有刻意为难,一对未成年的小叔子和小姑子暂时没什么接触。 当然最重要的是所嫁之人,细心体贴又开朗。 在林婵看来,这是很好的开始了,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把日子过好。 “那娘就放心了。”林氏心情一好,就想了起来,“婵儿你知道不,阿好的丫鬟宝珠用草编的蚂蚱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等会儿让宝珠给伱编一对儿带走玩。” 林婵含笑看向林好。 林好扶额:“娘,现在的草都枯了。” 放过她吧。 一家人说说笑笑,直到天色将晚,林婵这才依依不舍辞别家人,随韩宝成回尚书府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议论将军府大姑娘十里红妆之时,开始期盼另一场盛事:太子大婚。 太子与英国公府大姑娘的大婚之日很快就要到了。 为了这场婚事,宫里早早开始洒扫换新,张灯结彩。静妃那里更是每日都有人前去恭贺,热闹不已。 人逢喜事精神爽,静妃应付一茬接一茬来道贺的嫔妃非但不觉得累,看起来反而年轻了几岁。 太子来请安时见静妃气色好,心情不错:“为了儿子大婚的事,母妃这些日子辛苦了。” “母妃不辛苦。”静妃看着俊朗不凡的儿子,简直舍不得移开眼睛,“母妃怎么都想不到,咱们母子会有今日……” 当年宫中夭折了那么多皇子,她一到晚上就做噩梦,连一個安稳觉都没睡过,直到下了决心亲自把那药物混在吃食中喂给儿子…… “母妃?”察觉静妃的失神,太子喊了一声。 静妃回过神来,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等大婚后你就是真正的大人了,不能像孩子一样什么都由着心情来。母妃知道你对太子妃的人选没有那么满意,但不要因为这一点就冷落太子妃,你们多相处,早早生下小皇孙才是最重要的,等到以后自然有无数能让你满意的女子由你挑选……” “儿子知道了。”太子听静妃说完,淡淡应了。 他痴肥了那么多年,虽没人敢当面嘲笑,眼神却藏不住的。经历过这些,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见儿子如此,静妃露出放心的笑容:“去忙吧。你现在是太子,事情多着,不用总来母妃这里。” “那您好好休息。” 太子回到东宫,想起今天是官员们的休沐日,打发内侍去给杨喆等人传话,约在五味斋小聚。 五味斋算是京城最好的酒楼,这几年每当这个时节他都少不得去几趟,品尝味道一绝的蟹酿橙。 泰安帝曾对太子透露过,等他大婚后就要上朝观政,到那时再想随便出宫放松就不大方便了。 太子换上没有显露身份的便服,最先到的酒楼,之后杨喆几人陆陆续续赶到。 “让殿下久等了。”最后一个赶到的韩宝成对着太子深深一礼,又向其他人抱拳以示歉意。 太子看着容光焕发的青年,不由一笑:“新婚燕尔,可以理解。” 韩宝成登时红了脸:“殿下您怎么也会取笑人了。” “殿下哪里取笑你了,明明就是这样。”张良玉笑着接过话来,“那日我喊你喝酒,都喊不出来,是不是陪嫂夫人逛街去了?” 其他人亦打趣起来。 韩宝成灌了一口酒,笑骂道:“难不成你们就不娶媳妇了?以后有你们这一日。” 说到这,他举起杯:“宝成提前恭喜殿下了。” 太子微笑着把酒喝下。 “来来来,喝酒。” 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人都是年轻人,几杯酒下肚,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其中韩宝成与张良玉性情开朗,大半都是二人在说笑,杨喆淡然随意,温峰沉稳话少,李澜则有些拘谨。 太子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面孔,将要大婚产生的那点抵触情绪悄悄散了。 母妃说得对,成了太子,更不能什么都由着心情来,日子还长着。 这时杨喆站起身来,歉然道:“我去净个手,你们先喝着。” 韩宝成也站了起来:“正好我也想去,杨兄咱们一起吧。” 杨喆笑着点点头。 “赶紧回来啊。”张良玉喊了声。 杨喆与韩宝成笑着应是,一起出了门。 第244章 乱起 作为京城顶尖的酒楼之一,五味斋的酒客都出身不凡。为了让这些贵客满意,小到杯盏碗筷,大到桌椅屏风,无不精致妥贴,净房也不例外。 供酒客们使用的净房共有两处,每一处门上挂有木牌,木牌图案朝外代表无人,木牌字迹朝外代表有人。 杨喆与韩宝成结伴过去,见只有一间净房是空着的,便谦让起来。 “杨兄你先去吧。” 杨喆白皙的面庞泛起尴尬之色:“还是韩兄先去吧,我可能要时间久一点。” “那我先了。”韩宝成不再推辞,大步走了进去,不多时就出来了,“杨兄你快去。” “那我进去了,韩兄先回去吧。”杨喆撂下这话,匆匆走了进去。 两个大男人上净房本来就没什么好等的,韩宝成上了二楼,由守在雅间外的伙计伺候着洗了手,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酒香弥漫,气氛正酣。 “韩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杨兄呢?”张良玉笑着问。 “就一间净房空着,我先去的,他等等就来。”韩宝成随意说着,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有了他的回归,与张良玉时不时斗嘴,场面更加热闹。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杨喆走了进来。 “杨兄你可回来了,不行,要罚酒。”张良玉叫着。 韩宝成也凑热闹:“要罚要罚,我回来都喝好几杯了,全让你躲过去了。” 杨喆坐下来,无奈笑问:“怎么罚?” 张良玉脸颊泛红,有了酒意:“至少也要敬一人一杯吧。” 太子笑道:“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杨兄,殿下这么爱护伱,你最该敬的就是殿下。”几人笑闹着。 杨喆提起酒壶先替太子满上,再给自己倒满酒,双手举起酒杯:“殿下,喆敬您一杯。” 太子举杯与之相碰,仰头一饮而尽。 几人见此纷纷叫好。 “杨兄下一个敬谁?” “就从韩兄敬起吧。”杨喆没有为了几杯酒推来推去,痛痛快快敬了一圈。 之后就是互相敬酒,与所有酒桌上喝放开的情景无异。 杨喆眉头一皱,再次站了起来:“抱歉,我还要去净個手。” “快去快去。”见他脸色尴尬,几人没多问,只是笑着摆摆手。 杨喆拱了拱手,匆匆推门下楼。 杨喆的离去没有影响室内的热闹,韩宝成与张良玉划起了拳,并把温峰与李澜拉了进来。 “殿下要不要来一把?”韩宝成赢了后,问太子。 太子虽有些意动,考虑到守在门外的那些侍卫,还是笑着婉拒了。 “你们玩。”他把玩着酒杯,心情如朝阳般透亮。 此时的他,有储君身份,有合得来的朋友,还有大好的将来,那过去的暗淡漫长的生活久远得仿佛上辈子的事了。 太子嘴角含笑看着笑闹的几人,突然神色一僵,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听到咳嗽声几人看过去,不由大惊。 “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呼吸急促,脸色发青,揪着衣襟的手因为太用力而青筋凸起。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有血蜿蜒着从太子口鼻流出来。 “殿下!” “快来人!” 几人魂飞魄散,杯盏落地。 房门被猛地踹开,守在外面的护卫冲了进来,看到倒在温峰怀里面色发青的太子纷纷拔出长刀,指向几人。 “先救殿下啊!”韩宝成喊了一声,嘶哑中带着哽咽。 “发生什么事了?”门外一道温淡声音传来,看清室内情况脸色一变,“殿下——” 一名侍卫长刀一横,把杨喆拽过来推向韩宝成等人:“都不许乱动。”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却掩盖不住惶恐。 太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近身保护的一个都活不了。 “咳——”太子又是一声咳,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难。 “殿下,殿下您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了!”几人语无伦次安慰着。 太子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却没有实际落在哪里,脸色扭曲痛苦。 疼痛、窒息让他已经无法思考,只剩下挣扎的本能。 “殿下!”不知谁仓皇大叫。 太子头无力偏在一侧,没反应了。 “殿下,殿下!” 这番动静传到楼下,大堂中吃酒的人纷纷起身,仰头看着楼梯处小声猜测。 “阿烁,楼上出事的好像是太子。”林好站在祁烁身边,低声道。 五味斋的蟹酿橙作为时令美食当然不能错过,林好与祁烁也是相约来品尝这道美味的,没想到菜还没上就出事了。 “大夫来了!”随着一声吼,一名侍卫提着个背药箱的老者从外头冲进来,飞奔上了楼。 “长宁,你叫上酒楼伙计守住店门口,暂时不要让这些酒客离开。”祁烁低声吩咐小厮。 长宁忙应了。 “上去看看。”祁烁对林好说了一声,抬脚往楼梯处走去。 有宫廷侍卫挡在二楼楼梯口,酒楼掌柜浑身发软抓着楼梯扶手,已经吓傻了。 与楼下大堂还在猜测的酒客不同,他再清楚不过楼上出事的是什么人。 是以前每年这时候都会来吃蟹酿橙的魏王,如今的太子! 太子到底怎么样了? 掌柜竭力仰着头,却只能看到一个个高大背影。 祁烁带着林好从掌柜身边走过。 守在二楼楼梯口的侍卫认出了他:“世子?” “是不是殿下有什么事?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世子还是先在大堂等着吧。”太子出事,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疑人,侍卫当然不会放人上去,哪怕是太子的堂兄弟。 被侍卫阻拦,祁烁没再多说,点点头返身下楼。 “不知道太子有没有事。”林好声音放得很低,面上有着担忧。 对于魏王成为太子,她乐见其成,至少比废太子强百倍。要是太子出事,那又要乱了。 祁烁微微敛眉,心下不太乐观。 这时门口处闹了起来。 “我们是来吃酒的,吃完了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有贵人出事了,暂时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还望您理解。” 叫闹的人明显喝多了,伸手一推好言劝说的伙计:“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给我让开!” 他往前走了一步,被从外面匆匆赶来的人一脚踹了回去。 第245章 天惊 走进来的人是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 陈木的嘴迟迟撬不开,易容高手至今没有找到,如今街上虽不像前段时间官差不断,实际上明松暗紧,到处都有穿着便服的锦麟卫留意异常情况。 五味斋的动静不小,就被锦麟卫报给了正好往这边来的程茂明。 “世子也在?”一群人中,程茂明一眼就瞧见了祁烁。 祁烁见到程茂明,心下微松。 有锦麟卫镇着场面,至少不会更糟。 实际上在大堂里吃酒的人非富即贵,都相当有眼色,也就两个喝多了的闹着要走,其他人则识趣等着。 楼上出事的如果真是太子,闹着要走的才是自找麻烦。 “你凭什么踹人——”挨了踹的人挣扎着想起来,被同伴急急拦住,“快别闹了,锦麟卫!” “锦麟卫”三个字仿佛醒酒药,立刻让那人恢复了大半理智,缩在同伴身后不敢吭声了。 程茂明走近祁烁,低声问:“世子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属下禀报说好像是太子出事了,谨慎起见还是多问问。 “二楼有人一直在喊殿下。”祁烁没有把话说得太肯定。 程茂明心头一凛,点点头快步上了二楼。 正在这时,雅室内传来凄惶的哭喊声:“殿下,殿下您醒醒啊!” 这几声喊听得人头皮发麻,连那守在楼梯口的侍卫都忍不住去看情况。 程茂明大步走过去,看清室内情形,登时如遭雷击。 太子靠躺在温峰怀中,脸色紫青,口鼻流血,分明已经气绝! 太子死了? 程茂明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思考。 “大夫,大夫你快想想办法啊!他是太子,他是太子!”韩宝成揪着大夫衣襟,看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 其他人亦好不到哪里去,不是在求大夫救人,就是在发呆流泪。大夫知道了死者身份骨头都吓软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那些侍卫举着刀一会儿对着韩宝成等人,一会儿对着外面,神色紧绷仿佛拉到极限的弓弦,一个细微的动静都可能令他们崩断理智,挥刀砍人。 程茂明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猛然转头见是不知何时上来的祁烁才陡然放松。 祁烁看清太子模样心中一叹,轻声提醒道:“大都督,还是尽快向上禀报把。太子横死,说不定疑凶就在酒楼这些人中,拖得越久越不利于调查。” 程茂明彻底清醒过来:“世子说得是。” 他立刻吩咐属下去叫更多人来,自己则带上一名东宫侍卫匆匆进宫面圣。 把太子死讯报给皇上毫无疑问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可对程茂明来说却不得不做。 谁让他赶上了呢,要是什么都不做,过后会更倒霉。 泰安帝正在小憩,听到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有急事求见,突然眼皮狂跳。 才平静几日,又有事了? 晃过这個念头,泰安帝在养心殿见了程茂明。 “程卿有什么事?”一瞧程茂明惨白的脸色,泰安帝就知道没猜错。 程茂明下意识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的东宫侍卫。 泰安帝顺着他目光看去,心跳突然一滞,毫无缘由的恐慌在这一瞬把这个城府颇深的帝王席卷,令他变了脸色。 程茂明以额贴地,不敢看泰安帝的反应,悲泣道:“皇上,太子出事了——” “太子出了什么事?”泰安帝不自觉站了起来。 “微臣赶过去时太子已经不行了,就第一时间进宫来了,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问……” 泰安帝身体一晃,眼睛死死盯着那名侍卫:“你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侍卫?” 侍卫战战兢兢称是。 “说,太子到底怎么了!”泰安帝完全顾不得维持帝王气度,嘶声问道。 “大,大夫说……殿下是中毒……”侍卫埋着头,哆哆嗦嗦道。 “中毒?”泰安帝脸色惨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太子怎么会中毒?” 程茂明硬着头皮道:“回禀皇上,殿下是在名叫五味斋的酒楼出事的。” 一听太子是在宫外出事的,泰安帝随手抓起龙案上的茶杯向侍卫砸去:“把你知道的都给朕说清楚,否则朕诛你九族!” 侍卫被茶杯砸中脑袋,鲜血顺着额头流下,却连擦拭都不敢,颤声说起来:“殿下给静妃娘娘请安后回到东宫,想到今日是休沐日,就打发人给杨修撰几人传话约在五味斋小聚……我们守在雅室外面,伙计端上来的酒水吃食全被试吃过,确定没问题再由自己人端进去。后来突然听到里面传出呼救声,冲进去后就发现殿下倒在人怀中喘不过气来,很快就,就没反应了……” 听着侍卫的讲述,泰安帝脸色越来越难看,一颗心仿佛浸在了冰窟里。 他的四子,大周的储君……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不是天子吗,龙气护体,洪福齐天,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一股闷气冲上来,激得泰安帝咳嗽起来。 “皇上——”刘川声音颤抖,轻轻拍打泰安帝后背。 这个陪伴泰安帝多年的大太监,此刻满是惶恐。 太子薨本就是天塌了一半的大事,更可怕的是没有别的皇子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刘川根本不敢细想,全副注意力放在泰安帝身上。 一阵急促的咳嗽后,泰安帝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程茂明。” “微臣在。” “朕把此事交予锦麟卫与刑部,务必查个清楚。”说这话时,泰安帝咬牙切齿。 他要把害了太子的人千刀万剐,诛其九族! “微臣领旨。”程茂明躬身退了出去,带走了那名东宫侍卫。 泰安帝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刘川鼓了几次勇气想出言劝慰,却开不了口。 五味斋很快就被各路官差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锦麟卫和刑部的人都到了,首先要问的自然是跟着太子的那些侍卫和韩宝成几人,至于其他酒客和酒楼的人全都被控制起来,除了祁烁和林好。 程茂明主动邀请祁烁二人旁听,刑部尚书想到靖王世子在追查杀害玉琉公主真凶一事上出的力,对程茂明此举并不奇怪。 酒楼雅室成了临时的审讯室,审问正式开始了。 第246章 有鬼 跟着太子来的侍卫们没什么好问,自从进了五味斋就守在雅室门外,确保不让包括酒楼伙计在内的生人靠近太子,伙计端来的酒水吃食也先试吃过,没有反应才被端进去供太子等人享用。 事情似乎很明显了,有机会给太子下毒的就在陪太子吃酒的这几人中。 “杨修撰、韩进士、张进士——” 几人中最出名的无疑是尚了两次公主都没尚成功的状元郎杨喆,是以沈尚书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是有些印象的兵部尚书之孙韩宝成,太仆寺少卿之子张良玉。 当沈尚书目光落在温峰与李澜身上时,则一时卡了壳。 三年出一批的进士当然称得上天之骄子,但等融入朝廷中就是不起眼的一员了,比如状元郎杨喆,目前不过是从六品,至于韩宝成几人甚至还没被授予官职,只是在诸司观政。 对官至刑部尚书的沈尚书来说,瞧着温峰与李澜脸生就再正常不过了。 “学生温峰,目前在大理寺观政。”温峰拱手道。 “学生李澜,目前在翰林院学习。”比起温峰的平和,李澜的声音有些紧绷。 沈尚书点点头:“温进士,李庶常。现在请五位说说今日的情况吧,就从你们来五味斋开始。” 五人互视一眼,张良玉先开了口:“我是第一个到的,那时殿下已经在雅室中等着了,之后我与殿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其他人……” “我是……” 韩宝成红着眼圈道:“我是最后一个来的,殿下还打趣了两句,然后就开始喝酒了……” “几位喝酒时,有什么异常吗?”沈尚书问。 异常? 几人面面相觑。 令人窒息的一瞬沉默后,杨喆突然开口:“有异常。” 这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杨修撰此话怎讲?”沈尚书神色不觉严肃起来。 杨喆沉默片刻,伸出手来:“我去净房时遭到了袭击。” 他的手修长白皙,因而指腹上的暗褐色分外显眼。 在场的人瞬间猜出那是什么。 “杨兄受伤了?那你回来时怎么没说?”韩宝成吃惊问道。 杨喆微微皱眉:“那时殿下情况危急,哪里顾得说这些。” “不对啊,杨兄你回来时殿下还好好的,还罚你喝酒呢。”张良玉神色古怪看着杨喆。 杨喆一怔:“罚酒?” 几人纷纷点头。 杨喆紧拧着眉,清澈的眼神变得迷茫:“可我遇袭回来,就看到殿下出事了。” 此话一出,几人变了脸色。 “杨兄你莫不是还没醒酒?你因为回来迟了被罚了酒,后来又去了净房,殿下就是在伱去净房的时候出事的。”韩宝成纳闷道。 杨喆迷茫的眼神恢复清明,语气笃定:“我在韩兄之后进了净房,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遇袭,就立刻回去找你们,结果上了楼梯就听到了喊声,看到殿下出事了。” “这不可能啊!”韩宝成下意识看向其他人。 其他几人看着杨喆的眼神有了异样:“杨兄,韩兄说得没错,殿下确实是在你第二次去净房后出事的,你真的喝多了?” 杨喆摇头:“我很确定没有这回事。” “等一下。”一直默默听着的程茂明开了口,“既然杨修撰与几位的话对不上,那你们分别说说吧,看是从哪里有的出入。” 几人互视一眼,韩宝成开了口:“那就我来说吧。几轮酒后杨兄说要去净手,正好我也想去,我们就一起去了。” 包括杨喆在内的其他人都点点头。 “等到了净房那里,发现只有一间空着,我就先进去了,出来后杨兄让我不用等,我就回了雅室继续喝酒,喝了有几杯吧,杨兄才回来——” 程茂明打断他的话:“这个时间大概有多久?” “大概一刻钟吧。”韩宝成估计着,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点头:“差不多。” “然后呢?” “杨兄回来后我们闹着罚他酒,他敬了我们一人一杯,过了一会儿——”说到这,韩宝成顿了一下,不由看向杨喆,“然后杨兄再次去了净房,我们几個划起了拳,殿下——殿下突然就出事了。” “殿下也划拳了?”程茂明问。 “殿下没有划拳,就看着我们。” “这个时间有多久?” 韩宝成皱眉:“感觉没多久,一刻钟可能都不到。” 程茂明看向其他人。 张良玉等人皆点头,对韩宝成说的这些表示认同。 “也就是说在你们划拳时殿下并未饮酒?” “那时只顾着划拳了,没注意……”这是韩宝成与张良玉的回答。 温峰没有开口,李澜则在沉默了一瞬后肯定道:“殿下只是把玩酒杯,没有吃喝。” 这时走进来两个人,一名太医,一名仵作。 一见二人,沈尚书知道有结论了,迫不及待问:“如何?” 仵作低头道:“经查验,殿下符合中毒症状……” 这个答案,其实见了太子的人心里都有数。 沈尚书看向太医。 太医浑身都在抖,声音更是抖得厉害:“下官在殿下的酒杯中验出了毒,其他人的酒杯与吃食中都没有……” 酒桌上再闹腾,每个人的酒杯碗筷是不会混的,毫无疑问这是针对太子的一场毒杀。 “杨修撰说说吧。”程茂明看着杨喆的眼神锐利如刀。 杨喆看起来还算冷静:“我今日肠胃有些不舒服……” 一开始他说的与韩宝成差不多,不过很快有了不同:“我进去净房正准备更衣,突然感觉有人靠近,没等反应过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回到二楼,就看到慌乱的大家和已经出事的殿下。” “杨兄,那是你第二次从净房回来了。”韩宝成并不想怀疑朋友,可杨喆的说法与他们见到的事实实在出入太大。 张良玉亦道:“是啊,杨兄,你第一次回来后被罚酒,和我们一人喝了一杯呢。” 杨喆神色迷茫却坚决:“真的没有。” “那我们难不成见鬼了?”张良玉脱口道。 “等等!”程茂明突然出声,眼睛却看着祁烁,“或许真的有鬼呢?” 第247章 调查 其他人都一脸懵。 锦麟卫指挥使说有鬼,看靖王世子干什么?难道靖王世子—— 祁烁和林好则瞬间明白了程茂明的想法:这是想到那名易容高手了。 “程大都督,你这话是何意?”沈尚书开口,打破了因程茂明的话而造成的短暂安静。 “这个——”程茂明犹豫了一下。 祁烁突然出声:“大都督,调查开始阶段,最好不要受别的干扰。” 程茂明一愣,而后点头:“世子提醒得是。” 先入为主确实要不得。 程茂明视线重新落在杨喆面上:“杨修撰说有人袭击了你,不知伤在何处?” 杨喆转身:“在后脑勺。” 众人看去,果然在那浓密的乌发间看到了隐约褐色。 “杨修撰不介意让仵作看一下吧?”程茂明问得客气,语气却不容置喙。 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也好,被皇上看中的驸马爷也罢,一旦和太子之死扯上联系,就什么都不是了。 别说杨喆,任谁害了太子都要完。 “自然不介意。”杨喆配合着坐下,方便仵作检查。 仵作小心翼翼扒开头发,观察伤口。 “看起来是被圆润石头之类的钝物砸的,力度不大。” 程茂明看了杨喆一眼,虽然得罪人还是问了出来:“自己拿着钝物,能这么砸伤自己吗?” 仵作也不由看了杨喆一眼,声音有些迟疑:“也是可以的……主要是伤口很浅,又没有凶器比对,难以从击打角度判断是自己所伤还是他人行凶。” 杨喆听了苦笑:“看来下官百口莫辩了。” 韩宝成几人听了,纷纷为杨喆说话。 “两位大人,杨喆不可能伤害殿下。” “是啊,殿下最看重的就是杨喆,他没理由这么做。” “虽然杨喆说的与我们见到的有出入,可他的人品我们都是了解的……” “世子怎么看?”程茂明突然问了一声,引得众人不由看向祁烁。 祁烁神情镇定,不疾不徐的语调让人无端信任:“现在看来就是两种情形,一是杨修撰说谎,在净房遇袭是他为了脱身使的苦肉计,凭空捏造出一个真凶来。再就是他没说谎,韩进士几人也没记错,那就是有一个人利用时间差冒充杨修撰,在太子的酒里下了毒。” “这不可能吧,就算是乔装易容,怎么会一模一样,我们谁都没发现不同?” “确实有这样的易容高手。”程茂明接了一句,见众人都看着他,摸了摸鼻子,“不过就算长相一样,那言行举止呢?你们想想有异常之处吗?” 几人被问住了。 “当时酒喝了不少,有些闹腾,我没留意到有什么异常。”韩宝成道。 张良玉点头附和。 温峰仔细回忆了一下:“杨兄话不多,我听着好像是有点变化,但也不确定,毕竟喝了不少酒,又一直说说笑笑,嗓子有些低哑也不奇怪。” 李澜说的与其他人差不多。 听来听去,其实还是因为几人都喝了不少酒,判断受到了影响。 “衣着呢?” 几人看着身穿竹青色长衫的杨喆,不大确定:“就是这身吧。” 男子衣裳款式本就大同小异,颜色材质一样的话,特别是对喝了酒的大男人来说,很难留意到不同。 “去净房看看吧。”程茂明扫了一圈,“杨修撰和韩进士随我们过去,其他人留在这里,再想想有什么漏掉的细节。” 酒楼里里外外早就由官差把持,净房这里也不例外。 五味斋这样的老字号程茂明没少来,这里的净房也是用过的,他看了一眼便皱了眉:“这种时候,两间净房都有人?” 两间净房门上挂着的木牌,赫然是字迹朝外,代表有人。 韩宝成指着左边那间净房,眼里有了怀疑:“我和杨兄一起来时,这间里面就有人。” 程茂明吩咐一名属下:“进去看看。” 属下直接走了进去,片刻后走出来:“大都督,里面没有人。” 里边无人,木牌却显示有人,这就耐人寻味了,要么是最后一個用净房离开的人忘了把木牌翻过去,要么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去另一间看看。” 属下很快检查过,同样没有人。 “杨修撰出来后,有没有翻转木牌?” 杨喆摇头:“我忘了。” “忘了?”程茂明眼神狐疑。 杨喆苦笑:“下官醒来后后脑勺阵阵疼痛,一摸发现手上有血迹,担心出了什么事就匆匆赶回雅室了,没有顾上翻转木牌。” 这番解释让人挑不出毛病。 程茂明盯着净房门口喃喃:“也就是说,这间净房从杨修撰出来后再没人进去过。” 他干脆叫着杨喆一起进去。 净房偏长,以一排厚实屏风隔出了里外间。外间有一面供人整理衣冠的铜镜摆在架子上,旁边两个木桶,一个盛着大半桶清水,水瓢挂在桶边,另一个木桶是供人净手时接水用的,墙角的高几上燃着淡淡熏香。 至于里边,就是供人方便的地方了。 杨喆指着屏风旁入口的地方:“下官是快要走到这里时遇袭的,醒来大概倒在这个位置。” 净房的地面铺着青石砖,虽有不少脚印等痕迹,却几乎不见丢弃之物,因而沾在青砖上的血迹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程茂明先迈过有血迹的地方走进了里边,捏着鼻子看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又走出来蹲下身打量地上的血迹。 血迹不多,倒是与杨喆轻微的脑后伤相符。 程茂明快步走了出去。 净房里虽有熏香,可毕竟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地方。 “怎么样?”沈尚书问。 “净房里没什么异常。”程茂明说着,看向杨喆,“也没发现袭击杨修撰的凶器。” 众人都看向杨喆。 “我醒来没顾得留意这些。”杨喆语气惋惜。 这时刑部贾主事走了过来:“大人,已经盘问过所有在酒楼的人,去过这边净房的一共有六人,其中四人用过净房,两人发现净房有人就回去了。” 沈尚书立刻道:“把这六人都带过来。” 很快六名衣着体面的酒客被带到众人面前。 第248章 人证 此处的两间净房是专门供客人使用的,所以六人全是酒客。其中一人还认出了沈尚书和程茂明,一来就向二人恭恭敬敬问好。 这人的身份是户部一名小主事,姓王。 “四位说说你们去净房的时间吧。”沈尚书神情严肃道。 “小民是快到午正时去的,进的是左边的净房……” “小民大概午初两刻去的,进的也是左边净房……” “小民是刚进五味斋不久去的,那时午初刚过,进的左边净房……” 唯有那名户部主事有些不一样:“下官午正时分过去的,进的右边净房,因为去净房时正好看到有人往左边净房走。” “你看到的是哪一个?”程茂明指着三位进过净房的人问。 王主事仔细看了三人一眼,神色越来越迟疑:“好像都不是……” “你确定?”程茂明语气越发严肃。 王主事点点头:“下官虽然只看到了那人背影,但那人身姿挺拔清瘦,给人的感觉很年轻,和这三位完全不同。” 三位去过净房的酒客一个矮胖,一个魁梧,只有一個清瘦的头发已经花白,和年轻完全搭不着边。 “会不会还有去过净房的酒客已经离开了?”沈尚书问。 这次开口的是祁烁:“五味斋是上等酒楼,来此用饭的一般不会是随便吃两口,这个时间段按说还不到吃完酒离开的时候,就算有应该也是极少数,酒楼伙计或许有印象。” 果然一问在大堂的伙计,从午初开始营业到午末太子出事这个时间段,只有两桌客人离开。 酒楼的高端决定了来的往往是回头客,对这两桌在这个时间段吃完离开的客人,伙计甚至能说出他们的身份。 “立刻把这些人找来。”程茂明吩咐下去。 “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去的?”等人的工夫,沈尚书问起剩下两人。 “小民没留意时间,不过肯定过了午正了,结果发现两间净房都有人,就回大堂了。” 另一人则说出了准确时间:“小民见净房门上木牌显示有人,回大堂后随口问了一下伙计时间,伙计说正好午正三刻。” 这话立刻得到了一名伙计的确认:“贵客问小民时间,小民特意看了一眼漏壶,确实是午正三刻。” 程茂明看向杨喆与韩宝成:“你们一起去净房留意时间了吗?” 二人皆摇头。 程茂明又吩咐属下把张良玉三人以及东宫侍卫叫来询问,其中一名侍卫说出了时间:“杨修撰与韩进士出门时卑职留意了一下时间,正好午正一刻。” 到现在,情况算是清晰起来,左边净房从王主事见到有人去之后一直显示有人,那时午正时分。右边净房则是从杨喆和韩宝成去了到太子出事这个时间段显示有人。 可这并不能判断杨喆有没有说谎。 如果他没说谎,凶手利用杨喆昏迷的这段时间给太子下了毒,再以第二次去净房的借口从容脱身,恐怕早就趁乱逃之夭夭。 若是他说了慌,只要第一次离开净房时不把木牌翻转就能确保净房无人,下毒后完全可以在太子毒发之前回到净房,使苦肉计来捏造出一个“凶手”。 有易容高手尚未落网,其实程茂明心中天平早就向真凶另有其人倾斜,只是事关太子轻忽不得,没有确凿证据不能随便下结论。 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他捏了捏眉心,下意识看向祁烁。 青年眉眼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都督,人都带来了。” 被锦麟卫带回来的酒客共有五人,此时都一头雾水,神情紧张。 “五位今日中午都在五味斋吃酒吧?” 程茂明的提问令五人更紧张了,犹犹豫豫点了头。 “你们不必害怕,只要如实回答问题,很快就能离开了。”沈尚书出声安抚。 离开肯定是不能离开的,先把人稳住再说。 “五位有没有去净房?” 正紧张的五人听了这个问题不由一愣。 程茂明脸色一沉:“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五人被吓到了,慌忙摇头:“没去。” “都没去?”程茂明拧眉,“有人看到了,等会儿若是被指出来,可就不是在这里问话了。” 这么一吓,五人摇头更猛了。 “小民真的没去,这酒楼的净房再好也不如家里方便,出门在外小民都是能不去就不去的。” 这话引得其他人纷纷点头。 在外头若不是实在忍不住,谁想用净房啊。 五人中有三人是一桌的,另外两人是一桌,说谎的可能并不大。 程茂明让五人转过身去,叫王主事辨认。 王主事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缓缓摇了摇头。 沈尚书指着其中一人:“此人看背影清瘦颀长,伱怎么一看就说不是?” 王主事一脸为难:“就感觉和印象中不同——” “等一下!”程茂明突然打断,一把把杨喆拉过来,“王主事,你再看看呢。” 王主事目光落在杨喆背影,眼神突然一紧:“是他!” 他眼睛瞪得很大,指着杨喆语气越发笃定:“就是他!” 场面突然一静。 程茂明目光灼灼,盯着王主事:“王主事去净房时是什么时间?” “午正时分。”这个问题,刚才王主事已经回答过了。 韩宝成几人神色有了变化。 “刚刚侍卫说了,我和杨喆一起去净房时是午正一刻!” 其他三人肯定道:“没错,在此之前我们都在一起喝酒,没人出去过。” 王主事午正去净房时看到了疑似杨喆的人,而那时杨喆正与他们喝酒,这说明真有一个易容成杨喆的人存在,而那个人定然是杀害太子的真凶! 这个发现令韩宝成几人都激动起来。 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他们了解杨喆,打心底不相信杨喆会伤害太子。 程茂明因为这个发现也有了底气,立刻询问酒楼掌柜与伙计:“在午正两刻到午末这个时间段,有没有留意到与杨修撰身形仿佛的人离开?” “除了那两桌客人,没人结账离开。” 这个答案,令程茂明紧紧皱眉。 第249章 怀疑 “除了那两桌人,若是离开的人没有喊人结账呢?”祁烁突然问。 伙计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来吃酒的都不是一个人,要是吃完酒不结账就走,肯定能发现的。” 吃霸王餐还了得! 祁烁抬眸看了一眼楼梯,语气不疾不徐:“在二楼雅室的客人去净房不必从这楼梯下来吧?” 掌柜忙道:“不用,从另一边下楼梯可以直接到净房。” 二楼雅室与大堂客人用的净房是一样的,大堂客人若是去净房就要从开在一角的旁门进去了。 程茂明心头一动:“那要是从二楼另一边下了楼梯再绕到旁门走出来从大堂离开呢?” “这——” 几个伙计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起来。 掌柜见程茂明脸色不对,斥道:“大人们问话,怎么想就怎么说。” 一个伙计讪讪道:“正是饭点,忙着端酒上菜招呼客人,要是有人从旁门穿过大堂直接出去,就不一定留意到了。” “那個时间段的话……我看到有个人出去了。”林好斟酌着开口,立刻引来无数道目光。 杨喆亦静静望着她。 换了寻常少女,突然被这么多人看着免不了局促害羞,林好说出口后反而坦然了:“是有个身形与杨状元差不多的年轻男子走了出去。” 在程大都督问起这个问题时,她就想到了,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是因为有顾虑。 她与阿烁高高兴兴来五味斋吃蟹酿橙,没想到遇上了太子被毒杀。这样的事,按说躲得越远越好。 可是想到青鹿寺初见那个因为肥胖走路不便却依然温和有礼的魏王,想到那个请老师当保山促成姐姐、姐夫一桩良缘的太子,她终究无法冷眼旁观。 无论真相如何,太子都不该死得稀里糊涂。 所以她还是说了出来,把自己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局中人。 “林二姑娘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沈尚书胡子抖动,难掩急切。 略一沉默,林好点头:“有点印象。” 沈尚书大喜:“世子能画出来吗?” 靖王世子听了茶楼伙计的描述画出杀害玉琉公主真凶的事如今可是无人不知。 程茂明没吭声,看着祁烁的眼神带着微微不解。 不应该啊,林二姑娘都能留意到,世子这么能耐的人竟然没注意? 当然他不会问出来的,免得给靖王世子惹麻烦。 祁烁看懂程茂明的眼神,主动解释道:“当时我在点菜,没留意其他。” 一个伙计跳出来作证:“小民记得,世子当时是在点菜,还问了这位姑娘想吃什么。” 程茂明的眼神从不解转为恍然。 果然世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媳妇迷! 他不由瞪了伙计一眼。 这有什么好作证的,莫不是吃多了。 伙计被瞪得头皮发麻,赶紧闭了嘴。 “那世子能画出来吗?”沈尚书忍不住又问一遍,心道这么关键的时候,程大都督盯着一个伙计干什么。 “我试试看。” 祁烁的回答温和谦逊,沈尚书眼里划过欣赏。 像靖王世子这样有才能又谦和有礼的宗室子弟可太少了。 很快众人去了室内,听着林好描述,祁烁笔下勾勒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形象。 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像,程茂明不由赞叹:“林二姑娘真是好记性。” 祁烁笔下一顿,抬眸看了程茂明一眼。 程茂明眨眨眼。 他的话……有问题吗? “好了。”祁烁把笔放下,随口问了一句,“衣裳是什么颜色的?” “那人穿的黑衣。” “这个对不上啊。”沈尚书摸着胡子,眉头微皱。 程茂明觉得不算问题:“人脸都能变化,何况一件衣裳。” 沈尚书点点头。 这倒是。 很快程茂明吩咐属下拿着画像让酒楼所有人辨认,幸运的是有一名酒客也有印象:“小民喊伙计上酒,看到这人走了过去,不过当时没在意。” 有林好与这名酒客的话,足以证明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程茂明与沈尚书立刻吩咐属下按画像寻人。 画像虽让寻人有了明路,可显然不是马上能找到的,程茂明与沈尚书走到背人处商量起来。 “锦麟卫守备森严,当然是把这些人关到锦麟卫稳妥。”沈尚书张嘴就把皮球踢起来。 程茂明皮笑肉不笑:“沈尚书谦虚了,刑部大牢也没人逃过狱啊。” 老东西查案不行,甩包袱倒是利落。 二人推脱一番,最终决定杨喆几个与太子一起喝酒的关到锦麟卫去,其他人都暂时请去刑部大牢。 “那靖王世子呢?”沈尚书压低声音问。 程茂明一脸莫名其妙:“世子当然是回王府啊。” 沈尚书:“……”那他刚刚踢皮球是为了什么,不就是酒客中有靖王世子觉得棘手吗? 没想到程大都督偏袒得如此理直气壮。 见沈尚书不语,程茂明更觉莫名了:“别说世子和林二姑娘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就是有问题,那么大的靖王府还能跑了?” 沈尚书豁然开朗:“大都督说得对。” 很快命令就传了下去,一听要去蹲大牢,有人哭泣,有人哀求,有人吓傻,反应不一而足。 程茂明与沈尚书一起进宫禀报调查情况,其他衙门也没闲着,人心惶惶忙起太子后事来。 走在回去的路上,祁烁歉然牵住林好的手:“饿了吧?” 林好摇摇头,脸色不太好看:“本来饿着,现在也不觉得饿了。” 太子一死,压下灵雀公主死讯而稳定下来的局势又要乱了,很可能会大乱。 想到这些,林好心头不由沉重。 “阿烁,你说杨喆在这件事中是无辜的吗?” 日头已经偏西,街上行人匆匆,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五味斋发生的惊天大事。 “你怎么看?”祁烁反问,平静的声音有些低沉。 走在身侧的少女偏头,任温柔疏淡的夕阳洒落在她莹白如玉的面庞上:“我就是觉得……太巧了。” 就算另有真凶在,如何保证杨喆吃酒的中途会去净房呢? 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配合。 第250章 乌云 “阿烁你觉得呢?” 祁烁看一眼天边斜阳,语气淡淡:“如果杨喆配合了真凶,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一个前途无量被太子视为心腹的状元郎,毒杀太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林好摇摇头:“就是让人想不通。” 说话间,将军府与靖王府已近在眼前。 祁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先回家吃些东西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不宜牵扯太深。” “恩。”林好与祁烁分别,走进将军府,想了想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林氏正陪着老夫人闲聊嗑瓜子。 “没想到阿好还有赚钱的本事,无香花露铺越来越红火了。” 老夫人亦露出笑容:“能管得了事是好事,以后当了世子妃不至于手忙脚乱。” 正说着,林好就进来了。 林氏一见女儿便笑着打趣:“回来吃晚饭啦。” 与林氏预料女儿会害羞不同,林好抿了抿唇,神色透着严肃:“祖母,娘,出大事了。” “什么事?”老夫人与林氏一愣。 以她们对林好的了解,定然是极大的事才会这么说。 “太子在五味斋被毒杀了。” 此话一出,林氏猛然瞪大了眼睛,老夫人手中茶盏也狠狠抖了抖。 “阿好,你和世子怎么样?”林氏抓住林好胳膊,紧张上下打量。 老夫人压下急跳的心:“慌什么,若是有事,阿好就不会在这里了。阿好,你慢慢说。” 林好把情况言简意赅说了。 “这么说,你姐夫现在也在锦麟卫?”林氏心中一阵后怕。 当时婵儿若是没与太子退亲—— 她知道这么想有些不应该,可真的遇上事,谁心里都有个远近亲疏。 “太子遇害这样的大事谁都不敢疏忽,姐夫他们都被带走了。不过您别担心,根据目前调查的情况,只有状元郎杨喆尚未摆脱嫌疑,姐夫他们应该没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老夫人与林氏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难看起来。 与太子之死沾上联系,哪怕是清白的,帝王雷霆之怒下结果都不好说。 老夫人吩咐管事去尚书府报信。 这个时候,泰安帝已经听完程茂明和沈尚书的禀报。 距太子出事不过半日工夫,能查出这么多其实已经不容易,可对泰安帝来说还不够。 远远不够。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给朕找出来!”说这话时,泰安帝脸上乌云密布,眼神欲择人而噬。 “是。”程茂明与沈尚书齐声道。 “还有。”泰安帝扫二人一眼,“没找到那个人之前,在酒楼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走。” “臣领旨。” 程茂明微一沉吟,试探着问:“皇上,那靖王世子——” 刚才禀报时他自然不敢隐瞒放靖王世子回府的事,为了不让皇上质疑他对靖王世子的态度,该提的还是不能回避。 泰安帝揉了揉眉心,声音透着哀伤疲惫:“把重点放在搜捕疑凶上,找到人再让靖王世子与林二姑娘确认。” 程茂明一听就知道皇上对靖王世子没有猜疑,忙应了一声是。 等程茂明与沈尚书退下,泰安帝枯坐良久,吩咐下去:“报丧吧。” 太子遗体已被低调运回宫中进行小殓,灵堂也很快布置起来,庄重华丽的皇宫很快一片素白。 静妃接到太子身亡的消息时直接昏死了过去,直到天黑才醒了过来。 “四郎——”静妃一声凄厉哭喊,跌跌撞撞冲到安放太子尸身的室内。 换上寿衣的太子躺在床上,如果不看发青的脸色,还以为在熟睡。 看到儿子的瞬间,静妃彻底崩溃了:“四郎,四郎你睁开眼睛看看母妃啊!” 门外,泰安帝默然而立,听着静妃撕心裂肺的哭声心痛如绞。 长子无德无能,四子刚刚成为太子就遇害,难道这就是对他夺权的报应吗? 还是亲王的时候,割地赔款,城池被夺,良将身死,一个个消息点燃了他的怒火,亦点燃了他的野心。 父皇才打下的江山不是让长兄这么糟蹋的。 一个软弱无能的人,上不能维护祖宗基业,下不能守护黎民百姓,凭什么占着皇位呢? 与其等那败家子把大周江山拱手让与齐人,还不如由他来坐。 这些年来,再难的处境泰安帝都没后悔过,可这一瞬他有了一丝动摇。 “皇上,四郎是怎么死的?您告诉我,四郎是怎么死的啊!”静妃冲出来,扑跪在泰安帝脚边。 哭声拉回泰安帝思绪,短暂的软弱消散无声,他伸手把静妃拉起来,声音坚定:“朕会让害四郎的人受到惩罚的,朕保证。” 回应帝王许诺的,是静妃哀痛欲绝的哭声。 这一日,注定是悲伤沉重的。 正式接到丧信的百官勋贵立刻停止了一切宴饮享乐,换上素服。 不安如无处不在的风涌动在每一个角落,几乎每个府上都悄悄派了人出去打听情况,街上随处可见的官差更让人感受到了风雨欲来。 静妃出身低微,早就没了娘家人,京中这些府上最真情实感感到伤心的就是英国公府了。 如静妃一样,听到太子身亡的消息,英国公府大姑娘杜樱双眼一翻昏了过去,一阵兵荒马乱后才在一迭声的呼唤中醒来。 “母亲,太子死了,那我怎么办?”她揪着杜母的衣袖哭问。 杜母红着眼睛,没办法回答女儿的话。 与女儿定亲的不是寻常官宦子弟,而是太子,甚至马上要大婚了,除了守望门寡还能怎么办啊! 想着这些,杜母眼前阵阵发黑,也想昏过去了。 京城各府沉重压抑,唯有凉王府中响起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妙啊,哈哈哈哈哈——”凉王仰天大笑,丝毫不加掩饰。 一旁下人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劝阻:“王爷,太子薨当节哀啊!” “滚开!”凉王推了一把劝阻的人,嘴角扯出肆无忌惮的笑,“老四死了,父皇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为什么要节哀?哈哈哈,老天有眼,该是我的还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第251章 招供 凉王笑得格外畅快,仿佛要把这段时间的憋屈都发泄出来。 看着癫狂的凉王,王府下人忍不住怀疑,这样的人真的能重新成为储君吗?转念一想,太子一死,皇上就只剩凉王一个儿子,凉王不当太子还能有谁呢? 王府下人也来了精神,真心实意劝道:“王爷,越是这样您越该稳住啊,皇上知道您为太子伤心,才会欣慰……” 凉王眨眨眼,听进去了:“你说得对。” 希望近在眼前,这点忍耐他还是可以的。 “四弟啊——”凉王掩面,嗷嗷哭起来。 接下来按部就班为太子治丧不必多提,经过三日挖地三尺的搜查,终于找到了杀害太子的疑凶。 泰安帝早有吩咐,一旦找到此人,直接带到他面前来。 “跪下!”程茂明一脚踹向男子膝盖窝。 男子扑通跪下来,与地面接触的重重声音令人听了头皮发紧。 泰安帝居高临下盯着那人,面上一派冰冷。 “就是你假冒杨喆杀害太子?”问出这句话时,泰安帝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 “杀害太子?”男子神色一震,高声喊冤,“小民冤枉啊,纵是给小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伤害太子啊——” 程茂明毫不客气给了他一脚:“你还给我装!太子出事之前你从五味斋溜了出去,你以为没人看见吗?” 男子声音打颤,看起来极为惶恐:“五味斋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小民慕名去尝一尝店中佳肴,怎么能说小民害,害了太子呢?” 程茂明盯着他,突然冷笑:“你可能不知道,去五味斋的以熟客居多,若是新面孔,酒楼伙计印象会更深刻。我们早就问过,那日你并不在吃酒的客人中!” 听了这话,男子眼珠微转,眼皮颤了颤。 泰安帝看不下去了,霍然站起身来:“让他开口说实话,朕等着。” 程茂明会意,把男子押去审讯室,没有一句废话就用了刑。 得益于一代代前辈积累下来的丰富用刑手段,哪怕是受过训练的人,真正能熬过各种酷刑的也是百中无一。 惨叫声在密不透风的审讯室中回荡不绝,鞭子一下下抽打在身上,辣椒水渗进狰狞翻卷的伤口带来直击灵魂的疼痛。在第三轮用刑开始不久,男子终于熬不住了。 “我说——” 程茂明手一抬,用刑的人停了下来。 呼一声,是沈尚书情不自禁吐出一口浊气。 迎上程茂明疑惑的眼神,沈尚书尴尬笑笑。 他一把老骨头,可有点受不住这么血腥的场面了。 “是……是杨喆指使我做的……”男子吐字艰难,疼得额头全是汗。 这话一出,程茂明与沈尚书都吃了一惊。 “杨修撰?”沈尚书紧紧盯着男子又问了一遍,唯恐听错了。 男子扯了扯嘴角:“对……” 程茂明定了定神,面上恢复了平静:“你说是杨喆指使,那你说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这么做。” 男子面上纠结了一瞬,咬牙道:“我们都是齐人。” “什么!”沈尚书惊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伸手指着男子,“你是齐人?” 男子点头。 “杨修撰也是齐人?” 不知想到什么,男子竟然笑了一下:“不然我们为什么会杀大周太子呢?” 沈尚书瞪着眼,胡子随着用力咬牙一抖一抖的。 杨状元竟然是齐人,这,这也太离奇了! 可若不是齐人,以太子对杨喆的看重,他没有任何理由会杀害太子。 沈尚书几乎是瞬间就信了男子的话,程茂明却在最开始的震惊后,心头一动。 不对!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此人易容的手法、水平与玉琉侍女如出一辙,显然是出自同一人手笔。而这些人分明是平乐帝余孽,而非齐人。 受了这么重的刑,这人为何扯谎说他和杨喆是齐人? 程茂明心中有了怀疑,未免打草惊蛇,面上不动声色:“这么说你和杨喆都是齐国培养的细作,杨喆还是你的上级?” “嗯。” 程茂明上下打量着男子:“你也就罢了,杨喆乃是状元郎,从童试开始,亲供、互结、具结这些证明身份的都不能少,难不成齐国从他祖辈就开始布局了?” 冒认普通人身份不难,一旦参加科考,父辈、祖辈的情况就要清清楚楚,还要有当地人的证明,来历不明的人连童试那一关都过不了,就不谈以后了。 男子脸色苍白,对程茂明的质疑没有回避:“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听命办事的,唯一的任务就是配合杨喆杀死大周太子,更多的讯息上头不会对我说。” “那你的面具从何得来?” “杨喆给我的。”男子没有犹豫道。 “能设下这么大的局,肯定不只你们两个人吧?” 男子垂着眼,看起来有气无力有种认命的颓丧:“我说了,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卒,知道的自己人只有杨喆和交代我与杨喆联系上的上级。至于京城还有多少自己人,之后有什么安排,完全不清楚。” “你的上级在哪里?” 男子摇摇头,动作扯动伤口,令他脸色更加惨白:“都是他通过暗号联系我。” “伱推得还挺干净。”程茂明啧了一声。 男子无力抬抬眼皮:“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大人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你最好没有隐瞒,否则招呼你的可不止这些。”程茂明警告完,与沈尚书一起走出了审讯室。 皇上一直在等,二人不敢耽搁,直接去面圣。 “问出什么了?”见到二人,泰安帝立刻问。 程茂明与沈尚书对视一眼。 “沈爱卿说吧。” 沈尚书暗吸一口气,垂着眼把男子交代的情况说了。 泰安帝静静听沈尚书说完,深如幽潭的目光投向程茂明:“派人去一趟杨喆家乡,彻查他的出身。” “是。” 沉默了一会儿,泰安帝突然问:“对此人的供词,二位怎么看?” 沈尚书一愣。 听皇上的意思,对此人的交待还有疑虑? 帝王注视下,他斟酌着开了口:“臣以为,此人重刑之下的供词应该可信。” 第252章 清白 沈尚书耳边回荡不绝的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啪啪声,和那人惨白如纸的脸,这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杨喆状元出身,又得太子青眼,如此机遇根本没有害太子的理由。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被陷害的,要么就是有无法调和的矛盾。若说被陷害,害太子的恶徒如何肯定那个时候杨喆会去净房呢?倘若他是齐人,就说得通了。” 泰安帝看向程茂明。 程茂明面露纠结之色:“微臣……与沈尚书有不同看法。” 沈尚书眼睛微微睁大,难掩错愕。 “前不久玉琉侍女失踪,就是易容成采买之人离开客馆,此事与前朝余孽有关。现在又有人易容成杨喆,面具逼真能瞒过经常来往的朋友。在微臣看来,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两个易容高手的可能极小,两件事的背后应该是同一个擅长制作面具的易容高手。” 这样的易容高手要是随处可见,天下早就大乱了。 程茂明说出推测:“臣更倾向于恶徒故意这么说。” “那他为何偏偏污蔑杨喆呢?”沈尚书有些不服气。 “陪太子吃酒的人中,杨喆最得太子青睐信任,易容成杨喆动手的机会最多。落网后顺便把杨喆拖下水,至少没损失。” 泰安帝听着二人不同看法,眼神沉了沉。 以他这些年与齐人打交道来看,这件事不像齐人手笔。 杨喆是被冤枉的? 这个念头晃过,泰安帝眼神依然是冰冷的。 事关太子之死,无论是多么靠谱的猜测,只要不能确定,他都不会放过。 哪怕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传杨喆进宫。” 没等太久,杨喆就跟着一名内侍走了进来。 几日的囚禁生活,不能沐浴,不能更衣,只有对前程性命的惶然忐忑,能维持住基本体面已属不易,可他慢慢走来依然如挺拔的竹,外在的狼狈难掩一身气度。 泰安帝默默看着走近下跪的青年,心中叹了口气。 这样的年轻人,有谁不喜欢呢。 “微臣见过皇上。” 泰安帝没有让他起来,凝为乌云的眼神深沉如墨,足以让所有臣子胆战心惊。 “把情况和杨修撰说说吧。”泰安帝一扫程茂明。 程茂明对杨喆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假冒杨修撰的人找到了,经过审问,他招认是杨修撰指使的。” 杨喆愣住。 “杨喆,你怎么说?”泰安帝沉声问。 杨喆以额贴地,声音保持着平静:“微臣祖祖辈辈都是大周人,皇上明鉴。” 泰安帝挑眉:“这么说,那人诬陷你?” “微臣是清白的。微臣与太子——”一直平静从容的青年在这一刻声音有些哽咽,抬起来的眼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微臣与太子性情相投,在微臣心中太子是储君,更是朋友。如果能够选择,微臣情愿死的是我……” 泰安帝静静听着,内心毫无波澜。 有了他的地位与经历,再动听的话都不能动摇他的想法,能让他改变的只有真正的行动。 “那你如何证明清白呢?”听杨喆说完,泰安帝问了一句。 杨喆沉默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微臣问心无愧,愿意接受审讯。” 程茂明明白泰安帝的心思,皮笑肉不笑道:“杨修撰恐怕不知道,审讯至少要脱一层皮,可不适合你这样的读书人。” 杨喆垂眸:“如果能证明我的清白,怎样都无妨。” “何必那么麻烦。”泰安帝突然开口,“刘川——” 刘川从一侧的门进去,不多时端着个托盘走出来,一直走到杨喆面前。 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玉酒杯,杯中酒液漾起波纹,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喝了这杯酒,朕就相信你的清白。”泰安帝淡淡道。 他眉眼深沉,眼尾镌刻着岁月的痕迹,紧绷的脸部线条显露出帝王的冷酷。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出身来历毫无破绽,在他看来若真的是齐人,或者与平乐帝一方有关,身份一定不一般。 这样的人,平时表现再从容淡定,终归也是怕死的。 一个人身份越高越惜命,身为帝王他再清楚不过。 他倒要看看面临生死,杨喆有什么反应。 杨喆定定看着托盘上的白玉酒杯,慢慢伸出手去,把酒杯握在手中。 他的动作令程茂明与沈尚书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反而泰安帝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冷眼看着。 杨喆握紧酒杯,抬眸与泰安帝对视。 “如果一死能证明微臣的清白,臣求之不得。唯一遗憾,不能学以报国。”他说完,嘴角闪过一抹苦涩笑意,把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酒杯落到地上,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杨喆跪坐着,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紧张。 泰安帝抬了抬眉梢:“朕还以为,杨修撰不会怕的。” 杨喆呼吸粗重了些,似乎有些吃力,唇边的苦笑更深了:“微臣也是人,是人都怕死的。” “那你为何还毫不犹豫喝了?” “因为对微臣来说,还有比死更重要的事。” 到这时,他腹中灼热绞痛,毒酒似乎开始发挥威力。 “哦,什么比死还重要?” “就是臣一直想向皇上证明的事——微臣的清白。”青年神情痛苦,眼神却分外清明,“微臣不愿背负杀害太子的猜测议论,那是比死更重要的事。” 他捂着腹部,汗珠一颗颗从白皙的额头滚落,砸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上。 痛苦比想象中还难以忍受,而且有些奇怪—— 有叹息声从上方传来。 “朕相信你了。” 杨喆吃力抬头,眼里有了喜悦:“微臣……谢过皇上……” 泰安帝瞥了刘川一眼。 刘川冲杨喆善意扯了扯嘴角:“杨修撰要不要去净个手?” 杨喆一怔,恍然大悟:“我——” “杨修撰随咱家来吧。” 杨喆对着泰安帝重重叩首。 泰安帝没有说话,等刘川带着杨喆退出去,吩咐程茂明与沈尚书:“去和那恶徒说吧。” “是。” 血腥味不散的审讯室中,程茂明与沈尚书再次出现在男子面前。 第253章 兵不厌诈 程茂明剑眉竖起,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狗东西,你是不是耍我们?” 男子抬了抬眼皮,没吭声。 程茂明一把揪住他衣襟,动作扯到伤口,疼痛让对方的脸瞬间皱在一起:“皇上赐毒酒让杨喆证明清白,杨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喝了。我看他是无辜的,是不是你这个狗东西诬陷他?” 含怒的质问声令沈尚书动了动耳朵,心道程大都督还挺会演戏,真是万万没想到。 “杨喆被赐了毒酒?”男子眼神微闪,确认道。 程茂明以一声冷哼作为回答。 “哈哈哈——”短暂的沉默后,笑声突然响起。 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昏暗森然的审讯室中,似是厉鬼扯开了伪装。 “你笑什么?”程茂明面露惊疑。 男子眼睛微微睁大,里面盛满放肆的笑意:“杀了你们太子,还拉了你们的文曲星黄泉路上作伴,这波不亏。” 程茂明陡然变色:“你什么意思?” “呵呵呵。”男子笑着,没有回答。 程茂明似是反应过来:“你果然是污蔑杨修撰?” 男子语气轻慢:“是又如何?” 程茂明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你不是齐人!” 男子嘴角微勾,算是默认了。 “那你是谁?”程茂明语气紧绷,“玉琉人?不对,玉琉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就不至于传回玉琉公主的死讯还费这么大力了——” 他顿住,眼神如钩:“你是前朝余孽!” 一听这话,男子一改沉默,神情激动起来:“前朝余孽?难道你们就不是前朝臣子?泰安帝如何继承皇位,你们都一清二楚吧,叫我前朝余孽不觉得亏心?” 沈尚书脸色有些尴尬。 以他的年纪当然经历过平乐帝,甚至君臣相处不算差—— 程茂明则一声冷笑:“亏心?真是好笑,倘若现在还是那位当朝,恐怕大周都不存在了,我们这些人全要改姓齐,想到这些我有什么亏心的?” “你胡说!” 程茂明伸手捏住男子下巴,神情狠厉:“既然杨修撰是被污蔑的,为何你能把时机把握那么好?” 似乎是拉着杨喆垫背让他极为畅快,男子神色间有着得意:“把握时机?不不,那叫等待时机。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一切机会都是等出来的,我们也等得起。” 目的达成让男子有了倾诉欲:“杨喆最得你们太子看重,盯紧了他,早晚有李代桃僵接近太子的机会。只要能与太子同桌喝酒,剩下的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可你又如何确定杨喆会去净房?”沈尚书忍不住问。 这也是他们最怀疑杨喆的一点。 那日没有杨喆去净房给了这人可乘之机,太子就不会出事。 “我不能确定。”男子弯了弯唇角,“我说了,我只要等待就行了。这次杨喆不去净房,还有下次,就如之前空等的那么多次一样,总会有那么一次他的短暂离开能给我提供接近太子的机会,我要做的就是果断把这个机会抓住,一举成功。” 说到这,男子得意的神色转为遗憾:“只可惜还是差了一点,本以为能把罪名推到杨喆头上,让他有口难辩,没想到还是察觉了我的存在……” “既然不是杨喆,那面具你是从何得来的?” 男子紧抿薄唇,不吭声了。 “不说?”程茂明眼里怒火积蓄,声音扬起来,“继续用刑,这次让他尝尝新花样!” 不多时,令人心颤的惨叫声响起,久久不绝。 沈尚书冷眼看着成了血人气若游丝的男子,把程茂明拉到一旁:“程大都督,我看再用刑下去,这人要熬不住了啊。” “熬不住就熬不住,还省得浪费粮食。”程茂明说这话时满腹恼火。 他就不信了,这些前朝余孽一个個都这么嘴硬。 “那要是受刑不住死了,岂不是问不出来他背后的易容高手还有隐藏身份伺机而动的那些余孽了?” 程茂明咬牙:“不怕,死了他一个,还有一个替补。” 这说的是关在锦麟卫大牢里的陈木。 许是这话飘进男子耳中,让他意识到硬抗着再无侥幸,又一次烙铁落在身上带起一片皮肉时,他终于撑不住了:“我……我说……” 用刑的人立刻收手,等着程茂明的吩咐。 程茂明走近男子,叹了口气:“早点这么识趣,何必吃苦呢。我知道伱认为反正都是一死,招了没好处。可怎么没好处呢,舒舒服服地死难道不比受尽折磨而死强百倍?” 男子动了动嘴角,几乎没了说话的力气。 熬不到尽头的酷刑落在身上,他才知道自己没有以为的那么坚定。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正如这个人所言,哪怕直接来一刀,对此时的他来说都是无比的幸福。 “那个人……都叫他狐先生……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样子,我那次见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程茂明与沈尚书听完,面面相觑。 听起来挺具体,可还是不知道长什么样! 高矮胖瘦,脸方脸圆说了有什么用,符合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其实放在以前,许多张榜通缉的歹人形象就是听人一说这么画出来的,至于能不能凭着画像找到人,就只有天知道了。 可经过靖王世子几次帮忙,程茂明太知道准确知道嫌犯长相的便利了。 对了,靖王世子! 程茂明一拍额头,很快亲自去请了一趟人,一同请来的还有林好。 迎着沈尚书诧异的眼神,程茂明只能报以淡然的微笑。 他去请人时靖王世子正与林二姑娘腻在一起,还能怎么办,只能一起请回来啊。 沈尚书依然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程茂明以手抵唇咳嗽一下,声音极低道:“习惯就好。” 沈尚书更困惑了。 习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大都督遇到靖王世子好像总有些不正常的样子。 “要辛苦世子了。”等男子重新描述一遍狐先生长相,程茂明冲祁烁拱拱手。 那些因为装病而窝在家中的漫长时光,大半消磨在习武、读书和作画上,那只笔在青年手中如生了花,很快勾勒出一名男子来。 第254章 释放 程茂明一双眼睛黏在画上:“这就是那个狐先生?”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样子。 一旁沈尚书提醒道:“这是易容后的脸,不是真实样貌。” 程茂明撩了沈尚书一眼,声音透着些微不满:“我知道。” 恶徒原原本本的话还用这老头儿提醒?让靖王世子以为他不灵光呢。 沈尚书:“……”程大都督突如其来的小心眼是怎么回事? 祁烁看着画像上的人开了口:“虽然可能是易容后的样子,但也不是没有价值。那种薄如蝉翼的面具完全贴合人的脸型,如果他用的是同样的面具,脸型应该就是这样的。” 林好定定看着画像,心中远不是表面上这么平静。 这个人,她竟然见过! 跟在明心真人身边的那段日子,是她最接**乐帝的时候。尽管那些人对她多有防范,可架不住就住在漩涡中心,总会有偶尔见到某些人,听说某些事的时候。 这个人就是她偶然见到与平乐帝在一起的。 虽然只见过那一次,却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平乐帝那礼贤下士的态度。 原来这个人就是狐先生。 现在想来,难怪平乐帝对此人如此客气,一个能制作出精妙绝伦面具的易容高手,他的价值不可估量,而近来发生的事也毫无疑问证明了这一点。 她敢肯定,出自狐先生手笔的李代桃僵绝不止这几次。 这般想着,林好伸出手来悬在画卷上方。 “林二姑娘?”程茂明因林好的动作而疑惑。 “你们看这人下半边脸,是不是和那次画的人差不多?” 程茂明挑了一下眉:“林二姑娘这么一提醒还真是。世子,当时那副画像你收起来了吧?” “嗯。” “哪次啊?”沈尚书一头雾水问。 这三个人怎么还打哑谜呢? 程茂明看他一眼,语气有些自得:“就是给了玉琉侍女面具的人。世子当时听了花匠描述画出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可惜没有露脸。” 沈尚书眼神微亮:“这两个人要是同一人,便能确定这恶徒是前朝余孽了。” “世子,那画像还在吧?” “还在。”祁烁打发小厮回王府把画像取来。 他还记得花匠的每一句描述,现画一副也能做到,只是毕竟隔了一段时间,又是非同小可的事,没必要托大。 画像很快被取来,与新画的画像并排铺在桌子上。 仔细对比一番,几人结论一致:至少脸型是一样的。 “这人能随时变化模样,仅凭这些,想找到人难于登天啊。”沈尚书叹道。 “先进宫向皇上禀报吧。” 听程茂明这么说,祁烁便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今日又麻烦世子了。”程茂明拱拱手。 一起往外走的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瞄了一眼沈尚书还是忍住了。 很想把审问出来的情况跟世子说一说,奈何当着沈尚书的面不大方便。罢了,回来再说。 回去的路上,林好黛眉微蹙,把发现告诉祁烁:“阿烁,这个狐先生我见过一次,他应该是平乐帝那方很重要的一个人。” 祁烁脚下一顿:“这么说,这是他在信得过人的面前最常用的脸,甚至真正模样。” 林好微微颔首:“这种可能性极大,不过毒杀太子的人已经落网,他听到风声定会改变样貌。” 微凉的风扑到面上,令祁烁头脑越发清醒:“这个人在京城至少有两张面孔,出现在寻常人面前的应该是别的模样,且有靠谱身份能躲过各方官差检查。” 