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宰相对视一眼,面上却全无喜色,只剩悲意:「陛下猝然崩逝,那贼子正是因此才急着迎江都王入宫,意图谋朝篡位!」
岑华群摇头:「陛下山陵崩的消息传出,江山无以为继,今日郑镶之乱必然会再度上演!」
谢神筠道:「陛下崩逝前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岑华群摇头:「太庙崩塌猝然,陛下被救出时便已……无力回天了。」
谢神筠沉吟片刻:「陛下既无子嗣也无兄弟,依诸位大人看来,这天子人选该如何择定呢?」
虽是请教询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谢神筠带兵入宫,名为护驾,但她所为所想,只怕也与郑镶无异。
「郡主觉得呢?」
谢神筠缓缓道:「依我之见,昔年昭毓太子之子乃是大周正统,堪为天子。」
昭毓太子伏诛后确实留下了一个遗腹子,今年应当才两岁,如何能承继大统?届时谢神筠名为辅政,岂不是要学昔年太后,临朝称制了?
杨筵霄当即道:「废太子乃是因谋反伏诛,虽然先帝仁慈,特赦其罪,还在死后追封于他,但罪人之后,如何能继位正统,统御社稷?不妥。」
谢神筠并无怒色,反问道:「那杨大人慾推举哪位圣人呢?」
「临江王是先帝胞弟,素有贤名,世子性聪慧仁爱,今上在时便数度让其监国理政,不如让临江王世子过继到今上膝下,也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
「不妥。」谢神筠道,「临江王在儋州吞併土地,甚至逼死数十户人家,去岁腊月儋州刺史上书详陈临江王罪行,皇帝曾下诏责骂于他,临江王自知罪孽深重,愧对社稷百姓,已于今日认罪自尽。临江王世子乃是罪人之后,如何能继位大统?」
她竟是用杨筵霄的话反驳了回去。
殿中群臣霎时面色铁青。
今日朝会时临江王分明还健硕,又怎么可能在今日自尽,但谢神筠既然这样说了,那临江王显然也没有活路了。
杨筵霄大怒,简直不敢相信:「谢神筠,你敢逼死宗亲?」
「杨大人慎言。」谢神筠肃容道,「临江王身为皇室宗亲,却不思仁爱百姓,以死谢罪也是应当。」
殿中禁卫齐齐拔刀,寒光一闪,立时寂静下来,只余他们微重的唿吸。
她转向岑华群,问:「岑相公如何看?」
岑华群如今担任中书令,为凤阁宰相之首。
片刻后,他缓缓道:「昭毓太子之子,可堪大任。」
谢神筠写好诏书,待政事堂诸位宰相确认无误后再加盖天子印玺,下一任帝王便就此得登大位。
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铁甲刮擦过地面的声音让人齿软。
宣盈盈出现在殿外,剑锋染血:「臣救驾来迟,还请诸位大人恕罪。」
「宣将军来得正好,」谢神筠道,「陛下山陵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几位宰相已经推举出下一任天子,只待诏书下到中书凤阁,便能拥立新君。」
「诸位大人慾推举何人为天子?」宣盈盈上前来。
谢神筠似乎毫无防备,将诏书打开:「昭毓太子之子德才兼备,又是神宗皇帝嫡长孙,堪为大统。」
宣盈盈颌首,下一瞬霜锋锵然出鞘,快得不可思议。
谢神筠未及拔剑,那冰凉的剑锋已经抵在她侧颈。
「昭毓太子曾陷谋逆大案,他的儿子岂能正位大统。」宣盈盈缓缓道,「依我看,郡主不如另择人选。」
霜刃冰凉。
宣盈盈握剑的手很稳,正如她们初见之时,青霜剑锋死死抵住谢神筠颈项,已渗出了一丝薄红。
谢神筠一生中被人抵住咽喉的时候屈指可数,而宣盈盈一个人就占了其中两次。
第78章
殿中群臣早已被今日的种种变故惊得回不过神来。
宣盈盈对谢神筠的身手再清楚不过,因此那剑锋死死抵住她咽喉,没有给她留下分毫反抗的机会。
「宣将军这是何意?」谢神筠神色未变,她微微侧头,任由宣盈盈的剑锋划过她颈项,留下一丝红痕。
「郡主别动,」宣盈盈以剑锋按住她肩,「我手虽然稳,可刀剑不长眼。」
她洞悉了谢神筠的试探——谢神筠在试探宣盈盈到底敢不敢杀了她,因此握剑的手未退分毫。
谢神筠昨日中了毒,余毒未清,今日又在太极宫中苦战一番,早已力竭,所以方才宣盈盈拔剑时她反应才慢了半拍。
「昭毓太子如此年幼,又是罪太子之后,德才兼备这种话郡主也能说得出口,」宣盈盈嗤笑一声,道,「郡主欲扶持他为天子,到底是因为他是神宗皇帝嫡长孙,还是因为他年幼无知,能被掌控于你手呢?」
「自然是因为他是神宗皇帝嫡长孙。」谢神筠温声道。
她眼角余光瞥过殿内,禁军副统领陈晚已经按住了腰间刀柄,正和宣盈盈率领的左骁卫对峙。
但因为谢神筠受制于人,他不敢率先发难。
宣盈盈却似乎就等着她说这句话:「若论嫡长,今上和先帝也不是穆宗皇帝嫡长吧?」
她环视过殿中群臣,这话同样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群臣齐齐色变。
宣盈盈好似没有看见群臣脸色,自顾自地道:「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穆宗皇帝之后,本应继位大统的该是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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