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微听了姜掌柜的话，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厅廊下，目光淡淡从不大的后厅扫过，“各要两千斤，姜掌柜就要准备六百两货款，掌姜掌柜可想好了。”


    姜掌柜眼睛一直观察熙微的神色，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心里不由有些挫败。


    心里不自在，脸上便带了几分失落，“实不相瞒，我想知道娘子手上的货，是只供给我的铺子，还是会同时供给别家？”


    这回，熙微说的实诚，“目前只有姜掌柜一家！”


    姜掌柜沉吟起来，这话的意思是暂且只有她一家，将来或许有别家。


    想了想，她问道：“如果我要一千斤，什么时候能收到货？”


    熙微道：“三日之内！”


    “这好啊！”姜掌柜拍手大喜。


    喜过之后，她走到熙微身边，低头小声再问：“宋娘子可请告知我实话，你手上还有多少货？”


    熙微目光微闪。


    以她目前招募的人手，加上场地的限制，每天的产量在四百斤左右，如今现有的货品数量在两千余斤。


    如果事情顺利，将来增加人手，扩大场地，产出的货物自然就更多了。


    “不知姜掌柜有何打算？”


    姜掌柜从茶台取来一只瓷勺，和一只白瓷盅，然后打开熙微带来的竹匣子，取了两勺赤砂糖放入白瓷盅，注入温水，慢慢地搅拌，而后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口味醇厚，没有杂味，略带回甘，是为上品。”


    她经营糖坊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糖品，对糖的品级知之甚深。


    在过去，民间百姓能吃的只有饴糖和蜂蜜，后来西域番邦使者进贡了雪色糖霜。


    前朝皇帝见之大喜，特遣派使臣到西域学习制糖之法，便是所谓的结蔗为霜。


    那时候，糖霜只有皇室贵族和官员才有资格享用。


    后来前朝皇室败落，制糖之法流入民间。到了大魏朝的时候，制糖之法在民间已经颇具规模，并且渐渐有了乳糖、石蜜和赤砂糖等多种品类。


    虽然价格昂贵，但是普通百姓咬咬牙也能买上两斤。


    细算起来，蔗糖流入民间，到被普通百姓享用也不过几十年。


    如今，江宁县的蔗糖被裴记把控，像她这样的小糖坊完全拿不到货。


    姜掌柜心中思量，如果她能拿到宋熙微手中所有的货品，届时联合其他几家小糖坊，未必不能与裴记一争高下。


    但是却有一个问题，她与眼前之人不过初相识，对其品性，以及背后的货品来源一无所知。


    姜掌柜心中有顾忌，斟酌之后，问道：“宋娘子，我想先看一看货品，不知可否？”


    熙微道：“自然可以，只是需得明天！”


    姜掌柜松了一口气，笑道：“无妨！”


    两人商定好之后，熙微便准备告辞。


    姜掌柜起身相送，走到门口，忽然看见熙微不知道从哪里提起一个大竹篓，看起来还很沉，便多看了几眼。


    忽然看到竹篓里面竟然还有几个竹匣子，与她后厅桌子上的两个竹匣子一模一样。


    “等一等！”姜掌柜上前一步，拦住了熙微的去路。


    “姜掌柜还有何事？”


    姜掌柜眼中透着些许期待，“这竹篓中可是蔗糖？”


    这事情没什么好遮掩的。


    熙微点点头，“正是！”


    姜掌柜笑了，“可否全部卖于我？”


    她见熙微想要拒绝，忙说道：“我知道宋娘子还想再去别家糖坊，但你放心，只要咱们达成交易，我必会为你引见其他糖坊掌柜。有我来做中间人，不比宋娘子一家一家的拜访，更能省事儿？”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熙微看着对方眼中的期待之色，知道这人还有别的打算，但这与她关系不大，而且的确能省些麻烦。


    最后，四十斤的糖，除去先前送的两斤，熙微以两百文一斤的价钱全部卖给了姜掌柜。


    姜掌柜从柜台取出七两六钱银子，又从铺子中取了一些麦芽糖和饴糖饼，把银钱交给熙微，把糖给了英儿。


    “这是宋娘子的女儿？”


    方才在后厅，见面之时，虽也介绍了妙书和英儿，但那时她心里牵挂着生意，没有分出太多注意力在她们两个身上。


    如今事情有了眉目，她心境放松，这才注意到妙书和英儿，一个看起约莫十二三岁，气质文静内敛，举止颇为有礼，丝毫不像农家女出身。


    另一个看起来有六七岁，眼神明亮，身姿挺拔如松，举止间轻盈沉稳，不像普通女孩那样柔弱无力。


    姜掌柜喜欢这样身体强健的女孩，看英儿的眼神便多了两分实心实意的喜欢，“你若愿意，以后就唤我一声姜姨。”


    英儿看着她，眼睛偷偷瞄向熙微，看见熙微点头，便甜甜喊了一声，“姜姨——”


    “诶——”


    姜掌柜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拉着英儿的手，指着铺子里摆放的糕点，“可有喜欢的，姜姨都送给你吃。”


    英儿举着手上的油纸包，“姜姨，这些就够了。”


    姜掌柜或许这会儿或许真的带了真心，选了铺子里最贵的牛轧糖，用油纸包了好几块塞到英儿手中。


    熙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没有阻止。


    英儿求助地看向熙微，却发现她正和妙书一起在铺子中挑选别的糕点。


    现如今，姜掌柜铺子里卖的糖品糕点，多以麦芽糖和饴糖作为主料。


    麦芽糖和饴糖的原料为麦子和粟米，因而价钱比起蔗糖低廉许多。


    妙书挑了几样糕点，元香看见了，主动上前用油纸全包了起来。


    那边，英儿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


    付银钱的时候，熙微多给了五十文。


    姜掌柜见了，脸上露出不悦，“宋娘子这是何意？”


    熙微道：“无功不受禄，姜掌柜若喜欢英儿，将来待她亲厚一些便是。”


    姜掌柜还要推脱，哪知道熙微不走寻常路，不仅收回了五十文，连其他的钱也要收回去。


    “姜掌柜若实在不愿意收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诶——，你！”


    姜掌柜瞠目结舌，忙上前一步，从熙微手里接住钱。


    不管怎么说，今天难得多了一笔生意，可不能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