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林好提起进宫的程茂明与沈尚书:“当着沈尚书的面不好多问,不知杨喆的嫌疑洗清了没。” 事关太子,他们表现得太好奇不合适。 “回头程大都督会说的。”想到程茂明的欲言又止,祁烁弯了弯唇角。 说话间到了家门口,林好摆了摆手:“我进去啦,有新情况记得跟我说。” 祁烁点点头,目送林好快步走进将军府,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本来他与阿好婚期已至,太子之死让一切不得不推迟。 而更令人心头沉重的是太子之死带来的问题和影响。 他转头望了一眼北方,举步走进了王府。 不用程茂明来说,很快林好就知道了结果。在程茂明与沈尚书进宫禀报后不久,包括杨喆在内的几人就被放了出来,这无疑告诉世人他们是清白的。 当然,皇上对这几人的心思就难说了,太子是与这几人吃酒时出事的,有一种情绪叫迁怒,是个人都懂。 反正在百官勋贵心里,这几人的前程是完了。 将军府中,林氏心情却很好:“人没事就好,前程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饿不着。” 她惦记的自然是女婿韩宝成。 韩宝成被关在锦麟卫的这几日,将军府打发人往锦麟卫跑的次数不比尚书府少,林好还去了一趟尚书府探望林婵。 “阿好才去过尚书府,今日就让管事跑一趟吧。”老夫人嘴角也有着笑意。 林氏对此没有意见,笑呵呵道:“那让管事多带些礼品过去,给女婿压压惊。” 老夫人点点头,想到了温峰:“那孩子是个不错的,再怎么样也是阿好她们的堂兄,咱们这边也该安排人去看看。” 林氏下意识皱眉。 她其实还挺喜欢温峰那孩子,就是一提姓温的,便下意识想到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祖母,娘,我去吧。”林好主动把事情揽过来。 堂兄与杨喆来往颇多,她想与堂兄聊聊这位总是陷入风波的状元郎。 林好带上慰问礼品去了温峰住处。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如温峰这样的自然买不起房,他赁了一个小宅院,位置还不错,就在西城。 马车停靠在路边,林好走至一户门前,敲了敲门。 “谁啊?”门人拉开了门。 林好这是第一次来,对门人客气笑笑:“我是林家二姑娘,听说堂兄回来了,来看看他。” 门人多少了解林、温二家的事,一听林好自报身份不敢怠慢,忙去通传。 第255章 探望 一听林好来了,温峰快步迎了出来。 “听说十一哥回来了,母亲让我来看看。”林好笑着打了招呼,示意宝珠把带来的礼品放下。 温峰面露感动:“让婶婶和妹妹惦记了。” 对于林好带来的礼品,他并没有推辞,不然反显得生分。 “十一哥这几日受苦了。”林好看着明显瘦了的温峰,很自然打开了话题。 温峰眼中闪过哀伤,笑容也有掩饰不住的苦涩:“只是在外住了几日,不算什么。” 比起已逝的太子,几日拘禁之苦算什么呢? 温峰是个厚道人,这几日在锦麟卫几乎没有好好睡过,比起担心自身,更心痛太子的死。 “还好都过去啦。”林好柔声安慰。 都过去了? 听了这话,温峰有些失神。 过去了吗? 太子死了,难道要重新立无德无能的凉王为太子?不立凉王,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那日他们没有陪太子在外边喝酒,太子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过不去的,太子一死,无论是对大周还是他来说,都不一样了。那日注定成为纠缠一生的梦魇,解不开的心结。 “十一哥。” 听到林好的唤声,温峰猛地回过神来,急忙提起茶壶给她添茶掩饰狼狈:“阿好,喝茶。” 林好仿佛没有察觉温峰的失态,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不是什么好茶。”温峰不好意思笑笑。 “我尝着挺不错。”林好又抿了一口,提起关心的事,“十一哥,你觉得杨喆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峰一怔,看着林好的眼神有几分异样:“怎么突然提起他?” 林好垂眸,盯着杯中悬浮的茶叶:“就是好奇。十一哥不觉得围绕杨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吗?” 温峰眼神微闪,听出了林好言下之意:“你觉得杨喆不是无辜的?” 林好捧着茶杯,没说话。 温峰缓缓摇了摇头:“不会的。” 在少女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他语气多了坚定:“他是个品行高洁、温润如玉的君子,你若与他多相处,就知道了。” “十一哥对杨喆评价真高。”林好牵了牵唇角。 温峰神色愈发认真:“只是与之相处的真实感受,去问宝成他们也是一样的。杨喆身边是出了不少事,不过人越出众越被人瞩目,阿好你说呢?” 林好弯唇笑了笑。 看堂兄对杨喆推崇的模样,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把茶杯放了下来,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帘突然挑起。 “峰儿——” 双手都提着东西的人兴冲冲喊了一声,看到林好转过来的那张俏脸,声音戛然而止。 温如生手中东西落在地上,一双眼瞪得老大:“你,你,你——” 林好起身,扬起一张笑脸:“八伯。” 这清脆的一声喊让温如生一个激灵转头就跑,因为动作太急重重撞了跟在身后的温平肩膀一下。 温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温如生则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洒落在地的果子骨碌碌滚着,给这场景更添了几分混乱。 林好定定看了温平一眼,最后视线落在温峰面上:“十一哥,八伯他——” 还坚信着她是妖怪呢? 温峰大为尴尬,心念急转找了个不太高明的理由:“这几日的事把我爹吓坏了,他突然见到人就容易受惊……平叔,你快去找找我爹。” 温平爬起来,深深看林好一眼,应了一声匆匆追出去。 “阿好,实在是不好意思。”温峰挠了挠头,没了平时稳重的模样。 主要是紧张,要是让阿好知道父亲把她当妖怪,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八伯是关心十一哥。十一哥去看看八伯吧,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妹妹出去。” 林好没有拒绝。 总归都是要出去的。 二人走出院门,顺着胡同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发现前边不太对劲。 胡同口处站了不少人,有吵闹声传来。 林好与温峰对视一眼。 “阿好,我先过去看看。”温峰想到什么,撂下这话匆匆往前奔去。 林好虽不在意那位堂伯,看在温峰的份上却不好表现太冷漠,于是也加快了脚步。 出了胡同口,果然是温如生出事了。 他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叫,温平拽着个汉子不让走。 汉子也不是好惹的,脸色因为愤怒涨红:“凭什么让我赔,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你把人撞伤了还有理了是吧?” 温峰快步走了过去,弯腰去扶温如生:“爹,您没事吧?” 温如生指指右脚:“脚疼!” “其他地方呢?” 见儿子一脸焦急,温如生摇摇头:“就是摔倒的时候脚踝扭了,别的都还好。” 温峰松口气,喊住与汉子纠缠的温平:“平叔,让人走吧,先送我爹去医馆。” 温如生不乐意:“就这么让他走了?” 温峰最知道怎么劝老爹能听进去:“儿子现在不宜多事,您说呢?” 温如生一听老实了。 见汉子被放走了,驻足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 林好走过来,面带关切:“八伯没事吧?” 温如生下意识一哆嗦,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努力装出忘了眼前少女真面目的样子:“阿好来啦,我没事,嘶——” “爹,我背您去医馆。”温峰把温如生背起来,稍稍有些吃力,好在温平托了一把。 温如生心疼儿子,忙道:“让温平扶我就行了。” “那怎么行,还不知道您的脚伤得怎么样。”温峰站稳,往前迈了一步。 “十一哥,坐我的马车吧。”林好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马车。 温峰脚下没停:“不用,医馆就在那边。” 林好顺着他目光望去,就见长街斜对面不远处有一家挂着“丹心堂”招牌的小医馆。 温峰背着温如生加快脚步,很快到了路对面。 林好见状默默跟了上去。 “大夫在不在,快给我们老爷看看。”一进医馆的门,温平就喊起来。 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听到喊声走过来:“这不是温老爷么,出什么事了?” 温峰父子租住这里也有一年多了,医馆离这么近偶尔看病拿药,自是混个脸熟。 第256章 挟持 温峰把温如生放下,温如生气哼哼道:“让一个人撞到了,脚疼得动不了,古大夫快给我瞧瞧。” 古大夫动作轻柔掀起温如生的裤腿,伸手按了一下。 温如生大声喊疼:“大夫轻点啊!” 古大夫笑笑:“温老爷别担心,没伤到骨头,敷上药后好好养着就行了。” “那就好,真要在床上躺两个月我可受不了。”温如生一听没有大碍,喊疼声都小了。 “劳烦大夫了。”温峰客气完,有了工夫与林好说话,“阿好,你早些回去吧。大夫说了,我爹只是扭了脚。” 林好目光落在古大夫面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哦,等八伯回了家我就走。” 随着她开口,古大夫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 二人视线短暂相碰,林好率先垂眸避开,一颗心却急促跳了几下。 这个古大夫的脸型……好像与画像上的人一样!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一会儿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是她看多了画像太迫切想要找到不知真容的狐先生,一会儿又觉得无巧不成书,不然就没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老话的存在了。 垂下的睫毛如小扇,遮蔽了眼底翻腾的情绪,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不必想太多,既然这人让她想到狐先生,查一查就是了,就算不是也没什么损失。 林好有了决定,神色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可以了,明日记得换药。” “多谢古大夫。”温峰拱了拱手,示意温平给了诊金,把温如生背起来往外走。 林好默默跟在后边,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却总觉得有道视线落在后背。 从医馆到温峰住处没用太久,林好说了几句客套话,提出告辞。 “峰儿,快送送阿好。”温如生如蒙大赦,嫌儿子动作慢还推了他一下。 温峰一阵无语,陪着林好走出去。 “十一哥,你们住的地方还挺方便,饭馆、茶肆、杂货铺这些不说,就连医馆都离得这么近。”林好不着痕迹把话题引到医馆上。 温峰没有多想,随口道:“当时就是觉得这里生活便利才租下的,杨喆和李澜也住在附近。” 林好扬了一下眉梢:“他们也住附近?” 温峰笑着点头:“几个常来往的朋友中我们三个都是外地的,他们先租住在这边,后来我从……妹妹家搬出来,在他们介绍下就住过来了,三个人也算有个照应。” “能有几个意气相投的同年也是难得。”说话间已经走出胡同,林好望了街对面的医馆一眼,停下脚步,“十一哥别送了,八伯还等着你照顾。” “妹妹慢走。”温峰在胡同口站定,目送林好走向马车,这才转身回去。 林好加快脚步,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生出急切来。 一家离堂兄、杨喆、李澜住处都不远的医馆,一个长相能令她想到狐先生的大夫,这是纯粹的巧合吗? 假如那个大夫就是狐先生,陪太子喝酒的五人中有三人都在他盯着的范围内。杨喆若是清白的,他的行踪很容易被对方掌握,若与对方有勾结,也方便联络。 林好想着这些,弯腰钻进马车。 就在这一瞬间,寒毛突然竖起,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冰冷的尖锐之物抵在脖子上,林好看到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宝珠——”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你就坐外面吧,我有些气闷。” 身后鸦青色的车门帘落下,传来宝珠清脆的应声。 随着车夫挥舞长鞭,马车缓缓驶动。 车外人来人往,车马如龙,一切看起来十分平常,车厢内气氛却紧绷到极点。 “出城!”用匕首抵着林好脖子的人声音很低,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好紧紧抿唇,看清了那人模样。 是一个模样普通的年轻男子,锐利的眼神与满满的杀意让人毫不怀疑横在她脖子处的匕首是见过血的。 “快点,去青鹿寺。” 林好攥了攥拳,眼下情景却没有拒绝的余地,稍稍沉默后在那人不耐与杀意交织的眸子注视下,扬声吩咐车夫:“去青鹿寺。” 她的声音很稳,让人听不出异样,这样的配合使那人眼中的杀意褪了不少。 林好在将军府有着充分的自由,因而对她突然要去青鹿寺的要求车夫一点怀疑都没有,鞭子一甩马车转了方向。 坐在车外的宝珠问了一句:“姑娘,去青鹿寺要些时间,要不要婢子买些吃食带着?” 冷冷目光下,林好平静拒绝:“不用了,去去就回。” 马车很快出了城,奔走在官道上,速度快了起来。 那人没再出声,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一直很稳,显示出他不凡的控制力。 林好盘算着到青鹿寺的时间,直觉却告诉她这人的目的地不会是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突然伸出一只手掀开车窗帘一角,凉风汹涌而进,带来郊外的寒意。 “让车停下来。” 林好抿了抿唇,喊道:“停车。” 车子慢慢停下,宝珠困惑的声音传来:“姑娘,青鹿寺还没到。” 男子给了林好一个眼神,不知怎的,她就懂了那眼神的意思。 “到哪了?”她问。 回答她的是车夫:“要过雾隐山了。” 林好心头一沉。 雾隐山她是知道的,与去青鹿寺一个方向,群峰连绵,人若进去随便一扎就再难寻觅踪迹。 一股大力传来,她被推出了车厢。 那人随着她一起出去,一只手牢牢禁锢着她,另一只手握着匕首。 “姑娘!”宝珠惊恐到俏脸扭曲,下意识往前一步,随着那人匕首一动不敢再动。 车夫也惊恐不已:“你是谁?快放开我们姑娘!”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时候官道上竟没有旁人。 “回去对你们主人说,拿一万两银来山中破庙赎人。别动,靠近一步就要她的命!”男子说罢挟持着林好步步后退,很快消失在山林中。 第257章 杀心 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初冬的寒凝结在草木上,再刮蹭在林好身上,让她有种寒冬腊月提前来了的感觉。 她的心比冰还要冷。 那人已收了匕首,手如巨钳死死抓着她往前走,全然不顾那些枝条打在她身上,划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林好敏锐感觉到挟持她的人的杀意。 她稍微错后一步,把那人紧绷的面部线条和眼里的冷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纯粹为了赎金的劫匪,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她还记得前世逃离京城时遇到的劫匪,哪怕是那些人,都没有这种冷到近乎平淡的眼神。 他是想杀了她吧? 这个猜测一起,林好浑身冰凉。 山中并不好走,时而有鸟雀受惊飞起,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偶尔还能看到兔子撒腿狂奔。 林好有心记下路线,却发现做不到。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山石,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景物,也没有机会做标记。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男子一掀藤蔓,把林好推了进去。 林好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体。 这竟然是一個不小的山洞,外窄内宽,最里边还铺着稻草,明显是提前探过的。 男子一步就走到了林好面前。 进山之后林好双手就被汗巾缚住,面对男子的逼近只能选 第258章 进山 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歹人能提前藏在马车中,可见对阿好身份已做过了解,那就应该知道一万两的赎金对将军府来说不算问题。 那对方给出三日期限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拖延是一柄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方留出时间安排退路,可同样给了将军府救人的准备。 倘若他是歹人,宁可立刻索要赎金,打将军府一个措手不及,除非时间的拖延对他们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那是什么呢? 祁烁一时想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让敌人如愿就对了。 而不谈理智分析,只说私心,他也无法忍受等到三日后。 他不能把阿好的安危交给歹人决定,入深山寻找阿好势在必行。 “浩浩荡荡去寻人当然不行,我只带两三名身手高强的护卫进山悄悄寻找,只要足够小心,不会惊动到歹人。”祁烁冷静道。 他的冷静说服了老夫人:“确实不能让歹人牵着鼻子走,三日时间太久,太容易发生变故了。就按世子的意思,我们安排三四个人悄悄进山寻人,三日后的事也做好准备。不过世子就不要进山了,深山中危险太多。” “老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进山只能添乱,我不会开口的。将军府按着歹人的要求做准备,我这边悄悄进山寻人,做两手准备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阿好平安。” “这 第259章 第三名少女 “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阿,阿好!”比起嘴巴被布团塞住的林好,朱佳玉还有说话的自由,震惊之下磕磕绊绊叫出了林好的名字。 林好下意识去看男子。 男子动作一顿,冷淡目光扫过二人,把朱佳玉与林好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和阿好劫持到这里?”朱佳玉哭着问。 “你也想把嘴巴塞起来?”男子面无表情问,看着朱佳玉的眼神不是看妙龄少女,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朱佳玉被那冷漠至极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出声。 山洞中一时安静下来,隐隐听到山风呼啸,野兽嘶吼。 这样的深山,一旦入了夜,就算能逃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林好咳嗽起来,因为嘴巴被堵着咳不出声,闷在喉咙中好像随时会闭过气去。 朱佳玉一时忘了恐惧,背对着林好看不清她的样子,急声问道:“阿好,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让人听起来愈发难受的闷咳声。 朱佳玉急得不行,只得向男子求救:“求求你把布团取下来吧,我们保证不会哭喊。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不知是朱佳玉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林好的闷咳虐待了男子的耳朵,他一言不发走过来,取下了塞着林好嘴巴的布团。 嘴巴得了自 第260章 机会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 听说...起&&点...的书友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真的不来起点读书找他们玩吗~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斜阳向晚,山洞中光线昏暗,越发让人心浮气躁。 朱佳玉和新来的少女小声拌着嘴,谁都不肯吃亏。 “阿好,你说她是不是认不清现状?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你们认识啊?”少女被绑在另一处,反而能同时看到林好和朱佳玉,“哎,你怎么不说话?” 朱佳玉也察觉到林好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担心:“阿好,怎么了?” 林好收回凝在某处的目光,看向少女。 暗淡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细微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即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的骄纵。 林好在心中犹豫了一下,微微扬起唇角:“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林好,和我在一起的是宜春伯府的四姑娘朱佳玉。” 这姑娘给人感觉不是好性子的,在提要求前,先自报家门把握更大些。 果然在林好说出她和朱佳玉身份后,少女气势明显一泄,小声道:“我叫池彩云,我爹是京城首富,与皇家做生意的。” “池姑娘知道目前处境吧?” 池彩云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那歹人要我家人准备赎金,三日后交了赎金才放人。” 说到这里,池彩云满脸郁闷。 在这鬼地方待三天简直要命。 “要是不放呢?”越发昏暗的光线里,林好轻声问。 第261章 逃 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竟然睡着了! 朱佳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茫然问林好:“阿好,那绳子是给她解开,还是不解呢?” 林好:“……”这姑娘这么不拘小节,一时不敢解啊,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立马露馅了。 “要不……等她醒了吧。” 朱佳玉也松口气:“对对,醒了再说。” 山洞中很快没了声音,林好与朱佳玉背靠背坐着,虽然折腾了一天,依然毫无睡意。 那人不知出去干什么,随时都能回来,这种处境下能说睡就睡的恐怕只有这位池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口有风吹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极轻微,入睡的情况下本来听不见,可林好与朱佳玉都没睡。一时间二人身体紧绷,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停了下来,林好虽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冰凉视线。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睡得正酣的池彩云来。 突然响起一声喊:“别杀我,我家出两万!” 林好明显感觉背靠着她的朱佳玉浑身一震,她自己也险些睁开眼。 莫非男子要伤害池彩云? 这个念头在林好与朱佳玉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就听更加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二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了。 一瞬间的冷风涌入 第262章 一箭 正如林好所料,她们三人被歹人劫持到雾隐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将军府和宜春伯府先后派了人来雾隐山外守着,并没惊动官府,奈何还有个富商之女池彩云。 池首富因为有钱养得起,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女,就只有池彩云一个嫡女,可想而知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的。 一听女儿丢了他急得团团转,池太太让他赶紧报官,可怜池首富稍一犹豫,就被正房太太抓破了脸,片刻不敢耽误冲到了官府。 林、朱两家虽不敢违背歹人要求大张旗鼓入山寻找,山外官道却守了不少人,官府与池家人一去便知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将军府二姑娘林好与宜春伯府四姑娘朱佳玉同样被劫持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到了白日,赶过来的人就更多了,其中就有祁焕和祁琼兄妹。 初冬的清晨凉意袭人,祁琼站在官道旁,拢了拢素青的披风。 祁焕平时虽与祁琼斗嘴,眼下却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小妹,要不回去吧,这里比城中要冷,当心染了风寒。” 祁琼目光落在入山处,轻轻摇了摇头:“阿好被人劫持,大哥也彻夜没有出山,我好担心。” 深山多野兽,到了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别说落在歹人手中的阿好,就是带着护卫进山寻人的兄长也让人担忧不已······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正如林好所料,她们三人被歹人劫持到雾隐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将军府和宜春伯府先后派了人来雾隐山外守着,并没惊动官府,奈何还有个富商之女池彩云。 池首富因为有钱养得起,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女,就只有池彩云一个嫡女,可想而知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的。 一听女儿丢了他急得团团转,池太太让他赶紧报官,可怜池首富稍一犹豫,就被正房太太抓破了脸,片刻不敢耽误冲到了官府。 林、朱两家虽不敢违背歹人要求大张旗鼓入山寻找,山外官道却守了不少人,官府与池家人一去便知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将军府二姑娘林好与宜春伯府四姑娘朱佳玉同样被劫持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到了白日,赶过来的人就更多了,其中就有祁焕和祁琼兄妹。 初冬的清晨凉意袭人,祁琼站在官道旁,拢了拢素青的披风。 祁焕平时虽与祁琼斗嘴,眼下却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小妹,要不回去吧,这里比城中要冷,当心染了风寒。” 祁琼目光落在入山处,轻轻摇了摇头:“阿好被人劫持,大哥也彻夜没有出山,我好担心。” 深山多野兽,到了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别说落在歹人手中的阿好,就是带着护卫进山寻人的兄长也让人担忧不已正如林好所料,她们三人被歹人劫持到雾隐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将军府和宜春伯府先后派了人来雾隐山外守着,并没惊动官府,奈何还有个富商之女池彩云。 池首富因为有钱养得起,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女,就只有池彩云一个嫡女,可想而知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的。 一听女儿丢了他急得团团转,池太太让他赶紧报官,可怜池首富稍一犹豫,就被正房太太抓破了脸,片刻不敢耽误冲到了官府。 林、朱两家虽不敢违背歹人要求大张旗鼓入山寻找,山外官道却守了不少人,官府与池家人一去便知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将军府二姑娘林好与宜春伯府四姑娘朱佳玉同样被劫持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到了白日,赶过来的人就更多了,其中就有祁焕和祁琼兄妹。 初冬的清晨凉意袭人,祁琼站在官道旁,拢了拢素青的披风。 祁焕平时虽与祁琼斗嘴,眼下却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小妹,要不回去吧,这里比城中要冷,当心染了风寒。” 祁琼目光落在入山处,轻轻摇了摇头:“阿好被人劫持,大哥也彻夜没有出山,我好担心。” 深山多野兽,到了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别说落在歹人手中的阿好,就是带着护卫进山寻人的兄长也让人担忧不已正如林好所料,她们三人被歹人劫持到雾隐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将军府和宜春伯府先后派了人来雾隐山外守着,并没惊动官府,奈何还有个富商之女池彩云。 池首富因为有钱养得起,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女,就只有池彩云一个嫡女,可想而知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的。 一听女儿丢了他急得团团转,池太太让他赶紧报官,可怜池首富稍一犹豫,就被正房太太抓破了脸,片刻不敢耽误冲到了官府。 林、朱两家虽不敢违背歹人要求大张旗鼓入山寻找,山外官道却守了不少人,官府与池家人一去便知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将军府二姑娘林好与宜春伯府四姑娘朱佳玉同样被劫持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到了白日,赶过来的人就更多了,其中就有祁焕和祁琼兄妹。 初冬的清晨凉意袭人,祁琼站在官道旁,拢了拢素青的披风。 祁焕平时虽与祁琼斗嘴,眼下却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小妹,要不回去吧,这里比城中要冷,当心染了风寒。” 祁琼目光落在入山处,轻轻摇了摇头:“阿好被人劫持,大哥也彻夜没有出山,我好担心。” 深山多野兽,到了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别说落在歹人手中的阿好,就是带着护卫进山寻人的兄长也让人担忧不已正如林好所料,她们三人被歹人劫持到雾隐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将军府和宜春伯府先后派了人来雾隐山外守着,并没惊动官府,奈何还有个富商之女池彩云。 池首富因为有钱养得起,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女,就只有池彩云一个嫡女,可想而知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的。 一听女儿丢了他急得团团转,池太太让他赶紧报官,可怜池首富稍一犹豫,就被正房太太抓破了脸,片刻不敢耽误冲到了官府。 林、朱两家虽不敢违背歹人要求大张旗鼓入山寻找,山外官道却守了不少人,官府与池家人一去便知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将军府二姑娘林好与宜春伯府四姑娘朱佳玉同样被劫持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到了白日,赶过来的人就更多了,其中就有祁焕和祁琼兄妹。 初冬的清晨凉意袭人,祁琼站在官道旁,拢了拢素青的披风。 祁焕平时虽与祁琼斗嘴,眼下却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小妹,要不回去吧,这里比城中要冷,当心染了风寒。” 祁琼目光落在入山处,轻轻摇了摇头:“阿好被人劫持,大哥也彻夜没有出山,我好担心。” 深山多野兽,到了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别说落在歹人手中的阿好,就是带着护卫进山寻人的兄长也让人担忧不已正如林好所料,她们三人被歹人劫持到雾隐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将军府和宜春伯府先后派了人来雾隐山外守着,并没惊动官府,奈何还有个富商之女池彩云。 池首富因为有钱养得起,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女,就只有池彩云一个嫡女,可想而知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的。 一听女儿丢了他急得团团转,池太太让他赶紧报官,可怜池首富稍一犹豫,就被正房太太抓破了脸,片刻不敢耽误冲到了官府。 林、朱两家虽不敢违背歹人要求大张旗鼓入山寻找,山外官道却守了不少人,官府与池家人一去便知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将军府二姑娘林好与宜春伯府四姑娘朱佳玉同样被劫持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到了白日,赶过来的人就更多了,其中就有祁焕和祁琼兄妹。 初冬的清晨凉意袭人,祁琼站在官道旁,拢了拢素青的披风。 祁焕平时虽与祁琼斗嘴,眼下却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小妹,要不回去吧,这里比城中要冷,当心染了风寒。” 祁琼目光落在入山处,轻轻摇了摇头:“阿好被人劫持,大哥也彻夜没有出山,我好担心。” 深山多野兽,到了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别说落在歹人手中的阿好,就是带着护卫进山寻人的兄长也让人担忧不已正如林好所料,她们三人被歹人劫持到雾隐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将军府和宜春伯府先后派了人来雾隐山外守着,并没惊动官府,奈何还有个富商之女池彩云。 池首富因为有钱养得起,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女,就只有池彩云一个嫡女,可想而知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的。 一听女儿丢了他急得团团转,池太太让他赶紧报官,可怜池首富稍一犹豫,就被正房太太抓破了脸,片刻不敢耽误冲到了官府。 林、朱两家虽不敢违背歹人要求大张旗鼓入山寻找,山外官道却守了不少人,官府与池家人一去便知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将军府二姑娘林好与宜春伯府四姑娘朱佳玉同样被劫持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到了白日,赶过来的人就更多了,其中就有祁焕和祁琼兄妹。 初冬的清晨凉意袭人,祁琼站在官道旁,拢了拢素青的披风。 祁焕平时虽与祁琼斗嘴,眼下却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小妹,要不回去吧,这里比城中要冷,当心染了风寒。” 祁琼目光落在入山处,轻轻摇了摇头:“阿好被人劫持,大哥也彻夜没有出山,我好担心。” 深山多野兽,到了晚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别说落在歹人手中的阿好,就是带着护卫进山寻人的兄长也让人担忧不已正如林好所料,她们三人被歹人劫持到雾隐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将军府和宜春伯府先后派了人来雾隐山外守着,并没惊动官府,奈何还有个富商之女池彩云。 池首富因为有钱养得起,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女,就只有池彩云一个嫡女,可想而知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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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男子就倒在离林好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直盯着她,令人胆寒。 林好目光越过他,望着奔来的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几个瞬息祁烁就到了近前,弯腰把她扶起。 “阿好——”他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着颤抖。 林好嘴角高高扬起:“我没事。阿烁,你来得正好。”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男子就倒在离林好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直盯着她,令人胆寒。 林好目光越过他,望着奔来的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几个瞬息祁烁就到了近前,弯腰把她扶起。 “阿好——”他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着颤抖。 林好嘴角高高扬起:“我没事。阿烁,你来得正好。”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男子就倒在离林好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直盯着她,令人胆寒。 林好目光越过他,望着奔来的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几个瞬息祁烁就到了近前,弯腰把她扶起。 “阿好——”他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着颤抖。 林好嘴角高高扬起:“我没事。阿烁,你来得正好。”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男子就倒在离林好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直盯着她,令人胆寒。 林好目光越过他,望着奔来的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几个瞬息祁烁就到了近前,弯腰把她扶起。 “阿好——”他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着颤抖。 林好嘴角高高扬起:“我没事。阿烁,你来得正好。”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男子就倒在离林好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直盯着她,令人胆寒。 林好目光越过他,望着奔来的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几个瞬息祁烁就到了近前,弯腰把她扶起。 “阿好——”他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着颤抖。 林好嘴角高高扬起:“我没事。阿烁,你来得正好。”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男子就倒在离林好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直盯着她,令人胆寒。 林好目光越过他,望着奔来的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几个瞬息祁烁就到了近前,弯腰把她扶起。 “阿好——”他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着颤抖。 林好嘴角高高扬起:“我没事。阿烁,你来得正好。”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男子就倒在离林好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直盯着她,令人胆寒。 林好目光越过他,望着奔来的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几个瞬息祁烁就到了近前,弯腰把她扶起。 “阿好——”他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着颤抖。 林好嘴角高高扬起:“我没事。阿烁,你来得正好。”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男子就倒在离林好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直盯着她,令人胆寒。 林好目光越过他,望着奔来的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几个瞬息祁烁就到了近前,弯腰把她扶起。 “阿好——”他克制着激荡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着颤抖。 林好嘴角高高扬起:“我没事。阿烁,你来得正好。”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就是又渴又饿,没什么力气。”林好笑容突然一滞,“你受伤了?” 已是初冬时节,祁烁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夹棉绸衣,此时衣服上处处划痕,还有一片片暗红血渍。 祁烁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这血不是我的,昨晚遇到了一头独狼,杀狼时溅上的。” 林好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话未说完,祁烁揽着她往旁边一侧,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长弓往外一挡,悄无声息飞来的袖箭直接被撞反了方向,扎进了男子脖子。 男子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当即喷出一口血,彻底不动了。 祁烁走过去,石青长靴停在男子面前,看着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如冰:“本打算留你几日。” 他射出那一箭时有意偏了一寸,本想留个活口问出可有同伙,自然防着这人垂死挣扎。 “阿烁,外边是 第264章 不是误会 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雾隐山外官道宽阔平坦,车马行人来往不断。 林好因习过武还能支撑,朱佳玉与池彩云这种娇养长大的却走不动了。 好在这时,一名护卫赶了上来。 “世子,玄五与我们碰头了。” 玄五是第三名护卫,祁烁带着三个姑娘出山时还没有赶到男子身死那里。 “他没受伤吧?” 护卫心中淌过暖流,忙道:“没有受伤,请世子放心。” 祁烁点点头,吩咐护卫:“你先进城雇三辆马车来。” “是。” 见护卫要走,林好出声拦住:“先等一下。阿烁,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走到避人处,林好直接说出心中猜测:“这次被劫,我觉得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而是和我去了一家叫丹心堂的医馆有关。” “医馆?” “嗯,我在医馆见到一位姓古的大夫,发现他的脸型与画像上的狐先生很相似……如果我的怀疑没错,他的人发现我获救后定会打草惊蛇,阿烁你让护卫回城先安排人把医馆盯住,我们回城晚一点不要紧。” 祁烁揉了一下她的发:“别担心,医馆那边玄一安排人盯着呢。” “你也怀疑那医馆有问题?”林好吃惊之下,眸子微微睁大。 “算不上怀疑,只是你被劫持前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堂兄家和医馆, 第265章 狐先生 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 书友,这段你怎么看?快来←起↗点读书,跟书友一起畅谈! 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听祁烁讲了林好对医馆古大夫的怀疑,程茂明毫不犹豫下了决定:“去抓人!” 以锦麟卫的作风,就是对普通嫌犯都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精神,何况与狐先生有关。 一队锦麟卫换了便衣,悄悄把丹心堂围住。 不远处的茶楼雅室中,祁烁与程茂明临窗而坐,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医馆外。茶喝了几杯后,就见如今给温峰父子当管事的温平快步走进了医馆。 “温管事来啦。”医馆学徒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温平点头回应,往里边张望:“古大夫在忙吗?还要辛苦古大夫上门给我家老爷换药。” “古大夫在后边配药呢,我去看看。”学徒走了进去,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他走了出来。 温平拱手:“劳烦大夫了。” “客气了,走吧。”古大夫提了提药箱。 雅室里,程茂明目不转睛盯着医馆的门,突然眼睛一亮:“出来了,那穿长衫背药箱的是不是就是古大夫?” 比起程茂明的激动,走出医馆的两个人正毫无所觉说着话。 “温老爷昨晚睡得如何?” “多亏了古大夫,我们老爷睡得还不错。”说这话时,温平一脸喜色。 这份喜悦其实与温如生毫无关系,而是今日一早出去买早餐时听说的一件大喜事:林二姑娘 第266章 祁明 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程茂明一听来了精神:“谁?” “鄙人若是说了,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程茂明皱眉:“什么事?” “不能再对鄙人用刑。” 程茂明一笑:“倘若狐先生提供的讯息大有价值,自然可以。狐先生请说吧。” 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勇气再坚持,缓缓吐出两个字:“杨喆。” “状元郎杨喆?”程茂明一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暗孔。 “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喆身为状元郎,皇上看重,太子信赖,为何会与你们共事?”错愕之余,程茂明更多的是不解。 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十多年后说不定就是当宰辅的人,投靠平乐帝一方有什么好处? 不说程茂明想不通,就是泰安帝也因为这一点,才在毒杀太子的贼人指控杨喆后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狐先生神态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道:“因为他本就是旧帝一方的人,他是太子明。” 这话如一道惊雷,把程茂明劈傻了。 旧太子祁明? 杨喆竟然是平乐帝之子祁明! 程茂明直接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狐先生口中问出这番话 第267章 投桃报李 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本来在杨喆饮下“毒酒”,毒杀太子之人招供后,他完全相信了杨喆的清白,世子私下一句话让他留了一手。 世子说:“先是与杨修撰定亲的宜安公主被陷害杀害灵雀公主,再是杨修撰成为毒杀太子的疑凶,大都督不觉得围绕杨修撰出的大事太多了吗?这本身就值得人留意。” 程茂明听了这番话,果断派出属下盯梢,把杨喆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也因此,今日那家成衣铺状元郎进去,寻常公子出来,并没瞒过暗探的眼睛。 此时程茂明骑在马上看着车中人,心中再一次感叹起靖王世子的好来。 靖王世子就是他的大福星,说一百遍都不厌! 看起来与杨喆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静静端坐,扶着素青车门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这里投来好奇的一瞥,摄于锦麟卫的威势,不敢多看就匆匆躲远。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年轻公子叹息一声,不知怎么惹上了那些杀神。 许久后,坐在车中的青年开口了。 今日天晴,冬阳恍如春光般明媚,斜斜洒落几缕在青年面上,让那张明明只是清秀的脸有了出尘之感。 他的声音清越如泉,潺潺流过人耳畔:“只是出个城,没想到劳动程大都督大驾。” 先前的怒 第268章 叔侄相见 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泰安帝被这个消息惊得眼前眩晕,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童突兀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祁明,他的侄儿,兄长平乐帝的嫡长子。 泰安帝缓了缓心神,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勉强恢复了平静。 程茂明识趣没有吭声,给皇上留出调整心情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问的杨喆。 随着泰安帝开口,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气氛被打破,程茂明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回禀皇上,祁——”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明面上的身份称呼:“杨修撰乔装打扮准备出城,被微臣带人及时拦了下来,此时也在锦麟卫中。” “做得不错。”泰安帝说这话时心不在焉,全部心神被杨喆的真正身份占据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程茂明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皇帝脸色。 “去把他带来,朕要见他一见。” 程茂明领旨而去,密不透风把杨喆押送到宫里。 泰安帝端坐在龙椅上,看向被绳索所缚立在下方的青年,心里远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太和殿上金殿传胪,这个临风玉树般的状元郎就入了他的眼。他把他视为将来能辅佐新皇的安邦之臣,以公主许之。背上毒杀太子的嫌 第269章 后续 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2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1 回到靖······2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Θ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1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 回到靖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2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 回到靖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1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 回到靖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2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1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 回到靖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26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 回到靖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 回到靖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 回到靖不管得知杨喆就是旧太子祁明后心情起伏多大,对泰安帝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 要是任由祁明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身份混迹官场,还不知哪日又给朝廷致命一刀。而现在,被幽禁的祁明再掀不起风浪,等与兄长对上时,还多了一个谈条件的砝码。 杨喆是旧太子一事虽不宜在民间宣扬,但少不得与重臣商议一番,不然无罪释放的状元郎突然又被抓起来,会引得朝中人心惶惶。 很快各部大臣聚在一起,就如何加强京城流动人员管理,如何应对北齐、玉琉可能的异动等事宜展开了讨论,这场议事足足持续了两日才告一段落。 难掩倦意的泰安帝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心思对查出杨喆就是旧太子一事的相关人员进行奖赏。 程茂明记了个不小的功劳,加封太子少保,其他参与太子遇害一事调查的官员也各有褒奖,只不过太子才过世不久,这些都要推后再办。 至于靖王世子,本就是要继承王爵之位的宗室子弟,加官进爵自然不可能,把靖王叫进宫来夸一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还是可以的。 靖王听着皇帝对儿子的夸赞,暗暗把大腿掐青了才保持住严肃的表情。 任谁听人夸自家孩子都高兴,可太子还没下葬呢,他要是把高兴表现出来,就是二傻子了。 回到靖 第270章 战起 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3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1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1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1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4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1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1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1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2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1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0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0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9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北地守将关长亮被齐人策反了。 他这一反,齐军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大周一城。 急报八百里加急呈到泰安帝案头,令他的脸色比殿外飘着的第一场大雪还要冷。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廷其实对战事有所准备,可关长亮的突然投敌不在预料中,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接受。 泰安帝紧急召见各部重臣,调遣兵力准备北上。这批北征军其实早有计划,就包括一直在训练中的骑兵营,挂帅之人也是定好的,乃素有战功的大将军徐敬。 只是北征大军还没出发,大周与玉琉边境爆发冲突的急报就传来。 与此同时,藏身南地的平乐帝一方突然现身,趁着临近小城还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此地,并打着光复正统的大旗征集民兵,提升实力。 一时间大周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特别是北地竟又有两名将领带着亲兵投靠北齐,对人心造成的打击比腥风血雨的暴乱还要大。 在臣子面前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安帝一连摔了两个茶杯,宣泄心中愤怒。 尽管早预料到要起战事并有所准备,可这一日真的到来,才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人心往往出乎预料。 北地形势严峻,吏部尚书提出了建议:“靖王守卫北地多年,对北地诸将多有了解 第271章 父子 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1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1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3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1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1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11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祁烁似乎没发现母妃的激动,把话重复一遍。 “不行!”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圣命在,你父王是没办法,你怎么还主动要去?” “儿子去了,能与父王有个照应,也好让您放心。” 靖王妃气笑了:“我能放心吗?我要操双份的心才是!” 祁烁突然跪了下来。 靖王妃愣住了:“烁儿,你这是干什么?” “父王要上战场,儿子身为长子却在京城安享富贵,实乃不孝,还请母妃成全儿子的孝心。” 还没等靖王妃说话,祁焕扑通一声,挨着祁烁也跪下了:“儿子也要去,不能父王和大哥都上战场,儿子在京城享福啊!” 祁琼看看跪地的两个兄长,看看脸色发黑的母妃,想了想也提着裙角跪下来。 “琼儿你也要去?”靖王妃问出这话时,已经在思考鸡毛掸子放在哪了。 “小妹你这不是添乱嘛。”祁焕用胳膊肘碰了碰祁琼,小声表达不满。 祁烁默默看着弟弟。 这混小子才是真的添乱,这么一跪,让母妃答应的难度更高了。 祁琼丢给祁焕一个白眼,微微仰起的脸上挂着甜笑:“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跑去添乱。” “那你跪什么?”靖王妃板着脸问,高涨的怒火小了些。 祁琼无辜眨眨 第272章 分别 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 祁烁:“……”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1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0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1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1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1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0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1 祁烁:“……”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0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2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0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0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1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1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 祁烁:“……”0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1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0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0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1 祁烁:“……”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0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0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0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1 祁烁:“……”1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3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 祁烁:“……”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 祁烁:“……”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 祁烁:“……”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林好想了想,秉着严谨的态度道:“那要看用什么打了,我娘喜欢使鞭子。” 祁烁:“……” 正院是老夫人的居所,林氏白日大半时间都在这边陪老母亲说话,正方便祁烁一起见过。 “世子来啦。”林氏笑眯眯让祁烁不必多礼。 自从祁烁进山救回林好,林氏就越发瞧着这个女婿眉清目秀了。 至于对女婿体弱的嫌弃?女婿早就不体弱了,要是体弱能进深山把阿好救出来? 长得好,重情义,有担当,女儿果然有眼光。 “王爷、王妃都好?”老夫人说着客气话,心中猜测着祁烁上门的原因。 这种专门来见长辈,显然是有事的。 “家父、家母都好。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请老夫人与岳母大人知晓。” “什么事?”林氏立刻问。 老夫人无奈瞥了女儿一眼。 这急性子,真让人省心。 “今日家父接到皇命,马上要随军北上,晚辈会随父一同出征。” 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林氏都愣住了。 “世子也去?”林氏又确定一遍。 祁烁微垂眼帘,暗暗紧张:“家母不放心家父上战场,有小婿陪同能放心些。就是愧对岳母大人,小婿与阿好的婚期又要推迟了。” 林氏摆摆手:“这不打紧,等你凯旋 第273章 放弃 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1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 书友,这段你怎么看?快来?起⊕点读书,跟书友一起畅谈! 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2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2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9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1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17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进了腊月就是年,可这一年的腊月京城没有丝毫年味,是在人心惶惶中度过的。 北齐、玉琉、平乐帝,这三方有一方掀起乱子都不让人松心,何况三方夹击。朝廷大部分兵力调往北边,一时倒是僵持住了,玉琉与平乐帝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急报如雪花般飞往泰安帝案头。 养心殿的灯总是到了深夜还没有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当下泰安帝最盼传回的是南下谈判使臣的消息。 旧太子祁明在己方手中,这是个分量颇重的砝码。 肩负此重任的是礼部一名姓杨的郎中。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可当杨郎中被带到平乐帝那方主帅面前时,心却抖得厉害。 己方一队使臣只允许他带着一名属下进去,见到的是敌方主帅而不是旧帝,谈判恐怕不乐观。 “见过王将军。”杨郎中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大将军王明海,那场混乱中护着平乐帝逃走的最大功臣,也是有名的战将。如今这位名将快要五十岁了,多年的蛰伏隐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 杨郎中挺直脊背,竭力顶住无形的巨大压力。 王明海打量着杨郎中,语气有些唏嘘:“离开京城十余载,都是生面孔了。” “杨某那时初入仕途, 第274章 心死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 想要第一时间捕捉作者大大踪迹?快来▽起▄点读书评论区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7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6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1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1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21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泰安帝压下心头感慨,看着长身而立的青年缓缓道:“朕派使臣南下谈和,你猜是什么结果?” 祁明沉默一瞬,问道:“以我为筹码?” 泰安帝并不回避:“对,以你为筹码。” 祁明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看来四叔失败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泰安帝罕有生出难以控制局面的感觉。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猜到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泰安帝扫了刘川一眼。 刘川对外使个眼色,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个托盘走来。那托盘上摆有一物,用雪白的布巾遮着。 跟在内侍身后的是赵副使,他控制不住好奇把视线落在祁明身上。 原来状元郎杨喆就是旧太子,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揭开吧。” 随着泰安帝发话,赵副使伸手掀起了托盘上覆屋的布巾。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又特意做过防腐处理,那颗人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震惊、愤怒的情绪清晰停留在脸上。 祁明看了一眼,面上看似没有变化,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记性超群,与杨郎中虽不在一个衙署,杨郎中也不是朝廷中人皆识的高官,他却认得的。 可以说,大多京官无论官职高低他都识得。 “赵副使,把南下所闻仔细讲一讲。” 第275章 寻人 “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 来?起〓点读书畅所欲言!你的每个评论,都被作者大大放在心里 “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你想见谁?” 祁明提出要求,泰安帝不怒反喜。 怕的不是提要求,而是没要求。 “侄儿想见一见祁烁。”祁明神情平静,令人瞧不出所思,“我的堂弟。” 泰安帝一怔,险些以为听错了:“你要见祁烁?” 祁明颔首:“是。” “你见他做什么?”泰安帝不解扬眉。 在他印象中,祁明以杨喆身份行事的时候,与祁烁没什么交集。 祁明半垂眼帘:“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一解心头疑惑。四叔不必多想,此事与您要问的事无关。” 泰安帝心中如何思量半点不露,盯了祁明一瞬,叹道:“你们兄弟见面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巧,祁烁当前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祁明抬了一下眉,很快想到了,“看来五叔重回旧地,堂弟至孝,随父北上了。” 泰安帝微微动了一下唇角,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侄儿身陷囹圄,于外界断绝,却能因他一句“不在京城”就推测出了事实。 但凡他那儿子得祁明一分聪慧—— 想多了,那孽障既无祁明的聪慧,亦无祁烁的孝心。 泰安帝一口酸气梗在胸口里,堵得难受。 “还有你想见的吗?”他随口问。 “那就见一见——”祁明停下来,迎着泰 第276章 成就 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其实程茂明一直没搞懂这年轻人与靖王世子和林二姑娘的关系,但刚刚看林二姑娘与此人有说有笑,应当交情不错。 既然交情不错,这年轻人为何沦落至此? 程茂明一扫林好,不由恍然:是了,林二姑娘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大方便,而靖王世子不在京城。 这么一想,程茂明登时觉得不能视之不见。 靖王世子帮了他这么多,而林二姑娘是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妥妥一家人,他应该主动帮一把。 嗯,看这年轻人眼睛有神,体态修长,进锦麟卫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念头看似不少,实则是一瞬间在心头转过,下一瞬林好与杜青齐声开口:“是(不是)——” 说“是”的是林好,否认的是杜青。 截然相反的回答令二人咽下了后边的话。 程茂明不由皱眉。 一个大男人这么不坦荡,该不会心虚吧?不行,他要替靖王世子多留意一下! “我看林二姑娘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些困难,可是生计没有着落?我们锦麟卫近来缺人手,要是不嫌弃要不来试试?” 杜青惊呆了。 他,明心真人的护卫,布局京城的暗棋中其中一支队伍的头领(曾经),要成为一名锦麟卫了? 杜青生出一种荒谬感。 他们这些 第277章 匪夷所思 “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0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不会的。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 来起?点?读书畅所欲言!你的每个评论,都被作者大大放在心里 “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不会的。2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4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不会的。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1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1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不会的。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2 不会的。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不会的。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不会的。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不会的。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大都督是说,明心真人掌握着破阵之法,找到他就能擒贼先擒王?” “至少是个破局的办法。”程茂明对泰安帝的决定没有多做评价。 这些大局上的事他并不擅长,要做的就是好好执行皇上的命令。 林好垂眸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虽热,却提神醒脑,让她思路清晰。 她不懂这些大事,但也知道北齐、玉琉、平乐帝三方中最容易按下去的就是平乐帝一方。且与那两国交战都在边境,平乐帝一方却在大周腹地,一旦壮大起来横冲直撞,造成的破坏更大。 她又喝了一口茶,问道:“明心真人既是前朝国师,又随旧帝远走,想必对旧帝忠心耿耿。就算找到他,如何保证他说出破阵之法呢?” 她可以肯定,来硬的行不通。 “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程茂明说这话时,眼里透着自信,显然是认为以锦麟卫的手段能令明心真人开口。 林好暗暗摇头。 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答应太祖辅佐平乐帝,哪怕平乐帝软弱无能,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毅然随平乐帝隐姓埋名,呕心谋划。而当终于想通后,明知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力劝平乐帝放弃复位。 这样的人会屈服吗? 不会的。 “那就祝大都督早日找到他。”林好 第278章 梦 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随着转动瓶中粉水缓缓流淌,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这是——”杜青看了又看,大胆猜测,“毒液?” 林好语气平板:“香露。” 杜青拿着琉璃瓶的手抖了一下。 林二姑娘为什么会觉得先生看到这瓶香露就想见她? 他把香露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联系。” 林好摇摇头。 “什么意思?”在杜青眼里,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谜团,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林好再把琉璃瓶推过去,不疾不徐道:“话已说到这里,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若有伤害先生的心,一年前就去揭发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商量。再说——”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现在去揭发也来得及。”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恼怒与杀意在眼里交织,杜青却没再把香露还回去。 就算是威胁,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林二姑娘还有靖王世子,而靖王世子远在北地。 他默默把香露收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林好这才松口气,苦笑着喝了一口茶。 她当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就算理智分析这样可行,没到这一刻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至于杜青与宫中的明心真人如何联系,林好不知道,但她可以 第279章 所图 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林好知道,在明心真人这样的人面前耍小聪明不可取,很干脆承认:“是看到张贴的榜单,想到了先生。” “要揭发老夫赚赏金?”明心真人似笑非笑。 “先生说笑了。” 明心真人喝了口茶:“那老夫就想不通了。” 林好眼帘半垂,视线落在盛着碧色茶水的白瓷茶盏上,声音轻如飞雪:“梦里,先生最终支持当今天子为帝。” “胡说!”一直淡定的明心真人突然震怒,把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目光灼灼盯着林好:“小姑娘,你如此另辟蹊径乱老夫心志,倒是难得的聪慧。” 林好眼神明亮,一脸真诚:“学生愚钝,不敢欺骗老师,只是如实说出梦中所见。” “什么学生老师?”明心真人一吹胡子,“莫要乱攀关系。” “那——”林好抿抿唇,“还是叫您先生?” 明心真人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冷淡嗯了一声。 “先生心怀天下,睿智非凡,不用我一个小辈多嘴,心中很清楚怎样才是对大周子民最好的。” 明心真人笑笑:“小姑娘,你应该明白,最好的不一定代表会被选择。” “我听说,先生辅佐旧帝,是受太祖所托。” 明心真人没有反应。 林好并不气馁,轻声问:“ 第280章 从心 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 来◆起⊙点读书畅所欲言!你的每个评论,都被作者大大放在心里 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怎么还不成? 林好一时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明心真人看她这委屈的样子,反而觉得那梦不是胡诌了,不然也不会委屈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好心念急转,琢磨着劝说的话。 “你不必说了,回去吧。” “先生——” 明心真人摆摆手,端起了茶盏。 见他如此,林好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果不能说服老师,再强求只会令人厌烦。 “我告退了,先生保重。”林好屈了屈膝,半低着头退了出去。 二人此次会面时间并不长,明心真人回到宫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乃至一夜辗转反侧。 按那小姑娘所说,他把破阵之法传授给她,照样能以王先生的身份留在泰安帝身边,安全可保。 而对他来说,他的安危从不是重点。他若传授那小姑娘破阵之法,就等于弃了旧主,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他决意背弃旧主,又何必把一个小姑娘扯进来,他大可以明心真人的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 问题的根本,正是他多日来内心煎熬的原因。 明心真人见识广阔,心性坚韧,却因为这一次见面心绪越发纷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先生,皇上召您去御书房。”一名内侍 第281章 所盼 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明心真人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来。 泰安帝静静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打开瓶塞,滴了两三滴无色之水到脸盆中。 盆中水汽腾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明心真人与泰安帝视线短暂相碰,而后对大太监刘川微微颔首:“刘公公照顾好皇上。” 刘川心中茫然。 照顾好皇上是什么意思? 嘶——王先生该不会把这盆水泼皇上身上吧? 尽管觉得这种猜测太过荒谬,他还是箭步走到泰安帝身边,死死盯着明心真人的动作,就见对方一俯身,把头埋进了脸盆里。 刘川一脸震惊,不由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吃惊之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屋里其他人亦震惊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不眨眼看着脸埋进水盆里的明心真人险些忘了呼吸。 明心真人终于直起了身子。 时间其实并不久,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主人却感觉过了许久。 屋内静静的,只有淡淡药香在鼻端萦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明心真人脸上,可那张脸除了沾着水珠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神色都是平静无波。 泰安帝静静看着,神情渐渐凝重。 刘川咳了一声:“王先生,你这是——” 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替皇 第282章 来信 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宝珠奉了茶刚退下,杜青就冷下脸来:“你对先生说了什么?” 林好立刻反应过来:“先生怎么了?” “先生——”杜青一顿,语气更冷了,“林二姑娘,是我问你。” 林好心头一跳。 杜青这声“林二姑娘”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老师事情不小。 “我与先生的对话,先生不让我外传。”林好相信杜青对明心真人的忠心,但有些话能对老师说,却不能对旁人说。 难不成让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心真人是她老师?那杜青恐怕觉得她有病。 杜青一双英气的眉拧得能夹死蚊子,审视着林好表情,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最终无奈放弃。 算了,这丫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这种老实人莫要自取其辱。 “你在锦麟卫还适应吗?”林好岔开话题,缓解有些僵的气氛。 杜青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就是又经历了数次自己人的暗杀而已。 “那你今日找我,是先生有事?” 杜青神情变了几变,冷冷道:“先生向皇上表明了身份,秘密离京了。” 林好脸色也变了。 那场见面,她以为谈崩了,原来老师是这般打算。 “那先生有没有危险?” 杜青脸色更差了些:“先 第283章 冒险 既然是靖王世子要办的事,程茂明就没什么可犹豫了,毕竟靖王世子给他带来的只有好处,从没坑过他。 与林好道了别,程茂明直接去了关押狐先生之处。 和那些进了锦麟卫大牢生不如死的嫌犯不同,狐先生住的地方和寻常客房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尖锐能自伤之物,逃跑也不可能。 听到开门声,闭目假寐的狐先生看过来。 程茂明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笑容:“狐先生最近如何?” “死不了。”尽管这么说,狐先生心里却生出几分期待。 一个人被关久了,哪怕是最厌恶的人出现在面前都能瞧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狐先生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程茂明哈哈一笑。 狐先生神色冷淡:“大都督过来,莫非是要放鄙人出去?” “呵呵,狐先生说笑了,放你可不是程某能做主的事。”程茂明也不卖关子,把画像在狐先生面前展开,“狐先生看看,能根据这画像制出面具吗?” 狐先生随意扫了一眼,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原来大都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茂明干笑一声:“这不是因为狐先生有大才么。” 论脸皮,他能到这个位子可不输谁。 “只凭一幅画像,鄙人没这个能耐。” 程茂明当然不会因为一······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x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既然是靖王世子要办的事,程茂明就没什么可犹豫了,毕竟靖王世子给他带来的只有好处,从没坑过他。 与林好道了别,程茂明直接去了关押狐先生之处。 和那些进了锦麟卫大牢生不如死的嫌犯不同,狐先生住的地方和寻常客房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尖锐能自伤之物,逃跑也不可能。 听到开门声,闭目假寐的狐先生看过来。 程茂明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笑容:“狐先生最近如何?” “死不了。”尽管这么说,狐先生心里却生出几分期待。 一个人被关久了,哪怕是最厌恶的人出现在面前都能瞧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狐先生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程茂明哈哈一笑。 狐先生神色冷淡:“大都督过来,莫非是要放鄙人出去?” “呵呵,狐先生说笑了,放你可不是程某能做主的事。”程茂明也不卖关子,把画像在狐先生面前展开,“狐先生看看,能根据这画像制出面具吗?” 狐先生随意扫了一眼,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原来大都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茂明干笑一声:“这不是因为狐先生有大才么。” 论脸皮,他能到这个位子可不输谁。 “只凭一幅画像,鄙人没这个能耐。” 程茂明当然不会因为一既然是靖王世子要办的事,程茂明就没什么可犹豫了,毕竟靖王世子给他带来的只有好处,从没坑过他。 与林好道了别,程茂明直接去了关押狐先生之处。 和那些进了锦麟卫大牢生不如死的嫌犯不同,狐先生住的地方和寻常客房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尖锐能自伤之物,逃跑也不可能。 听到开门声,闭目假寐的狐先生看过来。 程茂明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笑容:“狐先生最近如何?” “死不了。”尽管这么说,狐先生心里却生出几分期待。 一个人被关久了,哪怕是最厌恶的人出现在面前都能瞧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狐先生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程茂明哈哈一笑。 狐先生神色冷淡:“大都督过来,莫非是要放鄙人出去?” “呵呵,狐先生说笑了,放你可不是程某能做主的事。”程茂明也不卖关子,把画像在狐先生面前展开,“狐先生看看,能根据这画像制出面具吗?” 狐先生随意扫了一眼,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原来大都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茂明干笑一声:“这不是因为狐先生有大才么。”1 论脸皮,他能到这个位子可不输谁。 “只凭一幅画像,鄙人没这个能耐。” 程茂明当然不会因为一既然是靖王世子要办的事,程茂明就没什么可犹豫了,毕竟靖王世子给他带来的只有好处,从没坑过他。 与林好道了别,程茂明直接去了关押狐先生之处。 和那些进了锦麟卫大牢生不如死的嫌犯不同,狐先生住的地方和寻常客房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尖锐能自伤之物,逃跑也不可能。 听到开门声,闭目假寐的狐先生看过来。 程茂明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笑容:“狐先生最近如何?” “死不了。”尽管这么说,狐先生心里却生出几分期待。 一个人被关久了,哪怕是最厌恶的人出现在面前都能瞧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狐先生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程茂明哈哈一笑。 狐先生神色冷淡:“大都督过来,莫非是要放鄙人出去?” “呵呵,狐先生说笑了,放你可不是程某能做主的事。”程茂明也不卖关子,把画像在狐先生面前展开,“狐先生看看,能根据这画像制出面具吗?” 狐先生随意扫了一眼,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原来大都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茂明干笑一声:“这不是因为狐先生有大才么。” 论脸皮,他能到这个位子可不输谁。 “只凭一幅画像,鄙人没这个能耐。” 程茂明当然不会因为一既然是靖王世子要办的事,程茂明就没什么可犹豫了,毕竟靖王世子给他带来的只有好处,从没坑过他。 与林好道了别,程茂明直接去了关押狐先生之处。 和那些进了锦麟卫大牢生不如死的嫌犯不同,狐先生住的地方和寻常客房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尖锐能自伤之物,逃跑也不可能。 听到开门声,闭目假寐的狐先生看过来。 程茂明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笑容:“狐先生最近如何?” “死不了。”尽管这么说,狐先生心里却生出几分期待。 一个人被关久了,哪怕是最厌恶的人出现在面前都能瞧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狐先生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程茂明哈哈一笑。 狐先生神色冷淡:“大都督过来,莫非是要放鄙人出去?” “呵呵,狐先生说笑了,放你可不是程某能做主的事。”程茂明也不卖关子,把画像在狐先生面前展开,“狐先生看看,能根据这画像制出面具吗?” 狐先生随意扫了一眼,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原来大都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茂明干笑一声:“这不是因为狐先生有大才么。” 论脸皮,他能到这个位子可不输谁。 “只凭一幅画像,鄙人没这个能耐。” 程茂明当然不会因为一既然是靖王世子要办的事,程茂明就没什么可犹豫了,毕竟靖王世子给他带来的只有好处,从没坑过他。 与林好道了别,程茂明直接去了关押狐先生之处。 和那些进了锦麟卫大牢生不如死的嫌犯不同,狐先生住的地方和寻常客房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尖锐能自伤之物,逃跑也不可能。 听到开门声,闭目假寐的狐先生看过来。 程茂明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笑容:“狐先生最近如何?” “死不了。”尽管这么说,狐先生心里却生出几分期待。 一个人被关久了,哪怕是最厌恶的人出现在面前都能瞧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狐先生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程茂明哈哈一笑。 狐先生神色冷淡:“大都督过来,莫非是要放鄙人出去?” “呵呵,狐先生说笑了,放你可不是程某能做主的事。”程茂明也不卖关子,把画像在狐先生面前展开,“狐先生看看,能根据这画像制出面具吗?” 狐先生随意扫了一眼,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原来大都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茂明干笑一声:“这不是因为狐先生有大才么。” 论脸皮,他能到这个位子可不输谁。 “只凭一幅画像,鄙人没这个能耐。” 程茂明当然不会因为一既然是靖王世子要办的事,程茂明就没什么可犹豫了,毕竟靖王世子给他带来的只有好处,从没坑过他。 与林好道了别,程茂明直接去了关押狐先生之处。 和那些进了锦麟卫大牢生不如死的嫌犯不同,狐先生住的地方和寻常客房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尖锐能自伤之物,逃跑也不可能。 听到开门声,闭目假寐的狐先生看过来。 程茂明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笑容:“狐先生最近如何?” “死不了。”尽管这么说,狐先生心里却生出几分期待。 一个人被关久了,哪怕是最厌恶的人出现在面前都能瞧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狐先生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程茂明哈哈一笑。 狐先生神色冷淡:“大都督过来,莫非是要放鄙人出去?” “呵呵,狐先生说笑了,放你可不是程某能做主的事。”程茂明也不卖关子,把画像在狐先生面前展开,“狐先生看看,能根据这画像制出面具吗?” 狐先生随意扫了一眼,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原来大都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茂明干笑一声:“这不是因为狐先生有大才么。” 论脸皮,他能到这个位子可不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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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哪怕一步都没有走错,仅仅因为运气不好,都会丧命。 可正如儿子所说,如今大周不是只和北齐打,而是和三方同时开战。兵马、粮草、衣物……这些大头都调来北边,可也仅仅是勉强守住关口不让齐军更进一步。 一个守,一个攻,谁占上风不言而喻,如果不能兵行险招,出奇制胜,大周兵败不过是早晚的事。到那时,丢了性命的又岂是儿子一人。 那就试试吧,成了就赚大了。 败了? 靖王深深叹了口气。 如今京城的繁华安乐不过是纸糊的灯笼,一旦他们败了,齐军铁骑踏破边关,光彩照人的纸灯笼一戳就破了。 既如此,不如去拼一把。 想到远在京城的家人,靖王不再犹豫。 “多谢父王支持。”青年眼中有光,哪怕经历这些日子的腥风血雨,依然清澈干净。 靖王看着展眉微笑的儿子,眼眶有些发酸,脱口说了一句:“早知道,应该让你成了亲再来的。” 太子丧仪还没有结束,但非常情况能行非常之事,上战场前成亲不会有人说闲话。 “父王说笑了。”祁烁笑意清浅,面上不见异色。 靖王很想问问儿子心里不觉遗憾吗,最终什么都没说。 不问了,不问了,怪不吉利的。 就是这小子一点都不像他,真能藏得住心思。 靖王又想到了见到儿子英勇杀敌时那种不真实感。 明明一开始是他拘着长子装病,时间久了竟连自己都开始觉得长子是真的病弱,可见这小子有演戏天赋…… “去好好准备吧。”靖王挥挥手,不让自己想太多。 这日雪停,北齐大将军乌野率领大批齐军临近城下,特意选拔出来的一队大嗓门兵卒站在大军最前方,开始了又一次谩骂。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一开始的时候,周军会冲出城门迎战,往往折损大半后狼狈逃回。这样折损多了,便不会每一次都冲出去找虐,最近几日更是死活没反应。 而对齐军来说,眼下周军的消耗还不够,若能骂一骂引周军出来最好。缩头不出的话,让己方将士看一看周军的怂样,能够增长士气,攻城时更加神勇。 士气对一场战争可能不会起到决定性作用,但一定有不小的作用。要知道胜利也有区别,大胜是胜,惨胜也是胜,己方士气高涨之下少死些人当然好。 这一日,齐兵骂得更难听。 “早就说了,这是一帮没种的孙子,躲在里边尿裤子还来不及,怎么敢出来呢。” “周人就是这样的,想当年他们侥幸赢了一场,还赶紧献上城池摇尾乞怜呢,跟一条哈巴狗似的……” “哈哈哈——” 齐军排山倒海的笑声令城内将士脸色铁青,几欲吐血。 “将军,士可杀不可辱,放我们出去与那帮狗崽子拼了吧!” 不少将士愤怒向大将军徐敬请命,却不抱希望。 这几日他们没少费口舌,结果还是没用。 徐将军看向靖王。 原本敌强我弱之下,也不会每次都当缩头乌龟被人指着鼻子辱骂,是靖王世子私下提议这般按兵不动,到时自有好处。 他看不出好处,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大周将士都要憋屈死了,他也要憋屈死了。 然而这里不是他一个人做主的,他虽是北征军主帅,对靖王的意见却要听从。这不光是因为靖王奉皇命而来,还因为靖王在北地仍存的威望,以及因为熟悉这里而做出的那些恰到好处的安排。 可这一次,他心中确实生了埋怨。 对靖王世子的提议不但不阻止,还支持,哪有这么当爹的! 靖王抬眼望天,当作没看见。 徐将军暗暗咬牙,扫了一直静静站着的青年一眼。 青年穿着银色软甲,身姿如松,正是靖王世子祁烁。 徐将军对上那张平静冷肃的面庞,满腹怨气不由一减。 虽然对靖王世子的提议有着怀疑,可对方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 宗室子弟如此悍不畏死,便值得他敬上三分。 说到底,那满腹怨气更多是听了齐军辱骂的窝火,与双方实力差距下的无力。 祁烁上去一步,对徐将军拱手:“末将愿出城一战。” 徐将军心中一阵激动:这是终于不用再缩着了? 可随后他又忍不住看向靖王。 齐军士气越来越高,这次对上危险可不小,靖王就不担心儿子? 靖王终于有了反应:“本王也去。” 徐将军当即瞪大了眼睛:“王爷!” 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靖王有些不耐:“将士们都等着呢,将军莫要犹豫了。” “可是——” 靖王脸色一冷:“早年本王没少和乌野老王八打交道。怎么,那老王八能领兵作战,本王就不中用了?别啰嗦,赶紧准备起来!” 他不上阵,又怎么能吸引住敌军大半注意,方便儿子行事呢。 于是在齐军辱骂声中,城门突然开了。 策马冲出去之际,祁烁低声交代紧跟在他身边的暗卫:“保护好王爷。” “冲啊!”憋了多日的大周将士或是骑马,或是奔跑,如一阵急速而来的龙卷风,卷到了战场上。 因为多日骂阵无功,齐军虽然信心高涨,把周军看到了尘埃里,思想上却难免有些懈怠。 他们没想到,今日周军突然迎战了。 错愕之下,周军铁骑溅起的滚滚浓烟逼近,才终于反应过来。 乌野看清领头的人,激动大叫:“给我上,生擒大周靖王!” 他一勒缰绳,加快速度直奔靖王而去,兴奋到发红的眼睛里满是势在必得。 只要擒了靖王,这些负隅顽抗的周军就是一盘散沙,顷刻便会土崩瓦解。到那时什么割地赔款,公主美人,统统不稀罕,把大周沃土归为北齐才是最大的好处。 两方兵马很快纠缠在一起,一方窝火,一方兴奋,一时间倒是打得难解难分。 混乱中,祁烁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便是乌野的外甥斡离。 第285章 受伤 祁烁早就命人把斡离的底细摸清楚。 斡离父母早亡,被乌野接回家中抚养,二人虽不是朝夕相处,感情也不是寻常舅甥可比。 可以说,斡离是最合适的目标。 祁烁握紧长刀,或躲过或砍杀几名齐军,悄悄靠近了斡离。 斡离正与一名大周副将拼杀。 那副将正处于下风,肩头染血,脸色惨白,随时要撑不住的感觉。 斡离眼中满是狠厉。 这名周将在上次两军交手时砍杀了他一名好友,等他来追就跑远了。今日可算对上,看他把此贼斩于马下,为友报仇。 见周将开始回退,斡离毫不犹豫追击,突然一把长刀从侧边横出,撞在他砍向周将的刀上。 两刀相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放在这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却不算什么了。 “是你?”看到那张冷若冰霜的俊美面庞,斡离先是一怔,而后大喜。 一开始他们尚且不知,多次拼杀下来,近来才知道这名年轻周将竟是靖王之子。拿下此子,可是大功一件! 斡离脑中为友报仇的念头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祁烁身上。 祁烁并不回答,一刀砍向斡离颈部。 这刀看似来得快,却处处破绽,斡离轻松躲过,对生擒靖王世子的信心如野草般疯长。 也因此,随着二人过招,他并没察觉二人渐渐偏离战场中心。 祁烁余光扫到安排好的人已到位,身体一晃卖了个破绽。 斡离眼睛一亮,欺身砍向祁烁肩头。 祁烁没有躲开。 准确地说,没有完全躲开。 刀锋砍破软甲,陷入血肉,斡离嘴角大大咧开,笑容带着几分狰狞。 “小子,束手就擒吧!” 周围是大周将士的惊呼:“世子受伤了!” 以祁烁的身份,在北齐那边本就颇受关注,这一喊立刻吸引了北齐将士的目光。顷刻间两方将士就都知道靖王世子受伤了。 绝大部分双方将士继续拼杀,还有少部分则往这边赶来。 一方想救人,一方想摘得胜利果实。 在这些人没有赶到前,祁烁长刀一挑,把砍到他肩头的刀挑开。 这一瞬的力道与刚刚交手时完全不同,斡离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转为惊讶,就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体被拉向祁烁。 他也是有真本事的,突然被拉过去的瞬间很快反应过来,双腿死死夹住马腹。 这个时候,只要身下战马掉头后退,人力就很难制止,斡离的战马也确实是这个反应。 就在这关键时刻,不知何处伸出一杆长枪,狠狠刺在了马腿上。战马不受控制往前一跪,把背上的人往前甩去。 这样一来,祁烁没怎么费力气就把斡离拉了过来,手一转把他按在马背上,掉头往回撤。 短暂的震惊后,不少北齐将士大喊着追来。 早就安排好的将士奋力把涌过来的敌军阻拦片刻,载了两個人的战马就如一道闪电冲出战场,往城门奔去。 “斡离!”乌野将军看到外甥被抓,目眦尽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不少北齐将士因为斡离突然被擒乱了心神,而与人拼杀之际一个疏忽就是性命之忧,当即就有不少齐兵被与之缠斗的大周将士斩于刀下。 “给我追!”乌野将军纵马向城门方向狂奔,可四周都是人,有自己人,也有敌人,乌泱泱成为了追逐的障碍,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载着外甥的骏马冲入城门,不见了踪影。 本来的计划,祁烁得手后己方就收兵,可这战场上从来瞬息万变,要靠临时决断。靖王一瞧乌野因为外甥被擒乱了分寸,当即挥手带人冲了过去,不放过这稍纵即逝的千载良机。 冲过去时,靖王双眼通红,心头激动不已。 倘若能把乌野的狗头砍下,儿子就无须冒险了! 当的一声激响,靖王惯用的长刀与乌野的大锤相撞。 巨力传来,宝刀险些脱手。 乌野眼见外甥救之不及,一腔怒火正好发泄在靖王身上,几锤子下去靖王浑身寒毛竖起,调转马头就跑。 收兵的锣声响起,转眼间大周将士就撤个干净,交锋的战场上留下一地尸体。 难得的是,这一次留下的尸体竟然齐军多,周军少。再加上祁烁生擒了乌野外甥斡离,算是一场令人扬眉吐气的胜利了。 可那欢呼声还来不及响起,祁烁便从马背上栽下,顺势把斡离也扯下来,正好拿他当了肉垫。 “世子!” “不好了,世子受伤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许多人都围了过来,就见祁烁双目紧闭,脸色惨白,鲜血已把银甲染透。反而是被他砸在身下的斡离并没受伤,挣扎着要起来。 这种情形,就算斡离有天大本事也逃不脱,很快便被众人控制住,绑得严严实实看管起来。 祁烁也由人抬着送进被征用来的府中,叫来军医救治。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见到了守在身边的靖王。 “父王?” 听到这声喊,正打瞌睡的靖王猛地清醒了,惊喜得跳起来:“烁儿,你终于醒了!” 祁烁目光转动,见屋中并无外人,无奈笑道:“父王怎么这么激动?” “你还好意思问!”靖王拍了一下床板,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假装受伤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天知道他敌不过乌野的大锤头灰头土脸跑回来,一眼见到儿子摔下马骇得魂都飞了。 面对老父亲的指责,祁烁心道若说真受伤,还不知要费多少口舌才能推动计划,面上惭愧道:“让父王担心了。那斡离——” 靖王立刻被转了注意力:“你放心,那小子被关进密牢了,插翅难飞。” “我受伤的事也传开了吧?” “传开了,都按着计划在发展。” 祁烁这才露出真切轻松的笑意,随即视线落在靖王手臂上:“父王受伤了?” “都是那乌野老狗,力气竟然比年轻时还大——”见祁烁皱眉,靖王猛然收声。 “父王没有及时撤退?” 靖王忙站起来:“啊,我去看看有没有热粥。” 第286章 担心 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这一场胜利弥足珍贵,战报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泰安帝知道了北齐大将乌野的外甥斡离被擒的事,也知道了这功劳是祁烁立下的,并因此身受重伤。 这个侄儿还真是屡次出乎他意料。 泰安帝心生几分感慨,把消息送去靖王府的同时给了不少赏赐,并指了两名太医,两日后随送辎重的队伍北上。 从战报传回到太医过去要耗去不少时日,靖王世子能不能用上太医是一回事,但这体现了圣恩。 靖王妃接到祁烁受伤的消息,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祁焕与祁琼吓得脸色发白,直往最坏处想。 “是不是父王出事了?还是大哥?” 靖王妃抖着没有血色的唇,在一双儿女快要急死时挤出一句话:“你们大哥受伤了……” “大哥伤在了哪里?伤得重不重?怎么受伤的……”祁琼噙着泪问个不停。 祁焕一捶桌子:“就说应该我去的!” “只说烁儿因为生擒北齐一个少将军受了伤,伤势不轻……”靖王妃一颗心揪着,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北地去。 靖王府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低沉,至于祁烁立下的功劳,对王府来说不过锦上添花,怎么比得了他的安危重要。 祁琼回到闺房哭了一场,抹抹眼泪去了将军府找阿好。 这一场称得上小胜的战报很快就会以邸报的形式传往各处,到时将军府自会知晓。与其等到那时,还不如早点告诉阿好。 将军府与靖王府挨得这么近,二人不说每日见面,三两日见一次也是有的。听了门人传话,对林好来说就是很寻常的好友见面而已,直到看到祁琼不安的神色和雪白的脸。 “郡主怎么了?” 祁琼张了张嘴,未语先红了眼眶。 林好心头一沉,握住祁琼的手。 对方指尖冰凉,有着微微潮意,让林好不由生出不详的预感。 “郡主,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好——”祁琼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双手把林好抱住,“北边传来消息,我大哥受伤了!” 林好一下子变了脸色,浑身热血涌向心口,令她一颗心狂跳:“阿烁受伤了?他伤势如何?” 祁琼两眼含泪,摇了摇头:“具体不清楚,只说生擒北齐一個少将军时受了重伤……” 林好将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缓了缓,语气有些异样:“生擒齐将?传回来的战报有没有提这名齐将的身份?” “好像是叫——”祁琼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是叫斡离,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他是不是北齐主帅乌野的外甥?” “对!”祁琼看着林好的眼神有了疑惑,“阿好你怎么知道?难道将军府已经接到了消息?” 可看阿好刚才反应,不像知道大哥受伤的样子。 “之前阿烁给我来信,信上提过北齐大概情况。”林好随意找了个借口,实际上是她收到斡离画像后特意打听过,因而了解到与周军交战的齐军中一些有头有脸将领的讯息。 阿烁来信上没有提及画像上青年的身份,但她根据得来的讯息分析,画像上的青年很可能是那名叫斡离的年轻将军,而小郡主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那叫斡离的齐将被捉了吗?” “被俘获了,皇伯父还赏了不少东西下来。”祁琼说着这些,毫无欣喜之色。 而林好在确定斡离被俘虏后,紧绷的心弦松了松。 既然她的猜测得到证实,那么阿烁下一步就是以斡离的身份回到北齐军营。这样的话,阿烁身受重伤应该不是真的。 “郡主不用太担心,阿烁不会有事的。” 祁琼胡乱点了点头,其实一点都没有放下心来。 “皇伯父虽指派太医随供给队伍北上,可论治疗外伤,太医还不一定比军医经验丰富……” 祁琼其实不是那种话特别多的姑娘,在林好面前却忍不住说个不停,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担忧。 林好握着祁琼的手紧了紧:“郡主相信我,阿烁一定不会有事的。” 祁琼抿了抿唇:“阿好,你……不会乱想吗?” 知道大哥身受重伤后,她脑中已经转了无数吓人念头,根本控制不住。 “大概是心有灵犀吧,直觉告诉我阿烁不会有事。你和王妃一定要放宽心,别把自己急病了。”林好忍着脸热胡诌。 阿烁定然不愿家人为他担心。 至于传回来的消息为何什么都没透露,也很好理解,这种机密之事一旦被人得知后果不堪设想,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真的?”祁琼哭红的眼睛亮起来,嘴角忍不住上扬,“那太好了。” 她回到家,立刻把林好的话对靖王妃说了。 靖王妃听了,一颗心也放下了小半。 心有灵犀什么的虽听着离奇,可这种时候谁不想听好话呢,人总是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甚至自欺欺人。 而林好在祁琼离开后,反而坐立不安。 理智再觉得这是祁烁计划中的一部分,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真的受了重伤呢? 哪怕是不严重的皮肉伤,恶化了怎么办? 他要深入敌营,被发现了又该如何? 林好想到祁琼提到太医会随补给队伍北上,甚至生出了去一趟北地的冲动。 到最后,这份冲动被理智压下,化成缠着情丝的细线,一针针缝进了鞋垫中。 北地大雪飘飞,滴水成冰,两军厮杀因为斡离的被俘而短暂停了下来。 乌野派出使者,前来交涉。 “要用那几名被俘的我方将士换回他外甥?”靖王听了使者的话火冒三丈,“不行,那小子害我儿子受了重伤,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一旁徐将军忍不住劝:“王爷,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别一口拒绝啊,这可是好几个人换一个呢,算下来不吃亏。 靖王摆摆手:“没商量,几个普普通通的将士换回他宝贝外甥?别做梦了,除非——” “除非什么?”使者忙问。 靖王斜睨着他:“除非再加五百匹战马。” 第287章 谈判 “五百匹?”北齐使者声音都尖了,“这怎么行?” 他们北齐最出名的资源就是马匹,五百匹北齐战马可比两千匹大周战马还值钱! 徐将军也有点愣神,心道靖王您是真敢开口啊。 靖王皱眉:“怎么不行了?你觉得乌野的外甥不值五百匹战马?” 北齐使者当然不能说不值:“可还有几名周将呢!” 那几名周将也不是无名小卒,换斡离回来,大周根本不亏。 靖王眼皮往上翻了翻,不耐烦问:“那几个人中可有本王的外甥?” 北齐使者眼角抽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眼花,刚刚靖王好像翻白眼了…… 靖王也不在乎北齐使者回不回答,继续问道:“那几个人中可有徐将军外甥?” 徐将军很捧场说了一句没有。 “这不就是了,斡离小儿是一个普通将军吗?他是你们大帅的外甥啊!你且回去问问你们大帅的意思吧。” 北齐使者迷迷糊糊被说服,到了外面被雪粒子往脸上一打,才回过味来:就是因为斡离是他们主帅外甥,才好几個换一个啊,又不是以一换一! 屋中,徐将军神色有些复杂:“王爷,五百匹战马,北齐不可能答应吧?” 还有,您能不能别对人家使臣翻白眼,注意一点大周王爷的形象吧。 当然这个只能腹诽一下。 “老徐啊,你怎么这么实在呢,他们不答应,咱们不放人就是了。” 徐将军一窒。 他还以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搞了半天是一口价。 “王爷,没必要卡这么死吧,咱们被俘的几个将士都是出众的,用一个斡离来换并不亏……” 靖王脸一沉:“斡离伤了我儿子。” 这下徐将军没了话说。 人是人家靖王世子抓回来的,还说什么呢。 北齐使者回去后说了靖王的要求,乌野大怒。 “这个老狗,真敢狮子大开口!” “将军,那咱们——” 乌野冷笑:“无非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再去一趟,就说愿出战马两百匹。” 他的心理价位,是三百匹。 北齐使者很快又去了。 “两百匹?”靖王一拍桌子,“侮辱谁呢,我们大周缺这点战马?回去告诉乌野,准备六百匹战马来,少一匹都不行。” 一声不吭的徐将军在心中狂喊:我不嫌少,快来侮辱我! 北齐使者拂袖:“这不可能!” “你这使臣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靖王摇摇头,一副觉得北齐使者不行的表情,“回去传话就是了。” 乌野等来使者的传话,气得踢飞了一个小杌子,叽哩哇啦骂了一通后咬牙道:“四百匹,不能再多了!” “四百匹?”靖王又一次等来北齐使者,比划了一个七的手势,“七百匹。” 北齐使者已经麻木了,听了这数字转头就走。 “等一下。”靖王出声拦下,低声吩咐手下几句。 不多时,手下提着个小小木匣匆匆回来。 靖王冲北齐使者笑笑:“使者把这个带上。” 北齐使者看着被塞进手中的小木匣,心生疑惑:难道是给他的好处,想让他说服乌野将军答应? 不可能,他不是为了一点好处卖国的人! “使者可以打开看看。”靖王微笑。 北齐使者带着几分犹豫与好奇打开匣子,手一晃险些把匣子扔出去。 小小的木盒中白布为垫,上面赫然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看伤口显然是刚刚砍下来的。 “这……这是——” “手指啊。”靖王看着北齐使者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不理解这人怎么如此蠢,“回去对乌野说,不答应的话就不用谈了,本王没这个闲工夫像小商小贩似的讨价还价。” 等北齐使者离开,徐将军都快心疼哭了:“王爷,四百匹不少了!” “老徐啊,大气点,四百匹战马寒碜谁呢。”靖王拍拍徐将军肩膀,抬脚走了。 寒碜我,我愿意被寒碜! 徐将军对着靖王背影伸了伸手。 靖王去了祁烁那里。 这几日以养伤为名,能见到祁烁的也就是靖王和军医。 靖王挥手让照顾儿子的侍卫退下,笃定的神色被迟疑取代:“今日北齐使者又来了。烁儿,伱说乌野老王八真的舍得七百匹战马?” 祁烁微微一笑:“如果是儿子,父王可舍得?” “那是当然。” 战马再珍贵,又怎么和儿子比。 靖王其实也不是没把握,就是拉扯到现在,有些患得患失罢了,心里踏实后又开始担心起儿子:“乌野答应后,烁儿你就要冒险了……” “父王放心,乌野不会轻易怀疑的,毕竟‘斡离’是他一次又一次谈判后才终于从咱们手里换回去的。” 这就是人心的微妙之处了,费尽周折得到的东西或救回的人,一般很少去质疑。 这时候,北齐使者已经把话带了回去,同时带回的还有木匣装着的手指。 “这个老狗!”乌野砸了茶杯踢了凳子,一通发泄后铁青着脸道,“去和那老狗说,我答应了,要是再敢伤斡离一根毫毛,那就鱼死网破!” 使者一时不确定:“将军,是要给他们……七百匹战马?” 说出这个数字,使者声音都有些抖。 乌野也觉丢脸,吼道:“这不是你带回来的信儿吗!” 使者:“……”跑了三趟,从五百匹涨到七百匹,这是干什么呀? 知道了,侮辱的不是别人,是他! 心灵饱受摧残的北齐使者再一次站到了靖王与徐将军面前,忍着屈辱带来了乌野答应下来的消息。 徐将军忍不住嗷了一声,迎来北齐使者震惊的眼神。 靖王甩了甩脚:“徐将军对不住啊,不小心踩着你了。” “没事,没事。”徐将军向靖王投去感激的目光。 他也没想到听到乌野答应以七百匹战马换人的消息能激动成这样,毕竟一开始只要五百匹啊,齐人怎么能这么贱呢? 北齐使者离开后,徐将军直接抱住了靖王:“王爷真是英明神武啊!” 靖王板着脸把徐将军推开。 并不觉得特别高兴,毕竟被换走的是他儿子! 第288章 交换 与大周不同,作为一个有着辽阔肥沃草原的国度,如乌野这样的王室贵族都拥有规模不小的私人马场,七百匹战马就是从他自己的马场出的,因而不需要等太久,双方就顺利进行了交接。 之后,便是交换俘虏。 交换俘虏的场所定在城外十里处,那日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双方按着约定各派出百余人,人人穿软甲,骑战马,气氛十分紧张。 齐军那方,是五花大绑的四名周将,因为被俘的时间在斡离之前,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大好,显然在齐人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周军这边被左右控制着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好多了,正是乌野将军的外甥斡离。 今日乌野没有露面,大周这边靖王和徐将军也不在场,双方负责此事的皆是副将。 北齐副将见斡离情况不错,暗松口气,叫嚷道:“周贼,快些把我们斡离将军放了!” 大周副将不甘示弱,骂道:“齐狗,放了我几个兄弟!” 接下来就是一番毫无技巧的唇枪舌战,简称骂街,等骂累了,终于开始交换俘虏。 斡离被推着走到了两军距离的中间处,大周副将喊道:“先让两個我们的人过来!” “凭什么?要放一起放!” 大周副将冷笑:“我们有四个人在你们手中,要是一起放,你们随便扣下一个怎么办?” 北齐副将跳脚:“你当我们像你们周人一样喜欢使阴招?” 大周副将也怒了:“呸,到底谁使阴招?是你们屡次三番侵扰边界,烧杀抢夺,你们才是贼!不愿意也行,大不了不换了,反正七百匹战马我们已经拿到手了。” “伱——”北齐副将气得脸发黑,却拿对方的赖皮样无可奈何。 是啊,七百匹战马都落到周贼手中了,要是没把斡离将军换回来,不是血亏吗! 听说,一开始只要五百匹来着…… 北齐副将咬咬牙,一挥手。 两名周将被推了一把,立刻向着己方阵营拔腿狂奔。因为双手被绑平衡性不佳,其中一人还摔了一跤,直把大周这边的人看得心惊肉跳,吓出一身冷汗。 等他们跑回来,立刻被同袍解开绳索,拉到身后。 那段路的中途,就只剩下斡离与两名周将。 又是一番拉扯,双方一致决定数到三一起放人。 “一,二,三——” 双方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动,场面一时无比尴尬。 “就说你们周贼狡诈!” “你们齐狗无耻!” 最终还是斡离吼了一声,双方才终于松开对人质的控制,眼睛不眨盯着他们。 斡离,也就是改容换貌的祁烁,与两名周将擦身而过,一步步走得十分谨慎,到后来则放开步子,飞奔向齐军。 他刚被人扶住,就脚下一软险些栽倒,白着脸挤出两个字:“回营……” 那北齐副将原本想趁着交换人质时搞点小动作,见祁烁这个样子只好放下打算,速速回营。 毕竟最重要的是把斡离将军顺利带回去,不能因小失大。 大周是血赚的那方,一心提防着齐人搞事,并没有主动折腾的想法,见齐军要退,乐不得带着换回来的四名周将回了城。 徐将军在厅中来回踱步,满心惦记着交换俘虏的事。 “徐将军,你能不能坐下,晃得我眼晕。” 看着黑着脸的靖王,徐将军苦笑:“还是王爷沉得住气,我总怕对方在交换人质时使诈。” 根据约定,双方派去的人数差不多。可不得不承认,论单兵作战能力齐人要比周人强不少,真要动了手己方定会吃亏。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靖王没好气道。 斡离是烁儿假冒的,占着这么有利的身份要是让大周吃亏,才是见鬼了。 徐将军干笑两声,心道靖王也是奇怪,这些日子总拉着一张脸,好像有什么糟心事。 嘶——莫不是还嫌七百匹战马少? 这……贪心了啊! 等四名周将被带到厅中,徐将军才彻底放了心,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靖王忍不住问道:“那个斡离……回到齐军那里了?” 带四人回来复命的副将不屑笑道:“回去了,那狗东西吓得站都站不稳,软脚虾一个。” 其他人听了也笑了。 靖王脸一沉:“怎么能这么说!” 说谁是狗东西呢! 迎上众人诧异的眼神,靖王轻咳一声:“那可是给咱们带来七百匹战马的福星,都客气点。” “七,七百匹?”被带回的四名周将浑身一震,连日来受到的折磨都忘了。 其他人哈哈笑起来:“王爷说得是,是该客气些。” “四位受苦了,快些去休息吧。”靖王在心中叹了口气,背着手向外走去。 徐将军望着靖王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靖王看起来有些落寞呢? 比之徐将军等待时的不安,乌野更为急切,听闻前去交换战俘的人回来了,直接走出了营帐。 “斡离!”乌野一见外甥就大步走过去,用力抱住了他。 祁烁浑身紧绷了一下,面上不露异样喊了一声舅舅。 乌野说的是北齐贵族的语言,祁烁也是如此,那些与大周言语互通的下层士兵根本听不懂。可以说,精通此种语言正是北齐贵族的标志。 “你的手——”乌野抓起祁烁一只手,看五指一根不少,又抓起另一只手,短暂的惊讶过后脸色气得通红,“该死的周人,竟然使诈!” 事实上,这种威胁手段并不高明,乌野内心其实也清楚,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气愤过后,他注意到外甥声音的异常:“他们折磨你了?” 祁烁声音沙哑,听起来就很难受的样子:“几日没怎么睡,就这样了……” 乌野拍拍他肩膀:“受苦了。明日舅舅就找他们算账,好好给你出口气!” 祁烁心头一跳。 明日就要开战吗? 很快祁烁就被乌野催着去休息,到了晚上也不敢出去走动,免得人起疑心。毕竟一个落到敌人手中一段时日的人,才回来不应该有精力乱逛。 他干脆好好睡上一觉,一大早就穿戴整齐,去了乌野帐中。 第289章 卖国贼 乌野正要带兵出发,见祁烁过来,关切问道:“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我也去。”祁烁言简意赅,声音比昨日听起来还要沙哑。 乌野不由皱了眉,一脸不赞同:“你才吃了不少苦头回来,身体要好好养一养。” “舅舅——” 乌野一抬手,制止祁烁说下去:“收拾那些周人不急于这一时,等你歇过来有的是上战场的机会。” 见他态度坚定,祁烁不再多言。 临出发前,乌野拍了拍祁烁肩膀:“放心,舅舅定会给那些狗东西一个教训,替你出一口气。” 每个从祁烁身边走过的将领都说了类似的话,能看出他们因为谈判的事都憋了一肚子火。 齐人骨子里都有狼性,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叫谈判,这是啪啪打脸,打得他们脸都是肿的。 祁烁目送这些人离开,垂下眼帘遮住眼中忧虑。 今日这一战,对周军来说定是一场硬战。 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慢慢走着,不知不觉越走越远,一名亲兵默默紧跟,并未出声提醒。 在亲兵看来,少将军随便走走没什么,在这营地中没有少将军不能去的地方,他要是出声打扰想着心事的少将军,才是不识趣。 而祁烁看似心不在焉闲逛,实则一直暗暗记着齐营分布,终于找到了重中之重的粮仓所在。 他并没有靠近,站在远处看了一眼后调转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火烧敌军粮仓不在他的计划中,但在不引人怀疑的前提下探明粮仓所在,或者摸清其他关键之处,总没坏处。 祁烁慢慢走着,忽听一声喊:“少将军!” 他脚下一顿,闻声望去。 喊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魁梧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 祁烁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冷光。 北地守将关长亮! 北齐一开始的势如破竹,如迎头打了大周一闷棍,就是拜此人所赐。 这么寻思的工夫,关长亮就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少将军还好吧?昨日我就一直惦记着,怕影响你休息没有上前。” 作为一名降将,关长亮虽对北齐立下大功,却不可能得到乌野的全部信任,包括几次关键的战斗他都被留在营中。 关长亮并不傻,对此一点怨气都没表露过。 祁烁看着眼前这张端正的国字脸,心道人不可貌相说的就是此人了。 “还好。”他冷淡颔首。 “少将军……见到靖王了吗?” 祁烁面无表情看着关长亮,见他眼神闪烁,扬了一下眉梢:“怎么?” 关长亮讪讪一笑:“早年我和靖王打过交道。别看此人粗枝大叶的样子,实则粗中有细,胸有丘壑,不是個简单人物,少将军可莫要被骗了。” 祁烁轻笑一声,难得说了句长的:“确实人不可貌相,你没提醒我舅舅吗?” “自然提醒了,我是想着少将军以后说不定还会与此人打交道,多嘴说一句。” “多谢。” 见祁烁不冷不热的样子,关长亮心中有些恼。 本以为送了北齐那么多好处,归降后定会被礼遇,谁知齐皇是给了不少封赏,可到了军中却能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的轻慢。 比如大将军乌野,还有眼前这小子,他豁出脸面贴过来结果贴到的是冷屁股。 “少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关长亮心中转着这些念头,面上丝毫不露。 祁烁睨他一眼,很是冷淡:“气闷,随便走走。” 关长亮对祁烁的说法很认同。 换谁落在了敌方手里,最后用四名将领与七百匹战马赎回来都气闷,换他别说气闷,估计要一个月睡不着觉。 实不相瞒,现在他看着斡离,就仿佛看到无数膘肥体壮的战马从眼前跑过。 “我陪少将军走走?” “不必了。”祁烁直白拒绝,从关长亮身边走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微垂的眼中寒霜凝结,封住杀意。 擒贼先擒王,他混入敌营的目的就是要乌野的命。但现在,关长亮的狗命他也想要。 