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把她送走了。”萨连科两眼发红,低声不住地说,“就那么把自己最爱的人送走了……”
我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这个没怎么看过爱情片的人这回着实被触动到了,眼泪就没停过,好像他自己站在机场上送行似的。我帮他顺气,给他擦眼泪,他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怄气地说以后再也不看爱情片了。
“好啦好啦,你这个笨蛋,咱们俩的演出来不比他们差,瞧,完全可以套用嘛,德勒斯登有那么多餐厅,你偏偏推开了我那家的门……”
“这不一样,不一样,我找了整整九年,蹲点了一个礼拜。”
“浪漫点亲爱的。”我没好气地捏了捏他的鼻子,他瞧了一眼我,害羞地说:“我这样是不是一点都不男人?”
“谁说的,男人也可以为爱情片流泪,因为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
本以为这电影看看就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萨连科还对那对儿苦命鸳鸯念念不忘。
“卡萨布兰卡,多美的城市,你去过吗?”这人在厨房里冷不丁地问。
我摇头,“没去过。”
“以后要是有时间,我们去那边度假吧。”
“好啊我的中校,多存点钱,我可是很挥霍的。”我坏笑地挑了挑眉。
“部队里的工资我只用了一小部分,剩下的早就存好了留给你们。”
“我们?”
“对,两个在我心尖儿上阿尔弗雷德。”
“喂!我可比你有钱!”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来到厨房里自后抱住了他,咬着他的耳垂说:“你爱我,我养你。”
“不爱你就不养了?”
“不养,不爱我你就滚一边儿去。”
“那看来你要养我一辈子了。”
“乐意至极。”
平和的日子里,我对自己说——不要为任何还未到来的事情而担忧,那是杞人忧天,是愚蠢的表现。直到1961年的6月初,我被一通电话召唤到了西柏林,在一家酒店的行政房见到了正在品尝葡萄酒的亨利。
“没我家的产品好。”猩红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摇晃,他拿出了另一瓶红酒,对我说:“过来尝尝?”
我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他身着白色衬衫与考究的西装背心,没有领带,看起来很随性,而与他相反的是,我一身工装,活脱脱的一个工人阶级。
“南希最近怎么样?”我大剌剌地翘起二郎腿,拿起桌上的雪茄点燃一根吞云吐雾起来。
“古巴货。”我享受地笑了。
“你都不关心我?”他挑了挑眉。
“没这个必要吧我亲爱的上司。”
“你把我当上司?”软木塞啵的一声飞出,亨利将红酒倒进醒酒器,“还需要醒一醒,好东西总是需要等待的,你可以先吃点起司,在那边可不容易吃到。这是高品质的蓝纹。”
“有牡蛎吗?”
“如果你想吃,可以叫酒店的厨房现做。”
“我想带点回去。”
“没问题,阿尔,那边的确很辛苦。”亨利悠哉悠哉地摇晃醒酒器,不时凑近瓶口嗅闻。他很懂酒,但在我的印象中他不怎么喝红酒。也许是为了逃避痛苦的回忆吧,这甜美的酒液会把他带到回不去的战前时光。众所周知,当时为了逃去美国,赫尔谢尔家几乎被迫放弃了所有的产业,引以为傲的葡萄酒也拱手相让于纳粹。
如今,酒还是那个酒,人却不再是那个人。我看着眼前这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和煦温柔,眼眸里盛着笑,和我第一次见他时的精英范儿完全不同。
“亨利。”不知为何,我叫了他一声。
“嗯?”他抬头看我。
“你最近还好吗?”
“这是在关心我?”他笑了。
“是……没错,我在关心你。”突然,我想到了萨连科时常挂在嘴边的家人这个字眼,我的喉咙感到发紧,“也许可以找个时候,我、你,还有南希,我们可以去度假,就像我们在迈阿密的海滩上时一样。”
“哦?为什么,你不是最不愿意见到我的吗?”
“也许吧,亨利,可我现在觉得,人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你现在像个人了,阿尔,南希说得不错,那个少校——不,现在应该是中校,会让你成为一个人,一个柔软的人。”亨利微笑着,将醒好的酒倒进高脚杯里,“南希说,能挽救一个人,就是挽救我和她曾经的罪孽,她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
亨利将一只高脚杯推到我面前,自己举起一杯摇晃着,“你是个正常人,我为你开心,毕竟我心里也是有你的,但我也为此担忧,毕竟你是做间谍的。”
温情时刻亨利话锋一转,将话题带到了工作上。我悻悻然地反应过来,不禁懊恼起方才的情感流露。见鬼,对亨利这种人只能来硬不来软。
“说吧,这回叫我来做什么?”我语气变冷,亨利却笑了。
“你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局里斗得厉害,我需要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