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星,浓云遮蔽天地,又是一个吃人的夜。
寒意砭骨,谢神筠觉得有些冷了。
「先歇了吧。」谢神筠望向天边月,「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
翌日浓春照晴芳,西苑殿门大开,殿前石阶光可鑑人,白玉栏上刻清静经,内外皆屏声静气,唯有晴光入殿。
政事堂群臣并三司官员皆在,群臣看着缓步而来的定远侯,面上神色各异。
轻袍缓带隔绝了旁人窥探的视线,沈霜野顶着各色目光,照旧从容不迫。
今日难得西苑廷议,为的是什么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见到沈霜野安然无恙纷纷问好。
「禁军与金吾卫巡防京畿,竟出了这样的疏漏。」秦叙书道,「我听说禁军连夜搜查,似乎还有余众潜藏在长安城内?天子脚下何人敢蓄养如此之多的杀手,刺客一日不曾归案,只怕长安便一日不能安宁。」
连贺述微也不由侧首:「刺客余孽未清,对长安百姓俱是威胁,须得早日将其缉拿归案才是。」
刑部尚书吕谨年事已高,此刻耷拉着眼皮默不作声。
缉拿归案说得容易,但刺客均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没有留下活口,昨夜禁军赶到时都没有留下刺客踪迹,如今又是一夜过去,那些刺客又善水匿,长安水系四通八达,只怕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这些不必在朝上说,附和便罢了。
内侍传召群臣入殿,没有给他们多少寒暄的时间。沈霜野踏入殿内,莲花台上天子一身深灰道袍成了殿中最为浓重的一道阴影。
太子率先发难,责问三司:「昨夜定远侯遇刺,三司盘查一夜,可有结果了?」
兵部尚书傅选是个闷葫芦,一贯不爱在朝上开口,但此时遇刺的是燕北节度使,他便也免不得开口提醒众人:「刺客是冲着定远侯来的,侯爷身兼燕北节度使,系北境安定,他遇刺之事事关重大,臣只怕侯爷遇刺消息一出,北境不稳。」
此言一出满堂皆滞,正是戳中了群臣心底隐忧。
沈霜野今日不曾开口,但他站在那里身后便似有千军万马,叫人不能忽视。
吕谨眉眼一动,半撩的眼皮满是精光,但他开口时又变得慈眉善目:「傅尚书说的是。」
他几十年的习惯了,说话慢慢吞吞,此刻也不着急,点了主理此案的大理寺卿出来回话。
大理寺卿严向江此时出列:「臣已将卷宗详情悉数呈至御前。」
他在群臣之前便已到了西苑,熬了一夜,眼中血丝未褪,开口时仍然形容端整。
皇帝神情未起波澜,显然是一早便听过他的回禀,淡淡道:「说吧。」
严向江斟酌道:「此案还要从敬国公世子说起。」
「两月前敬国公府上採买,购进了一批绫罗绸缎,经左骁卫副都尉孟希龄查实,那批绸缎正是一年前徐寿二州府兵通匪案中失踪的贡品之一。」
「什么?!」
满堂震动。
傅选一愣,竟险些没想起来同定远侯一同遇险的还有敬国公府那个草包。
这实在不能怪他。
黔西道如今是宣盈盈掌兵,封敬武将军,宣将军的威名犹在其父之上,而名正言顺的敬国公世子宣蓝蓝不过是个借着父荫在鸿太常寺吃空饷的草包,再一看今日朝议,压根就没有宣蓝蓝的人影。
太子自持身份,昨日并未赴宴,只私下命人送了礼到荀诩府上。他与荀诩感情极好,自然也时常见到同荀诩交好的宣蓝蓝。
「贡品?」太子追问,「此话可当真?」
人人皆知太子自淮南道回来之后便一直在为两州府兵奔走,此刻这桩刺杀案竟又和府兵通匪案扯上了关系。
莲花台上二圣并立,叫人不能忽视,殿中群臣目光一碰,都不曾开口。
严向江道:「一年前的府兵通匪案正是由孟统领带兵剿匪,但匪患除后,被水匪劫走的两船贡物却不见踪影。孟统领也因此一直在追查。」
他说得隐晦,「直到两月前,孟统领发现其中一批贡物竟被宣世子买进了府上。」
他说得语焉不详,但在殿中的人皆是心有七窍之辈,贡物如何在孟希龄眼皮子底下失踪将近一年?失踪一年却又被宣世子无缘无故买进府上,只消细想其中关键便能叫人出一身冷汗。
秦叙书眉心一皱:「敬国公世子没来么?」
天子身边的陈英微微俯身,温声回禀:「宣世子昨夜受惊,已病得起不来身了。」
太子紧盯着严向江,不肯让他含煳过去:「孟统领今日何在?」
春三月的天,严向江额角渗出薄汗,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地答:「孟统领已领旨去敬国公府了。」
座上圣人的目光淡淡垂落下来,已将殿中百官的诸般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定远侯遇刺一事如今未有定论,又牵出了旧案。」皇帝声音微沉,「务必要查个清楚。」
——
春云蔽日,谢神筠在千秋台,正碰上群臣散朝。
沈霜野缀在最后,轻而易举地瞧见了她。
谢神筠去北衙刑狱,沈霜野往兵部大院,只有这段路能同行。
「侯爷指使孟统领去查宣世子,倒也真是不怕引火烧身。」谢神筠道。
他二人心知肚明,贡物从北境流出,过谢神筠的手再到宣蓝蓝被拖下水,谁也撇不清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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