身为北地守将却投敌叛国,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关长亮的投敌如拉开了某种底线的闸门,让更多动了心思的人付诸行动。 关长亮一死,既是对他不忠不义的惩罚,更是对那些生出异心之人的震慑。 入夜,营地升起篝火,空气中弥漫着酒香。 白日的交战北齐这边占了上风,虽谈不上庆功宴,众将也是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享受着短暂的放松。 祁烁虽没被允许出战,这种场合却少不了他,于是从这些人的交谈中知道了一点:但凡两军交战占上风时便会这样热闹一下,以鼓舞将士下一次更拼命杀敌。 他端着一碗酒在唇边,余光扫了扫坐在角落里的关长亮。 关长亮因为不被信任留在营中,加之军人骨子里对投敌叛国之人的不屑,每当这种时候都是坐冷板凳。 篝火与灯光交织,祁烁能看到那张脸上的晦涩与憋屈。 关长亮再沉得住气,这种狗都不理的时候也难免露出些情绪。而且他知道,根本没人会留意他,便是一时没控制好表情也无妨。 等他视线一转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忙露出个笑容,心中却有些奇怪:斡离小儿看他干什么?还坐在他不远处…… 正琢磨着,就见那年轻人端着酒碗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等了一瞬不见祁烁说话,而是默默盯着跳跃的篝火出神,关长亮只好主动打破沉默:“少将军怎么不喝酒?来,我敬你一杯。” 神色冷沉的青年视线下移看了一眼他举起的酒碗,好一会儿才用手中酒碗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瞬,关长亮情不自禁升起盛宠若惊的感觉:从来对他冷冷淡淡的斡离小儿,竟然与他喝酒了! 祁烁把酒碗随意往地上一放,目光又落在了篝火处。 关长亮对此半点不觉奇怪,反而纳闷刚刚对方给面子的举动。 祁烁并不看他,暗哑的声音在一片热闹中几不可闻:“关将军,伱会觉得窝火吗?” 第290章 险中求 这突然的一问令关长亮吃了一惊,眼神微闪:“少将军说笑了……” 莫非他刚刚面上显露了什么,被这小子看到了? 关长亮不由看着祁烁。 他看到的是一张有着硬朗线条的侧脸,难以通过对方脸上表情揣测这话的意思。 而盯着篝火的青年依然没看他,仿佛那篝火是什么绝色美人,牢牢吸引着人视线。 在这热闹而放纵的环境中,关长亮甚至觉得刚刚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就在这时,面色沉沉的青年开口了:“我觉得窝火。” 他说着,把随意捡起的一截枯枝向着篝火的方向掷去。 这个距离自然投不到那里,从他突然把脸转向关长亮来看,他显然也不在意。 关长亮看到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眼,比那篝火还要亮,是怒火燃烧所致。 不知怎的,关长亮的心急促跳了起来,意识到与眼前青年走近的机会似乎到了。 他需要这样的机会。 他一个降将退无可退,那就只有把自己与北齐牢牢绑在一起。 可大将军乌野不信他,靠慢慢赢得对方信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一旦北齐灭了大周,而他寸功未建,势单力薄,到那时他一个投敌的异族人如何立足? 乌野最看重这個外甥,与斡离打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心思活动下,关长亮不敢贸然开口,更谨慎观察对方神色。 比之往常见到的冷漠,这张称得上英俊的脸在夜中光火的映照下柔和许多。 关长亮牵了牵唇角,声音很轻:“少将军怎么这么说?” 他问着,提起手边酒坛,把祁烁的酒碗填满。 祁烁抓起酒碗咕咚咕咚喝完,把碗往地上重重一放,沙哑的声音含着怒火:“被俘是我不走运,如果知道舅舅用七百匹战马换我,我情愿死在敌人手里,而不是看着他们面上敬我,眼里却是嘲笑!” 关长亮一听,登时明白了这位白日还对他没个好脸色的少将军为何转了态度。 这是觉得他们同病相怜了。 也是,斡离这种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种挫折。 别说这么多北齐将士中难免有个别的没控制好,对用四名周将和七百匹战马换回来的贵公子露出几分讥笑,就算眼里是关心,也会被这位伤了自尊格外敏感的少将军解读出别的意思来。 “少将军别在意这些,等你在战场上大发神威,那些人自然不敢了。在我眼里,少将军的价值岂是区区几百匹战马可比的,是他们太短视。”关长亮又把喝空了的酒碗满上了。 他当然不会傻得替那些人说话,他要的可不是这小子解开心结,而是一直对他有着同病相怜的感觉。要想如此,反而要不着痕迹强化这小子的敏感。 “我是一心归顺咱齐国的,可这些日子……要说窝火,心里确实有些不得劲儿……”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关长亮在说,祁烁在听。 看着静静聆听的青年,关长亮觉得很满意。 看着滔滔不绝的叛贼,祁烁亦觉得很满意。 之后几日二人在营中遇见,就能说上几句话了。 二人的关系有了微妙改变,旁人毫无察觉。 等到乌野再次带兵出击,就没再拒绝祁烁上战场的请求。 乌野疼爱外甥不假,但以齐人的观念来看,孩子越勇猛越出息,可不能养成小绵羊。外甥恢复了元气,当然该去杀敌了。 随着进攻的号角吹起,祁烁举着刀直奔一名大周副将。 那名副将手持的也是一把长刀,两刀相碰,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两匹战马载着各自的主人交错而过的瞬间,一封信从祁烁手里转到大周副将手里,神不知鬼不觉。 “活捉斡离小儿,再换七百匹战马回来!”不知哪个大周将士喊了一嗓子,当即有不少人向祁烁涌去。 乌野听见脸色大变,高喊一声:“斡离,不要恋战,退回来!” 祁烁乐得不必伤害自己人,很快策马躲开那些两眼放光把他当成金山的周军,一脸的憋屈愤怒。 厮杀结束,又有不少人永远倒下,活着的人拖着一身疲惫与血腥味回去。 大周这边,不少将士表示遗憾。 “应该一开始就围过去的,可惜让那小子脱身了。” “是啊,七百匹战马啊!” 靖王黑着脸训斥:“怎么能专逮着一个人薅羊毛,以后不可如此!” 薅秃了发现是他儿子,不是完蛋了! 大周将领都知道这位王爷脾气不错,就有人大着胆子道:“王爷,那可是七百匹战马啊!” 靖王瞪他一眼:“再来一次,乌野老狗还舍得七百匹战马?亲手弄死他外甥还差不多!” “这样啊……”中底层将领听了靖王的话有些遗憾。 “自然,本王换位一想,定会如此。”靖王掷地有声把这些将领忽悠住,心中却惋惜不已。 要是真的斡离,他定亲自带人去薅羊毛,薅完就放,放了再薅…… 等到众人散去,与祁烁交手的那名副将悄悄来到靖王面前,把一封信呈上。 靖王打开一看,脸色登时无比凝重。 信中是齐军大营分布图,交接班时间与巡视路线频次,以及除掉叛贼关长亮的计划。 靖王抓着信的手不由收紧。 怎么又多了一个计划? 他第一反应是不赞同。 除掉乌野本就是险中求险,走错一步就会丢了性命,怎么能额外生枝呢。 额外生枝——靖王又把信中内容看了一遍,控制不住心动。 似乎很有希望的样子啊! 要说对北齐的憎恨,周人能说上三天三夜,可还有比齐军更可恨的,就是捅了自己人一刀的卖国贼。 对这种畜生,那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如果弄死关长亮,再弄死乌野老狗,说不定就能暂时休战了…… 靖王再看一眼信,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算没有这些好处,也只能配合啊,信上连时间都定好了,他想阻止也没办法把消息送过去,不配合更容易出事。 这小子真会算计。 靖王抱怨着,体内的血却也沸腾着。 那就搏一把! 第291章 潜入 祁烁这次从战场上下来,那些北齐将士对他的鄙视就更明显了。 当然,碍于他乌野将军外甥的身份,没人明面上说什么,甚至鄙视的眼神都努力遮掩着,可那种微妙的疏远确确实实存在着。 祁烁能感觉到,关长亮也能感觉到。 于是他主动凑到祁烁面前宽慰:“少将军莫要往心里去,不是你不敌周将,是那些周将尝到了甜头一涌而上,不得不避让……” 祁烁脸色冷得厉害:“可他们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我在战场上是个累赘,在背后笑我废物!” 关长亮抬手停在祁烁肩头一瞬,几日来的靠近让他大着胆子落下去。而放在以前,他绝不会这么自讨没趣。 果然,这矜贵高傲的青年没有甩开他的手。 “少将军不必理会那些人,谁还没有个受挫的时候……” 听完关长亮的一通安慰,祁烁眼里有了歉然:“之前是我误会关将军了,人真的不能看表面。” 关长亮心中一喜。 这是接受他了。 只要攀上斡离,那就等于攀上了手握重兵的乌野王爷,将来在北齐自有他立足之地。 “关将军想上战场吗?”祁烁突然问。 关长亮愣了一下,忙点头:“身为军人哪有不想上战场的。不瞒少将军,我这些日子缩在营中,心里不是滋味啊……” 听着关长亮表忠心加诉说委屈,祁烁时而点头,看似平静的眼底悄然结了寒冰。 一个人,怎么能卖国卖得如此彻底? 祁烁想不通,若是与关长亮作出同一选择的人,就不难理解了。 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国家,被同胞戳着脊梁骨臭骂,自然盼着投靠的国家越强大越好,最好是踏平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消灭那些骂他的人,用事实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我有一个计划,能改变关将军现在的处境,同时也能解了我的难堪——”祁烁欲言又止。 “少将军请说!” 正好有齐兵走过来,祁烁目视前方,一副冷淡的样子,等齐兵过去后低声道:“人多口杂,不方便细说。这样吧,晚上你来我帐中,不,还是别来我帐中了,免得传到我舅舅耳中,被他骂……” 听祁烁说了个见面时间与地点,关长亮半点异议都无:“行,那就晚上见。” 祁烁并没看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大步往前去了。 关长亮望着青年颀长的背影,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总算是往北齐权利中心迈进了一步! 祁烁走向自己营帐,立在帐子门口的两名亲卫向他问好:“少将军。” 他板着脸走了进去。 整个齐军营地,乌野的营帐位于正中间,占地最广。其他将领的营帐围绕在这顶营帐附近,斡离的也不例外。 祁烁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视线随意投向帐子门口。 这边若有动静,很容易惊动乌野。同样,事情若是出在别处,而他好生待在这里,就算这些日子有人无意间瞧见他和关长亮走得近,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祁烁想要关长亮的狗命,但不会为了取这条狗命,影响到真正的任务。 这日晚上,照例是有酒有肉的一餐,算是对将士们流血流汗的犒劳。不过因为在战场上没占多少便宜,没闹太晚就散了。 很快,各个营帐中就响起如雷的鼾声。 几队士兵在不同地方巡视,鼻端似乎还萦绕着酒肉香。 最苦恼的就是有肉吃的时候轮到当值了! 很快就到了交接的时候,几队士兵向定好的位置走去。而从他们过去到换班完毕时间非常短,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每日晚上换班的时间是固定的,这一盏茶的时间,便是祁烁探查到的机会。 就在几队士兵换班时,六道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靠近,按着牢牢记在脑海中的路线迅速移动躲避,顺利潜入了营地。 六人深入到某处,其中两人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穿着黑色紧身衣的二人离那亮着灯光的一片帐子越来越近。按着得来的提示,那片帐中住的是营妓,此时还有不少士兵进出。 二人一动不动潜伏着,有笑声飘入耳中,还有某些帐子中令人尴尬的喘息声。 营地中比空旷处风小一些,可照样滴水成冰,不多时人的手脚就开始僵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披着夜色走来,一直走到离那片帐子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紧紧挨着的十多顶帐子,灯光汇聚融合,冲破黑暗把光亮传递到这边。借着这点微弱光亮,在那人将要走进树下阴影的瞬间,潜伏着的人勉强看清了那人面容。 二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点点头。 是这次的目标没错! 站在树下的人正是关长亮。 他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望了那片灯火通明的帐子一眼。 对斡离约在这里见面,他十分理解。 在营地里,晚上要么睡觉,要么来找营妓解决一下,这样有人瞧见了也不会多想。等他们谈完,正好去帐子里玩一玩。 关长亮这般想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不由扬了嘴角转过身去,眼睛猛地睁大。 可已经来不及叫喊了。 他的嘴巴被捂住,紧接着颈部一凉。 是他的血吗? 热血喷溅到脸上模糊了双眼的瞬间,他这般想着。 沉重的躯体向下倒去,被一人托住轻轻放倒。 另一人手中多了一颗新鲜的头颅,这样的天气断口处血液很快凝结,头颅被他用带来的黑布迅速包好。 提着关长亮头颅的人重重在同伴肩头拍了一下,按计划好的沿原路返回。 他知道,留下的五名战友恐怕回不去了。 要带着叛贼首级回去的他是幸运的,对战友他有不舍,有难过,但没有愧疚。 有什么关系呢,为了打退北齐这些豺狼,只要有需要,他随时都愿成为被留下的那一个。 这人没用太久时间就来到了营地边缘,而这里是齐军防卫最严密的地方。进来时能利用换班的短暂防卫空白,想出去却不可能等到下一次换班,那时就到白日了。 他潜伏好,开始等待。 第292章 事成 放倒关长亮尸体的那名大周士兵目送同伴消失在黑夜中,迅速离开,去与另外四人会和。 四人还等在原处,见他回来,投以询问的眼神。 这名士兵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顺利。 四人眼中露出喜色,随后神情变得凝重。 没有人说话,他们互相拍了拍肩膀,悄悄分散看。 不多时,陆续有火光升起。 巡视的士兵发现异常,立刻敲响铜锣:“走水了,走水了!” 听到动静的人急慌慌出来查探,不知谁又喊了一声:“是粮仓!粮仓走水了!” 听到的人脸色大变,边往粮仓的方向跑边喊:“不好了,粮仓走水了!” 祁烁躺在帐中,听到喊声拿起厚实的外衣边穿边走出去,正好见到乌野也走出营帐。 “舅舅。”他快步走到乌野身边。 乌野脸色沉沉,顾不得说闲话:“走,去看看。” 越来越多的人赶往粮仓,混乱中,脱掉黑色紧身衣穿着与齐军相似衣裳的五名大周士兵混进这些人中,寻找脱身的机会。 他们不敢太早离开,而是趁机多制造一些乱子,让带走叛贼头颅的同伴有更宽裕的时间逃回去。 乌野停下脚步,盯着起火的地方脸色发黑。 失火的不是粮仓! 想来也是,粮仓是打仗的底气,从来都是严密把守,不可能有易燃之物的存在。 这几处起火点并不连贯,又都在前往粮仓的方向——这是有人故意纵火! 乌野神色一变,高声吩咐:“立刻严守营地边缘,留意走动之人是不是生面孔!” 很快一部分人负责救火,另外一部分人搜查起混入的敌人。 “你是哪个小队的?” 不多时,便有一人被发现了。 那名大周将士举着匕首扑向离他最近的人,等到四周的人围过来一阵乱砍,已经捅杀了两名齐兵。 祁烁从不远处望过来,等那些齐兵散开后,火把照耀下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胸口如被火烧过。 牺牲总是难免的,可不代表不痛,不愤怒。 这场混乱在半个时辰后被平息,四名生面孔的尸体被拖到乌野面前。 “有什么损失?”乌野问负责清点的部下。 “回禀将军,有十名士兵身亡,八人受伤,除此之外并无损失。” 除了粮仓,还有放兵器、衣物等物资的仓库,守备要比粮仓处松一些,并无守卫之外的人靠近。 “这些周兵混进营地,不可能只为了放几把火,继续查!” 没多久,倒在营妓帐子不远处那棵树下的无头尸体就被发现了。 乌野看着无头男尸脸色极为难看:“这是何人?” 不少人凑过去探着头看,奈何无头男尸穿戴上没什么特别,只能看出是一名将领。不过这也好查,营中将领都是有数的,清点一番就能查出来。 不过没等核对,就有人迟疑着道:“这好像是——关将军!” 乌野立刻道:“看一看关长亮在不在。” 这么一找,真的不见关长亮身影。 关长亮虽在齐军中不受待见,官职可不低,平时都有亲兵守着营帐。很快他的两名亲兵被拖过来,跪倒在乌野面前。 “你们看一看,这是不是你们将军。”乌野一指无头尸体。 两名亲兵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惨白着脸看过去,那无头的腔子一映入眼帘,当即就是一個哆嗦。 “是,是我们将军!”一名亲卫战战兢兢道。 乌野语气严厉:“确定?” 另一名亲卫猛点头,声音颤抖着:“将军出去时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两名亲卫说了时间。 “大晚上他出去干什么?你们为何没跟着?” 两名亲卫对视一眼。 乌野见状一沉脸,他们就不敢再犹豫了。 “将军他……他说去香帐那边,没让我们跟着……” “混账!”乌野踢了一脚落在脚边已经熄灭的火把,一股怒火堵在胸中无处发泄。 军中设营妓慰藉随时都会没了性命的士兵是北齐的惯例,关长亮去找营妓这个行为本身其实没什么可说,可偏偏因为出去找乐子丢了性命,就让乌野太恼火了。 到现在,他能肯定这几名周兵混入齐营的目的就是取关长亮性命。关长亮头颅不见踪迹,只留下这么一具腔子,这说明很可能有周兵逃了出去,且带走了关长亮的脑袋。 这么一想,乌野如何不恼,立刻叫来夜间巡视的队伍问话。 掌管巡护的将领额头冷汗直冒:“就,就听到粮仓走水后,末将心急救火,离开了片刻……” “蠢材!”乌野扬手甩了巡护将领一巴掌。 这一巴掌带着怒火,直把人牙齿打掉一颗,巡护将领却一丝不满都不敢有,扑通跪倒请罪。 乌野看着跪在面前的人,表情狰狞:“确实该死!就算因为走水疏忽了防守让敌人逃了,那在之前他们如何混进来的?” 这才是令乌野更恼怒心惊的地方。 这几名周兵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混入营中的? 今夜能混入营中,明晚是不是也能? “查,给我彻底查明白漏洞在哪里!” 齐军营地这边,这一查就折腾到近天明。而在刚刚走水时,带着关长亮头颅的那名大周将士就趁巡查队伍去救火的空子顺利离开,向城门的方向拔腿狂奔。 寒风如刀割着他的脸,他的心却是火热的。 快一点,再快一点! 城门终于到了近前,按着约定好的,他吹响了哨子,三长两短。 城楼上很快有了动静,一直没睡的守将往下看了看,吊桥悄悄放下,一根绳索垂下城墙。 这名将士迅速通过吊桥,借着绳索爬上城墙。 “还有别人吗?”守将问了一句。 “应该没有了……”将士声音有些低沉,很快就下了城墙,往统帅府赶去。 而在他之后,其实还有一名周兵逃了回来,此处不必多提。 靖王与徐将军都住在临时征用的统帅府中,这个时候二人还没睡,凑在一处正争执着。 第293章 本王自有计较 主要是徐将军在说:“王爷,那几名将士都是精锐,这么白白送死不是可惜了!” 靖王一撩眼皮:“什么送死,这叫出奇制胜。” 狗屁的出奇制胜! 徐将军嘴角一咧,险些骂出来:“您让他们混入敌营去杀关长亮,可齐军营地守卫森严,想混进去哪有这么简单。就算侥幸潜入,又如何知道关长亮那狗贼在何处?即便找到,靠他们六个也取不了关长亮性命啊!” 关长亮一日在北齐那边逍遥,就一日动摇着大周这边的军心,特别是大周形势越来越严峻的话,定会引更多人效仿。 可以说,关长亮的狗命价值非凡。如果不是实在没机会,怎么会让那叛贼活到今天。 靖王老神在在:“徐将军放心,本王自有计较。” 徐将军都快急哭了:“那您说说,您到底怎么个计较啊!” 突然跟他说要安排人去暗杀关长亮,让城门守将做好配合,再问具体的就不肯说了,这不是把人逼死嘛。 他不同意还不行,先不说靖王话语权比他大,派出的那六人是靖王麾下的。 用靖王的话说,就算损失也是损失我的人,你慌什么。 “这……”靖王实在被徐将军磨不过,透露一二,“齐军那边,有咱们的人。” 徐将军面皮一抖,眼睛因吃惊瞪得滚圆:“咱,咱们的人?” 靖王点头。 “在齐军里头?”他指了指齐军大营的方向,一脸难以置信。 靖王点头。 “咱们的人竟然这么有出息吗?”徐将军伸出双手用力握住靖王的手,声音都颤抖了。 靖王扬了一下眉:“那当然。” “这人是——” “暂时不便透露。”见徐将军面露失望,靖王抽出手来拍拍他肩膀,“徐将军别急,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绝密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可不能拿儿子的安危冒险。倘若今晚事成,明日或许就能结束让他这当老子的提心吊胆的计划了。 “王爷,真有咱们的人?” 靖王终于烦了,黑着脸道:“再问就没有了。” 徐将军:“……”听听,靠谱的人能说出这种话?他有点不敢相信多正常啊。 这时外边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守门亲卫来报:“王爷,将军,出城的人回来了!” 靖王与徐将军同时站起来,异口同声道:“快让他们进来!” 很快那名将士就走了进来,单膝跪在二人面前:“王爷,将军,狗贼的人头带回来了!” “真的带回来了?”徐将军激动得声调不稳,直接把将士手中的布包抢了过去。 黑色的布巾乍一看瞧不出异样,一入手黏腻腻的,徐将军却完全顾不上这些,迫不及待解开了布巾。 一颗面容狰狞的头颅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双睁大的眼睛中满是惊恐与茫然,头颅的主人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丢了性命。 徐将军对关长亮恨得牙痒,把这人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细看头颅片刻,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的是他,老天有眼啊!” 靖王亦激动不已,听了这话却翻了个白眼。 和老天有什么关系啊,明明是事在人为,不说深入虎穴的儿子,就是这几名将士也是豁出性命才有的这结果。 瞥见靖王的白眼,徐将军笑声一滞,赶紧低头看看那颗头颅,随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吓死他了,还以为头颅不是关长亮的! 靖王没理会徐将军的患得患失,上前把跪地的将士扶了起来:“干得漂亮!本王记你一功!其他人——” 将士眼神一暗,微微低下头去。 靖王拍了拍他肩膀:“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末将明白。” “辛苦了,去休息吧。” 等带来头颅的将士退下,徐将军嗷呜把靖王抱住了:“王爷,您真是英明神武!” 靖王一脸嫌弃把人推开,嘴角却高高翘着:“徐将军,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吧。” “王爷您说。”徐将军一脸恭敬请靖王坐下,忍不住又瞄一眼关长亮的头颅。 真像是做梦啊! 本来他对靖王还有那么一点点抵触,领兵打仗的人,谁不想自己说了算呢。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确实不如靖王,难怪皇上会派靖王过来。 这么说,还是皇上英明神武—— 徐将军收回思绪,等着靖王说下去。 靖王一指头颅:“明日一早,就把关长亮的脑袋挂到城门上去。” “这是自然!也让那些人看看,当卖国贼的畜生会是什么下场!”徐将军一想明日情景,大冷的天如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锅子那么舒坦。 “今夜咱们的人成功潜入齐营杀了关长亮,明日干脆主动叫战,一鼓作气把齐军击溃。” 徐将军凑近一些,一脸崇敬:“王爷有什么安排?” “安排?奋勇杀敌就是了。” 徐将军嘴角笑意一僵。 硬打? 靖王诧异看着徐将军:“今晚乌野老狗估计都睡不成,而咱们这边杀了叛贼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难道还没信心打一场胜仗?” 烁儿在密信上约定,倘若暗杀关长亮的计划成功,就不必再拖,趁齐军休息不好第二日就开战,他会在战场上取乌野性命。 可是这计划不能对徐将军讲。 防人之心不可无,徐将军就不可能是奸细?别忘了,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杨喆还能是旧太子呢。 靖王因这個秘密计划忍得很辛苦,却必须管住嘴巴,既是为了儿子的安全,更是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想想他不是最辛苦的,最辛苦的是冒充烁儿的亲卫,那可怜的年轻人连出恭都出不得屋呢。 徐将军干笑两声,没有反对:“王爷说得对,那咱们就痛快打一场!” 罢了,人家靖王都这么勇武,他再畏畏缩缩岂不让人看不起。 不过硬碰硬的话,结果可能不会乐观。 瞥一眼双目圆睁的头颅,徐将军抱着一丝期待问:“王爷,您说明日一战,咱们获胜的几率有多大?” 莫非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惊人安排? 靖王一脸理所当然:“那肯定是必胜啊。” 徐将军:“……” 第294章 大胜 翌日清晨,寒风凛冽,周军坚守的小城中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与锣鼓声。 这番动静惊动了一早前来探查的北齐斥候。 两名斥候矮着身子悄悄靠近城门,发现了悬挂在城墙桅杆上的那颗头颅。 距离有些远,其实看不清头颅什么样,但在那头颅旁还垂着一道青幡,写着几个大字:叛国当诛。 两名斥候立刻飞奔而回,把探来的消息上报。 乌野才刚睡下不久,听到通报挣扎着起来,头疼得像有棍子在脑子里搅。 “关长亮的脑袋被挂在了城墙上?”听完禀报,乌野本就很差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更令他心情雪上加霜的,是周军主动发起了进攻。 该死的周人,他们怎么敢?明明该是他带领大军把周人狠狠收拾一顿,以出昨夜那口恶气。 战场上厮杀声震天,乌野提着大锤坐于马上,位于大军后方。 “斡离,你不要冲到最前面,以防那些狡诈周人算计你。” 祁烁点头,在乌野面前话还是很少:“我跟着舅舅。” 乌野动了动唇,想说可以暂且留在后方观察形势,可看到外甥那张憋屈的脸还是没说什么。 之前还不觉得,今日仔细一瞧,这孩子瘦了啊,可见还因被俘的遭遇心里不痛快着。 也罢,上战场的人不可能永远缩在后方。 恰在这时,传来一声暴喝:“乌野老贼,躲在后面装什么乌龟?有种来与本王一战!” 乌野一听气歪了鼻子。 靖王这个老狗,明明一遇到他的锤头就躲,居然颠倒黑白! “老狗,拿命来!”乌野举着大锤策马狂奔,途中几锤子下去,就砸倒一片周兵。 靖王看着越来越近的杀神,紧紧抿了唇。 多年前他还在北地时,乌野的名头就能令人丧胆,此人是一名天生的战将,身怀巨力。这也养成了乌野的作战习惯,相比坐镇后方的那类统帅,乌野更习惯冲锋在前,勇猛异常。 这样的一个人,早已成了北齐军方的一种支撑。只要他在,就能给齐军必胜的信心。 可想而知,倘若烁儿的计划成功,对北齐的军心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转眼间二人冲到一起,大锤砸了個空,乌野瞪着避开的靖王嘲讽:“到底谁是缩头乌龟?你这老狗可真不如当年,连我一锤都不敢接,哈哈哈……” 曾经勉强算是对手的人如今只知道躲,怎能不令人意气风发。 靖王听了这话撇嘴,心道拿长刀去碰你的重锤,我傻了才这么干呢。 “吃本王一刀!”几个呼吸间靖王拽着缰绳纵马而回,大刀砍向乌野肩头。 因为时间太短,这个角度又有些刁钻,乌野只好用力拉着身下骏马调转方向,余光瞥见了迎上来的外甥斡离。 “斡离你退下,不必插手!”乌野大喝一声,避开靖王的刀后抡起了大锤。 就在这瞬间,他突然感到颈间一凉,紧接着视线拔高,看到了留在骏马上的腔子,和喷出的血柱。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中,他看到了外甥手中染血的长刀。可愤怒与不解的情绪还来不及滋生,思绪就彻底归于寂灭。 靖王在祁烁靠近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等那颗头颅飞起,立刻策马奔去,稳稳把乌野的头颅抓在手中。 顾不得感慨,靖王高高举起乌野的头颅放声喊:“你们的大将军乌野已经死了!” 周围听到喊声的齐兵顿时心神大乱,而周兵抓住机会收走敌人性命的不再少数。 还不止如此,随后靖王安排好的一队亲信同时高呼起来:“伱们的大将军乌野已死!” “你们的大将军乌野已死!” 声音如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波波一层层向四面八方扩散。 少数齐兵看到了乌野的头颅,更多的齐兵并没有看到,可在这一声声大将军已死的呼喊声中,那抵抗之心一下子崩溃,随着阵型一乱,就是全面的溃败。 这场战斗以齐军的溃逃结束,战场上密密麻麻尸体无数,绝大多数都是齐军留下的。 这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大胜,哪怕乌野的头颅就摆在面前,徐将军犹觉得不敢相信。 “乌野真的死了?” 看着徐将军围着头颅转圈的傻样靖王就想翻白眼:“徐将军,乌野的头颅就在这里,你难道不认得?” “认得,认得!”徐将军满心激动,丝毫不在意靖王的语气,甚至觉得靖王一张老脸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看一眼乌野的头颅,眼眶一热险些落泪:“真没想到,乌野这样的人物竟然就这么死了。王爷昨晚所言,竟半字不假。” 是他格局小了啊! 激动过后,徐将军把注意力放到了斡离身上。 “乌野竟是被他最疼爱的外甥斩杀的,简直不可思议!” 靖王神色有些古怪:“是也不是。” 徐将军愣了一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嘶——您昨晚提到齐军中有咱们的人,该不会是把斡离策反了吧?” 斡离可是乌野的亲外甥,在北齐的风光不比什么王子差,被他们一抓一放,还换回来七百匹战马,竟然能被策反? 这……真的合理吗? “徐将军莫急。”靖王对亲卫点点头。 很快亲卫就带着一名青年走进来,徐将军见他身上毫无束缚,手下意识摸上刀鞘。 “徐将军。”祁烁拱拱手,恢复了本来嗓音。 徐将军听着耳熟,没等多想,就见祁烁转过身去了。 他不解看向靖王,看到的是靖王笑成一团的老脸。 这是什么情况? 这时祁烁转过身来,冲徐将军抱拳。 徐将军眼珠险些瞪出来,情不自禁上前两步,揉了揉眼睛:“世子?你,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靖王大笑起来:“我不是对徐将军说过,那边有咱们自己人……” 听靖王说完来龙去脉,徐将军长叹:“王爷瞒得我好苦啊!” “这也是为了胜利,还望徐将军勿怪。” “当然不会,世子立此大功,我这就把战报传回京城!” 他看一眼还没换下染血甲衣的青年,对靖王父子只剩下佩服。 第295章 锦书 无论是徐将军还是靖王,都可以料定,这一场大胜影响深远,说不定就是结束两国战争的前奏。 等祁烁去沐浴更衣,就战报该怎么写二人一番商量,而后对祁烁冒充斡离之事产生了小小分歧。 “不公开世子深入虎穴的事?这对世子太不公平了。” 靖王笑道:“给圣上的战报上自然如实叙述,咱们这里就不必了。先前他们北齐不是一直拿那些大周叛将来动摇咱们军心吗,等把乌野头颅往城墙上一挂,让他们齐人也反思一下,为什么连乌野的亲外甥都能投靠咱们大周。这对增强己方信心,打击敌方信心绝对大有好处……” “就是委屈世子了。”徐将军叹道。 己方将士若知道靖王世子的功绩,靖王世子在军中的威望毫无疑问会大增。 “好了,徐将军,你就不要犹犹豫豫了,这本来就是犬子的意思,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 又没准备造反,烁儿要那么高威望干什么,自找麻烦吗? “王爷——”徐将军热泪盈眶。 靖王父子真是高风亮节,无私奉献啊! 靖王与徐将军又商量了什么,祁烁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了。 伪装成另一个人深入敌营,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要想一想,稍有差池就可能万劫不复。如今紧绷的心弦一放松,那种深深的疲惫就排山倒海袭来。 祁烁泡在热气腾腾的木桶中,险些睡着了。 “世子,您换好衣裳去炕上睡吧,泡久了当心着凉。”亲卫轻声唤道。 靠着木桶边沿双目微阖的男人睁开眼,很快站起身来迈出木桶,接过亲卫递来的软巾擦掉水珠,换上了舒适的里衣。 “把甲衣拿来。”被热气一熏,祁烁嗓音更哑了。 亲卫犹豫了一下。 今日大胜,齐人不大可能发动突袭,且就算有变故,世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去拿。”祁烁淡淡道。 他明白亲卫的想法,但两军交战到这个局面,随时能迎战是对一名将士最基本的要求。 “是。”亲卫忙去取甲衣。 祁烁默默穿好软甲,去了书房。 书房要比寝室冷一些,墨汁凝结在砚中,已许久无人动过。 不急不缓把墨磨好,祁烁提起笔来,开始写信。 战报那些与他没关系,他要写的是两封家书,一封给母亲,一封给阿好。 给靖王妃的很快就写完了,写给林好的信纸铺了一张又一张,直到书桌上都放不下。 亲卫忍不住问:“世子,您写书呢?” 家书不应该是写给王妃那样的吗?他怀疑世子给世子妃写了一個话本子。 祁烁性格平和,这也是手下敢开玩笑的前提。 “多嘴。”祁烁确实没有着恼,更不可能害羞,“把墨迹干了的收好,我还没有写完。” 他还有许多许多话对阿好说。 这些日子为了除掉乌野的计划,他再没写过信。无论是母妃还是阿好,定然一直在为他担心。 只一想林好认认真真读信的情景,披着半干乌发提笔写信的男人便忍不住扬了唇角。 等他搁了笔,亲卫把两封信送了出去。 祁烁的家书借着传递战报的便利,很快就送到了靖王府上。 当时祁琼正准备去找林好,一听是北边来信,便把信接过来。 家书一共三封,一封是靖王给靖王妃的,一封是祁烁给靖王妃的,还有一封是祁烁给林好的。 祁琼这些日子最担心的就是受伤的兄长,一见祁烁的信,提着裙角跑进了正院。 “母妃,大哥来信了!” 靖王妃因为担心儿子,牵挂丈夫,清减了不少,一听女儿的话忙道:“快把信拿来!” 祁琼笑容满面,把两封信递过去:“一封父王的,一封大哥的。” 也不怪她喜不自禁,收到兄长的家书,说明兄长没什么事了。 靖王妃一把抓过家书,把靖王的信搁在桌子上,迫不及待打开了另一封。 看完儿子的信,再看丈夫的信,靖王妃嘴角笑意越来越深,最后抹起眼泪。 “母妃——” 靖王妃擦擦眼角,破涕为笑:“你大哥不但没事,还立了大功。” “那太好了!” 靖王妃视线落到女儿手上:“琼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要不是用牛皮纸包着,看厚度倒像是一块砖头。 “这个呀——”祁琼第一反应是藏起来,看到靖王妃挑眉,讪笑着把信递过去 “这是——”靖王妃并没有接。 “大哥给阿好的信。” 靖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拎起给她那一封。 瞧着靖王妃的动作,祁琼更想把信藏起来了。 这般厚此薄彼,母妃一定会生气吧? 看看手中砖头般的信——厚此;再看看母妃拿的那张纸,咳,薄彼。 她读了不少书,竟头一次发现有词儿如此贴切。 在小郡主暗暗为兄长与好友紧张时,靖王妃摇摇头,嗔道:“这个不孝子。” 儿子果然大了,好在还记得给老母亲写一张纸。 靖王妃笑着把写给她的两封信收好。 祁琼眨眨眼:“母妃,您不生气啊?” “气什么?”靖王妃拍拍专门装信的匣子,“你娘我有两封呢。” 见女儿还傻愣着,她拍了一下女儿手背:“还不把你大哥寄来的砖头给林二姑娘送去。” “啊,我这就去。”祁琼带着厚厚的信小跑出王府,脚步轻快。 林好一见到眉眼带笑的小郡主,心就急促跳了几下。 肯定是阿烁有消息了! 祁琼迫不及待开了口:“阿好,我大哥来信了!” 砖头般厚的信入手一沉,林好宝贝般揣进了衣袖里。 “哎,怎么不打开看看?” “好像写了不少,等闲了再看。” 祁琼噗嗤一笑:“逗你的,伱慢慢看吧,我先回去了。” “郡主急什么,玩一会儿再走吧。” 祁琼挑眉:“那我就不走啦?” 林好笑着推她一下:“郡主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客气话怎么能当真呢。 小郡主笑着走了。 林好把信拿出来,小心翼翼拆开封口,一字一字读起来。 信真的很厚,比话本子上的字还要多一些,林好读完,忍不住又读一遍,天不知不觉就黑了。 第296章 凯旋 见林好靠着软枕还在读信,宝珠提醒道:“姑娘,该用晚饭了。” “这么晚了吗?”林好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望向窗口。 马上要进入三月了,窗外绿意披着夕阳,有种温柔的静谧。 她把散落的信纸收好装回信封,满心都被喜悦鼓动着,忍不住想小小炫耀一下。 “没想到看个信,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宝珠看一眼姑娘手中厚厚的信,点点头:“是呢,这么长的信要看好久,太耽误工夫了。” 林好嘴角一抽。 这丫头就不能夸赞一下姑爷情深义重,让她高兴一下? 罢了,不为难这实心眼的丫头了。 “摆饭吧。” 等宝珠出去,林好双手拿着信往床榻上一倒,又傻笑起来。 泰安帝的龙案上,从北地来的战报同样被翻看了许多遍,唯恐看漏了什么。 “好,好,好!”泰安帝不知道说了多少声好,等各部重臣赶来,把战报一拍,“众卿都看看。” 众臣交换一个眼神,神态明显放松许多。 看皇上的样子,应当是好事。 他们瞄了兵部尚书一眼,见韩尚书笑出一脸老褶,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定是打胜仗了。 战报都是经由兵部呈给圣上的。 是哪边可不好猜,毕竟有三个地方都在打呢——这么一想,众臣的好心情难免打了折扣。 也太惨了,大周兵力就算不少,也顶不住一对三啊,胜恐怕也是险胜。 第一個接过战报的吏部尚书刚看一眼,双手一抖险些把军报甩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吏部尚书两颊的肉抖个不停,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大,大,大胜!” 几只手伸来,把战报抢走,等众臣都看完,哭着向泰安帝道贺:“皇上洪福齐天,天佑大周!” 泰安帝难得没因这些老臣的哭声感到糟心,再深的城府都挡不住此时的好心情,上扬的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还是将士们奋勇杀敌才有这场大胜,特别是靖王父子。”泰安帝听着众臣恭维高兴不假,毕竟马屁谁不喜欢听呢,但胜利怎么来的还是有数的。 听皇上这么说,众臣一下子来劲了。 “真没想到,靖王世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谋略,如此胆识,敢孤身一人深入虎穴……” “就是啊,此事但凡有个差池就会丢了性命……” “手染大周人无数鲜血的乌野死了,叛贼关长亮也死了,靖王父子功不可没!” 群臣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赞美的话就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一旁当木头人的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一瞧皇上脸色不对,忙插嘴:“主要还是托皇上的福。” 心情激荡的众臣一激灵,回过味来了:“是,都是托皇上的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泰安帝这点小小不快并不是针对靖王父子,主要还是身为帝王无法抛却的警惕心作祟。 等众臣退下,他接过刘川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叹道:“朕这个侄儿,倒是令朕刮目相看啊。” 刘川笑着把茶水填满,识趣没有接话。 “不知南边怎么样了。”泰安帝对北边暂时放了心,又牵挂起南下的明心真人一行人。 说起来,因为明心真人立场的转变,他抱着期待的是南边的胜利,没想到南边还没动静,却传来了北地捷报。 这算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了。 好事总能成双,没过两日,南边也有了消息。 在明心真人的领路下,南下精兵潜入平乐帝藏身之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获旧帝。 一直跟随旧帝的人不算多,虽然打着复位旗号短短时间招募了大量兵马,不过是一群战力平平的乌合之众,群龙无首之下很快就散成一堆沙,逃的远比死的多。 玉琉最擅长当墙头草,得知平乐帝被擒,又传来北齐战神乌野陨落的消息,连犹豫都没有就停战求和了。 泰安帝虽恨玉琉小人行径,这个时候却求之不得。 南边消停了,玉琉再停战,就能抽出更多兵力对抗北齐。 而北齐因乌野的死在内部造成不小震动,特别是他们想不通斡离为何被大周策反,再面对周军,那种从武力上俯视的心态就有了变化。此消彼长之下,大周又打了一场胜仗。 形势一下子对北齐严峻起来,压力之下内部分歧更大,没过多久一名被乌野压制多年的亲王就造了反。 这样一来,反而是齐皇为了解决内部矛盾急忙向大周求和,愿献上战马三千匹。 泰安帝收到加急传来的求和书,本想一口答应,鬼使神差翻了翻之前的军报,改了主意。 把谈和的事交给靖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靖王接到和谈的任务精神一震。 这事儿他有经验! 于是齐皇派出的使者收到了先前使者暗搓搓的同情目光。 等到谈判结果快马加鞭传回京城,以泰安帝的沉稳都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靖王果然没辜负朕的期待!” 战马不但由三千匹涨到了五千匹,竟然还附赠两个马场! 一时间,泰安帝都好奇靖王是怎么谈的了,可惜战报上写得精简,只能等回京了再细问。 战争一停,靖王父子确实该凯旋了。 别看与北齐打仗时泰安帝从不指手画脚影响前线将领的发挥,一旦战事结束,特别还是大胜的情况下,帝王的谨慎与疑心都不允许他让靖王在北地久留。 召靖王回京的旨意很快就发了出去。 当初出发时战事紧急,披星戴月赶路,回来时自然不必如此。按着正常行军速度,等到靖王率领兵马踏上京城地界,已是春去夏来,繁华锦簇之时。 那日风和日丽,柳绿花红,泰安帝亲自率领百官,出城迎接凯旋的将士。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溅起滚滚尘烟,一片旌旗招展中,将士们的甲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靖王当先下马,改为步行快步走去。 “臣弟见过皇上——” 身后是跟着跪了一片的将士。 泰安帝忙把靖王扶起,面上感慨万千:“五弟辛苦了。” 终于回来了! 第297章 解惑 靖王可不会被胜利的风光冲昏了头,哪怕泰安帝声音带着哽咽,他也不信皇上真能激动哭了。 “为皇上分忧,是臣弟的本分。” 靖王的表现让泰安帝颇满意,兄弟二人亲亲热热一阵寒暄,一个上了龙辇,一个上了战马,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城中走去。 宽阔的街道被提前洒扫过,街道两旁挤满了迎接凯旋将士的老百姓。 伴着喜庆的鼓乐声,队伍越来越近了。 百姓们欢呼起来,无数鲜花罗帕掷向那些或是严肃或是骄傲或是傻笑的将士们。 一旁维持秩序的衙役们不忘提醒:“不许丢李子香瓜啊!” 临街的一座茶楼上,祁琼双手搭在栏杆上,努力找着兄长身影。 “阿好,看到我大哥了吗?” “看到了。”林好伸手一指,眼睛牢牢黏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那儿呢。” “还是你眼尖。”祁琼掩口轻笑,“阿好,你这是不是与我大哥心有灵犀啊?” 林好微笑:“主要看花雨往哪儿落的最多。” 祁琼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大为震撼:“阿好,虽然那是我大哥,咱也不要这么……咳咳,自夸吧?” 林好一手随意搭着栏杆,笑盈盈解释:“人们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乘车骑马之人,这些人中越靠前的身份越高,往往都年纪不小了。阿烁青春正好,潇洒风流,招来的鲜花香帕多一些本在情理之中。” 祁琼摇头:“你这么一分析,任是多风雅的事都变得无趣了。” 林好目光追逐着心上人,心中却叹气:情诗都是骗人的,如果真的心有灵犀,阿烁怎么不往这边看一眼? 正这么想,骑在骏马上的青年将军望了过来。 许是因为突然发现抱怨错了而心虚,林好也不知道四目相对的瞬间在想什么,身子一矮藏了起来。 马背上的青年眼神由缱绻转为震惊。 阿好在干什么! 直到马儿走出去老远,祁烁还回着头寻觅林好踪影,以至于一些小娘子产生了误会,尖叫着把能抓到的物件全都掷了过去。 “大姐儿你投暗器呢?不许扔簪子!”发现的衙役大声警告。 站在女子身边的少女捂着发髻跺脚:“姐姐,你扔的是我的簪子!” 茶楼上,祁琼的震惊不比兄长少:“阿好,你躲什么?” 林好面上恢复了淡定:“没躲啊,我帕子掉了。” 祁琼:“……”教养不允许她当场揭穿。 “渴了,回室中喝茶吧。”想看的人走远了,林好没了站在外头晒太阳的兴趣,拉着祁琼回了雅室中。 而祁烁直到进了宴请群臣的大殿,一颗心还落在那临街的茶楼上。 莫非是因为他没提前透露计划,害阿好担心,所以她生气了?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林好一瞧见他就躲起来的原因。 “世子,世子——” 祁烁回神,看向举着酒杯的一名将军。 这名将军姓朱,算是代表徐将军那方回京的人,至于徐将军则留在了北地处理战后诸事,短时间内是不得回的。 “北齐能这么快偃旗息鼓,少不得世子的功劳,我代大家敬世子一杯。”朱将军看着祁烁的眼神有些激动。 靖王世子的功劳许多将士不知道,临行前徐将军才对他透露一二。再看靖王世子,他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朱将军过誉了。”祁烁举杯,与朱将军酒杯相碰。 泰安帝坐在高台上,把祁烁与旁边将领的互动尽收眼底,眼神闪了闪。 高髻华裳的宫娥踏着鼓乐声在殿中翩迁旋转,每個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气氛处在一种可控的热烈中。 等到盛宴结束,泰安帝把靖王与祁烁留了下来。 “朕真的没有想到,五弟这一仗打得这么漂亮。” 靖王可没喝多,忙道:“都是托皇兄的福,再有徐将军等将士的舍生忘死。” 泰安帝看了祁烁一眼,笑道:“在朕看来,烁儿设计取了乌野性命,才是这么快平息战事的关键。烁儿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忽略了?” 靖王嘿嘿笑道:“当侄儿的为伯父解决烦忧不是应该的嘛,这有什么可说的。” 泰安帝看向祁烁:“别听伱父王的。现在回京了,有什么喜欢的差事就告诉朕。” “侄儿是个懒散性子,好不容易从北边回来,想好好歇一歇。皇伯父要是想奖励侄儿——”祁烁顿了一下,顶着靖王犀利的眼神,笑道,“等侄儿大婚时,皇伯父若能赏一份丰厚贺礼就太好了。” 泰安帝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这是自然,朕的亲侄儿大婚,当伯父的本就该准备厚礼。” “侄儿提前谢过皇伯父。” 泰安帝问起好奇许久的事:“五弟,当时生擒了乌野的外甥斡离,你是怎么想到要七百匹战马的?” 可真敢开口啊,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没这么大气。 听泰安帝提起这个,靖王隐晦扫儿子一眼。 这个数目是烁儿估算出来的,他当时其实也紧张得很呢。但在皇上面前,就没必要提及烁儿的参与了。 烁儿还太年轻,给皇上留下个善于揣测人心的印象不是好事。 靖王笑呵呵道:“臣弟在北地那么多年,和乌野对上过不少次,对他还算有几分了解。这人一直把斡离小儿当亲儿子对待,七百匹战马换胜似亲子的外甥一条性命,他肯定舍得。” “那三千匹战马变成五千匹,外加两个马场,又是怎么谈下来的?”这才是泰安帝更好奇的事。 先前七百匹战马还能说是乌野的私心,后头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私心了。 “这个就更简单了。” “简单?”泰安帝看着面色有些古怪的靖王,越发好奇。 靖王眨眨眼,放低声音:“臣弟对北齐使者说,他们多送战马,可以把斡离小儿还回去。北齐兵败如山倒就因为此子,齐皇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于是就答应了……” 泰安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他当然知道斩杀乌野的“斡离”其实是祁烁假扮的,万万没想到真斡离还能发挥余热。 第298章 婚期 说真的,一开始靖王也没想那么长久,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这场战争的结果。只不过是从北齐薅来的七百匹战马彻底打开了他的格局,让他大度留下了斡离的小命。 万一还能换点什么呢——这就是靖王当时朴素而随意的想法了。 谁能想到呢,竟然多换了两千匹战马和两个马场! 与繁花似锦的大周京城不同,遥远的北地依然冷风呼啸,雪花纷飞,而比天气更冷的是齐皇的心情。 “你是说,你一直在周人手里?”齐皇盯着跪在地上的斡离,目光恨不得化成刀从他身上剜下肉来。 论年纪,齐皇与泰安帝差不多,生得更是魁梧高大,可此时他脸色发黄,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有些日子没睡好了,看起来十分憔悴。 斡离到现在都是懵的。 他被靖王世子祁烁那小子擒获后就再没见过外头的太阳,结果好不容易回到己方,竟然说他舅舅死了,还是被他斩杀的,而他被换回来两次,是害齐国求和的罪人。 “臣若敢欺骗皇上,永世不得超生!” 见斡离赌咒发誓,死不认错,齐皇安排人前去打听。 如今战事停了,好处收了,北齐乱了,靖王世子孤身犯险的事就不必死瞒着了。在徐将军有意透露下,北齐探子很快打听到了真相。 得知真相的齐皇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回到京城这边,泰安帝与靖王一番愉快交谈,总算放父子二人回王府。 走出皇宫,靖王长长舒了一口气:“可累死我了。” 祁烁依旧精神饱满,身姿挺拔。 靖王看着儿子不由感慨:“还是年轻好啊。” 不知不觉,长子孱弱多病的印象就消散了。 靖王府离皇城不远,父子二人很快就看到了王府大门外翘首以待的一群人。 为首的靖王妃快步迎过去,红着眼圈对父子二人露出笑容:“可算回来了——” 靖王握住靖王妃的手,声音也有些激动:“进去再说。”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王府,靖王彻底放松了:“我先沐浴换身衣裳。” “都准备着呢。”靖王妃看向祁烁。 “儿子也先去洗漱一下。” “去吧,去吧,若觉得太累,沐浴后就先睡上一觉。” 靖王妃日夜牵挂丈夫儿子,心疼二人在北地吃的苦头,可今日瞧见精神不错的儿子,心疼的情绪不由打了一点点折扣。 这父子俩……好像还不错。烁儿瞧着气色好了不说,王爷居然比离京时还胖了! 反观自己与琼儿都清减不少,就连一贯跳脱的焕儿都稳重了。 靖王与祁烁分别去洗漱,靖王妃带着祁焕、祁琼在厅中坐等。 “父王和大哥看起来挺好的。”祁焕眉眼含笑,父兄的平安归来让他彻底放下了担忧。 耶,以后又有心情去金水河玩了! “是比我想的要好不少。”等着也是无聊,靖王妃吩咐侍女拿来炒得喷香的瓜子打发时间。 靖王先洗漱好进来,看到的就是母子三人嗑瓜子的情景。 他脚下顿了一下,颇有些不适应。 他不在京城的时候,王妃和一对儿女是这样子的? “王爷饿了吗?”靖王一来,靖王妃自然顾不上嗑瓜子了。 靖王一屁股坐下,摆摆手:“才在宫里吃过,一点都不饿。” 靖王妃又抛出了一堆问题,比如有没有受过伤,祁烁受伤是真是假,吃住又是什么样…… 靖王说得干口,一见祁烁进来如蒙大赫:“烁儿快过来,你娘有好多话要问你。” 祁烁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还是老实走了过去。 看着沐浴更衣后显得越发英俊的儿子,靖王妃眼神分外柔软:“当初收到你受伤的消息,可把家里担心坏了。” “是儿子不好,让您和弟弟妹妹担心了。只是一点皮外伤,为了顺利完成计划才对外说伤势严重的……” 靖王妃彻底放了心:“那就好。烁儿你快说说在齐军大营的事。” 祁烁看一眼靖王,收到了老父亲爱莫能助的眼神。 他从来不是叛逆的孩子,为了让母亲开心,耐心说起来。 靖王妃与祁焕兄妹都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靖王也听入了神。 他可没问这么仔细过,得到的回答自然也简略。 说完北边的事,靖王妃提起京城的大事:“前不久那位被押送到京城了,皇上封了那位为王,赏了个园子让他们父子居住。” 这说的是平乐帝。 “这么说,大哥与祁明被幽禁在一处了?”听到这个消息,靖王神色有些复杂。 留了旧帝和旧太子性命,还给了体面的封赐,但把一对互相怨怼的父子关在一起,不知该说老四心肠好,还是心肠坏了。 还好,还好,他只是老五。 “明心真人如何安排的?”祁烁知道林好对明心真人的感情,主动问起。 靖王妃笑道:“明心真人恢复了国师之位。” 靖王奇道:“今日宴上并没见到啊。” “好像回京不久就闭关了。”靖王妃显然对明心真人这個话题兴趣不大,斜睨一眼长子,“烁儿伱这么快回来,林二姑娘来得及读完你那块砖头吗?” 面对母亲的打趣,祁烁面不改色:“阿好读得快。” 祁琼在一旁掩口笑。 只有靖王和祁焕一头雾水,异口同声问:“什么砖头?” 靖王妃嫌弃扫父子二人一眼:“男人家好奇这些干什么?” 靖王与祁焕:? “烁儿你要是不累,就先去一趟将军府。你北上的这些日子将军府没少跟着担心。如今回来了,不能失了礼数。” 祁烁笑着应下:“儿子这就过去。” 祁烁一走,祁焕与祁琼也待不住了,等厅中只剩下夫妻两个,靖王道:“烁儿的婚礼该准备起来了,今日皇上还说让他早点完婚。” 靖王妃一听笑了:“皇上都这么说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再往后也热了,不如就这个月?” 先前是因为太子的死不能办喜事,如今已过了要守的丧期,再有皇上开口,自然没什么顾忌了。 “行,就这个月,王妃尽快和将军府说一声。” 于是祁烁与林好的婚期就定了下来。 第299章 花前 祁烁走到将军府门前,放缓了脚步。 熟悉的兽面锡环大门,熟悉的一对石狮,熟悉的青墙,眼前的一切与他离京时没有什么不同,可他却无端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世子来啦!”将军府门人见祁烁站着不动,笑着迎上来。 祁烁收回心神,客气笑道:“我来拜访老夫人与岳母大人。” “世子快请进。”门人热情把祁烁迎了进去。 林好从街上回来就换上了新裁的漂亮衣裙,去了正院陪老夫人聊天。 林氏也凑在一起,还不忘笑女儿:“看你心急的,靖王世子宫中赴宴回去事情也不少,说不定明日才来呢。” 林好抿唇笑:“他肯定会来给祖母和娘请安的。” 见她这傻乐呵的样儿,林氏摇头:“你这打扮得比过年还喜庆,也不怕世子笑你。” 她吃够了女子不够矜持的苦头,看女儿这样总有些不安。 林好低头看看粉绿色绣蔷薇花的裙衫,笑盈盈道:“就是要打扮漂亮点让他看看啊。” 林氏还待再说,被老夫人鄙视了:“你可别教育阿好了,阿好比你有数多了。” 她这个傻闺女是该矜持时不矜持,不该矜持时又别别扭扭,孙女真要听她的才会被带进坑里去。 祖孙三人正说着,就有丫鬟进来禀报:“世子来了。” “快请进来。” 很快素纱帘挑起,老夫人与林氏望着走进来的青年,不觉露出笑容。 祁烁恭恭敬敬向老夫人与林氏问了好,目光微转,落在林好面上。 容色出众的少女穿着漂亮的新衣冲他微笑,如一朵盛放在初夏的鲜花撞了他满眼。 他克制着移开视线,回答两个长辈的问题:“不算辛苦,也没有不适应,能打胜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与林氏问了不少问题,都得到了认真耐心的回答。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婿满意极了,识趣不再耽误两個年轻人相处:“平安回来就好,我和你岳母也放心了。阿好,伱陪世子去花园走走。” “嗯。”林好起身走到祁烁身边,扬起的面庞上挂着甜笑,“走吧。” 四月的花园正是最美的时候,处处繁花锦簇,草木葱茏。似乎是特意给久未相见的两个年轻人腾出空间,二人这么不紧不慢走着,除了跟在林好身后的宝珠,路上不曾见到一个下人。 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了那道围墙处。 祁烁停下来,林好也跟着停下。 安静了一路的二人四目相对,眼中皆是喜悦。 “我回来了。”祁烁开了口。 林好扬唇:“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那些担心、焦虑、患得患失,在这重逢的日子里,都是没必要提起的事。 祁烁想起林好在茶楼上的反应:“阿好,看到我,你躲什么?” “哦,我帕子掉了。”林好云淡风轻解释。 这话没瞒过小郡主,祁烁却信了,放松笑道:“我当时还以为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林好笑吟吟反问。 祁烁微微垂下眼,温柔的目光笼罩着少女白瓷般的脸:“气我谎称重伤,让你担心。” 林好颔首:“确实担心,不过我知道传回的消息有水分,所谓的重伤应该是为了后面的计划。” 理智上如此想,可担心也是真担心。 “阿烁,过来坐。”林好拉着祁烁转到开满蔷薇花的花架后,那里一桌两椅,与一墙之隔的王府花园中那方小天地一般无二。 祁烁刚出京的时候,林好免不了忧心,情绪积累狠了就带着宝珠翻墙过去,在花架后的那方小天地中发上一会儿呆,等情绪好些了再回来。 这么翻了几次墙后,宝珠便问:“姑娘,为什么不在咱们这边的花架后放一套桌椅呢,那样就不用翻墙了。” 虽然姑娘做什么她都支持,但是靖王世子又不在,姑娘为啥翻墙到王府的花园里发呆呢,明明两边景致差不多。 主要是她不想再用找毽子找沙包的借口糊弄那傻小厮了,怪欺负人的。 林好被提醒,于是有了这番布置,却不知为什么坐在自家花园中发呆时,还是有翻墙的冲动。 祁烁坐下,视线前方就是繁多的花朵与遮住了刺目阳光的枝叶,明明与王府那边差不多,他却有些局促。 好像有种登徒子的感觉…… “怎么啦?”林好笑问。 祁烁目不转睛看着相对而坐的少女:“总觉得不真实,仿佛前一刻还在战场上厮杀,这一刻就在花架下与你聊天了。我以为——” 他顿了一下,唇边是加深的笑:“以为会分别很久。” 林好扬眉:“难道还不够久吗?” 这呆瓜!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只素手伸到面前,让他忘了说后面的话。 “听说北边有不少特产,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祁烁神情明显僵了一下,老老实实摇头。 “我就知道。”林好叹口气,眼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盛着细碎轻柔的光,“阿烁,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祁烁心中的惭愧越发被勾起。 对面的少女突然身体前倾,那张比蔷薇花还娇艳的面庞瞬间靠近,一张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她亲了一下他锋锐的眉,眼尾上扬的眼,高挺的鼻梁,然后是微凉的唇。 他的唇很薄,唇色也偏淡,因为吃惊微微张开,迎来了对方笨拙的横冲直撞。 短暂的呆滞后,男人有力的双臂揽住了少女纤细的身体。 绣着蔷薇花的粉绿色裙摆铺开来,如水波荡起层层涟漪。 祁烁察觉他的身体发生着变化,环着少女腰肢的双手上移扶住她的肩,把她推开了一些距离。 林好眼里闪着疑惑,声音不复平时的清脆,而是带了一丝沙哑:“怎么啦?” 祁烁视线移到被微风吹过而轻轻晃动的蔷薇花枝上,眼神恢复了清澈才看向眼前少女。 “阿好,我们的婚期应该很快就到了。” 林好靠近一步,带着不解问:“所以现在不能亲你吗?” 祁烁彻底忘了反应。 第300章 出阁前 林好拉过呆住的青年,亲了上去。 本来在阿烁离京前,他们约好了一起吃饭,可是突然来的紧急命令让他们错过了这顿饭。 当时她就想,以后想做的事不要再等,免得徒生遗憾。 她现在,就想亲阿烁。 夏风大了起来,有蔷薇花瓣被吹落,簌簌掉在二人衣衫上,沾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宝珠晒着太阳,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有一物落下,吓得小丫鬟猛然睁开眼,发现是一只色彩鲜艳的毽子。 她狐疑四顾,视线最后落在那面围墙上。 难道有人在那边踢毽子? 这么想着,小丫鬟动作熟练助跑,轻松攀上了墙头。 墙的另一边站着两个小厮,做出一样的抬头动作,这么居高临下看着,像是一对呆头鹅。 “谁的毽子?”宝珠拎着漂亮的鸡毛毽子,脆声问。 “他的!”长宁一指长顺。 长顺明显反应慢些,慌忙道:“他的!” “你们也喜欢踢毽子啊?”扒着墙头的小丫鬟好奇问。 两个小厮异口同声:“不喜欢!” 不喜欢还踢?宝珠皱皱眉,把五彩的鸡毛毽子扔了过去。 等不见了宝珠,长宁手一伸:“拿来吧。” 长顺满脸不情愿把钱袋子往长宁手上一拍,心疼得叹气:“怎么这么巧呢?” 刚刚长宁和他打赌,说宝珠这个时候肯定在墙的另一边,他不信,然后……一袋子钱就没有了。 林好与祁烁绕过花架走出来。 “宝珠,刚刚在和谁说话?” 宝珠脚步轻快迎上来:“长宁和长顺,他们两個踢毽子,把毽子踢到墙这边来了。” 林好看向祁烁。 祁烁:“……”他的小厮为什么这么不正常? 宝珠突然凑近:“姑娘,您头上有树叶子!” 祁烁脸微热,就见林好淡定低头:“帮我拿下来。” 他不由陷入了反思:或许……是他太拘泥了? 转日,靖王妃亲自去了将军府,与老夫人和林氏商谈婚事。 “我和王爷的意思,这个月就给两个孩子办了,毕竟推迟了这么久,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当然还是看老夫人和林太太的意思。” 虽然王府门第不是将军府可比,靖王妃姿态却很低,这也是男方家长对女方满意的一种表态。 林氏看向老夫人。 大事上,还是听母亲的。 老夫人当然不会反对:“王妃说得不错,本就定好的事,没必要再拖,成亲用到的东西早都准备好了。” 若不是太子之死,婚事早就办完了。 既已谈妥,之后的流程很快就忙而不乱张罗起来。 王府送来的聘礼摆满了将军府的院子,其中一对一人多高的红珊瑚最为显眼,乃是御赐之物。 不止如此,泰安帝还赐下京郊一座农庄,作为给一对新人的贺礼。 出阁前,林好邀请了几名好友小聚,有小郡主祁琼,怀安伯府大姑娘陈怡,宜春伯府四姑娘朱佳玉,西凉伯府的姑娘陶晴,还有两位才与大家熟悉起来的,一个是威武侯府的二姑娘寇婉,一个是富户之女池彩云。 这二人能与其他人这么快熟悉起来,与林好开的无香花露铺有些关系。 祁烁不在京城的这几个月,林好当然不会把一颗心全放在思念情郎上。相反,正因为牵挂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花露铺上。 无香花露铺开了第四家分店,且是开在了南边。 很多事就是这么荒唐,明明战乱四起,前三家花露铺生意竟没受什么影响,甚至南边新开的花露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盈利了。 仿佛只要战火没烧到眼前,就是太平盛世。 而事实上,流民明显多起来。 遇到灾年,除了官府,富贵人家都有施粥的惯例,林好便以花露铺的名义接济流民,助他们好歹熬过天寒地冻的日子。 祁琼等人陆续听说后就都加入进来。 她们家里或大或小都设了粥棚,但用自己的银钱亲自参与,感受完全不同。 比如池彩云,是个特别实在的姑娘,一激动把积攒的零花钱全拿出来了,连请林好与朱佳玉吃龙虾的钱都没了着落。 林好见她们只出不进难以长久,于是有了几人合开的第四家花露铺。 “没想到阿好是咱们中第一个出阁的。”朱佳玉笑盈盈举着酒杯,“阿好,祝你和靖王世子长长久久,美满白头。” 杯中是浅金色的果子露,好看又好喝。 林好道了谢,一口饮尽。 其他人也纷纷敬酒。 林好看着几张笑脸,明明饮的是没有什么酒味的果子露,却有种暖暖的熏意。 在场的几人,除了寇婉与池彩云都定亲了,其中陈怡与陶晴的婚期同样是今年。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在这一刻,每个人想到将来都抱着期待。她们中,有的按部就班走到现在,也有的拥有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真好。 林好又饮了一杯果子露,这般想着。 几人吃完,见天色还早,一起去了花露铺。 四月正是百花争艳的时候,女子也换上了轻薄的夏衫,越发注重方方面面的美丽,因而花露铺的生意十分好。 几人见铺子中太挤也没进去,悠闲逛起了临街的各色铺子。 半个时辰后,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不少东西,精致的团扇,漂亮的油纸伞,样式新鲜的首饰,酸酸甜甜的果脯蜜饯,面脆油香的胡麻饼…… 其实没花几个银钱,心情却格外好。 直到走完这条两旁铺子鳞次栉比的街道,一名迎面飞奔而来的小姑娘撞掉了池彩云拿在手中的那包蜜饯。 桃脯、桔饼、杏干、青梅……花花绿绿的蜜饯滚了一地,气得池彩云一把抓住了小姑娘手腕:“你怎么回事呀,大街上跑得比脱缰的野马还快——” 后面的话在看到小姑娘满脸的泪和慌乱的神情时一顿。 “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一叠声说着,仓皇回了一下头,挣开池彩云的手往前跑。 而这么一耽搁的时间,追在后面的人就赶了上来。 第301章 选择 追着小姑娘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几步赶到近前,把要跑的小姑娘抓住了。 “还敢跑,跟我回去!” 林好见男人凶巴巴的,不由皱眉。 池彩云和朱佳玉性子都比较急,异口同声问:“你是什么人?” 曾经落入歹人手中的经历,让她们对这种情形格外敏感。 一个大男人当街抓一个小姑娘,这是想干什么? 男人面对二人的质问,凶巴巴的表情转为客气:“我是她爹,这丫头冲撞了几位姑娘,我代她给几位姑娘赔不是了。” “他真是你爹?”