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沟村，莫家的二层小楼里，胖子哆嗦着，将厕所门打开了一条缝。


    他承认，他很怂。


    可这也不怪他，这地方太诡异了。


    一个是他自己受了伤，现在脸已经肿的和猪头差不多, 照镜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另外一个，他得保护入梦的林默。


    从林默入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叫也叫不醒。


    以胖子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出事了。


    像是这种情况，他必须要保证林默的安全。


    胖子之前有几次差点晕过去，整个脑袋，整个脸都是火辣辣的，疼的厉害, 后来就是没知觉, 麻，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一直流口水，止都止不住。好在他体质很强，居然是硬抗了过来，困了就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头，要么就掐大腿。


    从门缝往外看，外面漆黑一片。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胖子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但他知道，不管多久，他都得等。。


    结果就在这個时候，胖子感觉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那一瞬间，就像是摸了电门一样，情绪一激动，两条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想叫, 但叫不出来。


    “胖子？”


    这是林默的声音。


    胖子听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结果这时候他反倒是心头狂跳，不断的拍着胸口捯气儿。


    林默估摸自己刚才是把胖子给吓着了。


    不是有那句话，人吓人吓死人。


    顺了会儿气，胖子才缓过来。


    “林哥你醒了啊！”胖子问了一句。


    林默点头。


    “你，你可吓死我了，我刚才差点没厥过去。”胖子瞪着眼睛，但因为脸肿的不像样子，所以看上去就是一条缝。


    林默挺不好意思的，刚才他是一下子没认出胖子来。


    得到了曾经的记忆，在莫文婷的引导下，林默顺利的走出了那个迷宫。


    出了迷宫再吃脱离豆就有效了，所以林默醒了过来。


    结果就看到那边胖子撅着腚，从门缝向外张望。


    现在胖子的脑袋比之前大了一圈，脸肿的和充了气的气球一样，显然是因为蜂毒发作了，倒是难为这家伙了。


    “走，我送你去医院！”


    林默拉着胖子往外走。


    胖子说万一外面还有马蜂怎么办。


    林默让他放心。


    说起来，马蜂这种东西，实际上是受莫文婷的奶奶，也就是那个老太婆控制的。


    这种马蜂可以存在于噩梦世界和现实世界。


    西沟村里的村民们，基本上已经被那老太婆给控制了，用这种马蜂，在梦里钻入这些村民的身体里，滋养，孵化。


    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但需要的话，老太婆就能让这些人成为她的傀儡。


    这也是老太婆那隐门一脉传承的特点。


    类似这种诡异的传承在隐门一脉里还有不少，林默这次也算是长了见识。


    深夜的西沟村，安静的像是一个鬼域。


    林默知道，这个地方，包括这里的人，没救了。


    身体里长了虫子，还怎么救？


    还是先救胖子吧。


    这货现在状态其实已经挺危险了，得赶紧送医院。


    上了车，林默一边开车一边给总局那边打了个电话。


    让他意外的是，电话接通之后，播放的是紧急避难通知。


    这属于应急流程。


    也就是说，现在总局那边非常忙碌，总线根本没人接话，而且一旦放出这个紧急避难通知，那意味着，噩梦世界的完全降临已经开始了。


    林默立刻直接给局长打。


    电话占线。


    给谢教授，也是一样。


    显然如果噩梦世界真正降临开启，那他们的确没时间接电话。


    林默没法子，只能是自己开车，先把胖子送到最近的医院，如果胖子出了什么岔子，林默肯定也会内疚一辈子。


    车上，胖子已经是昏了过去。


    摸了摸手和头，发烧了，之前胖子能撑那么长时间，实在是难为他了。


    开着车，林默尽可能加快速度。


    幼年丧母，单亲家庭长大，在旁人眼里，这是不幸的人生。


    可林默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幸。


    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尤其是在取回记忆之后，林默更清楚，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哥哥、老爹、刘佳、小雨，还有那么多朋友，包括现在的胖子，这些人为自己做了很多，林默也必然会报答回去。


    手机上开始接收紧急播报的短信。


    不光是林默的自己的手机，就连胖子的手机也是一样。


    此外，打开收音机，只要能接收到的频道，都是一样，在播放紧急播报。


    这个机制林默知道。


    而一旦启动了这个机制，就说明当下的形势已经达到了那个必须要启动这个机制的时刻。


    车辆快速的行驶在公路上，前后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亮，就连路灯都黑了。


    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


    居然让他产生了某种孤独感。


    林默打开了窗户。


    夜风灌了进来。


    夹杂着浓郁的噩梦气息。


    林默能感觉得出来，噩梦污染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散。


    就像是决堤的洪水，疯狂的吞噬前方的一切。又或者是一张洁白的餐巾纸，慢慢滴上黑色的墨汁，而那种黑色，会很快将整个餐巾纸污染。


    车里的广播在不间断播放着紧急广播。


    林默准备关闭广播。


    这东西听多了上头，而且内容他已经知道，简单说，噩梦降临，大家不要惊慌，按照应急流程操作。


    具体的应急流程，早已经通过短信、邮件、当地社区的通知通告，甚至是实体册子的方式下发到每一个人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广播像是受到了某种信号干扰，一下子只剩下沙沙的噪音。