池彩云信不过男人的话,问被他拉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不愿意跟着男人回去,却没勇气扯谎,当即白着脸点了点头。 “你既然是她爹,为什么这么凶?”池彩云拧着眉问男人。 男人穷苦出身,可不敢得罪衣着光鲜的几位少女,好脾气道:“是这丫头不听话,对家里的安排不满意就乱跑。” “安排?什么安排?”池彩云追问。 “姑娘,这是我们家里事……”男人心中暗骂多管闲事,脸上带出来几分不满。 不敢得罪是一回事,可他再穷也不是这些小丫头的下人。 池彩云是個娇纵性子,闻言不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来了脾气:“不想说也没什么,刚刚你闺女撞了我,你不是说代她赔不是吗,只说有什么用,赔钱吧。” 面对少女伸过来的白嫩嫩的手,男人傻了眼:“姑,姑娘,我家都要揭不开锅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吧……” 池彩云冷哼:“别扣帽子,我才不是什么大人。” 小姑娘似乎缓过了神,小声道:“是我爹想把我送到别人家当童养媳,我不愿意……” 童养媳? 林好几人都不由皱了眉。 以她们的出身,自然离这种事很遥远。 朱佳玉震惊指着小姑娘:“她才多大啊,最多不过十一吧?” 男人苦笑着:“都十二了,不小了。” “十二还不小?”朱佳玉还待再说,被陈怡轻轻拉了一下衣袖。 男人暗骂几个小丫头不识人间疾苦,拉了拉打着补丁的衣摆:“她娘病死了,先前为了治病欠了不少钱,还留下了五个娃儿。大妮是最大的,人家愿意给八两银子的聘礼,大妮过去是当正头娘子的,又不用为奴为婢,我这当爹的没有对不住她啊。再不想出路,几个小的就要饿死了……” 男人说着,竟抹起了眼泪。 池彩云本想说才八两你就把十二岁的女儿嫁出去,可听了男人后面的话,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下意识看向林好。 那段共患难的经历,让她对林好有了很深的信赖。 林好神色温和望着小姑娘:“是这样吗?” 小姑娘惭愧低下了头,双手不安搅着,说话磕磕绊绊:“可是,可是那家的孩子才七岁,还有些傻……” 她拽着男人衣袖哭求:“爹,求伱了,我不想嫁给一个七岁的傻儿,我会很努力干活的,我还能洗衣裳赚钱!” 几人视线落在小姑娘手上,明明是这个时节了,小姑娘的手指却肿得像小萝卜,一看就是长时间浸在水里造成的。 男人声音大了起来:“你洗衣裳从早洗到晚能得几个钱?咱家的外债还不还了?你就看着弟弟妹妹饿死?” 男人是真的生气。 家底掏空还欠了外债的情况下,靠他一个人干活如何养活五个孩子。 “我,我会想办法多赚些钱的——”小姑娘挣扎着,眼里却有了妥协。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看热闹,这些人的议论传进耳里,大半都是指责她不懂事的。 她真的错了嘛? 小姑娘茫然想着。 男人见闺女有所松动,语气也软和了些:“死丫头,你当钱那么好赚的?爹这样的大男人不停歇干活还赚不来几个钱,你个小丫头能干什么?听爹的话,等你去了李家吃香喝辣,不比一家人没了活路强多了……” 小姑娘神色纠结,稀疏的睫毛一颤,流下泪来:“我——” 那句“我愿意”如一座山,说出来压得她难受得喘不过气,不说出来同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池彩云看不下去了,冷着脸道:“算了,算了,我给你八两银子,别让你闺女去当童养媳了。” 男人与小姑娘听了这话都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 小姑娘敢反抗家里,本身就是个伶俐泼辣的,比男人先回过神,就要给池彩云跪下。 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小姑娘愣愣看着林好。 这个柔声细语的姐姐突然拦住她,是不想朋友给她银钱吗? 林好看出小姑娘的紧张,笑道:“也是巧了,我家的花露铺正缺人,你若愿意来,一个月工钱五百文,等以后做得好还能涨一些。只是你若来铺子,我朋友的八两银就不能要了。” 一个月五百文,一年就是六两银,放在这么小的女孩子身上绝不算低了。但另一边是八两银子的现钱,对小姑娘一家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林好想看看这小姑娘的选择,更想看看她父亲的选择。 当然,过后对这偶然撞见的父女要有一番调查,看是不是真的偶然。 “我……我想去做工……”小姑娘飞快看了男人一眼,脸上露出自责。 她觉得自己很自私。 可是她每个月都有五百文的话,她只花一点点吃饭,剩下全交给阿爹,也能养活弟弟妹妹吧? 林好看向男人。 男人神色有些纠结,大着胆子问:“姑娘家的花露铺开在何处?” 林好微微扬了扬唇角。 看样子,这位父亲不是完全不顾女儿死活的。 “就在万青街上,来做工的话可以签雇佣契书。”林好见男人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吩咐宝珠,“带他们去铺子看看,今日签了契书明日就能来做工了。家里实在困难的话,可以提前支取两个月的工钱……” 父女二人跟着宝珠走了,林好几人逛街的好心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沉重。 第302章 紧张 朱佳玉经历过被狐先生的手下劫持,格外见不得女孩子落难,想到刚才的小姑娘情绪就有些低落:“也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小姑娘,因为家贫毁了一辈子。” “是呀,我本想狠狠骂她爹一顿,可听她爹说了家里情况,又不知说什么好了。”池彩云买的一包蜜饯全洒了,只剩一个香喷喷的芝麻肉饼,也没了食欲。 “其实不只是女孩子,穷苦人家日子都难过。”陶晴叹道。 京城的街头乞儿流民明显多了起来,都是战事带来的影响。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陈怡紧了紧手中的新团扇,想到自身,轻声道:“但女子总是更难一些。” 这话得来几人的一致认同。 刚才小姑娘的困境对她们来说举手之劳就能解决,但当她们遇到麻烦时,不一定比小姑娘好到哪里去。 寇婉见几人情绪不佳,抿唇笑道:“阿好开的花露铺不就专门收留遇到困难的女子吗,如今花露铺有四家了,种花、采花、制香、打理鲜花园……花露铺开得越多,用人的地方越多,咱们帮不了所有人,但也算尽了心意了。” 几人一听也笑了,纷纷道:“阿好你多多开铺子,别忘了让我们入股。” “好。”林好笑着应了。 几人各自上了马车回家,林好与祁琼同乘一辆,下车时正遇到祁烁出门。 二人马上就要成亲,按着习俗就不该见面了,但遇到了说上一会儿话还是没问题的。 “大哥,阿好,你们聊。”小郡主眨眨眼,笑着走进王府。 王府外的垂柳枝条万千,如绿瀑迷了人眼。祁烁站在柳树下,面上带了几分关切:“今日上街,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你看出来了?”林好随手折了一枝柳条,有一下没一下轻甩着。 祁烁点了点头。 林好便把小姑娘的事说了,最后道:“这种事太多了,似乎也不能改变什么。阿烁,若是换了你,会怎么做?” 祁烁握住她的手:“其实你们现在做的就很好了,量力而行,慢慢来。就算只能帮到一个人,对这个人来说,就是巨大的改变。” 林好把柳条掷到草丛中,靠过来:“嗯,现在花露铺用到的人手越来越多了。” 市面上做这类工的几乎都是男子,而她给的工钱比市价高,在花露铺做工的女子在家里说话自然就有了分量。 林好没有那般深远的思想,她只是隐隐感觉到一点,在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寻常百姓家,谁能养家糊口,谁就活得有底气。 “阿好,你们几個一起开铺子既然不是图利,那我有一个建议。” 林好目光灼灼,等他说下去。 “不如拿出一部分利润开设学堂,以较低的束脩收为花露铺做事的人家中幼儿读书,特别是女童,如果能免了束脩并包一餐,想来会愿意送来。这些孩子多读些书,长些见识,将来总会多些出路……” 这世道,男子读书能考功名,哪怕是穷苦人家,见孩子有资质可能会咬牙拼一把,换了女童则毫无可能。六七岁的女童在家也能做些轻松活儿了,怎么会浪费银钱送去学堂。 花露铺给的工钱比市面上略高,做工的环境让这些人也长了见识,要是女童不收钱还能管一顿饭,定会有不少愿意的。 林好认真听着,频频点头:“阿烁伱的建议不错,我给你一个奖励吧。” 祁烁下意识后退一步,轻松的神色变得紧绷:“成亲前不收奖励。” 林好笑弯了腰,提着裙角跑进了将军府。 祁烁没想到林好就这么跑了,望着那道纤细背影消失的方向,反而忐忑起来。 等成亲后,阿好不会不发奖励了吧? 婚期近在眼前,办学堂的事只能放在成亲后。林好出阁的前一天,林婵特意留在将军府,陪她歇在落英居里。 窗外芭蕉青翠,微风从打开一半的窗子溜进来,掀动烟粉色的床幔。 姐妹二人就窝在一张床榻上,伴着虫吟说着悄悄话。 “别紧张,一切都是安排妥当的,只要跟着安排走就好了。” “嗯,我不紧张。”林好侧着身,一手托腮。 月光皎皎,烛火微晃,林婵看着妹妹那张沉静的脸,心中生出几分迟疑。 那个……母亲该不会没提点阿好吧? 她出阁前一晚想到那小册子,可是又慌又怕,暗暗紧张了许久。 想想母亲的性子,林婵难以放心,忍着脸热小声问:“明晚的事儿,娘和你说了吗?” “明晚?娘没说什么啊。” 林婵一窒,声音更低了:“那也没给你什么?” 林好面露疑惑:“大姐是问陪嫁的账册钥匙之类的吗?那个娘早就给我了。” 林婵:“……” 另一边,林氏一拍额头,想了起来:“糟糕,忘了把嫁妆画给阿好了!” 她急忙打发大丫鬟芳菲把装着秘戏图的小匣子送到落英居去。 本来当娘的该亲自提点要出阁的女儿,林氏一想长女就歇在妹妹那里便放了心,对芳菲道:“和二姑娘说,不懂的问她大姐。” 落英居中,林婵正琢磨该如何开口,就听宝珠说太太院子里的芳菲来送东西。 林好请芳菲进来,得到了一个小匣子。 芳菲福了福:“二姑娘,太太说您有不懂的就请教大姑娘。” 稳重如林婵,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这可真是亲娘! 等芳菲告退,林好带着几分好奇打开匣子,没等林婵做好心理准备就翻开了那神神秘秘的小册子。 看到小册子上的画面,她蓦地睁大眼睛,而后看向林婵。 林婵一张脸瞬间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母亲绝对是故意的! 林好垂眸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再看向林婵。 林婵表情僵了好一会儿,露出个尴尬的笑:“二妹你先看……” “有不懂的问我”这半句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林好一页一页翻看起来,一直翻到最后,轻轻碰了一下林婵手臂:“大姐,我好像开始紧张了……” 第303章 大婚 林好双手按着嫁妆画,像是按在发烫的石头上。 上辈子她没嫁过人,长大后与异性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死在了阿烁怀里。 原来成为夫妻,是小册子上那样的…… 她看着林婵,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紧张,也有好奇。 林婵的脸更红了。 她成亲才半年多,说起来还算新妇,怎么被母亲那么一说,好像她经验十足…… “别,别担心……就是嫁妆画上那样……实在看不明白,他们男人知道怎么做的……”林婵吭吭哧哧憋出安慰的话。 “这样啊……”林好眼神微闪,更担心了。 她主动亲阿烁,阿烁还要躲,怎么能指望他呢! 可看姐姐这样子,还是不为难她了。 无奈之下,林好只好抱着嫁妆画认认真真看起来。 林婵见妹妹越看越认真,越看越认真,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二妹这样,不会把靖王世子吓到吗? 烛光闪了一下,光线有些暗了,林婵轻咳了一声:“二妹,早点睡吧,明日天不亮就要起来了。” “嗯。”林好把嫁妆画收好,吹熄了烛火,黑暗中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大姐,我一点都不困。” 林婵默了默。 换谁看秘戏图看那么久也不困啊! “不困也闭着眼,慢慢就睡着了。” “嗯。” 纱帐中一时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又响起了声音:“大姐,你出阁前一晚看的嫁妆画,和我的一样吗?” 林婵:“……” 过了一会儿,林好又道:“画上的人有点丑……” 林婵深吸一口气,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二妹,睡吧,明日你一天都不得歇呢,睡晚了撑不住的。” 林好乖巧应了,没多久偎了过来:“大姐,没想到咱们陆续出嫁了。” 林婵噗嗤一笑,借着浅淡的月色轻轻抚了抚妹妹鸦黑的发,声音比那月色还轻柔:“傻丫头,这有什么没想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林好微微沉默,也笑了:“嗯。” 这一次,她真的睡着了。 听着妹妹均匀的呼吸声,林婵松了口气。 窗外虫鸟的叫声不停,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 天还没亮林好就被叫了起来,梳妆换衣一通折腾,待嫁的闺房里人越来越多。 林好听着祝福的话,叮嘱的话,出阁的感觉越发真实了。 她的头上被蒙了红盖头,视线所及,是深深浅浅的红。 憋闷有一些,但更多的是紧张与期待。 外面传来了鞭炮声与喜乐声,是接亲的队伍到了。 林好被簇拥着去了厅中,等到一身喜服的新郎官进来,哽咽着拜别祖母与母亲。 老夫人缓缓说了教导出嫁女的场面话,轮到林氏就简单了:“听你祖母的。” “女儿记住了。” 从大红的喜帕下传出的声音格外乖巧柔顺,引得祁烁盯了红盖头好几眼。 一旁准备背妹妹上花轿的程树格外警惕。 世子看什么呢?难不成想现在就掀盖头? 这可不成! 程树赶紧蹲下来:“阿好,我送你上花轿。” 林好由宝珠扶着,伏在程树背上:“多谢大哥。” “谢什么,应该的。”程树轻松把林好背起,冲不远处静静站着的阿星笑出一口白牙。 臭小子,竟然想和他抢送妹妹上花轿的任务,也不看看谁才是大哥! 再说,就阿星这小身板—— 程树背着林好大步从阿星面前走过,露出只有二人能懂的得意笑容。 阿星微微抿着唇,克制着没在阿好大喜的日子里翻白眼。 这么幼稚,哪有一点当大哥的样子,他要是再魁梧些,定不会让程树抢了送阿好上花轿的任务。 眼睁睁看着穿着大红喜服的少女进了花轿,阿星把唇抿得更紧了。 “哥哥,阿好姐姐嫁人了,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每天见到了?”小月亮站在兄长身边,小声问。 阿星用力揉了一下弟弟的头:“想什么呢,阿好就嫁到隔壁王府,翻个墙头就能回娘家了。” “那就好。”小月亮扬起大大的笑脸。 成亲的队伍从将军府门口出发,吹吹打打走在宽阔的街道上。 这样盛大的婚事吸引了无数看热闹的人,追着队伍跑的人越来越多。 丰厚的嫁妆,御赐的贺礼,俊美的新郎,都成了人们热议的话题。 突然,人群中响起整齐宏亮的道贺声:“祝林二姑娘新婚大喜!” 成亲的队伍往前走上一段,道贺声就喊上一遍:“祝林二姑娘新婚大喜!” 看热闹的人好奇张望,发现那些喊话的人竟都是乞儿打扮。 这是怎么回事? 人们有心打探,却见那些乞儿一直追着队伍跑,边跑边重复着道贺的话。 漫天都是红色的花瓣与用红纸包着的糖果喜钱,在这样的气氛下人们尽管不知这些乞儿是怎么回事,却情不自禁跟着喊了起来。 “祝林二姑娘新婚大喜!” 再朴素不过的贺词,当这么多人一起喊出时,就有了震撼人心的感觉。 成千上万道声音汇聚,如一道道惊雷,惊醒了独属于初夏的美好,也给见证了这场婚礼的京城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 林好坐在花轿中,听着外面排山倒海的祝贺声,强忍住掀开帘子的冲动。 别说轿帘,就是盖头也不能掀。 好在走在轿子旁的宝珠贴心道:“姑娘,有好多乞儿给您道喜。” 没过多久又道:“现在街上的人都给您道喜呢。” 林好从小丫鬟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喜悦。 盖头下,沾了口脂的红唇微微扬起,亦勾出了喜悦笑意。 长长的队伍绕城一圈又回到平安坊,停在了靖王府门口。 好在看热闹的人都知道两家就挨在一起,不然该纳闷为什么接走的新娘子又送回来了。 不少女子看着新娘进了靖王府,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 婆家与娘家这样的距离,可真是完美的人生啊。 接下来的拜堂按部就班完成,随着一声“送入洞房”,林好牵着红绸的手紧了紧,与祁烁一道进了新房。 第304章 好学 新房中挤满了人,林好隔着红盖头,只能看到一双双或精致或轻便的鞋,其中一双靴不必问,是属于祁烁的。 阿烁今日穿的靴子真挺括。 林好脑子昏昏,刚闪过这个不着边际的念头,就觉眼前一亮,喜帕被挑了起来。 光线的突然变化令她下意识抬头,微微眯起一双杏眼。 映入眼帘的,是明显愣住的新郎官。 一旁男方的全福人看不过眼,提醒一声:“世子,世子夫人,该喝交杯酒了。” 世子平日那般云淡风轻的性子,竟也能看新嫁娘看呆了眼,难怪都说世子与世子妃青梅竹马,十分要好呢。 全福人端来用红绸连着的一对酒杯。 祁烁与林好各端起一杯酒,双臂交缠把手中酒杯凑到唇边,饮下交杯酒。 之后祁烁去了前边敬酒,挤在新房中的人也退了出去,留下宝珠伺候林好除下沉重繁琐的饰物,重新为她挽了一个松松的髻儿。 林好轻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恨不得直接瘫在宽大柔软的喜床上。 “姑娘累了吧,先喝点水。”宝珠端来一杯温水。 林好接过来喝了几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门外是祁琼的声音:“阿好,我给你送了些吃食来。” 宝珠忙去把小郡主迎进来,接过她手中托盘。 托盘上是一碗熬得软糯的红豆粥和一小碟红樱桃。 “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据说成亲前两日都吃得清淡,也不敢给你送肉食,用碗红豆粥垫垫肚子。” “多谢郡主。” 祁琼莞尔一笑:“该叫我妹妹了。哦,我也不能叫你阿好了,要叫嫂嫂。对了,这碟红樱桃是大哥特意提醒我送来的,嫂嫂你可要多吃些。” 把吃食送到,祁琼没有多留,笑着告辞离开。 林好端起粥,一勺勺吃着。 软软糯糯的红豆粥中放了糖,是恰好入口的温热。一碗吃下去,林好顿觉有了精神,拈起一颗红玛瑙般的樱桃放入口中。 这个时节樱桃才上市,这么甜的樱桃属实难得,她不知不觉把一碟樱桃吃完,重新漱了口,端坐在喜床上等着祁烁回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每一瞬似乎都被无限拉长,让人焦灼难耐。而同时,在这些情绪的缝隙里又填满了喜悦与期待。 林好觉得这种情绪陌生又奇怪,眼睛一直盯着房门口。 阿烁还不回来,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终于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门口,林好眼睛瞬间一亮。 门口那人如玉双颊染上绯色,是酒意,也是喜色。 “等久了吧?”他走到林好身边,握住她的手。 “是有点久。” 盛装的少女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娇嗔抱怨着,令一身大红喜服的男人看直了眼。 扑通扑通,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我先去洗漱一下。”祁烁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盥洗室。 林好也由宝珠伺候着脱下复杂华美的喜服,沐浴后重新换了一身中衣。 祁烁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身着大红中衣的女子静静坐在喜床上,望过来的杏眼漾着笑意。 他脚下一顿,继而加快了脚步,挨着她坐下来。 宝珠悄悄退了出去。 新房中只剩下二人四目相对,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着。 二人都没有穿外衣,宽松柔软的红色中衣挨在一起,好似两团火相撞,溅起了看不见的火星。 屋内温度陡然热了起来。 祁烁觉得要说些什么。 “还饿么?要不要再吃些点心?” 林好摇头:“不饿了,刚刚吃了红豆粥和樱桃。” “樱桃甜吗?” “甜。”提到这個,林好的唇角不由弯起。 祁烁眼神晃了晃,觉得没有什么比她的笑容还甜。 “累了吧?” “嗯。”林好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柔软的中衣。 好像到了歇息的时间了,阿烁昨晚……也看过小册子了吧? 根本不受控制,脑海中就走马灯般闪过小册子上的画面,林好一张脸腾地红了。 “那就早点睡吧。” 身边的男人抬手把红色的纱帐放下,揽着她躺在了喜床上。宽大的喜床因为躺了两个人,一下子显得紧促。 林好盯着帐顶金钩,升起深深的疑惑:就这样? 她微微偏头,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阿烁?”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本来林好又害羞又紧张,可身边的男人似乎比她还紧张,犹如一根呆呆的木头桩子。 她突然就不紧张了,甚至生出逗他的从容。 “阿烁,你有没有看过那个?” “哪个?” 林好单手支着下颏,唇边染了笑:“就是成亲前都会看的呀,你该不会没看过,所以——”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对方的吻堵住了。 他翻了个身,一手托住她的头,把人狠狠按向他。 林好猝不及防,直到那个昏天暗地的吻结束——不,还没有结束…… 红色的床幔遮住了里面的春光,天上的月也躲进了云层里,只有虫儿叫个不停,好似较劲般越叫越热闹。 许久后,帐中传来男人有些哑的声音:“看过了,也学会了,伱放心……” “阿烁!” 虫儿的鸣叫声更大了。 天很快就亮了。 林好醒来,就见祁烁已穿戴整齐,手中拿了一卷书,但并没有看。 似是察觉她的视线,他看过来:“还早,可以再睡会儿。” 林好抿了抿发干的唇,视线缠绕着他。 他穿着一件绯色长袍,腰间玉带端端正正扣着,可能是才净过面,白皙的面庞如高岭之雪,明明笑着却有种冷清感。 林好很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昨晚她就是被这人模狗样的家伙给骗了,瞧着老老实实像根木头,没想到什么都会! 他竟然什么都会! 不知想到什么,林好拉起丝被蒙住了脸。 “阿好——” 林好缩在被子里不出来。 一想到昨夜她还想逗他,就觉得丢脸。 被子一下子被掀开,坐在身边的人眸色沉沉:“或许……敬茶迟到也不打紧……” 林好猛地坐了起来,一边推他一边喊:“宝珠,快把今日要穿的衣裳拿过来!” 第305章 回门 林好穿戴好,与早等着她的祁烁一起前往正院。 路上祁烁低声道:“不必紧张,父王、母妃都是好相处的人。” 林好嫣然一笑:“我知道。” 当了多年邻居,虽与靖王夫妇接触不多,也知道他们是随和的人。她与小郡主还成了好友,不用头疼姑嫂问题。 林好抬眸看一眼走在身边的人,心道:这门亲事还真是越想越满意呢。 “傻笑什么?”祁烁笑问。 “没啊,谁傻笑了?”林好努力收起上扬的嘴角。 祁烁伸手握住她的手,走路轻飘飘仿佛随时能飞起来。 路上遇到的下人看到小夫妻竭力掩饰却掩不住的黏糊劲,都忍不住笑。 谁能想到呢,平素温和冷静的世子娶了媳妇竟然像换了一个人。 正院的堂屋中,靖王与靖王妃端坐着,等待新婚夫妇的到来。 “王妃。” “嗯?” “不用把背挺得那么直……” 靖王妃一个白眼飞过去:“王爷还是少喝几口茶,等会儿还要喝呢。” 她第一次当婆婆,还不能紧张一下吗? 难道有那般明显? 靖王妃悄悄放松下来。 没多久,门口侍女喊道:“世子、世子夫人到了。” 靖王妃不由把放松的身体又绷直了,余光一扫靖王坐得比她还直,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门口帘子挑起,祁烁与林好并肩走了进来。 二人皆穿着红衣,眉梢眼角是想掩饰也掩不住的喜色与甜蜜。 祁琼坐在一侧,只觉兄嫂一进来,整个堂屋都亮堂了不少。 “见过父王、母妃。”二人一齐向靖王夫妇行礼。 祁琼起身问好:“大哥,大嫂。” 这时门帘急急挑起,一個人冲了进来。 靖王当即脸一沉:“怎么才过来!” 祁焕迅速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暗道一声糟了,扯出个大大的笑脸:“见过父王母妃,大哥大嫂。” 靖王还想骂,及时想起儿媳还在场,把火气压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新妇敬茶的环节。 “父王请喝茶。” “好,好。”靖王一口把茶干了,看那豪爽样仿佛在喝酒。 靖王妃忍耐动了动眉梢。 林好接过靖王的礼物,再给靖王妃敬茶。 靖王妃接过茶盏,打量敬茶的新妇。 不得不说,单看新媳妇的仪态,可比她当初强多了。 靖王妃抿了口茶,笑道:“快起来吧。” 虽说靖王府和将军府挨着,毕竟以前两家没多少交集,靖王妃对林好的印象与其他人一样,更多是听来的。 听着那些传闻,她总觉得林二姑娘与正经的大家闺秀不搭边,当然儿子实在喜欢,她也不反对。 可今日看着林好规规矩矩敬茶,动作仪态竟无可挑剔,靖王妃突然有种赚到的感觉。 咳,也不能这么说,但事实就是超出预期。 靖王妃唇边笑意越发真切,把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来给林好戴上:“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要拘束,咱们府上人少,没有太多事儿。” “多谢母妃。”林好真心实意道了谢。 虽说她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小媳妇儿,但能与婆母和睦相处,当然再好不过。 接下来轮到祁焕兄妹向林好见礼。 “嫂嫂好。”祁焕笑着,张口想问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余光扫见老父老母,识趣没贫嘴。 林好把礼物递了过去。 祁焕接过小匣子打开一看——哦,一方砚台。 等等,砚台底下压着的是——看清是一块金砖,祁焕眼睛都瞪圆了。 这真是亲大嫂啊,真给他钱花! 啪嗒一声,祁焕把匣子合上了,一脸容光焕发:“多谢大嫂送的砚台,弟弟以后一定多多写字!” 靖王与靖王妃对视,生出几分困惑。 就算两兄弟感情好,焕儿想对大嫂表现友好些,也过了吧? 瞎话说得太情真意切了。 祁琼就站在祁焕身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忍笑向林好见礼。 林好送了一对精致灵动的花钗,并两条亲手绣的丝帕。 敬茶的礼节结束,气氛就越发放松了。回院子的路上,林好笑道:“母妃比我想象中更亲切。” 祁烁也笑了:“母妃其实和世人印象中的高门主母不大一样……” 林好点头表示理解。 有祖母和母亲在,她一点不觉得奇怪。 接下来两日称得上轻松自在,很快就到了回门的日子。 一起出门时,祁烁是松了口气的。 这两日在花园中散步时,每当阿好视线落在围墙上,他就开始担心阿好是不是想翻墙头回娘家。 翻墙头回娘家不是不行,但刚成亲哪怕为了图个吉利,该守的习俗还是守一下才好。 “怎么了?”察觉祁烁的莫名放松,林好笑问。 可能是这两日太黏了,她说话时不自觉就带着几分娇软。 祁烁微微移开眼,暗暗鄙夷自己在阿好面前几乎不存在的自制力。 “想到去岳家,有些紧张。” 林好嗔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不是紧张,而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呢?” “没有。” 二人说笑着走了出去。 将军府门外早就有管事等着,厅中林氏捏着手帕,向老夫人抱怨:“婵儿出阁时有阿好在还不觉得,阿好这一嫁人,突然觉得府中特别冷清。” 她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就连林小花都在大婚那日戴着红绸花去了靖王府!” 当时她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阿好就嫁到隔壁,别不知足。”老夫人懒得搭理闺女的抱怨。 侍女笑容满面进来禀报:“二姑娘、二姑爷回来了!” 林婵夫妇只比林好二人落后一步,算是前后脚到的。 “到底是二妹离着近,我还想着出门挺早,没想到还是在你们后面了。”林婵笑着,对妹妹就嫁到隔壁免不了羡慕。 韩宝成则热情拉住祁烁:“没想到与世子成了连襟,今日咱们可要好好喝一杯。” 男人那边有程树与阿星作陪,这边则是老夫人、林氏和林好姐妹,都是一家人,宴间气氛十分轻松。 只是当林婵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吃下,突然变了脸色。 第306章 难题 见林婵脸色不对劲,林氏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良好的教养让林婵做不出把吃进口的东西往外吐的事,强忍着咽下,恶心的感觉更强烈了。 老夫人有所猜测,等饭后就请了大夫来给林婵问诊。 大夫仔细把了脉,向老夫人道贺:“恭喜老夫人,贵府大姑奶奶这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尚浅,要仔细着些。” 老夫人大喜,给了大夫丰厚赏钱。 “多久了?”林氏问。 林婵脸微红:“月事迟了些日子,今日才感到不舒服……” “这么说,尚书府还不知道?” 林婵微微点头。 “既如此,就早些回去歇着,这两个月少活动。”老夫人叮嘱心腹嬷嬷,“翠香,你亲自送大姑奶奶回去。” 回去的路上,韩宝成还一头雾水,挤在马车里小声问林婵:“怎么还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送?” 林婵一时说不出口,最后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等回到尚书府,不用林婵发愁该怎么开口,闺名翠香的窦嬷嬷就把好消息与韩母说了。 韩母喜不自禁,客客气气送走窦嬷嬷后立刻请来大夫把脉。 很快尚书府就因为林婵有孕笼罩在喜悦的气氛中。 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宫中最近的气氛有些低沉。 打仗是打赢了,最迫切的问题解决后,又有新难题摆在了泰安帝面前。一个是因打仗造成的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的问题,另一個是储君之位空悬的问题。 一没钱,二没人。 而在文武百官看来,没有继承人比没钱更可怕。 这日朝上,众臣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 一名御史抱着豁出去的决心,提出过继的建议。 又有一名大臣委婉提到了凉王。 泰安帝黑着脸拂袖离去,留下众臣面面相觑,三三两两一边往外走一边议论着。 靖王飞奔回王府,把朝上议论的事告诉了靖王妃。 “坏了,皇上有可能从宗室中过继太子!” 靖王妃腾地站了起来:“选中了咱家的?” “没,刚有言官提了这事,皇上看着不大乐意。”靖王走得急,脑门上都是汗,连喝几大口茶水润喉。 靖王妃很无语:“那王爷急什么,我还以为有人选了呢。” 靖王不乐观摇头:“就算现在不愿意,还不是早晚的事,难不成真要复立凉王?” 要是这样,费那个劲打北齐干什么?反正早晚要完。 “真要过继也是挑年纪小的,烁儿和焕儿都大了,怎么也挑不到他们头上。”靖王妃并不慌。 就是民间有几个钱的土财主没儿子要从族中过继,也是挑血缘近,年纪小的,不记事最好,这样才养得熟。 “王妃说得也有道理。我是想着烁儿才出了风头,在皇上那里留下了印象……” 靖王妃压低声音:“便是选中烁儿,也不是坏事吧?” 刚刚她被王爷的急切带歪了,现在回过味来,一旦被选中就是太子啊! “你想想旧太子祁明。” 靖王妃笑容一滞。 “再想想凉王。” 靖王妃神色更僵了。 “再没有比太子更危险的差事了。虽说富贵险中求,可咱们已经够富贵了,不值当冒这个险。” 靖王妃连连点头:“王爷说得是,你在外多留意着,皇上早些有了决定咱们也好安心。” 靖王妃的想法正是百官勋贵的想法。 不管是复立凉王还是从宗室中过继,皇上您可早点决定啊! 泰安帝已经很久没感受过来自臣子的这种咄咄逼人的逼迫了。 夜深了,寝殿中宫灯犹亮。 泰安帝静静坐着,许久都没有动作。 “皇上,早些歇息吧。”刘川轻声劝。 泰安帝冷笑:“睡起来,又要听那些人聒噪。” 而他面对的难题,不是捂住耳朵不听就能逃避的。 储君关乎社稷传承,并非家事。 凉王府那边,这个时间凉王同样没有歇下。 他兴奋得睡不着! “本王的机会是不是来了?”他赤足走在月光下的青石砖上,丝毫不觉得寒凉。 贴身伺候的内侍看着凉王这模样,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朝廷有了复立凉王的声音,身为凉王的近身内侍自然跟着激动,可眼前撕开了人前伪装的凉王却让他犯嘀咕。 他不敢说,可总觉得凉王不大正常的样子。 “你怎么不说话?”凉王停下来,盯着内侍问。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莫名令人心惊。 内侍错开视线,恭声道:“奴婢见识浅,也不敢妄议这样的大事……” 凉王一脚踹了过去:“废物,要你何用!” 现在这些狗奴才果然不如以前东宫里的得用,等他复起,定要把这些没用的全换了。 内侍看到凉王冷冰冰的眼神心头一凛,把顾虑一抛哄起来:“王爷别急,皇上就您一个儿子,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顺理成章——”凉王对这个词很喜欢,“不错,就是顺理成章,哈哈哈哈……” 夜间寂静,不加掩饰的狂笑声传出老远,内侍想劝不敢劝,神色一时十分纠结。 凉王府各处,听到这笑声的人有的吃惊,有的摇头,转日一早就有人把消息递进了宫里。 “凉王赤足走在外边,还肆意大笑?”听了禀报,泰安帝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归于平静。 “刘川。” “奴婢在。” “去把吴贵人的消息放出去吧。” “是。”刘川恭声应着,心中为凉王叹了口气。 根正苗红的嫡长子,总能在关键时候掐断当太子的机会,也是真本事了。 当日,宫里就传出一个消息:吴贵人已经有喜三个月了。 本来一个小小贵人有喜,放在正常后宫里连个小水花都不一定掀起,可放在此时无异于惊涛骇浪,从后宫席卷到朝廷,不知道影响了多少人。 皇上的嫔妃有孕了,那过继宗室子与复立凉王的声音都可以停一停了,至少在吴贵人产子前没必要惹皇上不高兴。 消息传到凉王府,凉王两眼就直了:“不可能,不可能!” 完全无法接受现实的凉王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307章 开源之道 吴贵人有孕的消息传出去不久,泰安帝又召见了祁烁,让他去刑部任职。 百官勋贵得知此事,更歇了那份心思。 靖王世子在与北齐的战争中立了大功,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结果去了刑部当文官。 说靖王世子心思缜密,画人像出神入化,特别适合在刑部当差。 皇上的意思太明显了,就是借着靖王世子的任命告诉众臣,别出什么过继的主意。 储君一事暂停了争议,国库空虚的大难题又摆在了君臣面前。 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受损屋舍的重建,流民的安置,更要命的是战事历经冬春,那些受到波及的地方错过了春耕,可想而知之后的艰难。 朝堂上如菜市场般热闹,主要就是围绕着增加赋税争执着,众臣的想法就是没钱肯定要从税收入手,所争无非是征收的手段与力度的区别。 泰安帝一直沉着脸没吭声。 经过战争,最苦的本就是百姓,再从百姓身上搜刮银钱,绝非长久之计。 难道就没有一个利国利民的开源之道? 直到户部右侍郎郑来盛出列:“臣那日偶然走进一家番货店,见那些番货价值不菲,与店家交谈时听他无意中提及咱们大周的丝绸、瓷器等物到了海外诸国同样是奢侈之物……” 郑侍郎没有直接说开源的建议,却引起了泰安帝的兴趣。 “……据臣了解,这些年来有不少商人活跃于海上,通过海外贸易获利巨厚。如今大周亟需开源,何不成立官方商队,通过与海外诸国贸易充盈国库?” “郑侍郎是说解除海禁?”礼部尚书拧眉问。 郑侍郎咳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 海禁是太祖时期的事,后来平乐帝继位,坐了两年龙椅就换了今上来坐,对于海禁这一块其实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 利益驱使人冒险,在朝廷含糊的态度下,无论是从事海上贸易的海商,还是做无本买卖的海盗,都有越来越活跃的势头。 这其中可蕴含着巨大的财富,倘若朝廷能分一杯羹,何愁国库没钱。 郑侍郎算是抛砖引玉,得到提醒的众臣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围绕官方要不要展开海上贸易进行了激烈探讨。 泰安帝就看到户部尚书激动之下把唾沫星子喷到了礼部尚书脸上,礼部尚书“不小心”揪下户部尚书几根胡子。 场面一时不忍直视,板着脸的泰安帝眼底却有了笑意。 去赚海外的钱来充盈国库,用之于民,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只不过朝廷多年来对海上贸易这一块了解甚少,海上的势力割据,航海的路线,海外诸国的形势现状,都是两眼一抹黑。 但找到了生钱的路子,这些困难都能慢慢克服,而第一個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一些大臣的守旧思想。 泰安帝心里急,面上却只能沉住气,先等这些老家伙打上一些日子的嘴仗再说。 一项政策的改变从来没那么容易,哪怕初衷是好的,结果亦是好的。 朝廷上关于开海的讨论渐渐传开了,一些商人与世家闻风而动,各展神通打听着消息。 这些对靖王府来说没什么影响,靖王按时上朝,祁烁按时上衙,林好则开始忙建学堂的事。 从学堂的选址,到请靠谱的先生,乃至满足一个学堂正常运转所需的银钱与人手,处处都需要考量,林好一时间忙个不停,小郡主祁琼也兴致勃勃参与其中。 每当靖王妃听到世子夫人和郡主又出去了,表情就有些扭曲。 她还指望媳妇能分担一下府上庶务,万万没想到每天往外跑不说,连闺女都给拐走了。 这日听闻世子夫人与郡主没出门,靖王妃竟有些稀奇,便打发侍女请二人过来叙话。 祁琼先到了:“母妃找我什么事啊?” 靖王妃脸微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每天一大早请个安就往外跑,不看看自己晒成黑炭了。” “有吗?”祁琼忙从袖中抽出一个巴掌大的琉璃镜,仔细端详起来,“好像是黑了点儿。” “那还不老实在家待着。” 祁琼冲靖王妃露出个讨好的笑:“黑是黑了点儿,但我和大嫂是忙正事啊。” “说起来你们两个到底在忙什么?”靖王妃问。 她早就好奇了,又不好表现太明显。 “我们在忙办学堂的事。” “办学堂?”靖王妃声音微扬,“你们两个办学堂?” “嗯。”祁琼打算和母亲仔细说说,说不定还能得到母亲真金白银的支持。 靖王妃却一脸不可思议:“女子办学堂?” 女子竟然也能办学堂吗? 靖王妃出身寻常富户,要不是因为母亲是秀才之女,劝着父亲给她和姐姐请了几年先生,恐怕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女儿的话给她带来不小冲击。 祁琼错愕:“怎么不能呢?又不用我们当先生,只要有银钱不就可以了。” 靖王妃动了动嘴角,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可又好像没问题。 这时去请林好的婢女珍珠回来了:“世子夫人刚刚出门了。” “大嫂怎么没叫我?”祁琼纳闷道。 “是亲家太太派人来请世子夫人。” 听珍珠这么说,靖王妃与祁琼没再多问。 就是规矩格外多的人家,亲家太太来请也没有拦着媳妇回娘家的道理,何况王府从来没这么多规矩。 “琼儿你再仔细说说办学堂的事。” 林好确实是被林氏打发来的人叫走的,却不是叫她回将军府,而是直奔天元寺。 马车上,林好问林氏的丫鬟芳菲:“太太怎么在天元寺?” 芳菲脸色不怎么好看,声音更是能听出慌乱:“太太去为大姑奶奶祈福。” 林好姐妹嫁了人,将军府这边的称呼就成了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林婵有了身孕,林氏为女祈福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瞧着芳菲的脸色,再想到天元寺这个地儿,林好生出不妙的预感:“难道又遇到事了?” 她记得,那次母亲在天元寺发现了无头女尸,案子至今未破。 第308章 巧合 芳菲一脸一言难尽:“太太说等您到了,她亲自和您说。” 林好点点头,不再问了。 天元寺就在城中,马车速度不慢,没多久就到了。 林好下了马车走过去,遇到的守门僧人还是上次来时的那个。 守门僧人原想拦人,一见林好认了出来,脸色当即变得古怪,侧开了身子:“女施主请进。” 林好微笑点头,不妙的感觉更强烈了。 领路的小沙弥看了林好一眼又一眼,乖巧问:“女施主,我们是不是见过的?” 林好扯了扯嘴角:“去年来过。” “去年?”小沙弥眨眨眼,恍然大悟,“小僧想起来了,您就是那位太太的女儿!” “是啊。”林好笑笑。 小沙弥脸上带了几分同情:“没想到您又来了。” 林好深吸一口气,忍住了询问的冲动。 母亲既然不让芳菲说,更没必要问别人了。 “劳烦小师父了。”林好客气一句,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就看到了围着的官差与僧人,与一名官差说话的正是林氏。 “娘——”林好喊了一声,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林氏露出尴尬的笑容:“阿好你来了。咳,要是说娘又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 “娘怎么发现的?”林好面不改色问。 “这一次真的是凑巧了。我上完香去了许愿池,往回走的时候嫌太阳大就从竹林穿过的,出了竹林路过那处假山——”林氏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山石,“突然觉得有臭味传来,我就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山缝里有东西……” 这个“东西”不用说,就是无头女尸了。 那边仵作初步验完尸,低声向刘捕头说明情况。 刘捕头时不时点点头,听完走过来:“林太太,世子夫人。” 林好颔首打了招呼。 “冒昧问一下林太太,前两日您有没有出过门?” “前两日?”林氏不假思索摇头,“没有啊,最近天热哪儿都没去,就今日出门来上個香。” 林好挽住林氏胳膊,神情变得严肃:“刘捕头为何这么问?” 刘捕头心道再没有比林太太好说话的贵夫人了,这位当世子夫人的女儿就没那么好应付,当下语气更客气了些:“是这样的,经过仵作查验,推断死者的遇害时间大概在两三日前。” “刘捕头怀疑家母?” “不不不,世子夫人误会了。实在是两次无头女尸都是令慈头一个发现的,小人就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就是忍不住怀疑了!奈何对方身份高,在没找到证据前就算怀疑也不能表现太明显。 林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被怀疑了,愣了一下后,不以为意摆摆手:“刘捕头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这般坦然的态度,反而让刘捕头打消了不少猜疑,拱手道:“等进一步查过,若有新发现可能少不了打扰您。” “没事没事,有什么想问的随时找我。” 刘捕头:“……”这确实不像是做了坏事的样子,可怎么会有人两次在同一家寺庙发现尸体? “刘捕头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先前无头女尸案的进展?”林好问。 刘捕头面上浮现几分尴尬:“目前还没什么进展。那具女尸被发现时已经遇害有些日子了,身上也没留下能找出身份的物件……” 愁得他们推官头发都掉了不少,在发现这具女尸前已归为悬案暂时放下了。 “天有些热,我陪家母先回去了。若有疑问,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刘捕头自然不能拦,还说了不少客气话。 回去的路上,母女二人坐了同一辆马车,林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娘真的不是故意惹事的……” “是是,都是事儿找您。”林好笑着安慰。 林氏瞪女儿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这丫头在笑我?” “怎么会。今日之事纯属巧合,谁能想到假山缝里有具尸体呢。” 至于为什么闻到臭味就赶紧去看一眼……算了,习惯就好。 “阿好,世子不是在刑部么,他们顺天府既然破不了案,刑部也不管管?” 属顺天府管辖的命案,初审后一般会交刑部审拟。 林氏倒不是怕背上杀人的嫌疑,她行踪明明白白不怕人查。她想的是既然两次遇上这种事,许是冥冥之中遇害的冤魂在向她求助。 “等阿烁回来,我问问。” “那就好。这凶手专杀女子,还把人的头砍了,简直丧心病狂。” 说话间马车停下,母女二人一同下了车,一人走向靖王府,一人走进将军府。 两府门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浮现一个念头:这婆家到娘家的距离,真近啊。 等祁烁一回院子,林好就迎了出去:“阿烁你回来啦。” 祁烁打量她,扬了唇角:“有事找我?” “嗯。” 祁烁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了里间。 “是我娘今日去天元寺,遇上一桩事……” 祁烁听完,一时竟不知如何评价。 “明日我问问那边负责此事的推官,两边合作一起查一下。” 林好挽住祁烁手臂:“阿烁,你们要是去现场查案,能不能叫上我?我娘可是两次发现尸体的人。” 祁烁失笑:“想去就去,还要把岳母大人扯上。” 林好懒散往他身上靠了靠,叹气:“我娘其实比我还想去。” 转日祁烁就去了顺天府,与一直负责此案的刘推官说明来意。 刘推官一听靖王世子愿意主动帮忙,自然求之不得。 他可是听说了,靖王世子胆大心细,又能根据三言两语画出疑凶模样,对破案是大大有帮助。 “我想看一下去年无头女尸案的案卷。” “世子稍等。”刘推官很快命下属取来案卷。 案卷上记录了整个的调查过程,并有详细的验尸记录。 调查过程并无特别之处,他视线落在验尸记录上,问道:“这上面说死者锁骨处有不少窄细伤痕,疑似簪子等尖细之物所刺,因而推断凶手很可能是女子,那上次调查有没有统计常去天元寺的女客名单?” 第309章 认尸 刘推官摇头:“没有名单。实在是去天元寺的女客太多了,那女尸被发现时又已死了一段时间,根本没办法从香客入手调查。” “仅凭女尸身体上的伤痕推断凶器为簪子,并不能排除天元寺僧人的嫌疑。不说簪子太容易获取,男子束发也会用到,类似簪子的尖锐之物还有不少……” 刘推官心道靖王世子说话还真直接,因为二人的身份差距,倒生不出怨愤来:“天元寺的僧人都问过话,奈何人死了至少一个月才被发现,至今都没查出其身份,想要通过排查发现嫌疑人根本不可能。” 祁烁视线从案卷上移开:“昨日发现的死者遇害不久,身份有线索了吗?” 刘推官苦笑:“因为没了头,一时难以查明身份。” “刘大人有没有问过辖下诸县,特别是两个京县,看近日可有百姓报家人失踪,若有的话,失踪之人年纪性别若能与无头女尸对上,就可请来认尸。” 刘推官面露愧色:“昨日忙着在现场寻找线索,一直到天黑才回,还没来得及过问。” 他立刻安排人去两处县衙问话。 天元寺那边有官差继续盘查,祁烁没有急着去现场,而是与刘推官一起等着县衙那边的消息。 两处县衙同在京城内,没多久就等来了回复。 东城县三月内报失踪五起,西城县三月内报失踪三起,一共八起失踪案,丢失幼童占了四起,少女占了两起,成年男子一起,老妇人一起。 其他情况不谈,很快报少女失踪的两個报案者就被请到了府衙。 “见过青天大老爷。” 刘推官温声唤二人起身。 两个报案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叟,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妇人。 “老伯先说说令孙女的情况。” 老叟揉了揉眼睛,声音透着苦涩:“草民的孙女叫兰花,今年十六岁。五天前兰花说和朋友约着去摘野菜,直到天黑都没回来。草民去了她朋友家打听,那丫头说兰花摘了一篮子野菜先走了……草民到处找人都找不到,于是去报了官……” 老叟说着跪下来:“兰花她爹娘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个孙女相依为命,求大人帮草民把孙女找回来啊……” 刘推官一番安抚,又问妇人。 妇人眼睛都是肿的,显然这几日以泪洗面:“小妇人的女儿叫燕儿,今年十五岁,大前日说出去玩,结果再没回来。小妇人去问了她常玩在一起的朋友,都说那日没见过她……” 堂中响起妇人的哭泣声。 刘推官看了祁烁一眼,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暗叹了口气道:“昨日在天元寺发现一具女尸,推断年纪在十四岁到二十岁之间——” “大人是说草民的孙女出事了?” “燕儿,我的燕儿啊!” 刘推官忙道:“二位先不要激动,请你们过来就是辨认一下尸体。” 老叟与妇人对视一眼,齐齐望着刘推官。 那眼神令刘推官不忍多看,委婉提醒道:“就是尸体有些骇人,二位要有个准备。” “如何骇人?”妇人立刻问。 老叟也是紧紧盯着刘推官。 刘推官迟疑了一下,缓声道:“没有头。” 没有头? 老叟与妇人反应过来后脸色刷得惨白,一个摇摇欲坠,一个捂嘴流泪。 一行人来到临时停放尸体之处。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停尸房中却阴冷冷的,令人心中发毛。 刘推官停下来,没再靠近:“就在那里,二位可以去看一看——” 老叟走了几步走不动了,整个人颤得厉害。 反而是妇人明明怕得不行,却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靠近,走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旁。 衙役伸手要把白布掀起,被妇人拦住:“我……我自己来……” 衙役看向刘推官,见刘推官点头,默默退了一步。 妇人隔着白布死死盯着尸体,眼圈越来越红,终于积蓄起足够勇气揭开了蒙尸布。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无头尸体的瞬间妇人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连连后退。 那老叟眼睛闭了又睁开,反倒先看清了尸体模样。 “不是兰花!”老叟喊声中带了喜意。 刘推官立刻问:“老伯为何这么肯定?” 老叟有些激动,又竭力把情绪压着,以至于表情有些扭曲:“我家兰花生得黑壮!” 尽管女尸已经腐败,可一个人的底子如何还是能看出来的。这无头女尸手脚纤细,肌肤细腻,能想象是个肤白婀娜的少女。 “兰花壮实着呢,这不是兰花,不是兰花——”老叟语无伦次,看到愣住的妇人,猛然住了口。 妇人如梦初醒,扑过去用手撑着木板,死死盯着尸体瞧。 也就几个呼吸的工夫,她放声大哭起来:“燕儿,娘的燕儿啊!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眼见妇人要往尸体上扑,衙役手疾眼快把她拦住。 祁烁走了过去:“大嫂确定这是你的女儿?” “错不了。”妇人双手掩面,眼泪从手指缝隙中涌出,“燕儿手腕处有一个胎记,位置和形状都分毫不差……” 祁烁冲刘推官点点头。 刘推官会意,吩咐手下把老叟与妇人带回堂中。 妇人一直哭着,老叟在最初的庆幸后也变得沉默。 就算今日认的尸体不是孙女,也不代表孙女就平安,何况看着失去女儿的一位母亲,谁都不觉得好受。 “老伯可以先回去,本官会安排人查探令孙女的下落。” “多谢大人。”老叟给刘推官磕了个头。 在京城,每年失踪的人并不少,特别是幼童,指望官府找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很多人甚至都不会报官。 至于命案,其实也是没破的比破了的多。 老叟离开了,只剩妇人痛哭,刘推官几次想问话,见祁烁静静等待,便也耐心给妇人留出发泄情绪的时间。 最后还是妇人停下了哭声,扑通往二人面前一跪:“求二位大人一定要把害死我女儿的凶手找出来啊!” 祁烁把妇人扶起,温声问:“大嫂还记得令爱出门的具体时间吗?” 第310章 线索 祁烁年轻面善,语气温和,如春风安抚了妇人濒临崩溃的情绪。 妇人哽咽道:“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找朋友玩,就再没回来……燕儿,你怎么会去天元寺啊……” 祁烁心头微动:“令爱从没去过天元寺吗?” “几年前小妇人带她去过,她嫌无趣,以后就不去了。” 刘推官若有所思:“一个觉得烧香拜佛无趣的小姑娘,突然去了那里,很可能是玩伴提议的。” “可那些常在一起玩的丫头都说那日没在一起——”妇人脸色突然一变,“难道她们糊弄我?” “你可把令爱常玩在一起的朋友姓名、住处说清楚,本官自会安排人去查。” 妇人一口气说了六七个名字,刘推官记下,吩咐手下速去查问。 祁烁则让人取来笔墨:“大嫂说说令爱长什么模样。” “燕儿她眼睛很大,和我一样的瓜子脸……” 随着妇人仔细描述,一名正值妙龄的少女跃然纸上。 祁烁把笔放下,请妇人确认。 妇人捂着嘴哭起来:“是燕儿,是燕儿……” 刘推官默默打量,有些吃惊。 画上少女有些过分美丽了。 再想到那具无头女尸,就难免唏嘘。 “刘大人,我们带着此画去天元寺问问大前日可有见过燕儿的人。” 刘推官眼睛一亮:“世子说得是!” 难怪都说靖王世子在查案中能起到关键作用,有这么一手把受害者的长相如实画出来的绝技,何愁找不到线索。 见妇人下意识跟着,刘推官把人拦住:“你先回去等消息,有进展本官会派人知会你。” 妇人动了动唇,到底不敢提出跟着去的要求,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林好接到祁烁打发人传回的消息,直奔天元寺。 马车在寺门口停下,正见到祁烁与刘推官走来。 “世子。”林好快步走过去,看着刘推官微微一笑,“是刘大人吧?咱们去年见过的。” 刘推官定睛一看,有些错愕:“林二姑娘——”他扫到祁烁反应过来:“世子夫人。” 可不是见过,还是在天元寺,还是无头女尸,还是那個发现尸体的人,要不是眼前女子挽起了妇人发髻,他险些以为时间没有流逝过。 怎么这么巧遇见? 刘推官看了一眼祁烁。 “你们来查案吗?”林好一笑,“真是巧了,我来看看有什么进展。” 祁烁也笑了:“那正好,一起进去吧。” 刘推官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糊弄谁呢,这夫妻俩太过分了! 心中埋怨着,刘推官忿忿加快脚步,挤到了二人中间去。 祁烁:“……” 林好趁机打探起案情:“刘大人,无头女尸的身份有眉目了吗?” “这还多亏世子提醒,找到了受害者的家人……”因为案子有了进展,刘推官兴致勃勃说起来。 祁烁:“……” 天元寺今日谢绝香客进入,林好走在安静肃穆的寺中,很快就见到了出来相迎的住持。 住持看起来已到花甲之年,连眉毛都白了,神色间难掩疲倦。 一番寒暄,刘推官拿出燕儿的画像:“还请住持召集寺中僧人与杂役,看他们大前日可见过受害者。” “各位稍后。”住持很快吩咐下去。 钟声响起,惊起飞鸟无数,天元寺不愧是富贵人家常来的寺庙,僧人虽不少,召集起来却忙而不乱,很快殿前就站满了僧人。 他们依次上前,来看画像。 “师父对画像上的少女可有印象?” 僧人摇了摇头。 下一个僧人走过来,同样摇了摇头。 排队的僧人渐渐减少,刘推官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心情渐渐焦灼。 不会那么不走运,没有一个僧人对燕儿有印象吧? “咦,这位女施主小僧大前日见过。” 随着一道稚嫩的声音,众人视线全都落在了小沙弥身上。 小沙弥紧张得红了脸。 “小师父莫怕,你把知道的说清楚就好。”林好放柔声音安抚小沙弥。 小沙弥看看林好,又去看住持。 住持冲小沙弥鼓励点点头。 小沙弥抿了抿嘴,重新打量着画像:“就是大前日上午,她和另一个女施主在放生湖边吵起来了,小僧路过时多看了一眼。” 刘推官精神一振:“另一个女施主长什么样?” 知道长相就好办了,靖王世子几笔就能画出来! 小沙弥摇摇头:“当时这位女施主面对着路这边,而另一位女施主面对着放生湖,小僧没看到她长相。” 刘推官失望叹气:“那高矮胖瘦呢?” 要是身形比较特殊,也算有点帮助。 小沙弥挠了挠光光的头顶,有些不好意思:“小僧很快就走过去了,没太留意,好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吧……” “小师父听到她们吵什么吗?”祁烁开口问。 小沙弥偏着头,努力回忆着:“只听到画上的女施主说我就是生得好看,可能是看到小僧路过,就没再说。” 刘推官捋了捋胡子:“这样的话,线索可能还要落在燕儿的玩伴身上。世子不妨先与下官回去等那边查探的消息,这里留一些人继续问话。” 祁烁点头:“也好。” 除非机缘巧合,查案从来都是繁琐枯燥冗长的活计,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刘推官留下几名带来的手下,与祁烁、林好离开天元寺。 “阿好你要不要——” 林好扫见刘推官瞪圆的眼睛,笑着打断祁烁的话:“我就先回府了。” “那你先回去休息,找出与燕儿一同去天元寺的人会及时跟你说。”余光瞥见刘推官无语的表情,祁烁一脸淡定,“岳母大人因为撞见尸体一直挂心,早日找出凶手也好让她放心。” 刘推官恍然。 原来是他误会了,靖王世子与世子夫人不是腻腻歪歪,而是出于对长辈的一片孝心。 林好深深看祁烁一眼。 阿烁可真会说话。 分开后,林好带着宝珠坐上马车往靖王府而去,哦,不,其实是回娘家。 没办法,母亲还等消息呢。 林好下了马车往将军府走,突然冲出一人拦住了去路。 第311章 喂狗 那人冲出来很急,宝珠下意识拦在林好面前,比宝珠反应更快的是跟在马车旁的护卫。 “放开我!”被拦住的少女高喊。 林好看清少女模样,微微皱眉:“常晴?” 拦住她去路的人正是温如归与表妹常氏所生的外室女常晴,不对,现在该叫温晴了。 温晴一见林好认了出来,眼中迸出光亮:“二姐,我有事找你——” 拦住她的护卫听了这话,不由看向林好。 林好在听到“二姐”的瞬间眼里就结了冰,摆摆手示意护卫把人放开。 温晴冲到林好面前,眼泪簌簌而落:“二姐,求你救救父亲吧!” “我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妹妹。你若再乱喊,我就叫护卫把你丢出去了。”林好冷冷警告。 温晴哭声一滞,抬袖擦了擦眼泪,怯怯问:“那我该叫什么?” 她相貌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精致清丽,与林好有两三分相似,这么柔柔弱弱问着,在旁人眼里很容易显得林好气势逼人。 好在这是将军府门前,旁边就是靖王府,两边的人都是向着林好的,林好更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你也不是幼童,该怎么叫人还要别人教?”林好挑了一下眉,转身欲走。 其实她一个字都懒得和温情说,可温晴既然找上门来,就不是避开能打发的,她要是不理,说不定就要去纠缠大姐。 大姐脸皮薄心肠软,一旦被那一家四口缠上,就断不了麻烦。 温晴急了,忙喊道:“世子夫人,求你救救父亲吧,父亲病得厉害,我们实在拿不出银钱请大夫了!” 林好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所以你是来要钱的?” 温晴被噎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难堪。 她没想到,对方也是有身份的人,说话竟这么直接。 可是想想今年就要参加秋闱的兄长,女儿家的那点自尊也就抛开了。 天天只知道买醉的酒**亲病了,偏偏是在这时候。一旦父亲去世,哥哥就会因守孝错过今年的乡试,那对她和娘亲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温晴压下难堪,泪花涌出来:“世子夫人,长辈间的矛盾自有长辈解决,无论如何那都是你父亲,求你救救他吧。” 她这般哭喊,路过行人与周围邻舍驻足的驻足,探头的探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林好皱眉:“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哭個没完,是想借着旁人议论给我施压吗?” 温晴咬了咬唇。 林好看着她委屈的样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别忘了,你姓温,我姓林。你认为能影响到我的,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可是,可是父亲就要不行了……”温晴又掉起眼泪。 “要多少?”林好不耐烦打断了对方的嘤嘤嘤。 温晴万没想到林好问得这么干脆,一愣之下险些呛到。 “一,一百两……”她大着胆子说出一个数字。 曾经,她也觉得一百两不算什么。父亲可是侍郎大人,豪宅华府,奴婢成群,她与娘亲打几样首饰都不止一百两。 父亲被罢官后,随着父亲日日酗酒,哥哥还要读书,坐吃山空之下那些首饰陆续当了出去,原本赁的宅院也越换越小,她才知道一百两银对寻常人家来说是怎样一笔巨款。 有了这一百两,不仅能保住父亲性命,哥哥参加乡试的花费也有了。 “一百两啊——”林好牵了牵唇角,“宝珠,拿一百两银票给她。” 温晴一愣。 这么好说话吗?这瞬间,她不由后悔要少了。 若是要两百两,家里就更宽裕了—— 可是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温晴低头看看宝珠塞到手里的银票,忙塞入怀中,道了声谢匆匆离去。 林好面色平静转了身向将军府走去,到了门口正与林氏碰上。 “阿好,那狗东西的女儿来找你了?”林氏抓着林好的手往外看,只看到渐渐散开的看热闹的人。 “娘,我们进去再说。” 林氏忍到进了屋,立刻问:“她来找你干什么?” “说她父亲病了,求我给些医药费。” “这狗东西,病死才好!”林氏一拍桌子,气得脸都红了,“那狗东西怎么有脸找你要钱?阿好你给了?” “给了一百两。”林好端起茶盏喝了几口。 茶水清香,连她乍然见到温晴心里起的那点波澜都被抚平了。 她最恨的是父亲,其次才是常氏,至于常氏一双儿女,根本谈不上恨,只是不愿与对方有任何牵扯。 林氏一听,牙都痒了:“一文都不该给,还不如拿来喂狗!” 林好笑笑:“若是不给,怕她去找大姐闹。娘别气,就当喂狗好了。” 林氏仔细打量林好神色,见她真的没有伤感低落,心里的紧张这才散了。 时过境迁,她对温如归是一丝在意都没了,只剩对自己年少犯傻的懊恼和对这个男人的愤恨。她不在乎钱,怕的是阿好割不断与温如归的父女之情。阿好完全不在乎那个爹,她就放心了。 阿好说得对,不能让他们找上婵儿。 “就怕这次给了,下次又来。” 林好不以为意笑笑:“娘别担心,一次两次算是堵住世人的嘴,他们想当狗皮膏药,也没那么容易。” 碍于天然的父女血脉,明面上确实不好太绝情,但在双方差距巨大的情况下,想摆脱那一家的纠缠并不难。 其实在林好看来,那一家四口忍了这么久才找上门来已经出乎预料了。 林氏见女儿如此淡定,也把这事抛开,问起无头女尸的进展,当听说查出了女尸身份,不由松了口气:“太好了,早点找出凶手,也算了了我一件心事。” 母女二人聊了一阵,又去见了老夫人,林好便回了王府。 金乌从东边悄悄爬到西边,眼看着就要坠下去。一处低矮的民房里,传来妇人的骂声。 “早不病晚不病,辉儿眼看要考试了就病了,你是见不得家里好过是不是?” 破旧的架子床上,一脸病容的男子睁了睁眼,又闭上了,嘴里喊着:“水——” 第312章 失踪 温如归脸色蜡黄,双颊凹陷,皮肤松松垮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十岁,与两年前春风得意的侍郎大人仿佛不是一个人。 听他要水,常氏嫌弃皱了眉:“天天喝酒,把自己喝成这个鬼样子,到头来还要人伺候你!” 刚开始的时候,虽然住进华宅当贵夫人的期盼落空,想着男人在京城多年好歹有些人脉,儿子用功读书将来能搏個前程,日子苦一点不是不能忍,却没想到男人从此一蹶不振,只知道借酒浇愁。 这么一日日过去,面对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再多的忍耐都化为了埋怨。再久一些,埋怨便成了怨恨。 她恨不得温如归立刻死了,别再糟蹋家里银钱,可偏偏为了儿子科举还死不得。 常氏端了一碗水给温如归灌了几口,动作与温柔丝毫不沾边,换来温如归一阵咳嗽。 听到动静,温辉拿着书走了进来:“父亲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辉儿你别操心,读你的书去。” 温辉看了病榻上的温如归一眼,眼中露出几分担忧。至于是担心父亲本身,还是担忧影响科举,那就说不好了。 “天都快黑了,妹妹还没回来,我去找找。” 常氏忙把他拦住:“你快去温书,娘去找。” “娘——” “用不了多久就要下场了,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常氏催着儿子继续去读书,换了件蓝布衣裳出了门。 虽近黄昏,一出门就是热浪扑来,常氏没走几步就出了一身汗,神色越发不耐了。 拮据的生活磨没了她那份娇柔的特质,只剩应付柴米油盐的急躁。 “这个死丫头,让她去要钱就不见影子了,真是不省心!”她边骂边往靖王府的方向走,一路也没找到温晴。 金乌彻底坠了下去,只剩一团暗红晕染着西边天际。常氏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心开始下沉。 莫非撞见了林婉晴那个悍妇? 常氏不认为林好会伤害女儿。在她看来,任林好身份再高,体内流的还是温如归的血,有钱有身份反而好要钱,这也是她没让女儿去找林婵的原因。 林婵虽比林好软和,可嫁的是文官府上,这种人家往往规矩又多又抠搜,儿媳没那么大自由。 就怕晴儿碰见那混不吝的悍妇林婉晴,秀才遇到兵。考虑到靖王府与将军府的距离,这种可能可不小。 常氏脚步匆匆赶到靖王府,敲响了大门。 门人看了看:“你是——” 常氏扯出一抹笑容:“小女今日来找她姐姐,一直不见回去,所以我来问问。” “不知令爱在我们王府做何差事?” “小女的姐姐是贵府世子夫人。” 门人拧眉:“这不对吧,没听说我们世子夫人有妹妹。” 他突然想起今日看到的热闹,神色有了异样:“你是那姑娘的娘?” 那姑娘在将军府门口缠着世子夫人,他可是看到了,也知道了那姑娘的身份,再看眼前妇人自然没了好脸色。 “你闺女拿了我们世子夫人给的银钱就走了,要是找闺女就去别处看看吧。” 眼见门人要关门,常氏一急用手抵住:“你说我女儿拿了钱就走了?那是什么时候?” 门人一脸不耐:“就下午的时候,两刻钟不到就走了,你去别的地方找吧。” “可是——”常氏上前一步,鼻尖险些被用力关上的大门拍到。 她不甘心又拍了几下大门,大门却纹丝不动,只好沿着回去的路找了起来。 等到万家亮起灯火,夜色渐浓,常氏抱着温晴已经回去的盼头回了家,结果落了空。 温辉一听也急了:“娘,我们一起出去找。” 母子二人一起出了门,一人一个方向往温晴可能去的地方找起来。 渐渐地,那些民居的灯火熄灭了,热闹的商铺也关了门,大街小巷变得空荡荡,打更声远远传来。 常氏与温辉重新碰到一起,脸色皆是惨白。 “没找到晴儿?” 温辉鲜少这么活动,一开口气喘吁吁:“没有,娘也没找到妹妹吗?” 常氏摇了摇头,看着如墨的天色一跺脚:“肯定是落那悍妇母女手里了!” “娘是说林……太太?” 常氏冷笑:“除了她还有谁?不行,我要去找她们!” “按说她们没必要为难妹妹。”温辉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按说?按说那悍妇还不该和你爹义绝呢!辉儿你回家去,娘去靖王府找人。” “我和您一起去。” 常氏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用,你马上要科考的人,别掺和这些事。” “那也不能妹妹不见了,我还关门读书……” “你是在家照顾病重的父亲,是在尽孝。”常氏推着温辉让他回去,匆匆奔向靖王府。 夜色中,靖王府檐下的灯笼微微摇晃,把橘黄的光洒在门前两头石狮子上,门人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揉着眼打开了门。 “怎么又是你?” 眼见门人要关门,常氏大喊:“我女儿不见了!” “不见了?那你去别处找啊,来这里干什么?” “我要见你们世子夫人!” 门人黑了脸:“撒泼撒到王府来了?快走快走,不然拿你见官!” “见官就见官,我女儿来找了世子夫人就不见了,我还想报官呢!” 晚上安静,常氏这一闹,不少人好奇出来张望。 林好正与祁烁闲谈,听到禀报,二人走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祁烁问。 门人忙道:“就是这妇人,说她女儿来找世子夫人后不见了,来闹呢。” 林好看向常氏,险些认不出来。 穿着蓝布衣裙的妇人一脸泼辣,人也圆润了,与两年前那个清丽柔弱的妇人判若两人。 常氏一眼认出林好,扑了过来:“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温晴没有回家?”林好心头一动。 门人在一旁道:“这妇人之前来过一次。” “去她常去的地方找过吗?” 常氏激动哭着:“都找遍了!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们,可再怎么样晴儿是无辜的啊,求你把晴儿放了吧……” 林好与祁烁对视,心里有了猜测。 第313章 再查 常氏其实是很擅长示弱的,不然也不会笼住温如归这么多年,甚至让温如归为了给她腾出正妻之位污蔑林家。 面对门人时泼辣凶悍引出了看热闹的人,再面对林好,她便苦苦哀求起来。 林好等她哭够,平静道:“今日温晴来找我,拿了银钱就走了,当时有不少人瞧见,你若不信大可去问。” 常氏根本不接这个话,嘤嘤哭道:“二姑娘,你嫁进了王府,都是世子夫人了,何必为难晴儿呢。就算你不想认,她到底和你流着同样的血,是你妹妹啊……” 林好冷了脸:“你要这么说,那就去报官吧。” “你,你就不为王府想想——”常氏眼睛盯着祁烁。 祁烁伸手揽住林好,淡淡道:“王府的名声不劳外人操心。” 夜风有些燥,林好没了与对方撕扯的心思,提醒道:“要说起来,你真的应该去报官。” 常氏眉头一皱,听出不对劲来。 林好上前一步,摇曳的灯光洒在她如玉的面庞上,使她的声音莫名有些森然:“昨日天元寺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至今还没找出凶手。” 常氏眼睛骤然睁大,脸色惨白如纸:“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林好正色道:“不排除凶手继续作案的可能。” “不可能!”常氏抖着毫无血色的唇,盯着林好的眼里迸出恨意,“你怎么能这么咒晴儿?” 林好摇了摇头:“在我印象里,你也不是笨人,这个时候还为了你那点小心思耽误时间,那你可能真要失去女儿了。” “无头女尸的事是真的?”常氏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种事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林好语气冷淡。 如果不是想找出无头女尸的凶手,她一個字都懒得与这个女人说。 同情温晴的遭遇?不,独独对这一家人她同情不起来。 前世常氏鸠占鹊巢,温晴也是实打实享受到高门贵女的好处的,她不主动收拾这一家四口已是大度。 听林好这么说,常氏彻底慌了:“晴儿真的落入杀人狂手里了?” 林好脸色和缓了些:“温晴是离开这里后失踪的,这样吧,王府会派些人帮你找找看,你最好早些报官。” 这话落入看热闹的人耳里,不由暗道世子夫人心善,就连常氏一时都不知如何反应,最后憋憋屈屈道了声谢。 祁烁很快安排了十多名家丁,陪着常氏四处寻人。 院中灯火通明,林好重新沐浴,换了一身雪白中衣坐在床榻上。 祁烁也洗漱过,挨着她坐下来。 “阿烁,你说温晴的失踪与无头女尸凶手有关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好虽对常氏说得笃定,其实像温晴这样年少美貌的女子,失踪有太多可能了。 “不好说。明日我打算亲自去盘问与燕儿平日来往多的女子,若能把和她同去天元寺的人找出来,想必会有突破。” 今日在天元寺虽然从小沙弥口里得知另一名女子的存在,刘推官派出去盘问情况的人却没有收获。 “我和你一起去。”林好想到下落不明的温晴,心情有些沉重,“凶手如果真的对温晴下手,那情况有些不妙。阿烁你看,第一具无头女尸被发现是在一年前,燕儿出事却与温晴失踪隔得如此近……” 祁烁看着她,微微弯了唇角:“阿好,你为何会把温晴的失踪与无头女尸的凶手联系到一起?” 林好被问得一怔。 “两具无头女尸都是在天元寺被发现的,天元寺人来人往,几乎不存在把尸体弄进寺中的可能,也就是说她们应该是在寺中遇害的。温晴拿到银钱赶紧回家才符合常理,而不是去天元寺。” 林好也反应过来,想了想道:“你分析得有道理,我可能是……出于直觉吧。” 直觉,听起来毫无说服力,但她下意识就这么想的。 “先睡吧,明天我们一起查查看。” 转日一早,刘推官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小夫妻,眼角直抽。 在案发地“巧遇”就算了,一起来衙门有些过分了吧? “刘大人,今日可有人前来报官?”祁烁问。 刘推官随口道:“一般来报官也不会这么早。” 百姓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到报官都是去顺天府辖下的县衙,命案要案才会报到顺天府来。 刘推官这话才落,就听手下来报,一名妇人刚刚来报官说女儿失踪了。 刘推官现在对少女失踪格外敏感,忙对祁烁道:“世子与世子夫人稍等,下官去去就来。” “刘大人,我们可能知道报官者的身份。”祁烁说着,自然而然起身。 林好默默跟上。 刘推官吃了一惊:“世子这话何意?” 未卜先知这种事并不存在吧? “昨日一位叫温晴的姑娘来找内人……”祁烁简单说了情况,“所以今日我才带内人来衙门等候。” “原来如此。”刘推官深深看林好一眼,心道这位世子夫人好像总能遇到事儿的样子。 之后一起去见报案者顺理成章,来的果然是常氏。 常氏见到二人,连吃惊的情绪都没力气有了,乌黑的眼圈显然一晚上没怎么睡,喃喃道:“晴儿还没找回来……” “这样吧,刘大人,今日我去见见燕儿的玩伴,温晴这边就劳烦你带人找一找。” 对祁烁的提议,刘推官没有意见:“让刘胜陪您去。” 刘胜就是刘捕头,刘推官的族侄,昨日燕儿的几个玩伴就是他带人去盘问的。 路上,刘捕头向祁烁二人说着情况:“常与燕儿玩的一共有五人,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住巷子头……” 祁烁静静听完,道:“先去燕儿家。” 燕儿家开着一家不小的杂货铺,几人过去时燕儿娘正坐在铺子门口发呆。附近的人许是知道她家出了事,这个时候并无来买杂货的。 一见几人,妇人腾地站起来:“是不是找到害燕儿的歹人了?” 妇人眼里迸出的希望令林好有些心酸,柔声道:“大嫂,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咱们进去说吧。” 妇人点点头,带着几人走进了后边。 第314章 攻心 后边的院子很敞亮,一株枝叶繁茂的石榴树肆意伸展,枝头零星挂着将要凋谢的小红花。 祁烁在院中站定:“我们就不进去了。昨日去问过令爱常来往的五名玩伴,今日打算再问问。” “大人的意思,那几个丫头中有人扯谎?” “大嫂先不要多想,一切等查清楚再说。” 妇人脸色变了变,默默流泪。 祁烁转向刘捕头:“刘捕头,麻烦你把那五位姑娘带到这里来。” “是。”刘捕头以为祁烁懒得多跑,想到对方身份丝毫不觉奇怪。 人家宗室子弟,不整日打马招摇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如他们这些衙役一样顶着大日头东颠西跑。 刘捕头带着手下一走,祁烁便对妇人交代几句。 妇人脸色不断变化,最后点点头。 院中一时安静下来,有风吹过石榴树,吹落几朵残花。 好一会儿后,妇人开口问:“大人,害燕儿的凶手能找到吗?” 没等祁烁回答,她揉了揉红肿的眼:“小妇人听说,去年天元寺就发现一具无头女尸,直到今日也没找到凶手……” 祁烁看了林好一眼。 林好温声安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嫂别急,凶手早晚会被找到的。” 事实上,很多命案最后都会不了了之,但这显然是一桩连环案,凶手杀人的脚步只要不停下,露出马脚的可能就大大增加。 没过多久,五名少女陆续随衙役前来。 她们看起来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被衙役带出家门明显很紧张,特别是看到神情憔悴的妇人,手脚更是无处放。 妇人冲过来,往几名少女面前一跪:“求求你们,有谁知道燕儿的消息告诉我吧,燕儿到现在连头都找不到,死不瞑目啊……” 几个小姑娘哪遇到过这种场面,個个神色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林好走过来,把妇人拉起交给宝珠照顾,眼波流转扫过几个小姑娘:“你们不必紧张,我会在屋中问你们一些事情,你们回答完就可以走了。” 五个小姑娘互相看看,脸上的紧张少了些。 “这位妹妹先随我来吧。”林好随意指了一人,率先转身走向屋中。 被选中的少女神色紧绷,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微垂着头慢慢向屋中走去。 堂屋连接着东西屋,林好就在西屋等着,而西屋正是燕儿的房间。 因为以前经常来找燕儿玩,走进来的少女对这间屋子很熟悉,这让她既放松又忐忑,心情十分矛盾。 “坐吧。”林好指指不远处的凳子。 少女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坐下来。 “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少女点了点头。 “燕儿失踪那天,你见过她吗?” “没有!”少女不假思索回答。 “不用这么急着回答。”林好神色温和,语气淡淡,“你看,我连你的名字都没问,等出了这个门,你们五人中无论谁提供了线索都不会对外透露。想想失去女儿的燕儿娘,想想你与燕儿的情谊,我希望你想清楚再回答。” “真的吗?” 林好弯唇:“当然。” 分析一下小沙弥那番话,当日燕儿与同伴也就是拌了几句嘴,同伴不敢承认,无非是怕传扬开来被人议论。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城府,排除了她们的顾虑,问出话来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果然少女神色放松不少,下意识扫了一眼窗外,见窗子被窗帘严严实实遮着,小声道:“燕儿失踪那日我真的没找她玩,但我知道燕儿最近经常和梅花一起玩,梅花就是院中穿白裙的那个……” 林好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少女都配合回答了。 “我可以出去了吗?” “再坐会儿吧。”见少女目露不解,林好柔声解释,“给你们留出一样的时间,别人更猜不出什么了。” 少女一听面露感激:“多谢姐姐——” 许是真的有了安全感,她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姐姐一定要把害燕儿的凶手找出来,燕儿太惨了……” “一定会的。”林好拍了拍她的手。 又坐了一会儿,少女出去,换另一个少女走进来。 林好说了差不多的话,进来的少女如前一位少女一样放下戒心,说了不少与燕儿有关的事,可惜她也否认那日与燕儿一起玩。 直到第四位少女进来,林好不着痕迹扫过她的白绫裙,温声请她坐下。 “那日我没和燕儿一起。” “可她们都说近来与燕儿玩得最多的就是你。” “她们胡说!” 少女一脸气愤,林好却看出几分心虚,于是又说了那番话,最后道:“梅花,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发现她们三个进来的时间差不多,等会儿你也是一样的,外人不会知道那日与燕儿一起去天元寺的是谁。你还有什么顾虑呢?你才十五岁,难道真要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我——”梅花动了动唇。 这些话如重锤敲在她心头,动摇了她瞒到底的决心。 “梅花,你把知道的说出来,不只能帮惨死的燕儿早日找出凶手,还能帮你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这不光是为了燕儿,更是为了你自己。” 说话是有技巧的,林好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梅花觉得官府已经认定了她,这对一个没什么经历的小姑娘来说无疑是巨大压力。 “你们难道不怀疑与燕儿一起去天元寺的人是凶手?”梅花脱口问。 林好心中一定,知道梅花的嘴算是被撬开了。 “怎么会,当日有僧人看到她们只是吵了几句嘴,朋友间拌个嘴不是很平常吗,何至于杀人还把人的头砍下来。官府早有推断,凶手应是遭遇变故心思扭曲之人。” “真的不会传出去?” “我保证。” “我,我说……”梅花双手掩面,这几日承受的压力化作泪水涌出来。 林好默默递过一条手帕。 梅花没有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起来:“那日我与燕儿去天元寺是去求姻缘,结果在放生湖边互吐心事时发现我们的心上人是同一个人……” 第315章 名单 梅花哽咽说起那日的事:“发现心上人是同一人后,我们都觉得他心悦的是自己,话赶话吵了起来。我说我和敬哥小时候就一起玩,难道就因为你生得好一些,他就会喜欢你?燕儿说我就是生得好看……” 林好想到小沙弥的话,微微点头。 “后来我就生气先走了,没想到燕儿她——”梅花眼圈一红,不再掩饰自责,“我不该叫着燕儿去天元寺的……” 这几日她没有一刻平静过,一直祈求这一切都是梦。噩梦醒了,燕儿还活着,她们还是偶尔会拌嘴的好朋友。 竖起的心房随着坦白坍塌,梅花捂嘴痛哭。 “你说的敬哥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梅花止住哭声,眼中浮现警惕之色。 “不要多想,只是正常的调查,我们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梅花咬着唇犹豫一下,有些不情愿道:“他叫张敬,与我家住同一条胡同。那日从天元寺离开我就去找他了,他不在家,他们家接到信儿说他姑姑没了,一家人出城奔丧去了,燕儿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少女语气激动起来。 “既如此,你就更不必担心了。”林好温声安慰。 梅花不安抓着白绫裙:“那……你们会把他叫来问话吗?” 别人都知道她和敬哥关系好,要是见到敬哥被官府盘问,岂不就猜到那日与燕儿在一起的是她了。 林好知道梅花的担心,一句话打消她的顾虑:“奔丧这种事一查便知,用不着把人传来问话。” 梅花松了口气。 林好却语气一转:“可是没有新线索的话,就只能围绕你们几个常与燕儿玩的人深入调查。梅花,你再仔细想想,你们在天元寺没遇到特别的人,或者发生特别的事吗?” “特别的人——”梅花沉吟,摇了摇头,“没有啊。那日来上香的人挺多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一顿,语气不大确定:“我和燕儿吵架后先走了,因为心里有气走得比较急,不小心撞了一个人,这算特别吗?” 林好心头一动,忙问:“那人是男是女?” “是個女子。” “还记得她的长相吗?” 梅花很快摇头:“看不到她的长相,她带着帷帽。” “年龄、身形、衣着呢?” “我感觉也就比我大两三岁吧,她很瘦,虽然没跟着丫鬟,看穿戴不似寻常人家……” “你撞到她,她没说什么吗?” “没有,不过她应该挺生气。”梅花努力回想着,“她帷帽上的面纱晃了一下,我看到她的嘴紧绷着——” 梅花突然停下来,神色纠结。 “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林好耐心询问。 “我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确实那样——”梅花犹豫着。 林好拍拍她的手:“别怕,之后会去求证的,你只要说出你留意到的就好。” “她的脸上好像有疤痕……” “疤痕?”林好脑中闪过什么,因为太快太突然,没有抓住这丝灵光,“什么样的疤痕?左脸还是右脸?” “左脸……不对,好像是右脸!”梅花摇摇头,“我记不清了,也许是看错了……” 不过是随意的一眼,如果不是刚刚绞尽脑汁回想,她甚至想不起来这种细节。 疤痕,出身富贵的年轻女子,天元寺,没有头的美貌少女……林好在心中念着这几个词,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变成闪电劈开脑海中的混沌,浮现出一个人来。 梅花看着林好神色变化,紧张喊了一声:“姐姐?” 林好回神,压下汹涌的情绪冲梅花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等会儿你再出去。” 梅花乖巧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儿才在林好提醒下走到院中。 林好不动声色,又与最后一位少女聊过。 五位少女进去的时间差不多,出来时的神色看起来也差不多,无论是刘捕头,还是燕儿娘,都分辨不出哪一个是与燕儿有关系的。 祁烁请刘捕头送几个少女回家,与林好一起同妇人告辞。 “大人,她们,她们知道燕儿那日的事吗?” “大嫂你放心,害燕儿的凶手一定会找到的。” 刚离开燕儿家,林好就低声道:“去天元寺。” 她叫祁烁进了马车,在路上把问到的情况说了。 “听梅花说她撞到的女子脸上好像有疤痕,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想到了谁?” 林好微微摇头:“我怕说了后影响我们的判断,还是先去天元寺求证一下吧。” “其实我也想到一个人。” “谁?” “一年多前在城外青鹿寺惨遭毁容的唐二姑娘。” 祁烁口中的唐二姑娘就是武宁侯府二姑娘唐薇,她的胞姐唐蔷死于废太子之手,也因此泰安帝没有追究废太子在武宁侯府遇刺的事。 原本显赫风光的侯府在京城富贵圈子中渐渐没了存在感。 “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祁烁笑着揽住她:“很多时候直觉是糅合了各种讯息后的一种判断,并非无稽之谈。” 说话间天元寺到了,二人直接找到住持,询问燕儿失踪那日来添香油钱的贵客名单。 像那种添了不少香油钱的香客,都有僧人专门记下。佛门说是清静之地,某些方面其实也不能免俗。 果不其然,二人从名单上看到了武宁侯夫人的名字。 “一年多前的名单还保存着吗?”祁烁问。 天元寺两次出了这种事,受到的影响不小,住持也想早日抓到凶手,很配合命管事僧人呈上账册:“这类账册至少保留五年,二位施主慢慢看。” 二人凑到一起,从两年前的账册开始看,很快就在册子上找到了武宁侯夫人的名字,是在第一具无头女尸被发现前的一个多月。 看下来,武宁侯夫人差不多三个月左右会来一趟天元寺,再就是一些节日。估计是女儿在青鹿寺出事,烧香拜佛的阵地就转移了。 “多谢住持。” 走出天元寺,林好望了一眼远处:“武宁侯府虽没落,直接上门去查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如果温晴失踪是唐薇所为,那她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第316章 疯子 祁烁听了林好的担心不由笑了:“不必太高看他们,既然查案时武宁侯府进入了视线,找个理由查一查并不难。” 天有些热,从天元寺走出来的工夫就是一身汗,祁烁劝林好先回府,自己则去找了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 程茂明听祁烁说明来意,一口答应下来。 他常为皇上办事再清楚不过,皇上对武宁侯府不待见着呢,帮这个忙一点不为难。 很快唐薇出门用的车夫就被锦麟卫悄悄带走,略用些刑讯手段便撬开了他的嘴。 据车夫交代,昨日二姑娘乘车回家时瞧见一名脚步匆匆的少女,就命他停下,把那少女弄进车里带回了侯府。 原来唐薇在青鹿寺出事后家里就安排了一個会功夫的丫鬟到她身边,那丫鬟制住温晴这种娇弱少女可谓手到擒来。恰好那段路没别的行人,一切发生得又太快,因而并没有人瞧见。 知道温晴还在武宁侯府就好办了,程茂明安排得力手下带队,以搜查细作的名义敲开了武宁侯府的大门,把侯府翻了个底朝天。 温晴是在唐薇院中堆放杂物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找到她时她缩在旧屏风遮挡的角落,听到脚步声就瑟瑟发抖,却因为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 林好站在武宁侯府外,看到了被锦麟卫带出来的唐薇,也看到了温晴。 那个怀着小心思冲到她面前来要钱的少女,其实是十分豁得出去的,可现在的她犹如惊弓之鸟,而她的脸—— 林好望着温晴脸上的伤痕,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看到讨厌的人遭遇这种事,并不觉得开心。 她调转视线,看向唐薇。 印象中骄纵跋扈的少女几乎瘦成了纸片,被人押着往前走时只是垂着头,没有挣扎反抗。 “薇儿,薇儿——”武宁侯夫人追出来,推搡押着唐薇的锦麟卫,“你们要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她不可能是细作!” 后边追出来一串人,跑在最前面的是武宁侯。 至于武宁侯世子唐桦,一早出去玩乐这时候正好回来,看到这番情景大惊失色:“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他那位太子姐夫在侯府遇刺后,官府来抄家的情景在他梦中出现过很多次,不怪他一见到这种情形险些吓没了魂。 武宁侯夫人指着带队的锦麟卫:“他们非说你妹妹是细作,要把你妹妹抓走!” 日头将要落山,各家炊烟袅袅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听到动静跑出来看热闹的却越来越多。 武宁侯抓着武宁侯夫人手臂,低声道:“不要闹了,一切等查清楚再说。” 到这时他算看出来了,锦麟卫搜查细作只是借口,找被女儿藏起来的少女才是真。 这少女若只是平民女子,本来有许多遮掩手段,可有锦麟卫介入,女儿藏匿虐待女子的罪名是逃不过了。 “可他们怎么能把薇儿一个姑娘家带走——” 武宁侯脸一沉:“够了,再闹下去说不定整个侯府都要遭殃!” 武宁侯夫人这才住了口。 这时一队衙役走过来,其中混了个妇人,先是脚步一顿,而后发疯般冲了过来:“晴儿,晴儿你怎么在这里?你个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啊,你的脸——” 常氏看清温晴脸上伤痕,尖叫一声:“晴儿,你的脸怎么了?” 带着衙役来的刘捕头对领头的锦麟卫解释:“这位大嫂的女儿昨日不见了,报到顺天府,今日一直陪着她到处找人。” 领头的锦麟卫得到程茂明交代,配合说了几句,把温晴和唐薇主仆交给了刘捕头。 “回衙门!”刘捕头一挥手。 “差爷等一等。”武宁侯快步走过来,提出一起去顺天府。 不管唐薇如何恶劣,毕竟是个闺阁少女,对武宁侯提出来的要求刘捕头没有拒绝。 看热闹的人聚了不少,林好默默站在其中,一时无人留意。 祁烁不知从何处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要不要一起去衙门看看?” 林好摇了摇头:“算了,阿烁你去吧,了解了真相回来和我说就是了。” 不难猜测,唐薇因为毁容扭曲了内心,最后发展到杀人。 天色暗了下来,顺天府中灯火通明,负责审问的是刘推官。 审问的过程顺利得令人意外。 “为什么把她带回家?”一直垂着头的唐薇定定看着温晴,居然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原因,就是看到她这张脸觉得讨厌。” 温晴被这毒蛇般的目光缠上,控制不住叫了一声,缩进常氏怀里。 刘推官见她这样,吩咐手下先带常氏母女下去。 “也就是说,你无缘无故掳了温晴,把她藏在家里实施虐待?” 唐薇突然看了旁听的祁烁一眼,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本来我没细想什么原因,见到靖王世子想到了。我说怎么瞧着温晴这么讨厌呢,原来她和林好长得有点像。” 刘推官不由看祁烁一眼,立刻问:“你与世子夫人有过节?” “过节?不算吧,就是看她不顺眼。” “薇儿,你在胡说什么?”武宁侯脸色铁青,觉得女儿疯了。 “侯爷莫要干扰问案。”刘推官警告一声,问起天元寺的事,“那两具无头女尸,也是你杀的?” 在武宁侯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唐薇点了头:“不错。” “唐薇,你是不是疯了!”武宁侯扬手欲打,被左右衙役拦住。 唐薇歪了歪头,眼神莫名令人心惊:“杀了她们怎么了?谁让她们羞辱我!” 堂中静静的,只有少**沉沉的声音响起:“去年我陪我娘去天元寺上香,风把我的面纱吹起,那个贱人像见了鬼一样惊叫。我就用簪子划破了她的脸,再让丫鬟割下她的头,她终于不乱叫了……” “那燕儿呢?” “呵。”唐薇撇了撇嘴角,“她更该死!她对朋友炫耀说她生得好看。我看等她的脸被划烂,她还能好看吗!哈哈哈——” 唐薇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饶是刘推官见多了罪犯,听着这笑声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位唐二姑娘,是真的疯了。 第317章 遇见 听着唐薇招供,武宁侯双目赤红,若有刀在手恨不得把这个令侯府丢尽脸面的逆女一刀剁了。 可是有衙役阻拦,他除了气得心口发闷毫无办法。 “第一个受害者是什么身份?” 唐薇理直气壮:“我怎么会认识。” 刘推官抖了抖脸皮,心道疯子真是不可理喻,忍耐问:“那她们的头颅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藏?”唐薇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话很可笑,“划烂的东西有什么可藏的,我让丫鬟丢到湖里了。” “湖里?” 唐薇偏头想了想:“哦,那個放生湖。” 官府派人去天元寺放生湖打捞时,寺外称得上人山人海。 林氏拉着林好站在湖边树荫处,看许多衙役顶着烈日下水打捞。 “娘,您自来怕热,要不咱们先去客房歇歇吧,这放生湖不算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捞出来,要是中了暑气就麻烦了。”林好劝着。 林氏摇着扇子拒绝:“再看看,万一咱们刚走就捞出来了呢。” 林好嘴角微抽:“那咱们再出来就是了。” 林氏不但没听进去,反而上前一步:“娘想亲眼瞧着。” 林好默了默。 母亲的好奇心,无人能及。 林氏轻叹口气:“这两个苦命的姑娘都是娘发现的,我想看着她们重见天日。” 林好伸手扶住林氏,有些惭愧。 原来是她误会了。 “当然,也有点好奇。” 林好:“……” 母女二人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就听湖边一阵骚乱。 “找到了,找到了!” 林氏箭步冲了过去。 下水的人双手捧着一物来到岸边,强烈的阳光下白花花一片有些刺目。 等他把那物放在早铺好的油布上,等候在旁的仵作就凑了过去。 比仵作更快一步的是燕儿娘。 “燕儿,燕儿!” 有陪着来的亲邻把她拉住,放生湖边回荡着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氏心头发酸,不由握紧林好的手,低声问:“怎么不见那孩子的爹?” 林好望着被打捞上来的头骨,小声道:“她家是开货铺的,燕儿爹出京进货还没回来。” 林氏发出同情的叹息。 仵作很快有了结论:“看白骨情况,死亡至少半年以上。” 也就是说,打捞上来的头骨不是燕儿。 燕儿娘听了这话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咙,哭喊声一停,紧接着是更凄厉的哭声。 直到下午,第二个头骨终于被打捞上来。 冲过去的燕儿娘只看了一眼就软软倒了下去,衙役排成人墙,包括林好在内的围观者都没看到头骨的样子。 祁烁穿过人墙走过来:“阿好,你陪岳母大人先回去吧。” 林好抿了抿唇,问:“是燕儿吗?” “应该是。”祁烁想到那颗头骨的样子,饶是在战场上见惯尸山血海,还是露出复杂难言的神色,也庆幸林好她们没有亲眼瞧见。 林好不难想象一颗被丢进湖里几日的头颅会变成什么样,点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也别回去太晚。” 如今案子真相大白,一些收尾就用不着祁烁插手了。 母女二人走出天元寺大门,林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阿好,你知道燕儿家,回头打发人给燕儿娘送些银钱去。” 银钱买不回女儿,但旁人只能用银钱表示一下心意了。 “去年那个女孩儿,是不是查不出身份了?” 看了大半日捞尸,林好心情轻快不起来:“很难查出了,去年没有符合条件的报案人,受害者又只剩下一副白骨。” “那咱们就捐些钱,让她有个安眠之处。” “嗯。” 见林好脸色沉沉,林氏抬手捏了一下女儿的脸:“年纪轻轻别老皱眉,当心早早长皱纹。走,娘带你去吃烤鸭,前街新开了一家酒肆,烤鸭做得一绝。” 林好哭笑不得。 刚刚母亲比她还操心呢,这么快就有心情吃烤鸭了。 似是猜到林好在想什么,林氏道:“咱们尽了心意就够了,自己的生活总要过好。等吃完烤鸭天也没那么热了,再去银楼逛一逛。” “好。”林好露出笑容。 新开的食肆烤鸭果然一绝,鸭皮香酥,鸭肉细腻,用薄如蝉翼的薄饼连着黄瓜丝、大葱丝卷在一起,香而不腻。 饱腹一顿,母女二人去银楼的路上被一支进城的队伍吸引了视线。 “阿好你快看,黄头发的人!”林氏扯着林好衣袖。 “哎呦,那个还是蓝眼睛呢!”如林氏这般看得目不转睛的人不少,兴奋惊奇的议论声嗡嗡嗡如无数飞舞的蜜蜂。 那些人穿着稀奇的服饰,发色、眼睛与黑发黑眸的大周人完全不同,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可谓掀起了轰动。 林好倒是听来一点风声,拉着想往前凑的林氏道:“听阿烁说朝廷要放开海上贸易,这些异邦人可能是听到风声来探情况的。” “原来海外的异邦人真的像黄毛妖怪……”林氏喃喃,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些变化。 林好噗嗤一笑,指着队伍中的一人:“也不是啊,娘你看那个人,好像和咱们差不多。” 林氏顺着林好指的方向望去,嘴巴微张,忘了眨眼。 见母亲直直盯着异邦人中那位黑发黑眼的男子,林好拉了拉她:“娘?” “阿好,你掐我一下。” “娘,您怎么了?” 林好看着那位走在队伍中的中年美大叔,听着林氏的胡话,升起一个惊人猜测:母亲该不会对这个异邦人一见钟情了吧? 这个猜测才升起,就见林氏扬手把一物扔向了那名男子。 林好看清被母亲扔出去的油纸包,眼前一黑。 她不反对母亲再觅良人,可是亲娘啊,您想引人家注意扔个香囊不成么,怎么能扔烤鸭呢! 随着油纸包向男人飞去,队伍中和看热闹的人群有一瞬骚乱,随后那油纸包就被男人轻松抓到手中。 那双与大周人无异,在队伍中却显得格格不入的黑眸顺着“暗器”飞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呆若木鸡的林氏。 林好生出拉着“犯事儿”的母亲拔腿跑的冲动,却见男人面露惊喜,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第318章 团聚 队伍中有人用异邦语言喊了一句,男人以同样的语言回之,喊话的人笑着摆摆手随队伍走了。 看热闹的百姓大多数追着异邦人的队伍跑,也有一部分人好奇看着走过来的男人。 男人身高腿长,身姿挺拔,哪怕能看出不是年轻人了,也不得不承认是个美男子。 “和咱大周人真像啊。”人群中有人感慨。 男人神色惊喜,拍了犹如泥塑的林氏一下:“婉晴,真的是你?” 林氏如梦初醒,抓住男人手腕哭起来:“大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男人正是程树的父亲程志远,林氏的义兄。程树三岁时他便出门远游,刚开始每隔几年还回来一趟,可这四五年来别说人回来,就连信都没有一封。 林氏暗暗担心义兄出事了,老夫人暗暗担心义子出事了,各自悄悄派了人去他信上提过的一些地方去找,可谁都不敢挑明了讨论。仿佛只要不说,那个热忱洒脱的人终有一日会回来。 义兄真的回来了! 林氏眼泪刷刷直流。 “婉晴你别哭啊,我一点事都没,好着呢。” “好着呢?”林氏重复。 程志远笑出一口白牙,还拍了拍胸口:“特别好!” 林氏神情突然变得狰狞,手往腰间摸去。 程志远一见她这动作,条件反射就跑。 这么过年过去,婉晴竟然还一言不合就动鞭子。 林氏自然摸了個空,拔腿便追:“特别好?有本事你别跑!” 留下林好目瞪口呆,承受着无数好奇的目光。 刚刚兄妹重逢的感人场面是不是消失得太快了一点儿? 将军府中一片忙乱,却是喜悦的忙乱。 林氏追了一路,急喘着冷笑:“我还以为大哥连家门都不认得了。” 老夫人眼眶泛红,数落女儿:“多大的人了,脾气说来就来。” “母亲,您是没听见,大哥说他这几年好着呢,特别好!”林氏咬牙道。 老夫人冲义子露出和蔼的笑容:“志远这几年过得特别好,我就放心了。” 程志远眼角抽动一下。 义母的手要是不去摸拐杖,他就信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程志远扑通跪下了:“不孝子让您担心了,这几年孩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日夜想着您与义父啊!” “既如此,怎么人不回来,也没有个只言片语捎回来?”老夫人声音听着还算温和,努力克制着用拐杖抽义子几下的冲动。 程志远惭愧道:“孩儿出海去了,隔着汪洋大海实在联系不便,也曾托人帮忙送信,只是后来没见过那人回返。义母没收到信的话,许是那人出事了……” 做海上生意能攫取巨利不假,可风险也大,先不说人祸,就是大海的威力都不知道令多少人葬身海底。 巨大的利益伴随的从来是巨大的风险。 老夫人听义子讲了海外的事,叹了口气:“人平安就好。” “义父不在家吗?” 这话一出,场面一静。 程志远看看老夫人,再看看林氏。 刚刚凶神恶煞的林氏红着眼,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程志远心头一沉,声音带了颤抖:“义父呢?” 老夫人垂眸压下涌上来的水光,平静道:“你义父过世了。” “过世?”程志远一脸不敢置信,未曾察觉眼泪就流了下来,“怎么会……怎么会?” 老夫人看起来越发平静,温声宽慰义子:“生老病死谁都免不了,你义父是病逝的,过世时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不算短寿。” “孩儿没能给义父送终啊!”程志远砰砰磕着响头,边磕边哭。 林氏动了动唇想劝,被老夫人摇头制止。 有些情绪,发泄出来反而好些。 这样由着程志远痛哭一通,老夫人才道:“快起来吧,要是你义父知道你这个样子,非抽你不可。” “要是义父还能抽我就好了。”程志远眼泪又掉了下来。 记忆中,义父揍过他两次。一次是他拖着不想娶妻,被义父揍了,骂他不孝,对不住把他托付给义父的亲爹。再有一次,就是他决定远游的时候,义父痛殴了他一顿,骂他对树儿狠心。 揍过他,还是放他走了。 程志远双手捂着脸,无声痛哭。 门口有动静传来,响起侍女的通传声:“公子回来了。” 程志远哭声一滞,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他当然知道丫鬟口中的“公子”是谁。 这个漂洋过海闯荡的汉子,从回到家后眼窝就浅得藏不住眼泪,也没勇气回头看他的儿子。 树儿肯定怨着他。 程树定定看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背影一瞬,狐疑看向老夫人。 祖母打发人报信说他爹回来了,让他赶紧回家,这个跪着的人……就是他爹吗? 他爹怎么听到他回来了也不回头? 程树回想着他一路跑回家的心情变化,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激动,到小小的怨气,再到现在的茫然。 他爹该不会在外面养了一堆孩子,所以觉得没脸见他? 有了这个猜测后,程树绷紧了脸皮。 老夫人看不过去,咳嗽一声:“志远,树儿回来了,你别光顾着哭了。” 程志远缓缓转过了身。 没转身前,他心情起伏纠结,可当看到那个与自己神似的青年,便再忍不住站起身来,快走几步来到程树面前抓住了他的手。 “树儿!”程志远喊了一声。 程树是个开朗宽厚的性子,看着额头红肿涕泪交加的父亲心里的火气不觉就消了,犹豫一瞬,喊了一声爹。 “哎。”程志远一张脸立刻笑成了花,用力拍着儿子肩膀,“都长这么大,这么高了。” 程树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您上次回来都是八年前了,我当然长高了。” 程志远神情一暗,叹道:“是爹对不住你。” “那您这次回来还走吗?”程树说不清什么心理,脱口问了一句。 程志远看老夫人与林氏一眼,有些心虚道:“这次会多住些日子。” 程树皮笑肉不笑:“您是不是在外头安家了,每次回来没多久就走?要儿子说,不如把妻儿都接进京来。” 第319章 心事 程志远抹了一把脸,哭笑不得:“瞎说什么,你爹的家不就在这里,除了你哪来的妻儿。” “那您怎么就不在家里待呢?”程树小声嘀咕。 林氏耳朵尖,跟着道:“是啊,大哥,家里多好啊,你去海外天天瞧着那些黄毛能瞧得惯?” 程志远看着林氏,眼底藏着苦涩。 婉晴还是这个样子,单纯又快活,天大的烦恼哭过骂过就算了。 还是他……喜欢的样子。 程志远忙把这个念头死死压下,暗骂自己无耻。 他与婉晴一起长大,当他懂得情滋味时,这個傻丫头就在他心里了。 他还记得那日他鼓足勇气,想向义父义母坦白,结果婉晴如一只快活的鸟儿飞进来,对义父义母说她看中了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新科进士温如归。 义父义母只有婉晴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毫无意外在婉晴的几番撒娇下顺了她的心意。 很快,他悄悄喜欢的傻姑娘就成了别人的妻,那鼓起勇气要说的心事从此就只能是心事了。 义父说,他不能断了程家香火,不然就是害他对不起好兄弟的罪人。然后他娶了妻,生了子,又丧了妻。 程家有后了,他终于不必为了延续程家香火再娶了,可温府离将军府这么近,婉晴回来得这么频繁,他知道他必须走得远远的,才不会让龌龊的心思冲破理智,也不会因婉晴对那个男人的亲昵而心如刀割。 果然,离开了,就好受多了。 “大哥,想什么呢?”林氏见程志远发呆,推了他一下。 程志远回神,讲起海外的风俗人情,众人都听入了迷。 “这次回来带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突然遇见婉晴和阿好没顾上拿着。”程志远说出这次回来的因由,“咱们要放开海上贸易的风声传了过去,一些异邦商人决定亲自来了解一下,我听说了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志远,你是想做海上生意?” 程志远不知道老夫人对此事的态度,但他却知道义母从来是开明宽容的,因而从没想过隐瞒:“是有这个想法。孩儿熟悉海外诸国的情形,会说他们的话,这几年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货船和人手,倘若朝廷开放海上贸易的消息属实,放着这个生意不做可惜了……” 林好静静听着,从这位多年不见的舅舅谦虚的讲述里听出不少东西来。 海上不只有海商,还有海盗,能护住自己的货船,所谓人手定然没那么简单。 这时侍女禀报,说二姑爷来了。 程志远一侧头就看到一个挺拔如松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那张有些眼熟的俊美面庞让他不确定看向林氏。 这年轻人好像是隔壁邻居家的啊—— 没等他困惑下去,林氏笑道:“阿好今年四月成的亲,嫁的靖王府世子,大哥你也见过的。” 程志远不由震惊。 还真是那病歪歪的小子! 他一双利眼扫过嘴角含笑的青年,越发惊疑。 他也是从小习武有过硬功夫在身的,自是能看出眼前青年气朗神清,精神内敛,身子骨定然弱不了。 “听说舅舅回来,我来晚了,还请您勿怪罪。”祁烁拱手施了一礼。 程志远一见堂堂小王爷如此客气,一颗心就踏实了。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对男子却宽容太多。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对岳家人恭敬有加,大半是因为他尊重爱惜自己的妻子。 与祁烁客套一番后,程志远问:“婵儿呢?” 他回来的事没道理只通知了二姑爷。 老夫人笑道:“婵儿也成亲了,才有了身子不久,今儿天晚了就没打发人去报信,明日再让她回来。” “婵儿嫁的哪一家?” “兵部尚书府韩家的孙子。” “真好,真好。”程志远连连点头。 他上次离开时,林婵与林好还是小丫头,如今都觅得良缘,心情难免有些激荡。 他又看向程树。 程树被父亲眼里的期待弄得一头雾水。 老夫人猜到义子想问什么,笑着道:“最近给树儿打听了几个人家,正好你回来了,可以拿个主意。” 程志远忙摆手:“树儿的亲事全凭义母做主就是,孩儿常年不在京城,哪知道谁家姑娘好。” 程树眼一亮:“祖母,您在给我张罗亲事啊?” 先前祖母问过他一次,万没想到之后就没动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着急娶媳妇了?”老夫人笑呵呵问。 程志远本以为儿子听了长辈的打趣会面红耳赤,没想到程树咧嘴笑出一口白牙:“那您不就能早日抱上大孙子了。” 程志远:“……”知道儿子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的原因了,傻小子还没开窍。 天色暗了,侍女来请示开饭。 老夫人起身,林好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一家人走向饭厅。 程志远看着团团围坐的家人,还是问了一句:“妹夫……在忙吗?” 这话一出,程志远就觉气氛骤然一沉,每个人的脸上都收了笑。 他一下子想到了病逝的义父,吃惊看向林氏。 难不成温如归也不在了? 这个猜测一起,他第一反应是心疼。心疼林氏失去恩爱的丈夫,心疼林好姐妹失去作为依靠的父亲。 再然后,又涌上几分别的情绪。 迟钝如林氏都看懂了程志远的眼神,紧绷的气氛中竟噗嗤笑了:“大哥你想啥呢,祸害遗千年,他才死不了,我们义绝了。” “义绝?”啪嗒一声,程志远手中筷子掉到了桌上。 到如今林氏早就放下,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清楚,听得程志远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提刀去剁了那狗东西。 “大哥犯不着脏了手,他以后是好是坏,和咱们都没关系。” 事实上,如今的温如归可谓生不如死。 “婉晴你说得对。”程志远露出与儿子如出一辙的爽朗笑容。 这晚程志远自是在将军府住下,林好与祁烁回了王府,讨论起程志远回京的事。 “阿烁,舅舅既然想与朝廷合作做海上生意,你帮着引荐一下吧。” “恐怕用不着我。” 转日果然印证祁烁所言,程志远竟然受召进宫去了。 第320章 青眼 随着那些发色各异的西洋人进京的就只有程志远这么一个大周人。当泰安帝听说他是林老将军的义子,他儿子程树是皇家亲卫的一员,招他进宫就不足为奇了。 “草民程志远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泰安帝语气温和让程志远起身,问起海外之事。 程志远游离西洋数年,甚至一手建起不小的势力,自是言之有物,一字一句对泰安帝来说都是全新的见识和宝贵的经验。 大海是最能体现大自然莫测威力的,海上哪条航线风险小,遇到危险如何躲避抵挡,何处海盗猖獗,各方势力有什么恩怨,以及海外诸国律法风俗等等,这些不是说朝廷放开海上贸易,随便成立个商队就能了解掌握的。 若有一個熟悉这些又信得过的自己人领路,毫无疑问会事半功倍。 泰安帝与程志远畅谈半日才把人放走,因说了太多话,连喝两杯清茶才觉得嗓子舒服些。 刘川忙恭贺泰安帝得一可用之才。 泰安帝多日来难得好心情,面上依然淡淡:“这程志远虽是林老将军义子,毕竟多年不在京城,哪怕确有才能,要用他也须慎重。” 虽这么说,泰安帝嘴角却不由扬了起来。 之后一段时日,众臣就海上贸易一事大大小小的朝会开了无数,几乎都有程志远这个编外人员参与其中,于是人们知道这位林老将军的义子多半要成为新贵了。 再一打听,程志远的独子程树竟然还未娶妻。这怎么行?当即无数做媒的踏平了将军府门槛。 又一打听,程志远本人居然也没媳妇?于是将军府新换的门槛又迎来了一大波媒人的踩踏。 林氏忍不住对老夫人感叹:“真没想到,大哥一把年纪了,竟如此受欢迎。” 老夫人笑而不语。 当爹的比当儿子的还受欢迎,可不单是因为程志远得到了皇帝青睐,还有他那令人垂涎的丰厚身家。 那些府上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自泰安帝透露出放开海上贸易的念头就派人去沿海打探了,或是本来就一直暗中经营着海上生意,因而当程志远现身京城后,即便探不明他全部底细,稍一打听也知道这是位巨富的主儿。 年纪大了?别开玩笑了,人家才四十出头,生得还相貌堂堂, “居然还有十几岁的小姑娘!”林氏只觉这几日大开眼界。 “那你怎么想?”老夫人不动声色问。 走到门口的男人脚下一顿。 林氏突然被问,压根想不到自己身上,撇嘴道:“我觉得不合适吧,娶个年纪能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娘,不怕遭天谴吗?” 老夫人狠狠一抽嘴角:“不至于……” 这世道,老夫少妻差上二十岁的可不少。 “怎么不至于,我一想婵儿和阿好要是找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婿——”见程志远进来,林氏没再说。 “志远这些日子这么忙,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有一批托运的番货到了,我送回家里来。”程志远克制着看林氏的冲动,不动声色问,“刚刚怎么听到说女婿——” 老夫人乐了:“还不是婉晴,见来给你说亲的还有阿好她们那么大的小姑娘,有些担心。” 林氏觉得母亲这话有些怪怪的。她不是担心,分明是震惊。 程志远的笑容却分外灿烂:“婉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娶个小姑娘的,那多不合适。正要和义母说,这些来提亲的您都帮我拒了吧,之后要忙海上生意,暂时也没这个闲心。” 天知道义母问婉晴想法时站在门外的他多紧张。可婉晴的话让他明白,她现在对他依然没什么想法。 很让人伤心无奈的事实,他却还是觉得幸运。至少他能光明正大等下去,不必再背负着觊觎有夫之妇的枷锁。 “既然你暂时没这个心,那就先推了。”老夫人心知肚明义子的心思,对此乐见其成。 林氏笑道:“大哥等不忙了再打算也好,倒是树儿的亲事该张罗起来了。” 程志远忙里偷闲,与老夫人和林氏商量起程树的亲事。 对这对父子娶妻上心的还有皇宫里的泰安帝。 这段时间,足够沿海那边的锦麟卫把有关程志远的一些讯息传回来。 泰安帝反复看过,至少从打听来的情况看,程志远没做过大恶之事。当然想分海上一杯羹免不了用些手段,在泰安帝看来不算什么。 他要的是一个能为他把国库填满金银的人才,而不是道德上无暇的君子。 能赚钱,没有叛国之心,那就可以用。 想要更放心,泰安帝就想到了结亲。 程志远若被重用,要不了多久就会离京,就算把公主下嫁给他,一个聚少离多没什么感情的妻子真到了某种时候恐怕很难影响他的决定。 真正能影响程志远的是独子程树,和将军府林家的人。 泰安帝思量两日,去了慈宁宫,刚刚走近就听到了太后的笑声。 他不由柔和了面部表情,含笑走了进去。 “皇上来了。”太后声音温和,明显心情不错。 陪在她身边的寇婉恭恭敬敬行礼问好。 泰安帝笑着让寇婉不必多礼,聊了一阵子才让人退下。 “母后看起来心情不错。”没了小辈在,母子间的对话就随意多了。 太后嘴角笑意更深了:“婉儿这孩子活泼纯善,是个开心果。” 这话让泰安帝不由想到了寇婉的胞姐,宜安公主寇娇。 那个喊他“父皇”的少女,已经许久没进宫了。 他对寇娇没多少感情,尤其寇娇什么性子根本瞒不过他的眼,但在这一瞬难免生出太后心硬的念头。 当然,泰安帝更清楚在这皇宫里心硬才是正常的,这个念头在心湖连一丝波澜都没掀起就消散了。 “婉儿今年多大了?” 太后眼神一闪:“十六了。” “十六啊,真是好年纪。”泰安帝笑着说出前来的目的,“儿子觉得林家老夫人的孙儿,在金吾卫任职的程树是个能干正直的好青年,和婉儿挺般配的。您看呢?” 第321章 良缘 窦春草的孙儿? 太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的林老将军义子的儿子程树。 这程家父子,近来可大出风头啊。 太后虽在宫中,对宫外的热闹亦有耳闻。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泰安帝这么做的原因,四郎想重用林老将军的义子程志远,撮合婉儿与程树来拴住程志远的心。 这一瞬,太后莫名有点想笑。 要她说,撮合春草的闺女林婉晴与程志远,恐怕比撮合小一辈效果还强一些。 林氏年少的时候太后和老夫人来往很多,一双利眼自是把小孩子们的心事看得清楚。后来林氏吵着闹着要嫁温如归,太后是暗骂过鬼迷心窍的。 果然,后来证明没骂错。 “母后,您觉得如何?”见太后沉吟,泰安帝笑着又问了一句。 太后笑了笑,保养得宜的手摩挲着一对小核桃:“程树那年轻人,哀家有些印象,确实是个不错的……” 泰安帝静静等着太后的“不过”。 “不过结两姓之好这种事,最好还是先探探口风。皇上也知道,林家老夫人是个宁折不弯的倔脾气。” “这是自然。所以儿子才来请母后出面,让林家老夫人知晓儿子的热心。” 太后把玩着核桃的手停了一下。 看来四郎要促成这桩亲事的决心很大,这個话就是告诉将军府,这门亲事必须成。 泰安帝视线蜻蜓点水从太后握着核桃的手上掠过,微微扬了嘴角。 他可没有当媒人的爱好,一旦动了心思,自然是为了制衡与利益。在战后国库空虚的当前,程志远此人十分重要,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门亲事都要成。 “皇上等消息吧。”太后笑道。 “威武侯府那边——” “先前侄媳就请哀家给婉儿留意着合适的亲事,程树是个不错的,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儿。” “那就劳烦母后了。” 泰安帝离开后,太后就传威武侯夫人进宫来。 别看寇娇、寇婉姐妹先后进宫陪伴太后,威武侯夫人进宫的次数却不多。原因很简单,太后不太喜欢这个侄媳妇的性子。 威武侯夫人突然被太后召见,心头难免激动,说了一堆关心恭维的话。 太后面色淡淡听完,问道:“婉儿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开始物色亲事了吗?” 威武侯夫人忙道:“太后眼光好,婉儿的亲事还想让您给把把关。” “那正好,哀家有个觉得不错的人选,说给你听听。” 一听是程树,威武侯夫人先是惊,再是喜,嘴角翘得压不下去:“太后果然最疼婉儿了。” 程志远之子程树可是近来许多要嫁女的人家眼里的香饽饽,妥妥的金龟婿。她也动过心思的,奈何早就说过婉儿亲事请太后掌眼的话,不好自作主张。 没想到太后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威武侯夫人心花怒放回到侯府,把今日从宫里回来的寇婉叫到面前。 与宜安公主寇娇常年住在宫中不同,得了太后青眼的寇婉大半时间都在家中,每次进宫最多小住三五日。 “母亲找我。”寇婉神色淡淡,语气更淡。 威武侯夫人丝毫不以为意,眉开眼笑抓住女儿的手:“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太后给你挑了门极好的亲事。” 寇婉脸色陡变:“给我说亲?” 威武侯夫人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这么吃惊干什么?你这个年纪不正是议亲的时候。” 这个消息对寇婉来说犹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咬唇问:“说的谁家……” 她当然知道自己到了说亲的年纪,可这么突然告诉她给她挑好了夫婿,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什么性情,什么家庭。 很快她就要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了,这种变化让她感到恐惧,何况……她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你不是和将军府林家二姑娘交情不错,给你说的就是林家老夫人的孙儿程树。” “林家?”寇婉杏眸圆睁,满是不可置信,“母亲,您没听错吧?” “这还能听错?你与林好来往挺多,应该见过她兄长吧?程树虽不是林家老夫人的亲孙子,但他的父亲马上就要被重用,身家更是丰厚……” 武宁侯夫人后面的话寇婉压根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要与阿好的兄长结亲了。 阿好是她见过的最心善最有本事的女子,她与程树虽没什么接触,可他是阿好的哥哥呀! 与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比,寇婉竟生出走运的感觉。 武宁侯夫人见寇婉呆呆愣愣的样子,沉声警告:“总之人是太后挑的,你可不能学那些任性的想要自己挑挑拣拣,这婚姻大事本就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武宁侯夫人说得口干舌燥,一戳女儿:“听见了吗?” 寇婉点头:“知道了。” 武宁侯夫人许久没见小女儿这么乖巧了,一时还有些不踏实:“那你没意见?” 寇婉笑笑:“母亲不是说了,人是太后挑的,就算有意见也改变不了,那不如高高兴兴接受。” 她好歹见过他的模样,也曾听阿好无意中提过兄长的性情,更别说林家长辈都是好相处的。真要换个两眼一抹黑的人家,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武宁侯夫人大喜:“难怪太后喜欢你,婉儿就是懂事……” 寇婉讽刺翘了翘嘴角。 太后很快请了老夫人进宫叙话,一番寒暄后,委婉透露了泰安帝的意思。 “威武侯府的二姑娘?”老夫人进宫前就琢磨开了,太后突然传她进宫很可能与致远父子的亲事有关。 倒不是她心思多么灵活,实是近来全是这些事。 还好不是给志远说亲! 老夫人第一反应是庆幸,而后反应过来威武侯府的二姑娘就是常与阿好来往的寇婉。 老夫人不了解寇婉,但了解自己孙女啊,能与阿好要好的小姑娘定然错不了。 太后还想着提点一下老夫人,这是圣意,没有拒绝的余地,就见老夫人笑容满面点了头:“没想到我那孙儿还有这个福气,老身替他先谢过了。” 第322章 送别 老夫人离开后,太后忍不住对心腹嬷嬷感叹一声:“岁月催人老啊。” 这种强硬安排下来的事,她以为窦春草就算不能反抗也会流露出几分抵触,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欢喜谢恩的窦春草。 这让太后轻松之余,难免生出几分唏嘘。 老夫人回家后,立刻叫人去靖王府请林好。 林好匆匆赶过来,见祖母神色还好,这才放了心:“祖母叫我回来,是家里有事么?” 老夫人也没卖关子:“你大哥的亲事定下来了。” 林好一惊:“这么突然?” “其实是天家的意思,好在指的人不错,是威武侯府的二姑娘。” 林好听到前半句话一颗心猛地提起,再听到后半句话,不由愣了:“威武侯府二姑娘?那不是寇婉吗?” 老夫人含笑点头。 林好不由弯了唇。 如果没有天家插手,她当然希望大哥娶个两情相悦的妻子。圣命难违之下,天家指的妻子是寇婉,可以说是幸运了。 她知道大哥的品性,也了解寇婉的品性,二人就算不能心心相印,至少也能相敬如宾。 “祖母您放心吧,寇婉是個很好的姑娘。她是个没多少心思的爽快人,心地好不懦弱,和大哥定然合得来。” 老夫人笑了:“听你这么一说,和咱们将军府也合得来。” 老夫人心里有了底,很快告知了程志远父子此事。 程志远自是毫无意见,程树晕乎乎听完,私下找到林好:“阿好,那姑娘怎么样啊?” 林好故意逗他:“大哥问哪方面?容貌还是性格?” “当然是容貌啊。”程树毫不犹豫道。 寇二姑娘能和阿好成为好友,性情品格用不着问。 林好没好气睨他一眼:“大哥不是见过么?” 只在意容貌的猪蹄子根本配不上寇婉! 程树挠挠头:“就遇到过那么两三次,你们都在一起,我哪好意思细看。” “放心吧,婉儿长得很好看。” “那就好,那就好。”程树松了口气,傻笑着走了。 没多久,皇帝赐婚程树和寇婉的消息就传开了。老夫人本以为可以清净些,没想到上门的人更多了,全是奔着程志远来的。 皇上给程志远的儿子赐婚,进一步说明程志远要受重用了。 看着不得清静的老母亲,林氏忍不住提议:“要不您就挑个好的给大哥定下来吧。您看树儿,亲事一定,不是立刻没人惦记了。” 老夫人深深看不开窍的闺女一眼,叹道:“婉晴啊,你可真机灵。” 林氏抿嘴笑:“这叫一劳永逸。省得您每日为此烦心。” 老夫人觉得再这么顺其自然下去,义子等白了头发也别想等来傻闺女开窍,决定推一把:“有道理。十几岁的小姑娘咱们就不考虑了,我这挑出来几家合适的,你帮着参谋参谋。” “行。”林氏来了精神。 “这家怎么样?” 林氏一看记下的情况,立刻摇头:“虽说寡妇没什么,可她都嫁过三次了,连着死了三任丈夫,是不是有点……命硬?” 她不大信这些,可落到亲近的人身上,不能免俗有些担心。 “这个就更不行了,夫家犯了事就和离回了娘家,可见是个不能共患难的。” “这倒是个未嫁过的姑娘,可快三十了还没成过亲是不是有什么隐忧?您还是深入打听一下才能安心……”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头疼道:“可见还是知根知底好。” 林氏点头:“也是。” 老夫人长叹口气:“要是你和志远能凑成一对成个家,娘就再放心不过了。” “您说什么呢,这怎么行!”林氏下意识反对。 “怎么不行呢?是你大哥长得丑?还是人品不好?” “当然不是。” “那怎么不行?” “可他是我大哥啊!”林氏有些懵。 老夫人看闺女反应,知道她是真的没往这方面想过,心一横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你当你义兄当年为何拖着不肯娶妻?” 林氏一怔,到底不是少女时了,心中升起某个猜测。 “他想娶的是你,哪怕你嫁了人,还是不乐意娶别人。是你爹狠狠打了他一顿,对他说他不娶妻就是害你爹不义,这才娶了树儿娘。” “那树儿娘好可怜……”林氏下意识冒出一句。 老夫人却不这么想:“你当这世上有多少两情相悦的夫妇?婚前一面都没见过的才是绝大多数。树儿娘年少丧父,母亲常年病着,志远虽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却事事周到,对她也敬重体贴。树儿娘过世后不久她娘也病逝了,一切都是志远操持的,下头两个妹妹也是志远帮着挑的夫家,还贴补了大笔陪嫁……” 老夫人语气平和,眼神透着这个年纪的豁达:“婉晴啊,女子嫁人,不是只有男女之情要顾。” 林氏一时愣住了。 “他常年往外跑,不回京城,也是因为放不下你,心里难受……”老夫人再丢出一道惊雷。 林氏被这道雷劈傻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老夫人见她这样,没再多说。 窗户纸捅破了,后面就交给时间和缘分吧,很多事强求不来。 这日程志远难得有空闲回将军府吃晚饭,发现林氏格外安静。 “婉晴怎么了?” 林氏捏着筷子的手一顿,不知怎的有些紧张:“没事啊,大哥你忙了一天,快吃吧。” 饭后,本来一家人会喝茶闲聊,林氏却赶紧站了起来,借口头疼回了住处。 转日一早,跟在程志远身边的长随来到将军府,给林氏带来两瓶清凉膏。 “老爷说这清凉膏对头疼有缓解作用,让您试试。” 林氏握着清凉膏,一时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很快朝廷重开市舶司,待一切准备就绪,程志远将以钦差的身份随商队远渡重洋,开展商贸。 这一去,再回来恐怕至少一年后了。 送别那日,已是晚秋。 京城码头秋风瑟瑟,凉意袭人,程志远对着坚持来送的老夫人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义母,孩儿走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第323章 生产 老夫人上前把程志远扶了起来:“志远,别的都不重要,一定要平安回来。” “您放心,一定会的,孩儿还要喝树儿的喜酒呢。”程志远看向笔挺站着的儿子,“树儿,替为父好好照顾你祖母和姑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程树对父亲的隔阂已经消失,神色凝重点头保证。 程志远一拍程树肩头:“臭小子,这么苦大仇深干什么,你爹是赚钱去了,又不是挖煤去了,等爹给你多赚点聘礼回来好娶媳妇。” 程树咧嘴笑:“用不了那么多聘礼。” 程志远一掌拍过去:“傻小子。” 要不是有长辈做主,傻儿子估计就是打光棍的命了。 程志远又看向韩宝成与林好夫妇。 林婵如今月份大了,没让她来。 “宝成,世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就不多说了,把家里照顾好。” 二人齐声道:“您放心,家里有我们。” 程志远点点头,这才看向林氏。 若是以前,林氏不会想太多,但是现在义兄把她放在最后叙话,就品出几分滋味来。 “婉晴,义母就辛苦你照顾了。” 林氏从来哭笑肆意,这一刻却觉得笑得有些艰难:“我照顾母亲是应该的,倒是大哥,漂洋过海一定要保重。” “我会的。”程志远深深看着她,千言万语还是留在了心里,最后只道,“那我走了。” 众人伫立在岸边,看着程志远登船。 那是一艘雄伟的四层巨船,显得人蝼蚁般渺小。 而比起辽阔的江河,无垠的大海,这船又显得渺小起来。 老夫人看着不开窍的闺女心中一叹,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喃喃自语:“天威难测,长路漫漫,也不知再回来是何日了。” 林氏心头一震,行动比想法快一步,追着高喊:“大哥!” 程志远登船的脚步一停,转了身大步走向林氏。 “婉晴,还有事?” 林氏拽下贴身戴的平安扣拍在他手里:“这个你戴着,保平安的。” 温润的玉扣入手,还带着对方的体温,程志远惊愕看着林氏:“这个给我?” 他太久不在京城,不知道意思是不是变了,他年轻的时候,赠平安扣往往是情人之间。 “当然是给你的,快走吧,早去早回。”林氏不是忸怩的人,虽脑子一热把平安扣给了程志远,清醒过来后却不后悔,更没有找借口掩饰。 给了就给了,他能平平安安回来就行。 “婉晴,你知道这個的意思吧?”程志远用力握紧玉扣,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林氏脸一热,瞪他一眼:“我这么大人了能不知道吗?你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走。” 程志远嘴角越咧越大,眼亮得惊人:“好好好,我这就走!” 他转身走了一步又转过来,理智死死阻止他去拥抱眼前这悄悄喜欢了半生的人,压抑着澎湃的喜悦留下一句话:“等我回来!” 船队扬帆起航,渐渐消失在送行的人视线里。 林好看看笑得合不拢嘴的祖母,再看看有些不自在的母亲,生出一个猜测:她好像要有爹了? 随着程志远离去,将军府回归平静,围绕海上贸易的各方利益重新洗牌分割步入正轨,文武百官的注意力也从这上面收回,转到了宫里。 算一下时间,快到吴贵人临盆的时候了。 吴贵人这一胎是男是女,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这日天有些阴,由宫女扶着在花园中散步的吴贵人担心突然落雨,慢慢往回走。 没有什么比肚子里的孩子还重要,由不得她不小心。 一群人簇拥着吴贵人刚刚回到寝宫,吴贵人就发作了。 稳婆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共六个,几名各有擅长的太医更是在两个月前就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 正在上朝的泰安帝听到内侍小声禀报,立刻结束朝会匆匆赶往吴贵人住处,留下众臣面面相觑,凑在一起猜测。 “这还是第一次吧,皇上朝会没结束就走了。” “看来是那位娘娘有动静了。” “到日子了?” 众臣散了朝,心思却留在了宫里。 吴贵人暂时没有提位份,但早就搬进了离乾清宫很近的华安宫,所有人都知道等吴贵人诞下龙子,就会成为华安宫的主人。 这个时候,华安宫中忙而不乱,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泰安帝在这样的气氛中负手而立,眼睛紧紧盯着房门。 他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紧张了,屋里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对他太过重要。 庄妃也来了,默默站在泰安帝身边,识趣没有出声。 可能是没有儿女的缘故,她十分希望吴贵人能顺利生产。 大周皇室,太需要一个皇子了。 产房内,吴贵人喊个不停。她是初产妇,哪怕有最有经验的稳婆耐心指导,还是不太顺利。 天黑了,在庄妃的劝说下,泰安帝去了华安宫的正殿中休息,每隔一刻钟就有内侍进来禀报产房那边的情况。 “怎么还没生下来!”泰安帝脸色沉沉,满心焦灼。 庄妃温声劝:“皇上别急,生孩子都是这样,没有那么快的。” “是么?”泰安帝巴巴问。 看着快五十的皇帝罕有流露出的忐忑,庄妃心中一叹,安慰道:“妾当年生产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就好,那就好……”泰安帝喃喃。 初冬夜凉,泰安帝毫无休息的打算,一直等到半夜,突然听到一阵惊呼。 这在规矩森严的皇宫十分罕见。 泰安帝心头一跳,大步往外走,迎面遇到了急急来报的内侍。 “怎么了?” 内侍腿一软跪下,战战兢兢开口:“回,回皇上……” 泰安帝顾不得听,快步走到了产房外。 产房静静的,既没女人的喊声,也没婴儿的啼哭声,随着泰安帝到来黑压压跪了一片。 “吴贵人怎么样?” 一旁跪着的人低着头回答:“娘娘昏睡过去了。” “那……孩子呢?”泰安帝从没觉得,问出一句话也需要勇气。 门开了,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跪下,脸色惨白如雪。 第324章 婴儿 泰安帝一见稳婆脸色,心就沉了下去。 一直没听到婴儿哭声,难道——想到吴贵人可能诞下死胎,泰安帝脸上结了一层冰霜。 “起来!” 这一声低喝令稳婆立刻站了起来。 泰安帝绷着脸伸出手,拨开襁褓来看。 大红的襁褓中一个小小婴儿,虽有些皱巴巴,却能看出眉眼清秀。 更重要的是,他微微睁着眼,小嘴巴一动一动的。 孩子是活的! 泰安帝喜悦的情绪瞬间迸发,又被理智拉回。 不对,倘若孩子平安健康,就算是个公主,这些人也该连声恭贺,而不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要知道皇宫里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孩子出生了,就是对泰安帝来说,是個公主虽然失望,可终归又当了父亲是高兴的。 他这个年纪能生出公主,那就能生出皇子来。 “孩子有什么不妥?”泰安帝放低声音,一双利眼死死盯着稳婆。 稳婆脸色惨白,嘴唇也是惨白的,初冬的夜脑门却出了一层汗。她伸出颤抖的手解开襁褓下方,微微转了转。 泰安帝一眼扫过的是男婴的象征,再然后瞳孔一缩,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 “这,这是什么?”哪怕听闻北地战乱都能沉住气的皇帝连退数步,脸色比抱着孩子的稳婆强不到哪里去。 他哆嗦着,惊惧着,突然偏头干呕起来。 “皇上!” 宫里的后半夜,注定是黑暗的后半夜。 泰安帝披散着头发坐在火炕上,浑身却冷得厉害。 “皇上,喝口热水吧。”刘川把水杯捧到泰安帝面前。 他同样熬到现在,与华安宫中少数“幸运儿”一样,知晓皇上如此反应的原因。 他知道这些知情人的结局,大部分会永远闭上嘴巴,剩下的则会怀揣着这个秘密到死。 泰安帝对刘川奉上的热水无动于衷,喃喃道:“朕自认不算昏聩,为何会有这样的惩罚?” “皇上,您别这么想,这不是您的错——” “那你说这是谁的错?”泰安帝布满血丝的眼瞪着刘川,咬牙问,“吴贵人吗?” 刘川抖着唇,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吴贵人的错吗? 好好的女子,怎么会生出那样一个孩子呢? 可即便吴贵人有罪,也随着一杯毒酒香消玉殒了。 “回答不出来?”泰安帝问刘川,也是问自己,到最后竟笑起来,“朕知道了,这是天意,是天意……” 天意从来强求不得,他不甘心,求来的就是妖孽。 此时的玉和宫中,一盏孤灯摇曳着光影,庄妃亦无法入睡。 她披着外衣站起,望向往暖阁的方向。 小皇子如今就在她寝宫的暖阁里。 她看过了,那是个眉清目秀可以称得上漂亮的男婴。 本来,本来这孩子福气无边,只要平安降生,储君之位就是囊中之物,此后也不会有任何竞争者。 可惜只是本来。 庄妃想到了昏睡中就被灌了毒酒的吴贵人,一时觉得她不幸又幸运。 不幸是因为母凭子贵的希望落空还丢了性命,幸运的是吴贵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生下了一个怎样的怪胎。 婴儿的啼哭声突然传来,其实哭声不算洪亮,因为太寂静却听得清清楚楚。 庄妃心头一跳,骇白了脸。 皇上让她暂时照顾小皇子,可直到现在她都没勇气靠近这孩子半步。 明明看起来那么正常的孩子,屁股上竟然长了一根尾巴! 同为女子,也做过母亲,她同情吴贵人的下场不假,可也能理解皇上的狠绝。 战乱才刚刚平息,皇室却降生了一个长尾巴的皇子,一旦传扬开来,大周将亡的流言必将四起。 婴儿还在啼哭,听起来像小猫儿一般。 庄妃心烦意乱,又是嫌弃又是害怕,说不清为什么,最后还是向暖阁走去。 “娘娘。”负责照顾小皇子的宫人纷纷见礼。 因小皇子的异常,本来为小皇子准备好的宫人没有全用上,暂时只有一个乳娘,一个嬷嬷和两个沉稳的宫女守着暖阁。 “是不是吵着您了?”嬷嬷小心问。 庄妃没理会嬷嬷的话,一眼看见了被乳娘抱着哄的婴儿。 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小小的,软软的,那双眼明明还看不清什么,却对上了庄妃的视线。 无辜的,懵懂的,纯粹的,不知将来人间风雨的眼神。 庄妃蓦地眼一酸,心软了下来。 “把小皇子照顾好,不得怠慢。你们要记着,这是小皇子。” “是。”宫人齐声应了,因庄妃的这几句敲打收起了轻视之心。 是啊,再怎么样这都是皇子,还放在庄妃娘娘身边养着,他们要是犯糊涂怠慢了,说不定就大祸临头。 庄妃见她们确实听进去了,看小婴儿一眼,转身回了屋。 她心里其实没底,不知道皇上最后会怎么安排这个孩子。等皇上彻底冷静下来,如处置吴贵人那样处理了这个孩子亦有可能…… 小小软软的婴儿从脑海中晃过,庄妃心中一叹。 罢了,至少在她宫里的这几日,她好生待那可怜的孩子就是了。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睡安稳,等到发现皇上没有上朝登时压不住好奇心了,把宣布此事的刘川团团围住打探。 刘川重重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惊得场面一静,紧接着是更急切的追问:“刘公公,到底什么情况啊?” 刘川扫过众臣,一脸沉重道:“吴贵人昨夜诞下小皇子,血崩而亡了。” 众人脱口问:“那小皇子——” 坦白讲,他们在意的只有皇嗣。 “小皇子……情况也不大好……”刘川犹犹豫豫说完,赶紧走了。 于是百官勋贵很快都知道新出生的小皇子有胎里带的病症,能不能养活还难说。 为此,皇上都好几日没上朝了。 众臣一致表示了理解,谁让除了一个凉王,皇上就小皇子一个儿子呢。 泰安帝确实没有心情去应付朝臣,这几日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或许,让这孩子随生母而去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包括他自己。 泰安帝这般想着,慢慢向庄妃寝宫走去。 第325章 气怒 玉和宫近在眼前,泰安帝踟蹰而立,神色莫名。 刘川微微弓着身,识趣保持着安静。 天是阴的,厚重的云层压下来,仿佛压在泰安帝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他大步走过去,抬手阻止了宫人的通报。 屋中暖洋洋的,瞬间驱散了在外面沾染的寒气,泰安帝大步走进去,发现皇帝到来的宫人赶忙见礼。 “娘娘呢?”泰安帝问。 一位宫人大着胆子回禀:“娘娘在暖阁……” 泰安帝下意识皱紧眉,听到动静的庄妃赶了过来:“见过皇上。” 泰安帝扶住她胳膊,一挥手屋中的宫人默默退了下去。 “他怎么样?”好一会儿,泰安帝问出来。 许是到了格外喜欢孩子的年纪,加之年轻时儿子夭折无处寄托的母爱被唤醒,明明想到那条尾巴还是觉得恶心恐惧,庄妃却对那小小的婴儿生出了几分感情。 她从泰安帝这一问中听出来的不只纠结,还有冷意。 庄妃心一颤。 皇上还是决定处死那孩子吗? 这个念头闪过,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扬起一抹笑:“是个乖巧的,吃饱了就睡,很少闹人。” “嗯。”泰安帝喉间挤出一個字,不说话了。 相处这么多年,庄妃或许不是最受泰安帝喜爱的,却是最了解他的。她知道等泰安帝再开口,恐怕就无可挽回了。 “皇上,您……要不要去暖阁看看?孩子正睡着。” 泰安帝拧紧的眉松开,又皱起,神色几番变化,最后点了头。 庄妃提起的心松了些,脸上丝毫不敢流露,伴着泰安帝走向暖阁。 暖阁中就更热了,一掀门帘,热气就扑面而来。 泰安帝一眼看到了临窗炕上的小小婴儿。 他裹着小被子,两只手握成拳举在脑袋两边,呼呼睡得正香。 天家无父子不假,可一个快五十岁的,仅剩一个废物儿子的老皇帝,满腔杀意在亲眼见到这个流淌着他的血的小小婴孩时,不觉就散了大半。 庄妃默默观察泰安帝脸色,悄悄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千言万语的劝说不如让皇上看一眼。 这世上有几人能忍心杀死一个才出生几天的小婴儿呢,尤其还是自己的骨血。 等到小皇子微微动了动小嘴,泰安帝霍然转身,如有什么在追一般逃离了暖阁。 庄妃赶紧跟了出去。 主屋比暖阁冷一些,泰安帝也冷静了下来,属于帝王的冷酷重回脸上:“小皇子体弱,要静养,等出了满月就让他住到云桂宫去,除了爱妃,其他人不许去打扰小皇子。” 他可以留这孩子一命,可住在庄妃这里是不行的,想要保住秘密,能接触到这孩子的人越少越好。 “是。”庄妃明白小皇子能保住性命已是运气了,想了想道,“太后这两日都来过。” 泰安帝神色一紧:“太后见过孩子了?” “妾说太医嘱咐过,小皇子身体太弱不宜接触人,就是身边伺候的都要频繁沐浴更衣,净手净面。太后第一次来没见孩子,第二次来在暖阁门口看了一眼。” 泰安帝点头:“嗯,这件事上不得松口。母后是个明理的,不会令你为难的。” “妾知道了。” 泰安帝重新上朝了,众臣也不敢问,暗暗猜测小皇子情况不大妙。要知道以前皇上虽严肃,偶尔还给个笑脸,现在却从头到尾沉着脸,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这样一来,谁都不会傻得去触皇帝霉头,于是泰安帝发现群臣老实了许多。 既然如此——当小皇子满月搬去云桂宫,泰安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再次被那条尾巴骇住后,下了决心。 一道惊雷在群臣中炸响:皇上要从宗室中过继皇子! 一时间高兴者有之,惊吓者有之,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要说皇上不能生就算了,可明明才有了小皇子,就算小皇子病弱,将来还是能有别的皇子啊。这偌大的江山不留给亲儿子,要留给侄子? 不管众臣心里怎么想,劝皇上三思的声音占据了主流。 谁知皇帝根本不听,已经开始让宗人令整理适合过继的宗室子名单了。 “这么多?”泰安帝接过宗人令奉上的名单,不由惊了。 从三岁到三十岁,竟然有五六十人! 宗人令微笑,心道有这么多不是正常嘛,皇上这一辈兄弟十多个,这些王爷随便生几个儿子,不就这么多了。 泰安帝也想到了这一点,当着宗人令的面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但凡他在生儿子方面继承父皇几分本事,也不会落得如今这种无奈。 泰安帝是真的不敢再生了,一个长尾巴的儿子断掉了他所有不甘,只剩敬畏。 对天意的敬畏。 他觉得这是上天的警告,若是还一意孤行,可能连江山社稷都葬送掉。 发现皇上主意已定,复立凉王为太子的声音又冒头了。 “复立凉王?你们难道忘了去年端午凉王当着玉琉王子和公主的面裸奔的事?”泰安帝怒火直往上冲,气得眼前发黑。 凉王那些丑事为了皇家脸面没有传开,可他只要一回想,就头晕脑胀心口痛。 被骂的人忙跪下请罪:“皇上息怒啊,臣只是觉得凉王是您——” “住口!”泰安帝不必往下听就知道支持凉王的这几人要说什么屁话,无非就是凉王是他唯一的成年的儿子。 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混账若是继位,大周定会灭亡。 他是有私心,谁都想让自己的血脉继承一切,可不能为了私心让这混账糟蹋了太祖打下的基业,害大周子民沦为齐人宰割的牲畜。 若是这样,他与被幽禁的大哥有何区别? 泰安帝扫过跪地的数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这些人真是为了他考虑?不过是以前上了凉王那条船,知道下船后没了好去处,宁可一起沉沦罢了。 泰安帝含怒往内走,却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皇上——” 眼见泰安帝昏倒,殿中登时一片混乱。 这种场合从来都是当木头人的靖王也惊了。 四哥这是怎么了! 第326章 浮动 泰安帝病了。 数月前的战乱,小皇子的降生,再往前是新太子的被害,嫡长子的被废,一桩桩糟心事积压,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来了这场病。 百官很慌,后宫更慌,太后亲自过来探望。 乾清宫中弥漫着药香,几名太医小声讨论着皇帝病情。 太后问过太医情况,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儿子。 “皇上就是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了。” 泰安帝神色憔悴,努力扯出笑容:“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叹气:“哀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也不能全憋在心里折磨自己。皇上,你和哀家说实话,小皇子真的只是体弱吗?” 泰安帝怔怔望着太后,好一会儿苦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太后搭在膝头的手下意识收拢:“那孩子究竟怎么了?” 泰安帝沉默片刻,轻声道:“他生有残疾……” 到底还是没有把最可怕的事说出来。 “原来如此。”太后握住泰安帝的手,“因为这个,皇上才下了过继宗室子的决心?” “是。”泰安帝声音透着苦涩,“我不想再等,不想再赌了。儿子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这么多年也就吴贵人一人有了身孕,以后只会更难。就算再有嫔妃有孕,是男是女,是健康还是有疾都无法保证。与其如此,不如从宗室中挑一个合适的……” 太后认真听着,微微点头:“皇上既然想好了,就更没必要和那些人生气了,赶紧把身体养好是最重要的。” “儿子知道。”太后的安慰让泰安帝神色好了些。 太后接过内侍奉上的汤药,亲自喂泰安帝喝了,细细叮嘱一番,这才离去。 泰安帝疲惫闭上了眼睛。 病来如山倒,泰安帝一开始还撑着精神见过国师,叫来重臣安排国事,后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样一来,有些人心思就活动了。 与靖王府、宁王府这些王府不同,平王府的位置要偏一些,人们提起时更多是叫清园。 清园就是幽禁改封平王的平乐帝一家人的住处,平日里人们路过都恨不得绕道走,免得沾了晦气。 冬日天黑得早,清园就显得更幽静了。平王照例喝了几杯酒,让微醺的酒意麻痹失意的痛苦。 数月前,他还觉得胜利在望,能夺回属于他的江山,转眼间却沦为阶下囚,十余年的卧薪尝胆付诸东流。 “王爷,少喝点吧。” “滚开!”平王伸手推开劝酒的侍妾,衣袖把酒杯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脚步声走近,一只手把在地上打转的酒杯拾了起来。 来的是王府的管事之一,平王至今记不住他的名字。 记不记住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老四的人。 这整個清园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关着他们一家人。 “滚一边去。”平王对来人没有好脸色。 “王爷,外边天暗了。” “没听见我的话吗?”平王没听出来人话外之音,脸色变得更差。 来人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皇上病倒多日了。” 平王心头一凛,立刻环顾左右,却发现屋中伺候的人不知何时已不在了。 他浑身一冷,不多的酒意吓没了,一双眼死死盯着这没记住名字的小管事。 “您要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小的就引荐一个人,若是不想,就当小的没来过。” “你到底是什么人?”平王压低声音喝问。 他听到了自己狂跳的心。 这让他明明觉得眼前的人可疑,却还是生出难以控制的渴望来。 也因此,他任由来人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真的?”平王脸色大变,一脸不敢置信。 来人把一物悄悄塞入他手里。 平王盯着手中之物神色不断变化,最后点了头:“好,你安排吧,我见见他。” “是。”来人神态明显恭敬许多。 没多久,清园多了一位神秘客人,与平王密谈半日才离去。 平王静坐片刻,起身走向一处,随着越来越近,脚步不觉沉重起来。 祁明听到动静看了过去。 父子视线相碰,他率先收回了目光。 平王脸上闪过怒色,沉重的步子转为急切,很快就到了祁明面前。 祁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明儿,你还在怪我?” 祁明淡淡一笑:“您不如叫我杨喆。” “明儿,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那是为了不被他们拿捏住——” 祁明面无表情打断平王的解释:“所以就说我不是祁明,太子一直在你身边。既如此,我不是杨喆还能是谁呢?”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是杨喆,那个有前程,有朋友,有……人生的状元郎杨喆。 平王恼羞成怒:“你不也把我的藏身之处告诉了你四叔?再怎么样我都是你爹,你这样就是大不孝!” 面对平王的指责,祁明面不改色:“那你想怎么样呢?要我割肉剔骨还你么?” “祁明!”迎上那双清凌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平王怒气一泻,叹了口气,“算了,不争这些,今日找你是有事商量……” 靖王府中,靖王又把两个儿子叫到面前,叮嘱一番。 “烁儿你向来让人放心,但现在进了刑部做事,打交道的人多,近来要格外谨慎些,尽量不要与人喝酒应酬。” “儿子知道。” 靖王瞪向祁焕:“你更要老实些,少给我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知道了。”祁焕有气无力应了。 他就知道,对大哥就是殷殷叮嘱,对他就是吹胡子瞪眼。 早习惯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去什么地方鬼混!”靖王把长子放走,一心教育起小儿子来。 祁烁回到住处,临床炕上已放上了炕几,几上摆着一个小炭炉,不大的精致铜锅里热气腾腾煮着骨汤,旁边是两碟切得薄薄的羊肉,并几样菜蔬。 冬日里坐在火炕上吃一顿有肉有菜的锅子,再舒坦不过了。 “难怪让我先准备好,这么快就回来了。”林好夹起几片羊肉放入煮开的小铜锅中。 祁烁笑道:“一般有二弟在,是这样。” 二人吃完锅子,漱了口,谈起泰安帝的病情。 第327章 宫乱 前世时,林好重回京城是在明年,那时泰安帝病了,由太子监国。 对这些事,一直在京城的祁烁要比林好更清楚些:“时间不对。前世皇上是明年开春才病的,然后由太子监国。” 正是这样,靖王府才在太子的谋划下惨遭灭门。 “前世太子没有被废,魏王没有死,三方战乱也没有发生,今生皇上经历了这些糟心事,才会提前发病吧。”林好说着,露出苦笑,“阿烁,我怎么觉得因为我们的改变,不好的事情也挺多的。” 别的也就罢了,魏王的死与三方乱起都是前世没有的。 祁烁伸手揉了揉林好的头:“不要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你觉得这些事前世真的不会发生吗?” 林好拍开那只把发髻揉乱的手:“头发都乱了。” 讨论正事呢,动手干什么。 祁烁笑了:“反正就要歇息了。” 林好干脆把固定发髻的簪子拔下来,任由长发披散开,定定望着唇边含笑的男人:“你说这些不好的事前世也会发生?” 祁烁没有直接回答,问了个问题:“太子比今上如何?” 林好一脸嫌弃:“说太子是坨烂泥,都侮辱烂泥了。” “前世若太子这样的人继位,单平乐帝一方就足以把他生吞活剥,可想而知大周前景如何。我们虽然没有看到,但这是必然的走向。而今生这些事虽然提前发生了,至少结果不算太差,短时间内外部是安定的。” “阿烁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林好赞同点头,突然想起来,“可太子不是被你杀了吗?” 祁烁:“……” 林好神色有了异样:“那样的话,岂不是魏王掌权——” “今生魏王死于祁明之手,那前世平乐帝一方有更多时间,准备更充分完善,造成的破坏只会更大。”祁烁伸手揽住她的腰,望向窗外,“不必纠结这些,我们往前看就好。” “嗯。”林好微微点头,也望向窗外。 天是阴的,风声呼啸吹得枯枝乱摆,影影绰绰如横生的鬼魅。 “皇上病倒,储君之位空悬,虽然外部暂时稳定,内里恐怕要出些乱子。”祁烁喃喃。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林好微微仰头问。 “像父王说的,我们每日早早回家就好。” 靖王府没有不臣之心,在这种时候能做的就是安安分分的。 凉王是皇上在大殿上公然否定的,已经彻底失去了继位的可能,最差的结果就是平乐帝复位。 祁烁不认为在位多年的泰安帝对此毫无防备。不准备蹚浑水的人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一连几日天都是阴的,天黑得一日比一日早,天上的月也一夜比一夜细瘦。 宫墙高高,皇宫内似乎比旁处还要黑一些。 乾清宫因为泰安帝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变得格外安静,宫人连呼吸都尽量放轻,唯恐惊扰了皇帝招来祸端。 刘川给睡着的泰安帝掖好被角,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细月轻叹了口气。 云桂宫中,小皇子突然哭了起来,刚睡下不久的乳娘爬起来哄,却怎么都哄不好。几个照顾小皇子的宫人陆续被吵醒,聚在了一起。 小皇子是個很乖的婴儿,这般哭闹还是第一次。 “小皇子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乳娘摸摸小皇子额头:“没发热,刚检查过,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 “会不会是肚子疼之类的?还是请太医吧?” “请太医?”一名宫女望一眼外边,“这个时候哪方便请太医啊。” 小皇子因为那说不出口的异常,来请平安脉的太医是指定的,这大晚上非有贵人传召才行。 到底担心小皇子安康,云桂宫管事的嬷嬷发了话:“小桂子,你去请示一下庄妃娘娘。” 叫小桂子的小内侍应了,提了个灯笼匆匆走出了云桂宫。 一离开温暖的宫殿,寒风顺着衣领直往里钻,小桂子打了个哆嗦,手中灯笼晃了晃,灯光一时忽明忽暗。 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 能被派去伺候小皇子的人少不了谨慎警惕,小桂子下意识熄灭了灯笼,趴在地上屏息聆听。 贴着地面听,脚步声骤然大了起来。 小桂子白了脸色。 他自幼耳朵灵光,听得远,这脚步声的方向——不对劲,这肯定不是宫中禁卫巡视时发出的动静! 小桂子爬起来,小心翼翼向那个方向靠近,突然瞳孔一缩,骇在原地。 一队队穿甲持刀的禁卫从前方经过,夜色遮掩了他们的面容,但从他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就能看出异常来。 他们要去的地方——小桂子僵硬侧头,脸色越发惨白。 这些禁军要去乾清宫!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皇宫禁卫吗?难不成要造反? 意识到这一点,小桂子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怎么办? 小桂子脑海中转了无数念头,腿却像有自己意识般牢牢钉在地上不动,直到这队禁卫走远才重新掌控了手脚,深一脚浅一脚往玉和宫跑去。 “谁在外面?”乾清宫中一名内侍刚发出喝问,就见刀光一闪,鲜血喷了出来。 “不好了,有人逼宫!”听到惨叫的宫人看到那些面色冷酷的禁卫,大声呼喊。 乾清宫中很快乱成一团。 比起毫无准备的宫人,这队禁卫目标明确,直奔泰安帝寝室。 “大胆,你们要造反不成?”刘川匆匆出来,看清领头的人满面震惊,“张统领,怎么会是你?” 张统领根本不愿浪费时间,一把推开刘川闯了进去。 里室药味浓郁,垂下的纱帐让人只能看到躺在其中的人影。 张统领一个眼色,立刻有两名禁卫握着长刀上前,一把撩起了床帐。 泰安帝闭目躺在床榻上,双颊凹陷,脸色发黄,这般动静还不见醒来的样子。 张统领微一颔首,两名禁卫一左一右把泰安帝夹了起来。 “放开皇上!”刘川冲进来。 控制住了皇帝,张统领这才开口:“刘公公别急,张某会放人的,只是需要你做一件事。” 第328章 埋伏 刘川瞪着张统领那张脸,总觉得像做梦似的。 掌管皇城安全的禁军统领,竟然会造反。 “你要咱家做什么事?” 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拟退位诏书,把帝位禅让于朕。” 张统领见到来人,躬身抱拳。 刘川眼神一缩:“平王?” 他看看由人簇拥着走近的平王,再看看姿态恭敬的张统领,只觉荒谬:“你们竟然勾结在一起,意图篡位!” 平王大怒:“篡位?这江山本就是朕的江山,现在祁祥要死了,把江山还给朕不是天经地义吗?” 张统领揪住刘川衣襟,语气阴狠:“刘公公莫要不识趣!” “水——”床榻处传来动静。 刘川挣脱张统领的手,扑了过去:“皇上,皇上您醒了!” 他忙抓起一旁水壶倒了杯温水,因为手抖水洒出来一些,却顾不得这些,小心扶起泰安帝喂他喝水。 平王冷眼看着,大觉痛快:“想不到四弟这么杀伐果断有能耐的人,也有连喝口水都费劲的时候。” 床榻上的泰安帝吃力望过来。 许是昏睡太久,他双眼没什么神采,灯光下脸色显得更黄,一幅病入膏肓的样子。 平王一边觉得解气,一边觉得不真实。 那个占着他位子十余年像狼一样的人,竟然也会生病,也会死。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看得更仔细些。 张统领一惊,忙道:“您小心些,不要靠太近。” 平王是个特别惜命的,一听赶紧后退两步,看到泰安帝嘴唇翕动。 “你说什么?” 刘川替泰安帝说出来:“皇上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的!” “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啊。”泰安帝的衰弱使平王夜入皇宫时的紧张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愿以偿的畅快。 “勾结?朕这是众望所归!皇位是你从我手里抢走的,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你宁可从宗室过继,也没想过把皇位还给我,或者考虑我的儿子们。祁祥,你难道忘了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平王是偏文弱的长相,此时面容扭曲,有种令人心悸的癫狂。 病榻上的泰安帝嘴角抖了抖,定定瞪着张统领,喉咙间挤出几個字。 刘川开口:“皇上问,你身为禁军统领,为何背叛皇上?” 张统领到底不如平王理直气壮,眼神闪烁移开视线:“皇上本就要选出继任者,臣只是顺应天命而已。” “天命?皇上才是天,你顺的到底是谁的命?”刘川含怒起身,指着张统领问。 张统领垂着眼没吭声。 泰安帝的威严早已深入人心,若不是一下子病重,又有那位发话,他是断不敢如此的。 “不敢说了?”刘川声音扬起,“皇上才是大周之主!张统领,你不要一时犯糊涂被奸人所惑,现在认罪还来得及。” 刘川的话如利刃刺痛了平王的心:“奸人?老四,我不妨告诉你,支持我的是母后!你的狗奴才说母后是奸人?哈哈哈哈哈……” 寝宫里回荡着平王疯狂的笑声。 一旁张统领暗暗皱眉。 这个时候尽快逼皇上写下禅让诏书是最重要的,怎么能把太后扯出来呢? 不错,能驱使这位禁军统领逼宫的正是太后。 那幽禁平王的清园,当时派去监视平王一家人的明面上都是泰安帝的人,实际上却有一部分是太后的人。 这就是张统领不懂平王的心情了。 他本是一国之君,被亲弟弟赶下宝座,如丧家之犬逃离京城过起隐姓埋名的生活,憋屈了十余年还没来得及出口气,又成了阶下囚。 如今胜利在望,怎能忍住不炫耀。 “想不到吧,母后是支持我的!老四啊老四,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母后的长子!”平王双手张开,脸色激动得发红,“你当年抢了我的皇位,就以为母后会永远支持你吗?” “咳咳咳——”床榻上的人咳嗽起来。 张统领暗道这位旧帝实在太沉不住气,提醒道:“还是先请刘公公代皇上写下让位的圣旨……” 平王收了笑,点点头。 张统领上前一步,鹰隼般的目光锁定刘川:“刘公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请吧。” 刘川面露决绝之色:“呸,你当都如你一样当逆贼,咱家决不做背叛皇上之事!” 刺啦摩擦声划过,一柄寒刀横在张统领面前。 “刘公公,不要不识抬举!”张统领冷冷警告。 “咳咳——”泰安帝咳了两声,伸手指着门口,艰难吐出一个字,“去……” “皇上!”刘川面色大变。 泰安帝说出那个字似乎耗光了力气,呼吸声重了许多。 刘川泪流满面,磕了个头往外走。 张统领一使眼色,一名禁卫跟了上去。 见刘川向外走,禁卫立刻警惕问:“刘公公去何处?” 刘川冷笑:“不取印,诏书如何生效?” 刘川并非掌印太监,只是掌印太监王河前几日突然染了恶疾,便由他暂管印章。 这也是张统领率军闯入乾清宫,对刘川如此重视的原因。 刘川沉着脸走进夜色中,突然加快了脚步。 跟着他的禁卫察觉不对,刚要出声阻止,数支利箭破空而来,把他扎成了刺猬。 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刘川撒腿狂奔。 更多的惨叫声在他身后响起,此起彼伏。 听到惨叫声的张统领冲出来,平王跟在后面。 夜色深沉,围着乾清宫的禁军一个个倒下,对不知从何处飞出的漫天羽箭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张统领的脸庞显露在灯光下,惨白一片。 不远处人影憧憧,寒芒闪烁,张统领从心底升起凉意,终于反应过来:中埋伏了! 一道身影走近,脚步声不轻不重,落在张统领耳中却如惊雷。 “杨靖?”看清那人的脸,张统领面色大变。 皇城禁卫军共有一正两副三位统领,杨靖便是其中一位副统领。 又有一人走过来,与杨统领站在一起,赫然是另一位副统领李常。 张统领握着刀的手一抖,突然往回冲,转瞬间手里多了一个人。 第329章 天家 张统领刀尖对着泰安帝,有种穷途末路的疯狂:“让你们的人撤退,放我们出宫!” 就算被手持弓弩的禁军精锐包围,有皇帝在手,也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只要逃出皇宫,逃出京城,就有活路。 “张统领可想过家人?”杨统领问。 张统领眼中闪过痛楚,声音越发冷硬:“少废话,让开!” 事已至此,哪里还顾得了家人,万幸他提前把一个儿子送到了南边去,好歹留了一丝血脉。 “张统领真是心狠啊。” 张统领冷笑:“就算我放了皇上,难道就能免罪?别废话了,把路让开!” 杨统领目光灼灼,扫过跟在张统领身后的人:“你们呢,也要跟着张泽走上绝路?现在放下刀剑认罪,皇上仁慈,对你们这些受到蒙蔽蛊惑的至少罪不及家人,可若是跟着张泽继续作乱就罪无可恕了。” 一番话说得追随张统领的禁军面面相觑,心思浮动。 张统领担心手下被说动,忙大喊:“别听他说得天花乱坠,真要放下武器认罪,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现在皇上在我们手里,我们只要齐心,定能借此逃脱!” “真的么?”一道低沉声音穿过如墨夜色,落入张统领耳中。 张统领愣住了。 这声音如此耳熟,如此威严,如他听过无数次的那道声音一样。 他猛低头,看向抓在手中的泰安帝。 泰安帝无力低着头,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皇上还在他手里! 确认了情况,明明应该松口气的,张统领却本能感到了强烈不安。 这不安在火把照耀下看到那张严肃的脸时达到了顶点。 “皇上?”他错愕低头,再次确认手中人质,看到的分明还是病重的皇帝。 追随张统领的人一阵骚动。 怎么会出现两个皇帝? 泰安帝站定,杨统领与李统领一左一右护在两侧。火光下,帝王的脸清晰可见,虽难掩病容,精气神却不是被张统领控制着的人可比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统领乱了。 杨统领冷笑:“张泽,睁大眼看清楚,这才是皇上!” “不可能,那他呢?”张统领把手中人质往前推了推,借着灯火睁大眼睛看。 那是一张与泰安帝一模一样的脸——不,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这张脸死气沉沉,瘦得厉害,这点不同他以为是瘦得脱相所致。 “咳咳咳。”被张统领抓在手里的人突然咳了两声,抬起一直半垂着的头直直盯着他,“想知道我是谁?” 张统领瞳孔巨震。 变了,声音变了! 不对,之前这人就没怎么说话! 那声音他听着有些耳熟,因为过于震惊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想不起声音的主人。 没让众人疑惑太久,那人一抬手把薄如蝉翼的面具扯了下来。 这么用蛮力把面具扯下对皮肤伤害不小,他却仿佛没有知觉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王公公!”不少人脱口而出。 张统领也惊了。 一直被他们当作皇上的人,竟然是几日前突发恶疾的掌印太监王河! 再看着王河与泰安帝相差无几的身高与脸型,张统领彻底明白过来。 从传出掌印太监王河染了恶疾起,躺在乾清宫病榻上的就不是泰安帝,而是王河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個请君入瓮的局,现在他们都成了困在瓮中的活王八! 想明白这点,张统领面色惨白,只剩下绝望。 “还不认罪么?”泰安帝面无表情问。 听起来轻描淡写的一问,却如巨石落在了那些叛军心头。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手一松,长刀砸在了地上。 地砖冷硬,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撞击声似乎冲破了某种桎梏,很快就听叮叮当当一阵响,这些禁军争先恐后丢了武器。 张统领知道大势已去,腿一软瘫倒在地。 一直被他抓着的掌印太监王河身子晃了晃,往一侧栽倒,立刻有人把他扶住,带到泰安帝身边。 “皇上——”王河吃力行礼,被泰安帝拦住,命人送他去看太医。 夜风大了起来,如寒刀割着人脸,犯上的禁军黑压压跪了一片,场面一时有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泰安帝于这种安静中看向呆若木鸡的平王。 “没想到再次与大哥见面,是这种情形。” 平王如梦初醒,伸手指着泰安帝:“你,你连母后都算计!” 泰安帝面上浮现悲哀之色,淡淡道:“我只是病了。” 他病了,牛鬼蛇神就都出来了,连母后都按耐不住了。 都说天家无父子,实际上更残酷,天家何止无父子,母子也是没有的。 走到这一步,平王自知绝无活路,面容扭曲瞪着泰安帝:“你长子被废,刚出生的小儿子病歪歪恐怕养不活。都这样了你宁可过继其他子侄,也从没想过把皇位还给我,你怎么这么自私,这么狠毒!” 泰安帝忽然失去了对话的兴致,摆摆手道:“把平王拿下!” 呼啦一群禁军围上去,平王挣扎大喊:“放开我,我才是皇帝,我才是真命天子!” 泰安帝闭闭眼,转了身向外走,迎面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庄妃。 “皇上,出什么事了?”夜色下,庄妃神色惶急,斗篷都没系好。 见是庄妃,泰安帝脸色缓了缓:“爱妃听到动静了?” “小皇子突然哭闹,云桂宫那边一个小内侍去玉和宫向妾请示,路上发现了一队禁军……”庄妃后知后觉想起来,“皇上,您不是病了——” “这些之后再说,你先回玉和宫吧。”泰安帝迟疑了一下,“打发人去云桂宫看看,小皇子有不妥就传太医。” “嗯。”庄妃半是紧张半是松了口气,怀着满腹疑惑匆匆走了。 泰安帝静立片刻,抬脚向一处宫殿走去。 他的病其实还没好,皇宫又那么大,那么黑,走了不知多久才终于走到。 那是慈宁宫,太后的寝宫。 守门的宫人看到泰安帝到来纷纷行礼,有人暗自紧张,有人心知肚明。 天上连那细得可怜的月都不见了,四处一片漆黑。 太后身边的嬷嬷走了出来:“皇上,太后请您进去。” 第330章 母子 泰安帝定了定神,抬脚走了进去。 夜深人静,以太后的年纪早就该就寝了,此时慈宁宫中宫灯犹亮,太后端端正正坐在榻上,望着走进来的泰安帝。 母子二人对视,一时无人开口。 许久后,宫灯爆了一个烛花,打破一室寂静。 太后先开了口,声音苍老如那要燃尽的烛火:“四郎来了,坐。” 这个称呼令泰安帝眼眶发酸。 是啊,他是母后的四郎。 可母后不只他一個四郎…… 许久的沉默后,泰安帝涩声问:“母后,血脉如此重要吗?” 重要到宁可把他赶下龙椅,要他的命。 更久的沉默后,太后反问:“不重要么?” 泰安帝动了动唇,明明一切早有应对,真到了扯破所有温情面对的这一刻,还是感到心痛如绞。 “当年,你领兵进京,夺了你大哥皇位,哀家难道对你大哥没有母子之情吗?可哀家还是出面助你稳住了局面,因为你也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一个儿子在那场混乱中不知所踪,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儿子了……” 太后语气并不激动,却能看出平静的表面下克制的压抑。 “原来母后一直在怨我。” 太后深深看着泰安帝,情绪起了波澜:“哀家是怨过你,可哀家也盼着你好好的,健康长寿,英明睿智,把你父皇打下的江山一代接一代传下去。” “儿子……不一直在这么做吗?” “你准备把皇位传给谁呢?”太后定定看着他,“宁王的儿子,靖王的儿子,还是定王的儿子?” “宁王、靖王、定王他们都是父皇的儿子,我的兄弟——” 太后猛然站起,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可他们不是哀家的儿子,他们的子孙与哀家也毫无关系!” 她斗倒了贵妃,斗倒了德妃,斗倒了所有想和她争抢的人,让长子顺顺当当坐上了龙椅。 小儿子有野心,抢了哥哥的东西,她虽恼怒,气过也就算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内心甚至更疼爱小儿子一些。 可现在呢,小儿子竟然要去过继贵妃的孙子,德妃的孙子,丽嫔的孙子…… 她千辛万苦守住的一切,最后都便宜了别人。她以为笑到了最后,结果她才是那个天大的笑话。 “母后——”泰安帝脸色苍白,彻底明白了太后的心思。 可恰恰这一点是无解的。 他不可能复立长子祸害江山,幼子的降生让他杜绝了再生的心思,至于大哥的儿子,他若真过继了,将来毫无疑问会不得善终。 太后望着难掩病容的儿子,轻声道:“而且,你病了。” 也不年轻了,该拥有的都拥有过了,长子有好几个儿子,挑一个最合适的有什么不行呢? 泰安帝心头一痛,憔悴之态越发明显。 母子间说到这里,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他沉默着,太后却有话问:“你是何时察觉的?” 一直以来,明明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她为了长子动了手,他将计就计早有防备。想一想,宫中不一直如此么,是她老了,输了。 泰安帝喉咙有了痒意,强忍着没有咳出来。 其他不说,他生病是真的。 “那日您去看了我,我一觉睡了很久,第二日您又来了,我睡得更久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叫了国师与太医检查……” 泰安帝没说查出了什么,母子对视,心知肚明。 不是这个时候吧? 太后想问。 如果对她一直全心信赖,又怎么会因为睡得久一些就起疑心? 太后最终没有问。 她何尝不是如此呢,在儿子没有与她商量就直接把宜安的驸马给了玉琉公主后,不满就存在心里了。 天家的父母兄弟,是容不得有嫌隙又必然会生出嫌隙的,大部分会悲剧收场。 太后不出声了。 泰安帝静静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儿子该回去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太后深深看泰安帝一眼,声音苍老平和,刚刚母子间的对质仿佛没有发生过:“去吧,别太累了。” 泰安帝步伐缓慢,一步步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给太后磕了一个头:“母后,那儿子走了。” 太后眼皮颤了颤,沉默受了泰安帝这一礼。 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太后始终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心腹嬷嬷跪在太后脚边,声音哽咽:“太后,皇上对您还是孝顺的,只要您开口——” “有什么意思呢?”太后淡淡打断嬷嬷的话,“哀家一生尊荣,所要的从来不只是活着。” 她掉几滴眼泪,确实能继续锦衣玉食活下去,可从此不再是深受皇帝敬重的太后,而是这皇宫里的囚徒。 这种日子,她一刻都无法忍受。 这一夜,慈宁宫中的烛火一直都没有熄,等到黎明来到时,响起了无数压抑的哭声。 天亮了,平王与禁军统领张泽勾结夜闯乾清宫的事震惊朝野,不久后又传出太后在这场宫乱中受惊而亡的消息,让百官勋贵受惊的心再次抖个不停。 张泽是太后的远房外甥,细究起来,太后到底是受惊而亡,还是宫变失败自尽,那就说不清了。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太后肯定是受惊而亡,皇上也不允许生出其他流言来。 各个府上再次叮嘱小辈最近老老实实做人,比如靖王,第一时间抓来小儿子骂一通,权当给自己压惊。 谋逆是大罪,平王一家老全都赐了白绫,除了祁明。 泰安帝在养心殿召见了祁明。 祁明见到泰安帝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行了一礼。 泰安帝看他一眼,心头复杂:“朕听说,你被绑在了床柱上,为什么没和你父亲一起呢?” 祁明还没来得及换过衣裳,外在的狼狈却掩不住皎月般的气质,听了这话扬唇一笑:“那时是不是一起,对您来说其实不重要吧。四叔,白绫不值钱,赏侄儿一条就好。” 泰安帝端详着这个轻描淡写求死的侄儿,摇了摇头:“朕向来赏罚分明,既然当初他说你不是他儿子,如今就不该受牵连。清园清幽,正适合你,回去吧。” 祁明笑笑:“既然我不是他儿子,又如何住清园?” “那你打算如何?” 第331章 选择 泰安帝静静等着祁明的回答。 把大哥赶下皇位,他不后悔,亦不愧疚,但对这个侄儿他是有些歉意的。 不是因为祁明本是太子,而是祁明有做好这个位子的才能。 可十年前那场宫变,注定他不可能把储君之位还给祁明。人心难测,谁能保证祁明不会后头算账呢?他不能把后半生的尊荣体面交给别人掌握。 何况,他的四子还死在祁明手上。 对祁明,他有恨亦有欠,愿意留他一命,仅仅如此,不能再多。 这便是泰安帝,他从来都是掌握主动的那個人。 祁明微微垂眸:“红尘多烦恼,侄儿想过一过方外人的生活。” 泰安帝愣住了:“你想出家?” 祁明看向泰安帝那张震惊的脸,微微点头。 泰安帝嘴唇动了动,想要劝几句,又无从劝起,再思量竟觉得祁明的选择是最合适的。 “不后悔?” 祁明笑笑:“这是侄儿想要的生活。”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天元寺吧,就在京城,偶尔四叔觉得烦了,还能听侄儿讲讲经。” 泰安帝暗暗叹气。 不得不说,祁明是个太聪明的人,知道离得远了,首先不放心的就是他。 “京城寺庙不少,不如看看其他,朕听说天元寺连番出了命案。” 无头女尸案闹得沸沸扬扬,唐薇自是伏法,武宁侯也因教女不严被夺了爵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武宁侯府树倒猢狲散,彻底消匿于京城勋贵间。 天元寺也好不到哪里去,虽查明无头女尸与寺中僧人无关,可寺庙这种清静之地竟然出了两次命案,放生湖中捞出两颗头颅,善男信女都嫌晦气,转而到其他寺庙烧香拜佛去了。 到如今天元寺僧人流失大半,一天到晚不见几个香客登门,原本香火鼎盛的寺庙一副要关门的样子。 “侄儿也听说了,想来那里比较清净。” “决定了?” “决定了。” 望着眉眼沉静的侄儿,泰安帝有一瞬很想问问他可有过心悦女子,终究没有问出口。 很快旧太子祁明出家为僧的消息传开,百官勋贵竟然都不觉得惊讶了。 没办法,发生的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泰安帝依然没有上朝。 皇宫中因为太后的死雪洞一般素冷,外面则是大雪纷飞。 泰安帝一直没回乾清宫,窝在养心殿中一边养病一边翻看前些日子宗人令呈上的那份名册,等名册被翻烂了,心中有了两三个人选。 “刘川。” “奴婢在。” “传国师进宫。” 很快明心真人出现在泰安帝面前,白须宽袍,仙风道骨。 “见过陛下。” 泰安帝半坐着靠在床头,病容难掩,声音也没多少力气:“国师不必多礼,先前多亏国师相助,朕才没有遭了算计。” “臣愧不敢当。”明心真人欠身,从面上很难看出平王之死带来的影响。 无论是泰安帝还是明心真人,以他们的地位、城府、阅历,再大的风雨都只会落在心里。 泰安帝收起审视的心思,面上一派诚恳:“此次宫乱,归根到底是储君之位一直空悬所致。朕如今身体衰弱,无力朝政,亟需选定储君替朕分忧,安定社稷。” 明心真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泰安帝把名册递到明心真人面前:“以朕的身体情况,过继年幼子侄并不合适,这名册上年满十四,三十以下者共二十八人,国师擅长观星占卜,请国师推算一下,谁是最合适的人。” “陛下,这恐怕不妥——” 泰安帝面色一正:“有何不妥?国师之能人尽皆知,能在名册上的都是朕的子侄,只要对江山社稷有利,选哪个对朕来说并无区别。国师也不想局面继续乱下去吧?” “如此,臣就斗胆推算一番。” 泰安帝露出淡淡笑容:“那就辛苦国师了。” 二十八人,不知国师选出的人,在他中意的那两三人中吗? 泰安帝如今的心理很矛盾,小皇子的打击让他变得信天命,可天生的强势性格又让他无法放弃自己的判断。 如果国师推算出的人正在他青睐的人选中,那就铁定是天意了。 至于要是不一样怎么办?泰安帝暂时不打算考虑。 名册上记录的每一个宗室子都有生辰八字,明心真人一番推演,给出了答案。 “靖王嫡长子祁烁命格清纯,气纳八方,是身旺有德之人,若以八字论,在这些人中是最合适的……当然,仅以八字作判断有些轻率,陛下当作参考即可。”明心真人语气淡淡,一副不偏不倚的态度。 他心里却不是表面这般平静。 皇上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吗? 以八字定储君本就荒唐,二十八人他选择的标准只有两个字:合适。 靖王世子有勇有谋,对敌强硬,对己宽容,而那个小姑娘明明年少无忧,却心怀天下,将来若靖王世子为帝,无疑是他最好的助力。 明心真人不否认,当初他能那么快下定决心以真正身份站到泰安帝面前,有那小姑娘的功劳。 他曾对她说,最好的不代表会被选择。 现在,皇帝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终于可以替社稷黎民选择最好的。 他无私心,亦有私心。 “祁烁啊——”泰安帝扬了一下眉,笑了,“朕也觉得他不错。” 不知怎么,明心真人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皇上——” “就他吧。”泰安帝没等明心真人说下去,最后看了一眼厚厚名册,重复着,“就他吧。” 若有旁人听着,这么重要的事就这样定了似乎太草率了,一脸病容的帝王却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喃喃道:“就他吧。” 他心中的两三个人选中,最倾向的本就是祁烁,而国师占卜推算出来的人也是祁烁,那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早日把储君定下早轻松。 泰安帝由着明心真人按摩了头部,觉得精神好了些,吩咐刘川:“传靖王进宫来。” 靖王接到口谕心里就泛起嘀咕:四哥这种时候叫他进宫干什么? 第332章 儿子成了别人家的 正是多事之秋,靖王直觉没好事,等进了养心殿看到病歪歪靠在床榻上的泰安帝,就更觉不妙了。 四哥看起来要不行了的样子,难不成要托孤? 那也不该托给他啊,他一直表现得那么低调无争。 靖王心里发慌,面上规规矩矩行了礼:“皇兄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泰安帝一脸和颜悦色,“五弟坐着说话。” 刘川立刻搬了个小杌子放到靖王身边。 靖王小心翼翼坐到小杌子上,心中更忐忑了。 “五弟一家人进京,也有十年了吧?” 靖王干笑:“有十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泰安帝面上露出唏嘘之色。 靖王干巴巴接上:“可不是么,一下子十年就过去了。” 完了完了,一旦追忆往昔,事情就大了。 泰安帝目光温和看着靖王:“年少时兄弟们都在一起不觉如何,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与朕最投缘的是五弟。” 靖王这可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谢恩:“皇兄厚爱,弟弟愧不敢当。” “朕说的是真心话。” 靖王:“……”那我信了能不能放我走? 泰安帝不但不放人走,还伸出手把靖王的手给握住了,那一瞬间靖王险些没忍住跳起来跑了。 “五弟与烁儿北上立了大功,朕一直没好好嘉奖,心中实在惭愧。” 靖王忙道:“皇兄千万别这么说,为皇兄分忧是我们父子的本分。” “咳咳。”泰安帝咳嗽两声,看起来很虚弱,“五弟也知道,朕这一病迟迟不见好转,有些日子没上朝了,政务积压不说,时间久了恐北齐又会蠢蠢欲动……” “是,所以皇兄好好养着,早些养好身子。” “老了。”泰安帝叹口气,“储君之位又空悬着,平王会生出异心发动宫变也是起因于此,朕想着还是早日把过继嗣子之事定下才好。” 靖王心中一咯噔:“不是还有小皇子么,等小皇子成年您还不到七十,弟弟觉得没必要从宗室中过继啊。” 听靖王提到小皇子,泰安帝脸色沉了沉,再听到不到七十这种安慰,脸色就更沉了。 靖王识趣闭上了嘴巴。 尴尬的沉默后,泰安帝开了口:“小皇子生来体弱,朕不放心把江山社稷交给他,还是从宗室中选一個年龄、身体、品性、才能都合适的才是对我们祁家江山负责,五弟你说呢?” “皇兄说得是。” 泰安帝深深看忐忑的靖王一眼,铺垫这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朕觉得烁儿甚好,就让烁儿当这大周太子吧,权当对他立下大功的嘉奖了。” “皇兄,万万不可啊!”靖王直接从小杌子上扑到了地上。 看一看前后三位太子的下场吧,这是嘉奖么?这分明是恩将仇报! “怎么?”泰安帝语气冷了下来。 靖王抬头,没有因为皇帝不悦的神色而退缩:“烁儿胸无大志,身体也不大好,弟弟觉得他不适合,要不您再想想?” “朕就看中了烁儿。”泰安帝淡淡道。 靖王一看讲道理不成,直接抹起了眼泪:“皇兄,弟弟就这么一个大儿子啊!” 一把年纪的人说哭就哭,泰安帝看着实在伤眼,眼角抽搐着提醒:“不是还有焕儿么。” 靖王一滞,抹抹眼泪:“焕儿是小儿子,烁儿是弟弟的嫡长子啊!” 泰安帝一听更生气了。 他一个像样的儿子都没有,老五有两个! “把烁儿过继给朕,焕儿就算是嫡长子了。” 靖王震惊:“皇兄,不能这么算吧?” 泰安帝脸一沉:“朕还没说完,那么多宗室子中选中烁儿是经过国师推算的,烁儿是帝星命格。哦,对了,朕想起还有一个传闻,说烁儿刚出生时就天有异象——” 靖王嘴巴微张,傻了眼。 泰安帝意味深长问:“五弟,你觉得选别人合适吗?” 靖王一个激灵,忙道:“皇兄英明,还是烁儿合适。” 今日这番话要是传开,但凡换一个人来做储君,靖王府就落不了好。哪个帝王容忍一个有帝王命格的皇室子弟活蹦乱跳呢? “咳咳,朕精力欠佳,以后有烁儿在,就安心了。” 靖王欲哭无泪。 四哥倒是安心了,他呢? 本来马上就可以过上含饴弄孙的悠闲日子,王府事务甩给沉稳可靠的长子就行了,结果长子成了别人的,整日只知道惹猫逗狗的小儿子要继承家业了,一想就人生黑暗。 靖王坐着轿子回了靖王府,到了正院还还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 “王爷这是怎么了?皇上找你什么事啊?”见靖王这副模样,靖王妃难免有些担心。 “烁儿成别人家的了……” 靖王妃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说什么胡话呢?” 靖王流下两行热泪:“皇上选定了烁儿为嗣子。” 咣当一声,靖王妃手中杯子掉在了地上。 她抬手扶了扶额,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那……以后王府只能交给焕儿了?” 靖王:“……”黄脸婆哪壶不开提哪壶! 夫妇二人接受了事实,把儿女们都叫了过来。 “父王,这个时候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啊?”祁焕纳闷问。 宫里才出了变故,他只能窝在家里,也没闯什么祸啊。 靖王目光复杂看向祁烁:“叫你们来是要说一件事,皇上准备过继烁儿为嗣子。” “大哥?”祁焕与祁琼震惊看向祁烁。 林好亦愣住了。 皇上要过继阿烁,那阿烁岂不成了太子? 也就是说,今生的泰安十一年,皇上养病时监国的将会是太子……祁烁。 这怎么都像是做梦,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林好悄悄伸手,掐了祁烁一下。 祁烁听了这惊人消息本来还算淡定,却被这一掐弄得面容扭曲了一下。 靖王登时感动坏了。 看把烁儿难过的! 他伸手拍拍长子肩膀,叹了口气:“父王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奈何君命难违……” 祁烁眨眨眼,忍不住道:“我理解没错的话,大哥是要去当太子吧?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为什么一家人表情都这么奇怪? 第333章 皇上英明 靖王眼睛一眯:“你说说怎么是天大的好事了。” “您想啊,等大哥当了太子,谁还敢惹咱们——” 靖王抬手就打:“我让你谁敢惹,我让你谁敢惹,你是土匪吗?以后你大哥就只能叫我叔叔了,你知不知道!” 祁焕抱头鼠窜,认错干脆利落:“父王,我错了!” 得了实惠不就行了,何必计较称呼呢,反正他还可以叫哥哥。 等回了住处屏退下人,林好揪住祁烁衣袖:“阿烁,你有没有觉得像做梦?” “没有。” “嗯?” 祁烁无奈揉揉被掐过的地方:“做梦不会这么疼。” 林好尴尬松手:“太吃惊了,我一直以为皇上就算过继宗室子,也会挑年幼的。” 现成的大儿子是省心,可也不好掌控,对任何一个习惯了唯我独尊的帝王来说做出这种选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也觉得意外。”不在双亲面前,祁烁露出一丝担忧,“阿好,你怎么想?” “也不是特别难接受。” 除非靖王府打算造反,不然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的决定只能服从。 微微仰头看着俊逸挺拔的青年,林好叹口气:“就是皇帝不能只有一个皇后吧?” 要是有这种苗头,她可就要找退路了。 可能是因为父母成亲多年,至少在父亲露出丑恶的真面目前府上没有旁的女子,她从没生出过男人就该三妻四妾的认知,而当父亲领着常氏出现,她最爱的亲人们从此坠入地狱,更让她对夫妻间插进第三個人深恶痛绝。 她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她的阿烁与其他女子同床共枕。 祁烁握住她的手,笑道:“别人怎么样我们管不了,反正我只有你一个,无论是什么身份。” 年少钟情,隔了前世今生才牵住她的手,皇权不可违抗,那就成为掌控皇权的人,如果这都不能让她安稳无忧,那他也太差劲了。 男人说得轻描淡写,林好一颗心却放了下来。 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肆意,只要最在意的东西没有变,其他的无论是荆棘风雨还是繁花似锦,她都愿意与他一起去经历。 泰安帝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有了决断便不再拖拉,很快召来宗人令通知此事。 宗人令其实整理了两份名册,一份交给皇帝,一份留着翻来覆去看,这些天几乎能把名册倒背如流,疯狂猜测着皇上会选哪一个。 竟然是靖王世子! 宗人令内心震惊,面上却不敢流露太多,恭恭敬敬向泰安帝道了喜。 泰安帝对宗人令的反应颇满意。 果然刚登基那两年对这些人的恩威并施是有效的,到现在还很识趣。 转日,泰安帝在养心殿召见各部重臣,告诉了他们嗣子人选。 “靖王世子?”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第一个跳出来,“皇上英明,恭喜皇上!” 锦麟卫指挥使作为近臣,率先表达支持来引导风向是应该的,泰安帝却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嘴角翘得太高了些。 皇帝狐疑的眼神令程茂明心头一凛,赶紧把外露的情绪努力压下去。 他是真心觉得皇上英明啊,皇上可不要多想。 刑部尚书第二个站了出来:“皇上英明,恭喜皇上!” 靖王世子就在刑部当差,别的不说,聪明能干又踏实,与他又有共事的情谊,必须支持啊。 “皇上英明,恭喜皇上!”工部尚书紧跟着开口。 靖王世子与他孙儿是连襟,呵呵呵呵,皇上就是英明! 再然后,就是更多的恭贺声。 泰安帝看着一张张嘴角微扬的笑脸,突然有些迷茫。 他是做好了有一部分人有不同意见的准备的,怎么这些人的恭贺听起来全都如此真心实意? 到底是这些人拍马屁的功夫已炼至炉火纯青,还是他真的这么英明? 看一眼明心真人,泰安帝觉得是后者。 祁烁是国师推算出来的人,也是他最中意的人选。 于是君臣一番愉快商谈,过继一事顺顺当当定了。 靖王世子成为皇帝嗣子的消息如插上了翅膀,当日就传开了。 将军府也是这个时候知道的消息。 老夫人因为太后的死情绪有些低沉,此时也把低沉给惊没了。 “真是想不到的事……”老太太拉着林好的手,表情复杂。 林氏就直接多了:“世子成了太子,以后不就要坐那个位子吗,后宫三千怎么办?” 好不容易阿好找了个才貌相当又恩爱的,竟然要当皇帝,真是晦气啊! 而且她发现了,皇帝特别克皇后,大部分皇后都死得早。 林氏一时间愁云惨雾,重重叹气。 老夫人瞥憋不住话的闺女一眼,也没了数落她的心思。 对将军府来说,这个消息确实只能算惊,称不上喜。 “那要不……我和他和离?” 林氏一听,认真思索起来。 老夫人嘴角一抽。 当闺女的因为夫君当上太子想和离,当娘的竟然还考虑,这母女俩真是不像话! “少胡说。”老夫人瞪了孙女一眼。 林好莞尔一笑。 她自然是看祖母与母亲心情惴惴,开玩笑的。 “祖母,娘,你们放心,我有让自己过好的能力。” 老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心中有数就好。” 气氛轻松起来,侍女进来禀报:“尚书府来报喜了,说大姑奶奶生了个千金,母女平安。” 祖孙三人听了大喜,等不及洗三礼,林氏就打发人向尚书府递了帖子,带着林好登门看望林婵。 尚书府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这等府第不像那种小门小户,一见生个女儿就垮了脸,总归锦衣玉食养得起,只要大的小的都平安,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一样。 特别是林氏迫不及待带着林好来了后,一见儿媳娘家如此重视,对林婵就更是高看一眼了。 此时尚书府也知道了靖王世子马上要成为太子的消息,也就是说少奶奶的妹子要成为太子妃了。 林好明显感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点多,陪着林氏与韩家人一番寒暄后,见到了产后不久一脸倦容的长姐和香香软软的小外甥女。 第334章 并肩 小小的婴儿裹在襁褓中,只能看到一张小脸。 林好充满怜爱看着外甥女,看着看着在心中感慨:刚出生的小宝宝,可真丑啊。 就听林氏笑道:“长得可真好,和婵儿、阿好小时候简直一个样。” 林好:? 产妇虚弱,不好说太久的话,见母亲和妹妹要走,林婵拉住林好的手:“阿好,听你姐夫说世子过继到皇上膝下了——” 与老夫人和林氏一样,林婵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担忧。 她当初与魏王定亲,怕长辈担心面上不敢表露什么,心里是很有压力的。她一点不想嫁进皇家过身不由己的生活,想到那种日子就心生畏缩。 可妹妹马上要成为太子妃了,又与世子如此恩爱,将来若有其他女子,会更难接受吧? 先前她还不觉得如何,婚后与夫君琴瑟和鸣,才明白不爱才能不在意。 “大姐别为我操心。我总能让自己过好的。” 与其说她信任阿烁,不如说她信任的是自己看人的眼光,以及哪怕只有自己也能好好生活的能力。 这大概就是重活一世给她带来的最宝贵的财富了。 林婵看着眼神明亮的妹妹,揪起的心放了下去。 回将军府后,林氏向老夫人说起小外孙女:“真没想到我就当外祖母了。那么小的人儿闭着眼睡得特别香,和婵儿、阿好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夫人兴致盎然:“是么?那一定漂亮极了……” 接下来就听林氏滔滔不绝形容小外孙女眉眼多么好看,哪里像娘亲,哪里像小姨,至于女婿韩宝成?别开玩笑了,像女婿不就丑了么,半点都不像。 林好实在听不下去,赶紧回了靖王府。 太子册立大典定在了仲春二月,鲜花烂漫之时。 吉日前一天,泰安帝指派礼部张侍郎主持祭祀活动,把立储大事祭告天地、太庙。 转日,春光灿烂,风和日丽。文武百官按官职位次侯在大殿中,祁烁身着朱袍,表情肃穆听宰辅代皇帝宣读册立太子诏书。 靖王站在百官前方,默默看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的大儿子向新爹行礼谢恩,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 四哥真不是东西啊,那日在养心殿一副老残烛的可怜样子,他心一软就没怎么坚持,结果现在活蹦乱跳举行册立大典了。 靖王想到伤心处,擦了擦眼泪。 接受新太子叩拜的泰安帝似有所感,视线投了过来,看到眼圈红红的靖王非但没有生气,等到祁烁行完大礼,以父亲身份训话时语气格外温和。 靖王差点哭出声。 四哥绝对是故意的! 同一时候,册封太子妃的仪式在内殿举行。 林好穿着礼服按部就班完成仪式,向回到乾清宫的泰安帝行礼谢恩,之后再去拜见管理后宫的庄妃。 庄妃态度客气中透着亲近,是个打起交道令人如沐春风的人。 林好觉得运气不错。 庄妃作为后宫实际上的女主人,若是刻薄难缠,她这个要经常与之打交道的太子妃少不了头疼。 再然后要去拜见的是静妃,也就是先太子的生母。 静妃住宁心宫,离着庄妃的玉和宫不远。可与玉和宫的生气勃勃不同,整个宁心宫都透着一股子低沉,幽静如同冷宫。 林好没有见到静妃的面。 “娘娘病了,担心把病气过给太子妃,拜见就免了,还请太子妃海涵。” “那等娘娘大好了我再来拜见。” 对静妃的避而不见,林好并不意外。 丧子之痛岂是那么容易缓解的,静妃思及当上太子不久就出事的儿子,不愿见她这个新晋太子妃也是人之常情。 泰安帝后宫不算充盈,位列妃位的只有四位,林好再拜见过其余二妃,四妃往下就不必拜见了,之后回到东宫,与朱袍加身的祁烁见了面。 按礼仪,太子妃还要向太子四拜,林好刚做出行礼的动作就被祁烁拉住了。 “累了没?”顶着女官震惊的眼神,祁烁若无其事问。 对女官由震惊转为控诉的目光林好亦没在意,笑着道:“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祁烁自然无比牵起林好的手。 明明繁琐冗长无趣的仪式,想到阿好也在经历这个过程,他们始终是并肩的人,就觉得有意义起来。 女官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出声提醒:“太子殿下,这——” “于礼不合”四个字还没说出,就被身着朱衣的青年冷淡一瞥给堵了回去。 “这是东宫。”祁烁淡淡道。 东宫之外也就罢了,至少在属于二人的家中,他不想为了符合旁人的认知与阿好做一对戴着假面的夫妻。 女官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勇气反驳,诺诺退至一旁。 “我换身衣裳,还要见外命妇。” 与外命妇的见面,就是外命妇向太子妃拜贺了。 这是林好以太子妃的身份第一次与各府贵妇打交道。 这两年,贵夫人们听林二姑娘的各种事迹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奈何林好与她们差着辈分,林氏又不是会带着女儿出门应酬的人,对大多数贵夫人来说,这是难得近距离接触活在传闻中的女子的机会。 这么一仔细观察,太子妃竟然是个礼仪上挑不出错来的人。 不少人悄悄交换一下眼神,心道这不正常啊,以至于回府后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立储大典第二日颁诏天下,大周有了新储君的消息彻底在民间传开。 冬雪早已消融,那场发生在寒冬的宫变与太后的死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京城几条主要街道都披红结彩以庆祝储君的册立,街上来往行人亦是笑容满面。 按惯例,天家这样大的喜事少不了对百姓的一些恩典,百姓是真能得到实惠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凡事总有例外,一名脚步缓慢从书局走出的年轻人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随手抓了个说得正热闹的人问清楚,跌跌撞撞往家中跑去。 那是一片低矮破旧的民房,狭窄的巷子中污水横流,气味难闻,他丝毫不顾踩脏了鞋底,猛地推开一扇门跑了进去。 第335章 追悔 破旧的民居,院子中堆得满满当当,晾衣绳上飘着灰扑扑的湿衣裳。 