    林默愣了愣，拿出手机看了看。


    没信号。


    他的手机使用的不是一般的民用网络，总局为了保证专家组成员的通讯，使用了军用网络级别的通讯信号。


    居然也没信号？


    事情显然很不一般，林默知道，这一定和噩梦全然降临有关系，而且属于预料之外的情况。


    现代社会里，信息孤岛这种事情很少发生，但发生了，绝对会让人浑身不自在。


    现在导航也用不了。


    林默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艘迷失在大海里的小帆船，黑漆漆一片，不辨方向，四周都是汪洋大海。


    好在还有路标。


    林默找了个最近的城市，这个时候胖子开始抽搐起来了，他身上已经起了很多疹子，必须得先救胖子。


    前面有了光亮。


    这里是一个叫做‘西雁市’的小城市。


    以前林默没来过。


    驶入市区的时候，街道上没有一辆车，好在路灯还亮着。


    林默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七。


    他不知道医院在哪儿，噩梦降临导致的信号干扰无法使用导航软件，路上也没有其他人，林默想问都不知道去哪儿问。


    拨打120。


    没用，移动网络也受到了某种干扰，根本无法使用。


    好在没过一会儿，林默就看到了前面开过来一辆巡逻车。


    直接挡住对方。


    巡逻车上是两个年轻的警察，看到林默车上那已经昏迷不醒的胖子，也知道情况严重。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不能保证医院有没有人值守。”警察倒是尽职尽责，主动给林默带路。


    很快，他们把车开到了当地医院。


    胖子很幸运，即便是在这种时候，这家医院里依旧有医生值守，虽然人数非常少，但处理胖子应该是够了。


    胖子被推进了处置室，林默帮不上忙，只能等在外面。


    谷堇


    医院的走廊里很冷清。


    林默不喜欢医院这种地方，完全是因为正常人对病痛的反感，毕竟，除了医生护士，一般人的确是不会没事干往医院跑。


    外面两个年轻的警察还没走，有一个试图用车上的无线电联络其他人，不过看样子，无线电信号也受到了影响。


    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沙沙的电流噪音。


    另外一个试图拿手机打电话，不过显然也是无用功。


    林默猜测，打电话的那个可能是想联系他的家人或者女朋友。


    “多谢了，如果不是你们两个帮忙，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医院。”林默上前道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一个警察说完，冲着旁边的同事道：“还是联系不上？”


    “恩。”年轻警察点了点头，握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林默就告诉他们，可能因为噩梦降临，污染区快速扩散，导致影响了所有通讯和广播信号。


    “不过应该是暂时的，就像是你往池塘里灌水，灌水的过程，池塘的水会浑浊，会摇晃，但只要等一会儿，等不灌水了，里面的水就会平静和清澈下来。”


    这个必须非常恰当。


    两个警察一听，也都是点点头。


    警察的职业病就是观察细微，而且，喜欢旁侧敲击的打听。


    这深更半夜，林默一个外地人拉着一个被马蜂蛰成猪头的人跑到他们‘西雁市’，沉着冷静，在噩梦降临这种大事件中还能如此稳，肯定不是一般人。


    林默也没瞒着，亮出他的证件。


    这一看，上面安全总局的字样，俩警察都傻眼了。


    他们当地也有安全局，这个机构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可以说是最有权力的一个部门，安全局要做的事情，其他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听从命令。


    更不用说，林默是总局的人，那份量更重。


    一时之间俩警察竟有些拘谨。


    林默就说你们放轻松，自己只是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恰好路过这里。


    俩警察也没着急走，反正联络不上局里其他人，所以就留在这儿和林默聊了一会儿，问的也都是关于噩梦的事情。


    “林哥，我特迷茫，真的，你是内行，现在这情况，我们作为普通人应该怎么办呢？”年轻警察里，一个叫小杜的开口询问。


    这应该是大部分人心中的担忧。


    虽说国家层面已经在这一场席卷全球的大灾难面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且可以说，是各国里准备最好，最充分的，如果将这一场噩梦事件当成是一次大考，那毫无疑问，华国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是满分。


    其他国家根本不能看。


    可即便如此，民众也感觉到了担忧，因为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例如，在噩梦真正降临之后，城际之间，省和省之间的交通，基本上只剩下原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也就是说，这种时候想出一趟门，难度比较大。


    当然这只是暂时，以后会不会放开还说不准。


    此外，很多行业也是遭受到巨大的影响，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也毫不为过。


    旅游业，奢侈消费品，基本上已经是全军覆没。


    基本上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影响。


    林默看了一眼这俩人，就告诉他们：“其实也简单，干好本职工作，遵守总局下发的噩梦安全手册，里面的准则严格执行，一定要保证睡觉的地点是安全的，不要在噩梦世界里乱来，别自己作死，基本上也就是这样了。”