常氏坐在院中用力搓着一盆脏衣,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心不由一咯噔:“辉儿,这么急怎么了?” 温辉气喘吁吁,脸上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神色:“那位,那位的二女儿成了太子妃!” 这个“那位”指谁,常氏再清楚不过,当即手上一用力,把正洗的衣裳扯破了。 她顾不得心疼,猛地站了起来:“你说林好那丫头?” 温辉神色复杂点头:“是她。” 他说完往地上一蹲,发起呆来。 去年的秋闱,他考到一半就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被抬了出来,三年努力付诸东流。 不甘,痛苦,沮丧,各种负面情绪搅在一起,把他的精气神击垮了大半,时常会露出痴愣的表情。 常氏见儿子如此,一下子慌了:“辉儿,辉儿你别又为难自己——” 温辉低着头,怔怔念着:“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病了没考完,咱们家就不会是这种光景了……” 他抬手打起自己嘴巴:“是我的错,我的错——” 常氏最疼的就是儿子,见他如此,忙拉住他的手:“辉儿你不能这么想,怎么是你的错呢!是你妹妹出了事,你又是忙晴儿的事又要读书,身体才受不住的,呜呜……” 常氏哭着,扭头扯着嗓子喊:“温晴,你个死丫头天天窝在屋子里干什么?没听见你大哥回来了么!” 不多时,一个形销骨立的少女幽幽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望向院中。 她披散着及腰的干枯长发,把双颊遮挡了大半,左边脸颊的狰狞伤口还是遮掩不住。 常氏看到她这个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眼里没个活吗?还不把衣裳洗了,只知道熬我一个人!” 曾经,对娇俏美丽的女儿她自是喜爱的。可家里穷了,女儿因为毁容整日不死不活,非但嫁不出去给娘家一些帮衬,还要这么养上一辈子,再多的疼爱都被时间磋磨成了厌烦。 对女儿的厌烦,对不如意生活的厌烦。 都怪他! 常氏仇恨的目光射向东屋,面容扭曲冲了进去。 床榻上,一个瘦成皮包骨的男人一动不动,整个人散发着药味、汗味混合成的一股子馊味,只要一靠近就熏人欲呕。 听到动静,他动了动眼皮,却没睁眼。 “就知道装死!要不是因为你个病痨鬼,晴儿就不会去找林好要钱,晴儿要是不去要钱就不会出事,晴儿要是没出事辉儿就不会太操心而在考场上病倒……都怪你,都怪你,你怎么还不死呢!” 说到激动处,常氏疯狂拍打起温如归的胳膊。 温如归微微睁开眼,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对常氏的发狂无动于衷。 这种情景,这大半年来已经多得数不清,他早已习惯了。 “你说话!你是不是哑巴了?” “疯妇。”温如归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常氏停了动作,凑过去听。 这个男人面对她的打骂已经许久没给过反应了,她自己都没察觉,让她越发抓狂的原因正是如此。 “疯妇……” 常氏听到了,先是不可置信睁大了眼,而后就是愤怒:“你骂我疯子?那你个病痨鬼是什么?我告诉你,你的宝贝二女儿成为太子妃了,开心吧?哦,想起来了,人家叫林好了,和你毫无关系了,哈哈哈哈……” “你,你说什么?”温如归身子动了动,想要坐起来,以他的身体状况自然做不到。 他只好死死盯着常氏,想从她的神色中瞧出真伪。 见他如此,常氏只觉痛快:“我骗你做什么,她嫁的是靖王世子,靖王世子成了太子,她不就成了太子妃了,以后还会是皇后呢。可惜啊,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你个蠢才……” “太子妃,皇后……”温如归喃喃,许久没有开口让他的嗓音仿佛生了锈。 他竭力回想着次女的模样,可不知是太久未见还是病得脑子不灵光了,竟然想不起来了。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林氏的脸。 他一直觉得骄纵的,粗鲁的,没什么心眼的林婉晴。 可此刻她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样子却是明媚的,爽朗的,纯粹的。 他和婉晴的女儿成为太子妃了啊。 耳边是常氏尖锐的骂声,温如归睁了睁浑浊无光的眼,看到的是面容扭曲的丑陋妇人。 从他被罢官离开了温家大宅,眼前这个女人就一点点变成了这副丑陋的样子。 他再次闭上眼,看到的人变成了林氏。 不知为何他十分确定,倘若陷入贫贱的是他与婉晴,婉晴绝不会日复一日喋喋不休的埋怨,而是会比他还要积极面对苦难,彼此支撑着走出困境。 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婉晴是生机勃勃的大树,而常氏是只知从别人身上拼命汲取养分的菟丝花。 他呢? 哈哈哈哈,常氏说得没错,他是一个蠢才。 天大的蠢才! 一滴泪从眼角流出,冲刷过脏污的面颊,带着浑浊滑入衣领。 常氏察觉到不对劲,定睛一看,愣住了。 温如归闭着眼,彻底停止了呼吸。 常氏探了他鼻息,大声喊起来:“温如归!” 盼他死盼了很久,突然就这么死了,常氏却觉得难以接受,一时喊温如归,一时喊表哥,更多的是粗野的叫骂。 院子里,儿子蹲着发呆,女儿站着出神,仿佛没听到母亲的哭骂声,没有一个往屋里去看一眼。 温如归熬过了漫漫寒冬,却死在了泰安十一年的仲春。三年前,他与林氏正是在仲春二月走到了义绝的结局。 后来林氏还是听说了温如归的死讯。 那时她骑着马才从京郊庄子上回来,听了后微微愣了愣,吩咐婢女芳菲:“去厨房端碗糖酪浇樱桃来,天热了,去去火。” 乳酪香甜,吃上一口就冲走了那丝微弱的算不上苦涩的怅然。 她以后的日子就如这碗糖酪浇樱桃,还长着,还甜着,那些不开心的事就该忘了。 ------题外话------ 收尾阶段啦。 第336章 春天 温如生是在逛早市时听说靖王世子成为太子的消息的,当即就两眼发直昏了过去。 陪他一起出门的温平猛掐人中才把人掐醒。 “回,回家……” 温平把温如生背回家,忙去给温峰报信。 温峰接到信儿告了假回来,就见老父亲躺在床榻上,直勾勾盯着屋顶出神。 “爹,您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去医馆,也不让温管事请大夫?” 听到儿子的声音,温如生猛地坐起来,一把抓住温峰手腕:“阿好当上太子妃,你怎么没和我说!” 温峰心道您每次提起阿好都胡言乱语,说啥啊,当然面上不会表露出来:“儿子想着和咱们关系不大,就没提。” “谁说关系不大?可太大了!”温如生激动红了脸。 温峰微微拧眉。 父亲是觉得阿好当了太子妃,可以沾光了? 那他就要好生劝一劝了。 十叔与十婶义绝,温、林两家已断绝了姻亲关系,若认为可以沾光就太不识趣了。 “峰儿,你说阿好当上太子妃,法力是不是更高深了?” “什么?”温峰以为听错了。 “她这样的,据说越有气运法力越深。”温如生压低声音道。 温峰:“……” 他错了,还不如想着沾光! “爹,阿好已是太子妃了,您若再胡言被人听了去,那是要惹大祸的。”温峰正色警告。 温如生叹气:“我知道,屋里不是只有咱们父子俩儿嘛。我就是怕阿好成了太子妃,对我,哦,对咱们有什么影响。” 这个影响是哪方面的,温峰现在清楚了。 他嘴角狠狠抽了抽想要再劝,被温如生推了一下:“你去看看你十叔吧。” 温如归与林氏义绝后,温如生生怕温如生找他算账,一直躲得远远的。还是去年温晴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温峰主动联系上送去了一些银钱,这才知道了温如归一家人新的住处。 “看十叔?”温峰有些惊讶。 父亲听说他给十叔家送了钱,可是念叨了许久,拦着他不许和十叔一家来往,今日怎么主动让他去看十叔? 因为温如归做出来的事,温峰对这个叔叔是敬而远之的,但他是个厚道人,念着刚来京城时温如归的关照和同族之情,知道对方处境如此艰难后愿意偶尔给些关照。 见父亲转变了态度,他虽疑惑,还是揣了几两碎银去了温如归住处。 温平不敢去见旧主,陪他去的是一个小厮。 主仆二人刚走到胡同口,就听到了街坊邻舍的议论。 “啧啧,听说那原先还是一个大官呢,没想到到死了,连口薄棺材都没有,草席一卷就了事了。” “那也没办法,看那一家子都挺惨的,拿不出钱呗。” “我看他家儿子有手有脚,还是个识文断字的秀才,真要养家比咱们可容易多了。” “你们不知道么,这是遭报应了……” 温峰加快脚步走过去,见那院门虚掩,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院中静悄悄的,也不见挂白。 温峰见到了浑浑噩噩的母子三人,压抑得一刻都呆不下去,放下银钱赶紧回了家。 “你十叔怎么样?” 温峰没多想,回道:“十叔病逝了——” 话音未落就见温如生两眼翻白,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 “爹,您怎么了!” 温如生用力拍打温峰胳膊:“我就知道,阿好法力一增,就作法把你十叔弄死了!” 温峰忍无可忍:“爹,您怎么就坚信阿好是妖,妖怪?” 这么荒谬的两个字,他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温如生反问:“你有什么证据不是?” 温峰一滞,想到父亲怕鬼神几十年了,放弃了讲道理:“就算是吧,那阿好对咱们一直很好啊,您看儿子不是考中了进士,如今在官场也算顺利,您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作法……不也有好的吗?” 温如生眼一亮,当即眼前也不发黑了,心肝也不颤抖了,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温平,去打一壶酒,买两只烧鸡。” 峰儿说得对,是他当局者迷了! “那阿好要是当了皇后,峰儿你岂不是要当宰相了?” 温峰忍无可忍起身:“衙门还有事,儿子先回去了。” 街上行人匆匆,温峰微微松口气,却也忍不住笑了笑。 父亲虽格外怕鬼,坚信着阿好是妖怪,其他方面却从不给他惹麻烦,等将来再把母亲接来,一家人会越来越好的。 他这般想着信步往前走,看到一个眼熟的少年。 视线相触,温峰认了出来,是阿好的义兄,叫阿星。 二人并不熟,只是知道彼此的存在,温峰客气打了声招呼。 阿星客套问了好,匆匆赶往无香花露铺。 花露铺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阿星赶到后站在其中,冷眼瞧着堵在门口叫嚷的男子。 他接到信儿说有人来无香花露铺闹事,倒要看看谁这么不长眼。 “娘,娘你出来啊,那天张婶瞧见你了,你就在这里。儿子都要活不下去了,你不能不管啊!” 春妮站在门口,沉着脸赶人:“都说了,这儿没你要找的人,你要是再闹,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没有闹,我找我娘。娘啊,咱家的面馆开不下去了,你的大孙子要饿死了——” 人群议论纷纷,猜测着情况。 朵儿从店中冲了出来,气得满面通红:“当初我娘把面馆打理得红红火火,你怕得不到面馆另请了厨子,不让我娘在面馆里待。等爹一死就赶我娘和我还有弟弟去住杂物间,见弟弟病得厉害不但不让请大夫,还把我们赶出了家门。现在你跑来找我娘,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少女口齿伶俐,倒竹筒般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阿星站在人群中,暂时没打算出面。 朵儿的表现让人放心,这事儿关键还是看胡掌柜怎么打算。 胡掌柜若是心软,这就是扯不清的麻烦了。 阿星看向店门口,对胡掌柜的避而不见多少有点失望。 这时一队官差走过来:“让一让,听说这里有人闹事?” 见官差来了,人们立刻分开一条路。 胡掌柜就走在领头官差身边,伸手一指发愣的刘大郎:“就是他,跑到我们店门口闹事。” 领头官差当然清楚无香花露铺的背景,听胡掌柜这么一说,立刻一挥手:“把闹事的人带走!” 刘大郎一脸不可置信,向胡掌柜伸出手:“娘,您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大郎啊!” 胡掌柜没看哭喊的继子一眼,对着人群一笑:“今日玫瑰香露打八折,回馈大家厚爱。” 没看够热闹的人听了这话争先恐后涌进店中,瞬间把来闹事的刘大郎忘个干净。 阿星扬了扬唇角,没有进去凑热闹,转身往林宅走去。 胡掌柜的事他听说过,好在这是个拎得清的。 不得不说,阿好虽有胡乱捡人的毛病,捡到的人都不错。 阿星想到搬去东宫的林好,笑意隐了下去。 有哭声传来,阿星随意撇了一眼,本没有管闲事的打算,却发现哭鼻子的少女是见过的。 好像……姓池? 认出是林好的朋友,阿星略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池姑娘遇到麻烦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阿星走近了才发现少女衣摆上溅湿了不少,一旁丫鬟警惕看着他。 池彩云抬头,被泪水洗过的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你是谁?” “哦,我是阿好的兄长,名叫阿星,曾见过你与阿好一起。” 池彩云恍然:“想起来了。” “池姑娘需要帮忙吗?”阿星发现这姑娘虽狼狈,状态却不错,他客气一下应该就可以走了。 “那就麻烦了,我被抢劫了——” 阿星愣了愣。 竟是抢劫这么严重的事。 “我带池姑娘去报官。” “不用了,能麻烦你陪我去买一筐龙虾吗?”想到伤心处,池彩云眼泪落了下来,“我娘听我说阿好当了太子妃,特意买了一筐最新鲜的龙虾让我拿到花露铺与大家一起庆祝,没想到走到这人少的地方,竟从巷子里冲出一个人把龙虾抢走了!” 池彩云想到那些又大又新鲜的龙虾,哭得更伤心了。 阿星恍恍惚惚,直到在花露铺后院坐下,还是没想明白他只是看在阿好面上停下问了一句,怎么就变成护卫了,护送的还是一筐龙虾。 等到胡掌柜巧手烹饪,红烧、清蒸、香辣各种味道的龙虾肉摆上桌,阿星吃了一口美味无比的龙虾肉,再看一眼埋头苦吃的池姑娘,突然笑了。 嗯,护送这筐龙虾,好像还挺值得的。 ------题外话------ 感谢打赏投票的大家,爱你们。 第337章 天高地阔 程树与寇婉的婚期定在深秋时节,本来还担心远在海外的程志远归期不定,赶不上参加婚礼,没想到赶在一年中最热的六月天,程志远回来了。 这一次海外之行,不只把大周的茶叶、丝绸换成了大量金银,与之一道运回来的还有海外的香料、珍宝等物。 这些番货十分受富贵人家欢迎,因程志远代表的是官方,卖得的银钱都搬进了国库。 自打祁烁成为太子就担了监国重任,泰安帝只在特别重大的事情上过问一番做个决断,其余时间就好好养身体。而知道程志远回来,泰安帝不但打起精神见了一面,还让祁烁陪着亲眼去看了被金银堆得满当当的国库。 户部那里其实有详细的账册,国库是充盈还是空虚一翻就清楚了,可看账册能和看到银山感受一样么? 泰安帝苦国库空虚久矣,被白花花的银子一冲击,大喜之下给程志远加官不说,还封赏了爵位。 这样一来,想要程志远当女婿的就更多了。 这些人家都知道能给程志远做主的是林家老夫人,当即将军府的门槛又被踩破好几条。 老夫人把林氏与程志远叫来,拍着高高一摞帖子问:“这些该怎么处理,你们有想法吗?” 去年义子离京,闺女追上去送东西她可瞧在眼里了,之后义子的家书一封比一封厚,都是写给闺女的。 如今人回来了,这两个人正经事一句都不提,是什么意思? “我,我听婉晴的。”与西洋人打交道时精明能干的程志远这时候却像个毛头小子,紧张看向林氏。 林氏睨他一眼,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听母亲的。” 老夫人笑了:“那我从这沓帖子里随便抽一个?反正都不错。” “母亲!” 程志远更急:“义母,除了婉晴,我谁都不想娶!” 林氏脸微热,不吭声了。 老夫人心中彻底松口气,不解问:“你们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既然知道了彼此心思,怎么都成了锯嘴的葫芦?” 这次是林氏开口:“树儿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们这突然定下来,怕他们让人笑话——” 她是不在意世人议论的,可总要替树儿与寇家姑娘想想。 老夫人再看向程志远,程志远还是一脸憨笑:“怎么样都行,我听婉晴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我看你们两个是当局者迷。皇上如今对志远看重得很,又不用上朝有大把闲心,就不怕他突然给志远做个媒?你们早点定下,熄了旁人想头不说,等树儿成亲时正好有双亲可拜,岂不两全其美?” 程志远突然起身,深深作揖:“义母,孩儿想求娶婉晴,请您成全。” 林氏看看老夫人,看看义兄,也站了起来。 老夫人看着并肩的二人,不由笑了:“我答应了。” 程志远是再娶,林氏是再嫁,这个年纪也没那么多扭扭捏捏,很快按着规矩过了六礼,赶在八月初成了亲。 这场婚礼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最亲近的一些人。听到风声的各府纷纷送来贺礼,把瑞昌伯府的主院填得满满当当。 瑞昌伯就是程志远的封号,泰安帝考虑颇周到,赐下的宅子离将军府不算远。 婚礼现场,林婵望着向老夫人叩拜的母亲不由红了眼圈,韩宝成忙揽住她肩头以示安慰。 一旁被乳娘抱着的小闺女见父亲安慰母亲,张手求抱抱,奈何年轻的父母谁都没注意,委屈得嘴一撇哭了。 见姐姐、姐夫手忙脚乱哄孩子,本来眼圈泛红的林好莞尔一笑,等回到东宫对祁烁道:“大姐家的珠珠八个月大了,果然比刚出生时俊了不少。” 至少现在母亲夸赞外孙女天仙般好看,她能勉强跟着点头了。 “母亲与舅——父亲都还年轻,说不定我还能当姐姐呢。”林好显然心情不错,聊完小外甥女,又聊到刚成亲的母亲。 原来,人只要好好活着,就有想不到的可能,想不到的幸福。 一只手伸来,把她揽入怀中。 “也许在当姐姐前,可以先当上娘亲。” 宫人纷纷垂眸,心道又来了,又来了,太子与太子妃又开始没羞没躁秀恩爱了! 瑞昌伯府的红绸还没褪色,就又换上了新绸。比起林氏与程志远婚礼的简单,程树与寇婉的婚礼堪称盛大。 太后的死威武侯府心里多少有数,从那时起就夹着尾巴做人,最担心的就是寇婉这桩亲事出变故。 好在一切顺利,威武侯府格外庆幸,给寇婉的嫁妆多加了三成。 满城黄叶,枫林红遍,十里红妆进了瑞昌伯府,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多得几乎要坐不下。 锦麟卫指挥使程茂明是带着杜青来的。 看着身穿大红喜服一桌桌敬酒的程树,程茂明感慨万千。 曾经他对这个同姓的年轻人很有好感,还动过收为义子的心思,没想到人家的爹不但回来了,还有娘了,还有当太子妃的妹子! 这般想着,程茂明看了坐在他旁边闷头吃菜的杜青一眼。 这小子运气不行啊。 杜青皱眉。 程大都督这是什么眼神? 程树走了过来,陪着他的是韩宝成和祁烁。 韩宝成也就罢了,太子陪着敬酒是什么待遇? 每一桌都是不等人走近就赶紧站了起来,不但不敢起哄灌新郎官喝酒,自己喝起来还格外痛快。 一片恭喜声中,祁烁向程茂明举了举杯,而后深深看杜青一眼,才随着程树走向下一桌。 程茂明当即心花怒放。 太子对他果然是不同的! 当初他就发现靖王世子是他的福星,没想到更大的福气在后头,靖王世子居然当上太子了! 凭他和太子的私交,再也不担心将来新皇继位会被踢开了。 锦麟卫指挥使在瑞昌伯世子程树的喜宴上喝多了咿咿呀呀唱起了戏,是被一名年轻手下背走的。据说是因为他本来看中了程树当女婿,心里难受。 程茂明酒醒后听到传言大感丢脸:“同姓不婚,这种流言怎么也有人相信!” 杜青面无表情提醒:“或许是因为您唱的是刀马旦?” 程茂明恼羞成怒:“当时怎么不拦着我!” 外头听到大都督骂声的锦麟卫连好奇都没有,该干什么干什么。 早习惯了,反正无论大都督怎么发火,都不会处罚那个关系户的! 甜蜜的日子过得飞快,眼看天要冷了,又到了程志远远渡重洋的时候。 这一次预计会离开更久,要让官方商队在海外彻底站稳脚跟。 还是那个码头,送行的人多了林婵与寇婉,被送的人除了程志远还有林氏。 看着下拜的女儿女婿,老夫人心中虽不舍,却由衷替他们高兴:“跟着志远去瞧瞧海外风土人情是好事,眼宽心也宽,比一辈子窝在京城强。别磨蹭了,去吧。” “母亲,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林氏平时粗枝大叶的,这时却忍不住落了泪。 林婵柔声劝:“娘,您别担心,有我和妹妹呢。” 林好没林婵那么矜持,扑过去抱住林氏:“娘,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遇到新鲜有趣的事记得写信回来。” 听她这么说,林氏突然没那么伤感了,握着两个女儿的手叮嘱几句,再给老夫人磕了个头,与程志远牵手缓缓登上大船。 初升不久的秋阳洒满江面,广阔奔流的江水流淌着碎金。船动了,乘风破浪,随着远去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天水相接处,即使林好踮起脚,也看不到了。 到这时,她的心才彻底被离愁与羡慕填满。 不舍母亲远渡重洋,许久不能相见,也羡慕母亲坎坷过后拥有了难得可贵的自由。 祁烁牵住林好的手,轻声许诺:“阿好,等将来,我也带你去海外看看。” 片刻沉默,林好唇角轻扬:“好。” 便是不能,只要彼此如初,也是好的。 ------题外话------ 还没完结。 第338章 赐名 时间一日比一日冷,新年又到了。 去年腊月发生宫变,皇帝生病,太后身死,新年过得格外压抑沉闷。 今年有祁烁分担了大半朝政,泰安帝有了充裕时间好好修养,元气恢复不少不说,国库的充盈和太子的踏实能干都让他心情越来越好。 泰安帝对别人不好表露,在靖王面前就不用忍着了,时不时就要赞一句烁儿稳重能干。 靖王面上微笑,心中骂街:老四还是个人吗? 除夕家宴前,庄妃见泰安帝心情不错,试探问:“皇上,要不让小皇子见见兄嫂?” 到现在小皇子还没有名字,也没踏出过云桂宫一步。 小皇子刚出生时在庄妃宫里住了一个月,庄妃膝下空虚,对其难免生了一两分感情。后来时而去云桂宫探望,眼看着小皇子由只会吃奶到摇摇晃晃走路,现在已经能口齿清晰喊她娘娘了,那一两分的感情就变成了七八分。 人便是如此,没有感情自然可以视而不见,有了感情就忍不住为其打算了。 在如今的庄妃眼里,小皇子除了身体异于常人,哪哪都好,就这么孤零零困在云桂宫太可怜了。 泰安帝一听沉了脸:“小皇子体弱,出门着了凉怎么办?还是留在云桂宫吧。” 庄妃动了动唇,识趣没再坚持,退而求其次道:“小皇子过了这个年就三岁了,总是小皇子这么叫着也不合适,皇上给赐个名字吧。” 泰安帝下意识要拒绝,看着庄妃殷切的眼神,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朕想想。” “那妾就代小皇子谢过皇上了。”庄妃弯唇笑道。 两个请求,皇上能答应一个,也不枉那孩子又长了一岁。 泰安帝定定看庄妃一眼,语气莫名:“爱妃对他倒是上心。” 这一年多他都没再见过那孩子,那孩子的存在对他来说是无法对外人道的恐惧与耻辱。 世人若知道皇室降生了一个长尾巴的皇子,恐怕国之将亡必生妖孽的流言就要起来了。 泰安帝再次坚定一件事:越少人见过那孩子越好。 家宴上,祁烁也提到了小皇子:“不知道弟弟身体怎么样了。” 庄妃担心泰安帝直接甩脸子,忙道:“小皇子天生体弱,吹不得风,这种天气不好出门。” 祁烁笑道:“进宫这么久,我和阿好都没见过弟弟,既然弟弟出不了门,回头我和阿好去看看他。” 泰安帝面色微变,淡淡道:“太医说了,生人带去的寒气、热气他都受不住,你们有这个心就够了。” 林好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拉了拉祁烁。 祁烁似是没察觉泰安帝的冷淡,笑着应下来。 等回到东宫一番洗漱躺下,林好侧身看着祁烁:“阿烁,我觉得小皇子不是体弱这么简单。” 祁烁颔首:“我猜也是。” “那你怎么还一直提?” 看皇上脸色,明显是不高兴了。 “除了凉王,父皇就小皇子一个亲生子,小皇子又住在宫里,以我们如今的身份是避不开的。试探一番心里有个数,省得以后毫无准备。” “那你觉得,小皇子是怎么回事?”林好托腮问。 祁烁微微拧眉,语气不大肯定:“或许不是寻常病症,而是不便让外人知晓的隐疾。” “很有可能是这样。”林好躺好,不再讨论,心中却有着深深疑惑。 小皇子究竟有什么隐疾,令皇上如此讳莫如深? 而这对她与阿烁是否有影响? 宫墙中与旁处不同,一道细微的涟漪在将来就有可能变成惊涛巨浪,由不得不小心。 祁烁靠过来,声音低而坚定:“别担心,有我呢。” “嗯。” 烛光晃了晃,渐渐安静了。 泰安帝歇在了玉和宫,见他面色淡淡,庄妃温声劝:“太子也是看重手足之情——” “朕知道。”泰安帝明显不愿多谈,“歇着吧。” 庄妃硬着头皮开口:“小皇子——” 她知道这时候皇上心情不好,可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小皇子不知何时才能有名字了。 “就叫祁安吧。”泰安帝随口说了,干脆起身回了寝宫。 送泰安帝到宫门口的庄妃静静立了片刻,心知惹了皇上不快,低不可闻叹了口气,干脆去了云桂宫。 除夕夜处处张灯结彩,宫人手中提的灯几乎派不上用场,可等走进云桂宫,明明点亮的灯笼不少,却无端令人觉得幽暗。 看着给她行礼的宫人,庄妃恍然:是因为这里的宫人太少了。 而这却是她不能改变的。 “娘娘——”被乳娘抱着的小皇子见庄妃来了,笑着张开双手求抱抱。 一开始的时候,庄妃对接触小皇子是有些抵触的,一年过去早已很自然把他抱起。 到了庄妃怀中,小皇子咯咯笑起来,“娘娘娘娘”喊个不停。 庄妃被喊得心都软了,轻轻摸了摸他脸蛋:“你有名字了,是你父皇取的,叫安安,好不好听?” 这个“安”,或许是皇上让他安安分分待在如同牢笼的云桂宫里,可在她看来,这是“平安”的“安”,是个好名字。 “安安,安安……”庄妃喊着小皇子的名字,笑着逗他。 “安——安——”小皇子奶声奶气学着。 小皇子到底年纪小,很快便睡着了,庄妃亲自在他枕边放了压岁钱,这才离去。 转眼冬去春来,御花园中繁花盛开,争奇夺艳。 因是初一,林好一早便去玉和宫给庄妃请安。 庄妃性情平和,林好大方爽利,一年多来二人相处颇愉快,正谈笑着一名内侍急急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小皇子出事了!” 庄妃腾地站了起来,急声问:“小皇子怎么了?” 来报信的是云桂宫的小桂子,声音都带了哭腔:“小皇子突然昏迷了!” 庄妃一听,拔腿就往外走,几名宫人急忙跟上。 林好略一犹豫,默默跟了上去。 云桂宫中本就不多的宫人全都围着小皇子打转,见到庄妃仿佛找到主心骨,哭着讲述小皇子昏迷的经过,竟无人留意到林好。 林好第一次见到了小皇子。 ------题外话------ 这里的三岁是虚岁,实际只有一岁出头。 第339章 奇人 小皇子虽然昏迷着,却一眼能看出这是个白白胖胖很壮实的婴儿。 林好难免有些吃惊,这与她想象中的小皇子完全不一样。 “太医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围着小皇子的几名宫人立刻散开。 太医路上已经和传话的宫人了解了大致情况,快步走过去以银针刺了小皇子人中穴,再把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塞入他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双目紧闭的小皇子突然张嘴呕吐起来。 太医见状松了口气,小心清理了小皇子嘴边呕吐物,再褪去他身上衣裳,就见身体四肢遍布着凸起的红团。 “照着这个方子去熬药,取软巾来……” 太医交代着各种事情,宫人一时忙得团团转,庄妃拉着小皇子的手满脸担忧。 林好眼神一紧,那瞬间根本忘了掩饰震惊。 小皇子那里是……尾巴?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好像发现了皇上竭力掩饰的秘密! 啼哭声响起,庄妃松了口气,一眼瞥见了林好。 她眸子猛然睁大,一脸震惊:“太子妃怎么在这里!” 其他人也惊了,齐刷刷看过来。 林好压下心中震惊,一脸无辜:“刚刚在玉和宫听闻弟弟昏迷,我十分担心,就跟着娘娘一起过来了。” 素来稳重的庄妃抚了一下心口。 也就是说,太子妃从头到尾都在! 庄妃下意识扫了扫宫人,看到的是比她还茫然的一张张面孔。 “太医,小皇子怎么样?” 太医这才顾得上擦擦脑门的汗:“能醒过来吐干净,暂时脱离危险了,等服了药再观察……” “好端端怎么会这样呢?” 太医走到桌边,从盘中拿起一块点心看了看,斟酌道:“可能与小皇子昏迷前吃的点心有关。” 庄妃脸色骤变:“这点心莫非有毒?” 宫人听了扑通都跪了下去。 太医以银针试过,摇摇头:“不是点心有毒,而是这点心馅中有长生果,有些人天生吃不了长生果,一旦吃下就可能出现浑身起红疹甚至昏迷的情况。” 庄妃脸色好看了些,吩咐宫人照顾好小皇子,请林好去了西屋。 一阵沉默后,庄妃轻声问:“你都看到了?” 林好点点头。 庄妃神色不断变化,最终叹了口气:“虽然是机缘巧合,这事却不能瞒着皇上。你先回东宫吧,回头皇上可能会叫你们夫妻去问话。” “多谢娘娘提醒。”林好道了谢,犹豫了一下问,“弟弟他……生下来便是如此吗?” 庄妃不由沉了脸,但见林好面上只有关心而无惊恐,脸色缓了下来:“嗯。” 见庄妃明显不想多说,林好识趣告辞,回到东宫立刻打发宫人去叫祁烁回来。 祁烁回来得很快。 “家里有事?” 林好屏退宫人,低声道:“我知道小皇子有什么隐疾了。” 听她讲完在云桂宫看到的情形,祁烁也因震惊好一会儿没说话。 一個长着尾巴的婴儿,难怪皇上不让小皇子见人。 “想必等不了多久,父皇就要叫我们过去了。”林好语气复杂道。 “知道这个秘密也不算坏事,父皇应当不会为难我们。” 林好靠着祁烁手臂,语气迟疑:“阿烁,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怎么了?” “前世我逃回京城的路上遇到一件稀奇事。一个婴儿被亲爹扔进了河里,被路过的人救起,结果发现那婴儿一只手上生了六指。婴儿的父亲要再把婴儿丢进水里,围观的人都没有制止,最后站出来一人,说多余的手指是能去掉的……” “你是想——” “我躲避追杀没有停留太久,只知道婴儿的家人最终答应由那人为婴儿去掉多余手指,至于后来如何,有没有成功,就完全不清楚了。”林好微微蹙眉,“阿烁你说,倘若多余手指是能去掉的,那尾巴是不是也可以?” 祁烁更谨慎些:“毕竟位置不同,恐怕要精通此术的人看了才清楚。” 林好微微抿唇:“我犹豫的就是这个,这种手段不可能没有风险,若是我们提出来,小皇子却有个好歹,那少不了麻烦。若是成功——” 她后面的话没说,与祁烁默默对视。 若是成功,也有麻烦。 皇上有了健康正常的亲生子,一年不会,两年不会,时间久了会不会生出让亲生子当继承人的心思呢? 他们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可真的站在了这个位置,便是你想让,别人未见得放心。 祁烁握了握林好的手,到底是最了解她的人:“可若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也不安吧?” 林好点点头。 一个长着尾巴的孩子,可以想象这一生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还记得是在何处遇上的这件事吗?那人长什么样子?我先安排人去查一查,再根据情况来商量。” “那人长相与大周人有些不同……” 没多久,乾清宫那边来了内侍请二人过去,见到泰安帝自是一番保证,会严守小皇子的秘密。 饶是如此,泰安帝还是在庄妃面前发了一顿火。 “今日是太子妃,来日呢?朕就知道,只要人活着,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骇得庄妃跪下为小皇子求了好一会儿情,泰安帝眼里的杀意才退去。 一个多月后,祁烁派出去的人带回了消息。 那个婴儿如今已有八九个月大,被切掉多余手指的他很健康,成为方圆十里内的奇谈,救他的人也在村中暂住,巧合的是正准备动身进京。 “那人进京会在咱们的人视线中,等他来到京城,我亲自见一见。” “我来见吧,阿烁你在各种场合露面的机会比较多,我是女子,带着帷帽见人也不会惹人奇怪。” 半个月后,林好借口探望祖母,在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见到了那位奇人。 那是一名高鼻深目的男子,虽然黑眸黑发,却能看出不是大周或齐人。 “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林好起身向男子行了一礼:“实在抱歉,请先生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第340章 勇气 男子警惕的神情缓了缓:“什么事?” 林好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男子面前,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个侄儿,生来就与常人有异,被家人藏起不敢见人。恰好家仆前往南边办事,听闻了先生事迹,这才请来先生,想问一问我那小侄儿能不能像被先生救过的孩子那般幸运。” 男子眼神闪着不悦:“那也不该像个强盗一般把我带到这里来。” 林好再次施了一礼:“实在是那孩子的隐疾不能对外人道,便是请来先生,也要严守秘密,还望先生理解。” 听了林好解释,男子板着脸沉默一会儿,问道:“那孩子有何异处?” 林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他臀上长了一根尾巴。” 男子微微扬了一下眉,看表情似是惊讶,又没那么惊讶。 林好心中一喜:“先生是不是能帮他去掉?” 男子摇了摇头:“要看情况。” 没等林好再问,他解释道:“要看尾巴中是否有骨骼,若只是血肉便能够去除,若尾中有骨与脊梁骨相连,那就不能了,一旦去除会有瘫痪的风险。” 这种情况是林好没想过的。 她想了想,道:“那请先生在此安心住上两日,无论我那侄儿要不要请先生诊治,等我与他父母商量后定会给先生一個答复。” 男子面露不满:“你们要把我困在此处?” 林好把摆在桌上的木匣打开,露出满满一匣子银元宝,恳切道:“先生是有仁心的人,请您暂且忍耐两日,无论成与不成,这些都是赔礼。若是能治好我侄儿的隐疾,另有重谢。” 男子脸色不断变化,最终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完全信任这个连脸都没露的女子,可这种形势下他若不答应,对方来硬的也毫无办法。 “多谢先生。”林好郑重道了谢,悄悄回宫。 对一旦治好小皇子后的打算,夫妇二人早就达成一致,祁烁了解情况后便去见了泰安帝。 “烁儿有什么事?”面对祁烁,泰安帝面带笑意,与在臣子面前的严肃完全不同。 “有件事想对父皇说……” 泰安帝示意旁人都退下,只留了刘川在身边。 “前段时间阿好的人南下办事,路过某地时听说了一件奇闻,回来后对阿好提起,阿好便想到了安安……” 无香花露铺在不少地方都开了分店,大有继续扩大之势,林好手下为了生意天南海北跑的不少。这样一说,就是过后泰安帝派人打探,也抓不到漏洞。 而此时,泰安帝根本顾不得其他了,铁青着脸问:“这么说,太子妃已经见了那人?” 面对帝王威压,祁烁依然神态自若:“阿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更没有透露安安身份,无论成与不成,那人都不会知道找他的人是谁。” 泰安帝一言不发,明明天热起来了,气氛却如结了冰,好一会儿沉声问:“太子妃为何这么做?” 祁烁垂眸,语气平静:“阿好机缘巧合知道了安安的事,又偶然听来这件奇闻,想着或许是上天不忍见安安一生痛苦,给他的机会……” 泰安帝沉默片刻,再问:“那人说能不能诊治,要见过人才能确定?” “是。”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许久后泰安帝淡淡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儿子告退。” 室内静得针落可闻,泰安帝侧头看了一眼刘川,忽然说了一句:“你说太子怎么想的?” 他问太子妃为何这么做,是想知道他们两个难道不明白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刘川被问得心惊肉跳,哪敢乱说:“太子宅心仁厚,友爱兄弟——” 泰安帝没听完,起身走了出去。 夏日炎炎,云桂宫比起旁处总显得阴凉几分,一见皇上来了宫人们跪了一地,个个胆战心惊。 泰安帝见到了已经会说会跑的小皇子。 小皇子刚出生时还不觉得,今日这一见,泰安帝才发现这孩子生得竟然很像他。 这让他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朕看一看。” 尽管泰安帝没明说,小皇子的乳娘却瞬间明白了皇上要看的是什么。 她当即白了脸,下意识看向云桂宫的掌事嬷嬷。 刘川喝道:“聋了么?” 乳娘脸色白了白,颤抖着手把小皇子裤带解开。 泰安帝只看了一眼就黑着脸移开视线,压抑着不舒服挥挥手:“带进去吧。” 他再次确定,他永远无法接受一个长着尾巴的儿子。 泰安帝来云桂宫的消息传到庄妃耳中,把庄妃惊得惴惴不安,有心想问又怕让皇上更厌烦,只能憋在心里。 泰安帝回宫后脑海中两个画面就交错出现,一会儿是眉眼与他很像的可爱婴儿,一会儿是那条恶心丑陋的尾巴。 “刘川!” “奴婢在。” 泰安帝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也没多少血色:“去对太子说,莫要走漏了小皇子身份。” 还是那处不起眼的民居,林好抱着穿着打扮与寻常富贵人家孩子无异的小皇子出现在男子面前。 “请先生看一看。” 小皇子正睡着,方便了男子查看。 他仔细检查一番,紧绷的神色有了几分柔软:“可以去掉。” 林好展颜一笑:“那太好了!” 男子语气一转:“但毕竟会伤及血肉,就算能够去掉,伤口若是化脓也是有风险的。” “这个我们明白,比起这孩子一生要承受的痛苦,这个风险他的家人愿意冒。” “既然这样,那就可以。”男子说了几样东西,让林好准备。 治疗的过程让等待的人很是煎熬,宫中泰安帝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一旁庄妃更是紧张,一时暗暗埋怨泰安帝不顾小皇子死活,一时又有着隐隐期待,更多的是担忧。 刘川走进来,低声禀报:“皇上,小皇子回来了,因用了麻沸散,还在昏睡。” 泰安帝眼一亮:“传太子、太子妃!” 很快祁烁与林好就走了进来。 “如何?”泰安帝紧紧盯着林好。 林好嘴角含笑:“托父皇的福,那位先生成功切除了多余之物,只要精心护理伤口,不让伤口溃烂化脓,就问题不大了。” 护理伤口方面,知晓小皇子情况的太医完全可以接手了。 “好好好!”泰安帝一连道了三声好,面上掩不住喜色,“你们有心了。” 庄妃亦是笑容满面。 “这样,那位先生先不让他离开,等安安养好再说。”泰安帝冷静下来后叮嘱道。 “父皇放心,儿媳会安排好的。” 等祁烁与林好离开,泰安帝亲自去看了小皇子。 小皇子昏睡着,臀部覆着白布看不到伤口,却能看出是平坦的。 到这时,泰安帝这才真正松口气,庄妃更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接下来祁烁照常处理政务,泰安帝依旧只过问大事,在百官勋贵看来一切如常。 只有祁烁与林好知道,很快要有变化了。 等到听说小皇子能下地跑了,祁烁与林好一起去见泰安帝。 泰安帝看到二人,微微一笑:“朕正准备叫你们过来,你们就到了。” “父皇找我们有事?”祁烁笑问。 “刘川——” 听了泰安帝喊,刘川双手托着一道卷轴过来,在祁烁面前展开。 祁烁看了一眼,立刻跪了下去。 这竟然是一道让位诏书! 林好跪在祁烁身边,也呆了。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小皇子若能治好,就主动提出让出储君之位,离开京城从此天地逍遥,免得等到最后彼此难堪。 万万没想到还没等提出,皇上先拿出了让位诏书。 “父皇,您还年轻,这诏书儿子不敢接受。今日我与阿好过来,其实是想——” 泰安帝打断祁烁的话:“朕知道。” 祁烁怔了一下。 两鬓斑白的帝王看着跪地的小夫妻,眼神难得柔软如水:“烁儿,你监国这一年多来做得如何,朕都看在眼里。你很好,阿好也很好,咱们祁家江山交给你,朕放心。” 他老了,小皇子还太小,就算与常人无异,到成年还有那么多年,谁能保证是个可靠的呢? 即便可靠,生的子女会不会也长着那个东西? 再年轻十岁,泰安帝会不甘心,可如今的他不敢赌,也不想赌了。太子与太子妃在小皇子这件事上的所为,也让他有了放弃的勇气。 “陪朕去看看安安。安安还小,你们当兄嫂的以后可要多照顾他。” 泰安帝起身,背着手率先往云桂宫去了。 第341章 花正好 新帝登基大典定在了金秋,瓜果丰收的时候。 若说当太子、太子妃时还算自由,等成为皇帝、皇后,想出宫就麻烦多了。 趁着当下还算方便,祁烁和林好一起出宫,去看一看建成不久的女学。 二人先去了靖王府,没让下人通报,一进门就见靖王拎着个鸡毛掸子追着祁焕跑。 祁焕见到祁烁,如同见了救星:“大哥,你怎么才来!” 眼见小儿子呲溜躲到祁烁身后,靖王高举的鸡毛掸子只好放下,脸上瞬间挂上笑容:“烁儿,阿好,你们回来啦。” 瞧瞧,郎才女貌,多好的儿子媳妇啊,老四家的了! “来看看您二老。二弟又惹什么祸了?”祁烁笑问。 靖王一听火气又冒上来了:“你问问他干得好事!不知从哪儿听说杨家姑娘去游山,蹲到树上去偷看人家,结果掉下去摔在杨家姑娘面前,被人家当作登徒子险些送官。” 前不久靖王夫妇给祁焕与才回京的封疆大吏杨国安之女定了亲,算是解决了小儿子的终身大事。 靖王一想杨家把小儿子送回来的情景,就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祁焕一听这个就委屈了:“父王,您当初与母妃可是两情相悦,大哥与大嫂也是两情相悦,怎么轮到我就直接定了?不公平!” “什么直接定了,不是让你们见过吗!” “就见了那么两次,哪能看出杨姑娘真正性子——”祁焕一顿,回过味来,“不对啊,杨姑娘又不是没见过我,怎么还劈头盖脸一顿打?她是不是故意的!” 靖王与祁烁对视一眼。 嗯……或许吧。 靖王突然心情好了不少。 咳咳,总算有人接班管着这小子了。 靖王妃走过来,拉过林好的手:“让他们闹,咱们进去喝茶。” 林好笑看祁烁一眼,随靖王妃进了屋。 “宫里忙不忙,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凡事都有专人安排,还算省心。您身体都好吧?妹妹出嫁了,要是觉得闷就给我传信。” 祁琼几個月前出了阁,偌大的王府冷清了不少。 听林好提到祁琼,靖王妃有些不好受。 原本女儿出嫁,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等有了孙子孙女也不失热闹,现在可倒好,只剩一个不着调的还差点被人家姑娘退货。 “阿好,有动静么?”靖王妃拍拍林好的手,视线在她小腹处落了落。 换了寻常女子,听了这话多半会不好意思,林好大大方方一笑:“还没呢,若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您。” 靖王妃更郁闷了。 她就喜欢阿好这爽利大方的性子。 “不用急。在北地时曾听一位名医说过,女子年纪大一些再生产,对母子都有好处……”靖王妃讲了一些怀孕生子方面该注意的事。 林好认真听着,丝毫不觉得不耐烦。 她与靖王妃心中都清楚,等她成为皇后,回靖王府的次数就不多了。 靖王妃当然可以进宫去,可到底不如在家里说话自由。 没有留下用饭,祁烁与林好在靖王夫妇外加祁焕不舍的目光下离开,去了将军府。 二人陪老夫人用过午膳,便去了女学。 女学离无香花露铺不远,闹中取静,是座不小的宅子。 到这时,京城不少人都知道了这家女学是太子妃联合一些贵女办起来的,比一开始林好办的专门招收伙计帮工子女的学堂受欢迎多了。 特别是富贵之家,忙不迭把家里姑娘送来,想着万一得了贵人青眼,有个好前程。 林好并不介意这些人家的心思,在她看来,若是本没机会读书识字的女孩儿因此得了读书的机会,就是女学的意义所在。 正是午歇的时候,学堂里一声声蝉鸣,大部分女学生都在小憩,也有一些活泼好动的在树荫下玩耍。 林好与祁烁由山长陪着四下走动,听山长讲着女学最近的各项事宜。 快走到一丛青竹时,林好脚下一停。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背靠修竹席地而坐,正聚精会神看书。 山长笑道:“那孩子叫常玉儿,家境虽寻常,但自打入学特别勤勉。” 林好点点头,转了方向不欲打扰认真读书的学生,就见一人匆匆赶来,对少女说了些什么。 少女起身随来人去了。 见林好目光追逐二人,山长道:“那是书院负责传话的杂役,看样子有人找她。” 少女去的方向正是女学大门的方向。 本就到了离开的时候,林好对偶遇的小少女生出些好奇,于是也往外走去,等迈出女学大门,就见墙根处一对年轻夫妇拉拉扯扯,要带少女走。 门人喝住那对夫妇:“还是上学的时间,你们这是干什么?” 男人露出个笑脸:“我是她哥哥,家里活儿多,接她回去。” 年轻妇人泼辣得多,冷笑道:“一个丫头片子,读书有什么用,没得浪费银钱。” 山长皱眉。 林好压下过去的念头,看少女如何反应。 少女脆生生道:“我读书的束脩是爹拿的,没有花哥哥嫂嫂的钱。” 妇人呵了一声:“爹出远门把家里余钱都带走了,可没多的银钱供你读书了。你跟我们回去照顾一下你侄儿们,好歹也帮衬一下家里。” “你嫂嫂说得对,你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花,也不能科举当大官,不是白糟蹋钱么?赶紧回家去,多干点活有个勤快的名声,将来还能嫁个好人家……” 少女把一串铜板拍到男子手里,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这些够请一个月帮工照顾侄儿了吧?” “你哪来的钱?”妇人尖声问。 少女脊背挺了挺:“我月考考了一等第一名,书院奖的。以后每个月只要我都考第一名,会一直有奖励的。” 妇人立刻换了笑脸:“玉儿,考第一名奖多少钱?” 死丫头出息了,出手就是一吊钱,比她男人一个月赚的还多! “除了这些,正好够我读书用。哥哥嫂嫂若是叫我回家,便是两个我都赚不来一吊钱,等爹出门回来还要生气的……” 年轻夫妇被说服,赶紧把钱收好走了。 门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经历得多了,对少女有这么一对兄嫂很不放心,提醒道:“别怪大娘多嘴,今日得了钱,他们恐怕会月月来,时日久了一吊钱不一定能打发。” 少女笑笑:“就当花钱买清净了,要是再不满足,我便求山长做主,山长最好了——” “咳咳。”山长咳嗽一声。 少女眼一亮,快步迎上来:“山长,您怎么出来了?” 看到林好与祁烁,她愣了一下。 “你不一直憧憬建女学的太子妃么,还不见过。” 少女猛地睁大眼,兴奋得脸都红了,再没面对兄嫂时的伶俐:“见过太,太子妃——” 山长笑着解释:“玉儿入学晚,没赶上刚开学时您过来。” 林好颇欣赏常玉儿小小年纪解决麻烦的勇气,温声问她:“玉儿,你觉得读书有用吗?” 女学的背后是她,那些富贵人家送女儿来为了图名,寻常人家最实在的就是能养家糊口了。 好在围绕花露铺的产业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在女学读了书的普通女孩儿将来大多能谋一个去处。 少女微微偏头,明亮的眼中有灵光,也有纯真:“学生当然觉得读书有用啊,觉得读书无用的就不会在这儿了。” 林好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若遇到困难,就找山长。” “嗯!” 林好与祁烁辞别山长,上了马车。 车外人声鼎沸,车中一时安静。 祁烁见林好靠着车厢沉思,握一握她的手:“慢慢来,等我们能做主更多事,会越来越好的。” 海外是一座巨大的宝藏,把大周国库填满了,自然就有余力改变很多事。 林好点点头,挑帘往外看了看,吩咐车夫停下。 “我去花露铺看看,阿烁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随便逛一逛。” “那回头在王府碰面吧。” 二人约好时间各自分开,林好带着宝珠并几名隐在暗处的侍卫前往花露铺,祁烁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天元寺。 曾经香客络绎不绝的寺庙变得冷冷清清,与周遭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殿下——”想到在天元寺出家的旧太子,长宁低低喊了一声。 祁烁回神,想了想,抬脚向寺中走去。 林好去了花露铺,见一切井井有条便没有久留,乘车回到平安坊时离与祁烁约定的时间还早,干脆回了将军府。 母亲去了海外,姐姐又有了身孕不便出门,她出宫一趟自然该多陪陪祖母。 老夫人见林好又回来,笑得敞亮:“你这丫头担心祖母孤单啊?放心吧,祖母一点不觉得孤单,祖母想想你娘有了珍视她的良人,你和你姐姐也都得了良缘,心里就满满当当的,每天的日子有滋味着呢。” 等将来她去见老头子,再没半点不放心了。 “祖母——”林好挽住老夫人胳膊,“花露铺胡掌柜教我做了一道蟹酿橙,等过些时日螃蟹肥美了,我做给您吃。” 老夫人笑着点头:“好。” 离开时,林好还是生了几分感慨。 这次回宫,在阿烁登基大典之前应该不会出来了。 这般想着,她转了方向,缓步走在将军府的花园中。 园中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熟悉的桂树,熟悉的玉兰,熟悉的蔷薇花架,熟悉的青墙。 她一步步走到围墙处,微微仰头,那一刻其实也没想什么,就那么做了。 看到攀上墙头的林好,宝珠面不改色,甚至从荷包中摸出一个鸡毛毽子踢起来。 五彩斑斓的鸡毛毽子飞到空中,阳光下鲜艳夺目。 而探头看向墙另一边的林好呆住了。 墙下青年含笑,向她张开双手。 愣过后,林好唇角高高扬起,笑容比那五彩的毽子还要鲜妍,毫不犹豫地,满心欢喜地,向着从前生年少时便心悦着她的男人扑去。 这一世,她与阿烁的幸福就如这结实的怀抱,没有落空。 (全文完) 第340章 勇气 男子警惕的神情缓了缓:“什么事?” 林好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男子面前,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个侄儿,生来就与常人有异,被家人藏起不敢见人。恰好家仆前往南边办事,听闻了先生事迹,这才请来先生,想问一问我那小侄儿能不能像被先生救过的孩子那般幸运。” 男子眼神闪着不悦:“那也不该像个强盗一般把我带到这里来。” 林好再次施了一礼:“实在是那孩子的隐疾不能对外人道,便是请来先生,也要严守秘密,还望先生理解。” 听了林好解释,男子板着脸沉默一会儿,问道:“那孩子有何异处?” 林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他臀上长了一根尾巴。” 男子微微扬了一下眉,看表情似是惊讶,又没那么惊讶。 林好心中一喜:“先生是不是能帮他去掉?” 男子摇了摇头:“要看情况。” 没等林好再问,他解释道:“要看尾巴中是否有骨骼,若只是血肉便能够去除,若尾中有骨与脊梁骨相连,那就不能了,一旦去除会有瘫痪的风险。” 这种情况是林好没想过的。 她想了想,道:“那请先生在此安心住上两日,无论我那侄儿要不要请先生诊治,等我与他父母商量后定会给先生一个答复。” 男子面露不满:“你们要把我困在此处?” 林好把摆在桌上的木匣打开,露出满满一匣子银元宝,恳切道:“先生是有仁心的人,请您暂且忍耐两日,无论成与不成,这些都是赔礼。若是能治好我侄儿的隐疾,另有重谢。” 男子脸色不断变化,最终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完全信任这个连脸都没露的女子,可这种形势下他若不答应,对方来硬的也毫无办法。 “多谢先生。”林好郑重道了谢,悄悄回宫。 对一旦治好小皇子后的打算,夫妇二人早就达成一致,祁烁了解情况后便去见了泰安帝。 “烁儿有什么事?”面对祁烁,泰安帝面带笑意,与在臣子面前的严肃完全不同。 “有件事想对父皇说……” 泰安帝示意旁人都退下,只留了刘川在身边。 “前段时间阿好的人南下办事,路过某地时听说了一件奇闻,回来后对阿好提起,阿好便想到了安安……” 无香花露铺在不少地方都开了分店,大有继续扩大之势,林好手下为了生意天南海北跑的不少。这样一说,就是过后泰安帝派人打探,也抓不到漏洞。 而此时,泰安帝根本顾不得其他了,铁青着脸问:“这么说,太子妃已经见了那人?” 面对帝王威压,祁烁依然神态自若:“阿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更没有透露安安身份,无论成与不成,那人都不会知道找他的人是谁。” 泰安帝一言不发,明明天热起来了,气氛却如结了冰,好一会儿沉声问:“太子妃为何这么做?” 祁烁垂眸,语气平静:“阿好机缘巧合知道了安安的事,又偶然听来这件奇闻,想着或许是上天不忍见安安一生痛苦,给他的机会……” 泰安帝沉默片刻,再问:“那人说能不能诊治,要见过人才能确定?” “是。”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许久后泰安帝淡淡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儿子告退。” 室内静得针落可闻,泰安帝侧头看了一眼刘川,忽然说了一句:“你说太子怎么想的?” 他问太子妃为何这么做,是想知道他们两个难道不明白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刘川被问得心惊肉跳,哪敢乱说:“太子宅心仁厚,友爱兄弟——” 泰安帝没听完,起身走了出去。 夏日炎炎,云桂宫比起旁处总显得阴凉几分,一见皇上来了宫人们跪了一地,个个胆战心惊。 泰安帝见到了已经会说会跑的小皇子。 小皇子刚出生时还不觉得,今日这一见,泰安帝才发现这孩子生得竟然很像他。 这让他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朕看一看。” 尽管泰安帝没明说,小皇子的乳娘却瞬间明白了皇上要看的是什么。 她当即白了脸,下意识看向云桂宫的掌事嬷嬷。 刘川喝道:“聋了么?” 乳娘脸色白了白,颤抖着手把小皇子裤带解开。 泰安帝只看了一眼就黑着脸移开视线,压抑着不舒服挥挥手:“带进去吧。” 泰安帝来云桂宫的消息传到庄妃耳中,把庄妃惊得惴惴不安,有心想问又怕让皇上更厌烦,只能憋在心里。 泰安帝回宫后脑海中两个画面就交错出现,一会儿是眉眼与他很像的可爱婴儿,一会儿是那条恶心丑陋的尾巴。 “刘川!” “奴婢在。” 泰安帝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也没多少血色:“去对太子说,莫要走漏了小皇子身份。” 还是那处不起眼的民居,林好抱着穿着打扮与寻常富贵人家孩子无异的小皇子出现在男子面前。 “请先生看一看。” 小皇子正睡着,方便了男子查看。 他仔细检查一番,紧绷的神色有了几分柔软:“可以去掉。” 林好展颜一笑:“那太好了!” 男子语气一转:“但毕竟会伤及血肉,就算能够去掉,伤口若是化脓也是有风险的。” “这个我们明白,比起这孩子一生要承受的痛苦,这个风险他的家人愿意冒。” “既然这样,那就可以。”男子说了几样东西,让林好准备。 治疗的过程让等待的人很是煎熬,宫中泰安帝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一旁庄妃更是紧张,一时暗暗埋怨泰安帝不顾小皇子死活,一时又有着隐隐期待,更多的是担忧。 刘川走进来,低声禀报:“皇上,小皇子回来了,因用了麻沸散,还在昏睡。” 泰安帝眼一亮:“传太子、太子妃!” 很快祁烁与林好就走了进来。 “如何?”泰安帝紧紧盯着林好。 林好嘴角含笑:“托父皇的福,那位先生成功切除了多余之物,只要精心护理伤口,不让伤口溃烂化脓,就问题不大了。” 护理伤口方面,知晓小皇子情况的太医完全可以接手了。 “好好好!”泰安帝一连道了三声好,面上掩不住喜色,“你们有心了。” 庄妃亦是笑容满面。 “这样,那位先生先不让他离开,等安安养好再说。”泰安帝冷静下来后叮嘱道。 “父皇放心,儿媳会安排好的。” 等祁烁与林好离开,泰安帝亲自去看了小皇子。 小皇子昏睡着,臀部覆着白布看不到伤口,却能看出是平坦的。 到这时,泰安帝这才真正松口气,庄妃更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接下来祁烁照常处理政务,泰安帝依旧只过问大事,在百官勋贵看来一切如常。 只有祁烁与林好知道,很快要有变化了。 等到听说小皇子能下地跑了,祁烁与林好一起去见泰安帝。 泰安帝看到二人,微微一笑:“朕正准备叫你们过来,你们就到了。” “父皇找我们有事?”祁烁笑问。 “刘川——” 听了泰安帝喊,刘川双手托着一道卷轴过来,在祁烁面前展开。 祁烁看了一眼,立刻跪了下去。 这竟然是一道让位诏书! 林好跪在祁烁身边,也呆了。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小皇子若能治好,就主动提出让出储君之位,离开京城从此天地逍遥,免得等到最后彼此难堪。 万万没想到还没等提出,皇上先拿出了让位诏书。 “父皇,您还年轻,这诏书儿子不敢接受。今日我与阿好过来,其实是想——” 泰安帝打断祁烁的话:“朕知道。” 祁烁怔了一下。 两鬓斑白的帝王看着跪地的小夫妻,眼神难得柔软如水:“烁儿,你监国这一年多来做得如何,朕都看在眼里。你很好,阿好也很好,咱们祁家江山交给你,朕放心。” 他老了,小皇子还太小,就算与常人无异,到成年还有那么多年,谁能保证是个可靠的呢? 即便可靠,生的子女会不会也长着那个东西? 再年轻十岁,泰安帝会不甘心,可如今的他不敢赌,也不想赌了。太子与太子妃在小皇子这件事上的所为,也让他有了放弃的勇气。 “陪朕去看看安安。安安还小,你们当兄嫂的以后可要多照顾他。” 泰安帝起身,背着手率先往云桂宫去了。 ------题外话------ 还有一章应该就完结了,明天孩子要参加个比赛,正好休个双休收尾。 7017k 第341章 花正好 新帝登基大典定在了金秋,瓜果丰收的时候。 若说当太子、太子妃时还算自由,等成为皇帝、皇后,想出宫就麻烦多了。 趁着当下还算方便,祁烁和林好一起出宫,去看一看建成不久的女学。 二人先去了靖王府,没让下人通报,一进门就见靖王拎着个鸡毛掸子追着祁焕跑。 祁焕见到祁烁,如同见了救星:“大哥,你怎么才来!” 眼见小儿子呲溜躲到祁烁身后,靖王高举的鸡毛掸子只好放下,脸上瞬间挂上笑容:“烁儿,阿好,你们回来啦。” 瞧瞧,郎才女貌,多好的儿子媳妇啊,老四家的了! “来看看您二老。二弟又惹什么祸了?”祁烁笑问。 靖王一听火气又冒上来了:“你问问他干得好事!不知从哪儿听说杨家姑娘去游山,蹲到树上去偷看人家,结果掉下去摔在杨家姑娘面前,被人家当作登徒子险些送官。” 前不久靖王夫妇给祁焕与才回京的封疆大吏杨国安之女定了亲,算是解决了小儿子的终身大事。 靖王一想杨家把小儿子送回来的情景,就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祁焕一听这个就委屈了:“父王,您当初与母妃可是两情相悦,大哥与大嫂也是两情相悦,怎么轮到我就直接定了?不公平!” “什么直接定了,不是让你们见过吗!” “就见了那么两次,哪能看出杨姑娘真正性子——”祁焕一顿,回过味来,“不对啊,杨姑娘又不是没见过我,怎么还劈头盖脸一顿打?她是不是故意的!” 靖王与祁烁对视一眼。 嗯……或许吧。 靖王突然心情好了不少。 咳咳,总算有人接班管着这小子了。 靖王妃走过来,拉过林好的手:“让他们闹,咱们进去喝茶。” 林好笑看祁烁一眼,随靖王妃进了屋。 “宫里忙不忙,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凡事都有专人安排,还算省心。您身体都好吧?妹妹出嫁了,要是觉得闷就给我传信。” 祁琼几个月前出了阁,偌大的王府冷清了不少。 听林好提到祁琼,靖王妃有些不好受。 原本女儿出嫁,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等有了孙子孙女也不失热闹,现在可倒好,只剩一个不着调的还差点被人家姑娘退货。 “阿好,有动静么?”靖王妃拍拍林好的手,视线在她小腹处落了落。 换了寻常女子,听了这话多半会不好意思,林好大大方方一笑:“还没呢,若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您。” 靖王妃更郁闷了。 她就喜欢阿好这爽利大方的性子。 “不用急。在北地时曾听一位名医说过,女子年纪大一些再生产,对母子都有好处……”靖王妃讲了一些怀孕生子方面该注意的事。 林好认真听着,丝毫不觉得不耐烦。 她与靖王妃心中都清楚,等她成为皇后,回靖王府的次数就不多了。 靖王妃当然可以进宫去,可到底不如在家里说话自由。 没有留下用饭,祁烁与林好在靖王夫妇外加祁焕不舍的目光下离开,去了将军府。 二人陪老夫人用过午膳,便去了女学。 女学离无香花露铺不远,闹中取静,是座不小的宅子。 到这时,京城不少人都知道了这家女学是太子妃联合一些贵女办起来的,比一开始林好办的专门招收伙计帮工子女的学堂受欢迎多了。 特别是富贵之家,忙不迭把家里姑娘送来,想着万一得了贵人青眼,有个好前程。 林好并不介意这些人家的心思,在她看来,若是本没机会读书识字的女孩儿因此得了读书的机会,就是女学的意义所在。 正是午歇的时候,学堂里一声声蝉鸣,大部分女学生都在小憩,也有一些活泼好动的在树荫下玩耍。 林好与祁烁由山长陪着四下走动,听山长讲着女学最近的各项事宜。 快走到一丛青竹时,林好脚下一停。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背靠修竹席地而坐,正聚精会神看书。 山长笑道:“那孩子叫常玉儿,家境虽寻常,但自打入学特别勤勉。” 林好点点头,转了方向不欲打扰认真读书的学生,就见一人匆匆赶来,对少女说了些什么。 少女起身随来人去了。 见林好目光追逐二人,山长道:“那是书院负责传话的杂役,看样子有人找她。” 少女去的方向正是女学大门的方向。 本就到了离开的时候,林好对偶遇的小少女生出些好奇,于是也往外走去,等迈出女学大门,就见墙根处一对年轻夫妇拉拉扯扯,要带少女走。 门人喝住那对夫妇:“还是上学的时间,你们这是干什么?” 男人露出个笑脸:“我是她哥哥,家里活儿多,接她回去。” 年轻妇人泼辣得多,冷笑道:“一个丫头片子,读书有什么用,没得浪费银钱。” 山长皱眉。 林好压下过去的念头,看少女如何反应。 少女脆生生道:“我读书的束脩是爹拿的,没有花哥哥嫂嫂的钱。” 妇人呵了一声:“爹出远门把家里余钱都带走了,可没多的银钱供你读书了。你跟我们回去照顾一下你侄儿们,好歹也帮衬一下家里。” “你嫂嫂说得对,你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花,也不能科举当大官,不是白糟蹋钱么?赶紧回家去,多干点活有个勤快的名声,将来还能嫁个好人家……” 少女把一串铜板拍到男子手里,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这些够请一个月帮工照顾侄儿了吧?” “你哪来的钱?”妇人尖声问。 少女脊背挺了挺:“我月考考了一等第一名,书院奖的。以后每个月只要我都考第一名,会一直有奖励的。” 妇人立刻换了笑脸:“玉儿,考第一名奖多少钱?” 死丫头出息了,出手就是一吊钱,比她男人一个月赚的还多! “除了这些,正好够我读书用。哥哥嫂嫂若是叫我回家,便是两个我都赚不来一吊钱,等爹出门回来还要生气的……” 年轻夫妇被说服,赶紧把钱收好走了。 门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经历得多了,对少女有这么一对兄嫂很不放心,提醒道:“别怪大娘多嘴,今日得了钱,他们恐怕会月月来,时日久了一吊钱不一定能打发。” 少女笑笑:“就当花钱买清净了,要是再不满足,我便求山长做主,山长最好了——” “咳咳。”山长咳嗽一声。 少女眼一亮,快步迎上来:“山长,您怎么出来了?” 看到林好与祁烁,她愣了一下。 “你不一直憧憬建女学的太子妃么,还不见过。” 少女猛地睁大眼,兴奋得脸都红了,再没面对兄嫂时的伶俐:“见过太,太子妃——” 山长笑着解释:“玉儿入学晚,没赶上刚开学时您过来。” 林好颇欣赏常玉儿小小年纪解决麻烦的勇气,温声问她:“玉儿,你觉得读书有用吗?” 女学的背后是她,那些富贵人家送女儿来为了图名,寻常人家最实在的就是能养家糊口了。 好在围绕花露铺的产业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在女学读了书的普通女孩儿将来大多能谋一个去处。 少女微微偏头,明亮的眼中有灵光,也有纯真:“学生当然觉得读书有用啊,觉得读书无用的就不会在这儿了。” 林好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若遇到困难,就找山长。” “嗯!” 林好与祁烁辞别山长,上了马车。 车外人声鼎沸,车中一时安静。 祁烁见林好靠着车厢沉思,握一握她的手:“慢慢来,等我们能做主更多事,会越来越好的。” 海外是一座巨大的宝藏,把大周国库填满了,自然就有余力改变很多事。 林好点点头,挑帘往外看了看,吩咐车夫停下。 “我去花露铺看看,阿烁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随便逛一逛。” “那回头在王府碰面吧。” 二人约好时间各自分开,林好带着宝珠并几名隐在暗处的侍卫前往花露铺,祁烁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天元寺。 曾经香客络绎不绝的寺庙变得冷冷清清,与周遭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殿下——”想到在天元寺出家的旧太子,长宁低低喊了一声。 祁烁回神,想了想,抬脚向寺中走去。 林好去了花露铺,见一切井井有条便没有久留,乘车回到平安坊时离与祁烁约定的时间还早,干脆回了将军府。 母亲去了海外,姐姐又有了身孕不便出门,她出宫一趟自然该多陪陪祖母。 老夫人见林好又回来,笑得敞亮:“你这丫头担心祖母孤单啊?放心吧,祖母一点不觉得孤单,祖母想想你娘有了珍视她的良人,你和你姐姐也都得了良缘,心里就满满当当的,每天的日子有滋味着呢。” 等将来她去见老头子,再没半点不放心了。 “祖母——”林好挽住老夫人胳膊,“花露铺胡掌柜教我做了一道蟹酿橙,等过些时日螃蟹肥美了,我做给您吃。” 老夫人笑着点头:“好。” 离开时,林好还是生了几分感慨。 这次回宫,在阿烁登基大典之前应该不会出来了。 这般想着,她转了方向,缓步走在将军府的花园中。 园中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熟悉的桂树,熟悉的玉兰,熟悉的蔷薇花架,熟悉的青墙。 她一步步走到围墙处,微微仰头,那一刻其实也没想什么,就那么做了。 看到攀上墙头的林好,宝珠面不改色,甚至从荷包中摸出一个鸡毛毽子踢起来。 五彩斑斓的鸡毛毽子飞到空中,阳光下鲜艳夺目。 而探头看向墙另一边的林好呆住了。 墙下青年含笑,向她张开双手。 愣过后,林好唇角高高扬起,笑容比那五彩的毽子还要鲜妍,毫不犹豫地,满心欢喜地,向着从前生年少时便心悦着她的男人扑去。 这一世,她与阿烁的幸福就如这结实的怀抱,没有落空。 (全文完) ------题外话------ 阿好与阿烁的故事就到这里啦。感谢老读者的陪伴,感谢新读者的相遇,感谢管理们的辛苦付出。愿大家都开心顺遂,花好月圆。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