    “噩梦世界正常情况下是影响不到外部现实世界的，所以，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适应就好。至于更高层面的，有上面的人考虑。”


    小杜和他的同事点了点头。


    “对了，林哥，你见过梦魇没有？”


    这个问题把林默问笑了。


    “我以前是总局专家组的，专门处理的就是各种梦魇事件，你们说我见过梦魇没有？”林默反问了一句。


    “那梦魇，是什么样的？”小杜问。


    林默就科普了一下，说梦魇什么样的都有，得看产生梦魇的那个人惧怕什么。


    “对了，你们两个做过梦魇分离没有？”林默随口问了一句。


    俩人都摇了摇头。


    林默一愣。


    对民众进行梦魇分离，这个事情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弄了。


    小杜他们是警察，居然还没做？


    那这‘西雁市’安全局的工作是怎么落实的？


    再一细问，林默眉头紧锁。


    显然，虽说全国一盘棋，大方向上是把控住了，但一些小地方的精准操作，还是需要各个地方的人来负责。


    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事情是人做的，那事情，也会产生差距。


    有的地方做得好，那就必然有一些地方做的差。


    ‘西雁市’这地方做的就很差。


    按照小杜他们说的，这里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人手明显不足。


    这个倒也能理解。


    不光是‘西雁市’，其他地方也都是一样。


    真正能进行梦魇分离工作的，必须是经受过训练，有经验的专家组成员。但专家组成员数量有限，再按比例分散到全国，满足大城市都费劲，更不用说像是‘西雁市’这样的三四线城市。


    基本上，一个都分不到。


    那只能是启用候补专家。


    可候补专家的能力那也是参差不齐，林默听说过，一些地方在进行梦魇分离工作的时候，会有不少伤亡。


    甚至由此引发过灾难的。


    所以梦魇分离，从一开始就是一项大工程，而且是百分之百，不可能将所有人都覆盖的工程。


    主要原因是时间上来不及。


    人手也不够。


    人口基数太大了。


    林默想的比较远，就说‘西雁市’这个地方，居然连维持治安的警察都没有进行梦魇分离，可想而知这个地方的形势有多严峻。


    又想到噩梦已经彻底降临，林默知道，今天晚上，‘西雁市’必然是一个不眠之夜，是恐怖之夜。


    可能会有很多人死亡。


    但这种事已经无法避免。


    “咱们遇到也算是有缘，我先帮你们分离梦魇吧。”林默不是救世主，他很清楚，他一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有限的。


    可那不代表林默不会坐视不理，就和他说的一样，在这种大环境下，遇见了，就是有缘，那举手之劳帮个忙，实在不算什么。


    两个年轻警察自然是大喜。


    不过两个人说能不能不要管他们，希望林默帮他们亲人分离一下梦魇。


    哎！


    都是有家有业的，父母，老婆孩子，这些都是牵绊，两个年轻警察责任心很强，有生存机会，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家人。


    林默一想，说行。


    “你们把人带过来吧，不过不要再声张了，我一个人，没有能力救一城的人。”


    两个年轻警察千恩万谢，赶忙离开去接人。


    林默则在处置室外面等着。


    等了一会儿，处置室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医生和林默说，人没事，不过需要输液，正睡着呢。


    林默一听自然是将心里的石头放下。


    胖子没事，那是万幸。


    不过话说回来，胖子命大是一方面，这货也的确是皮糙肉厚，那一身肥肉救了他。


    如果不是体质强，这次能不能抗不过去还真不好说。


    林默进去看了看，胖子这货输着液，睡的正香，脸上的浮肿似乎也消下去了一点。


    闭目入梦。


    现在已经不存在所谓污染区了，全世界都是污染区，所以噩梦世界，也会完成对整个现实世界的投影。


    此刻林默入梦，发现胖子正拎着刀，和几个梦魇对峙。


    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骂着。


    “滚，你们围着我干嘛，信不信我砍死你们？”胖子声音洪亮，手里的刀也散发着一股煞气。


    刀是从屠夫那里拿的，屠夫的刀，都是这样，煞气十足。


    一般的梦魇看到这刀会被镇住，不会轻易上前。


    林默也没立刻过去。


    那几个梦魇并不强，有刀的胖子就算打不过，也能拼个旗鼓相当。


    林默这个时候朝外面看过去。


    他想看看，噩梦完全降临之后的噩梦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能看到一部分‘西雁市’的高楼大厦，远处，似乎有声音。


    林默走出去，仔细听了听。


    是惨叫声。


    很多的惨叫声。


    看起来，还是有不少人没有遵从紧急广播的内容，至少二十四小时内不要睡觉。


    林默深吸了口气。


    空气中，是浓郁到极致的梦魇气息。


    他知道，新的时代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