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新加坡的天色尚未完全明亮，魏昭简单洗漱后，精神饱满地下了楼，在酒店大堂与早早等着他的梁助理会合。


    他原本打算随便在酒店餐厅吃点早餐，毕竟赶九点半的飞机，时间并不算宽裕。但让他意外的是，梁助理手里拎着很多份包装妥帖的本地早餐，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这是？”魏昭挑眉，略带诧异地看着他。


    梁助理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魏总，我特意早起去早市买的，您之前不是说对本地美食印象不错嘛？想着您走之前，再尝尝。”


    魏昭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他并不是个对吃特别讲究的人，可梁助理显然洞察到了他心里的那点小念头，在离开新加坡之前，的确想再尝一次地道的本地味道。


    “有心了。”魏昭接过早餐，难得夸了梁助理一句。


    梁助理被夸得有点受宠若惊，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大胆地补了一句：“魏总，您可以告诉她，您走之前还吃到了当地特色早食。”


    空气安静了一秒。


    魏昭拿早餐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指尖敲了敲包装袋，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梁助理身上。


    “……她？”


    梁助理被盯得背脊一紧，心虚地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笑道：“就是……那个说您不会吃路边摊的她啊。”


    魏昭懒得搭理胆子越来越大的梁瑾，全当没听见，可是心里却莫名多了个想法。


    一会儿，确实可以把早餐的照片发给她看看。


    他心里清楚，现在法国大概是凌晨零点，江离习惯夜晚翻译和写作，应该还没睡。


    这么想，他也就这么做了。


    魏昭坐在酒店餐厅里，面前的早餐摆满了整张桌子。


    五颜六色，像一场精心布置的食物展。


    椰浆饭的米粒油亮分明，隐隐透着一层淡淡的奶白色，浓郁的椰香温暖而醇厚，仿佛还带着热气，刚盛出来似的。


    米饭一侧，炸得酥脆的江鱼仔和金黄的花生错落铺开，增添了几分层次感，而一勺红艳艳的叁巴辣椒酱静静地躺在一旁，色泽诱人，仿佛只要稍稍靠近，就能嗅到那股微微刺鼻的辛香。


    菜头粿被煎得焦黄，外层带着薄薄的一层酥壳，断口处却露出绵软的内里，上面还撒着细细的葱花和蒜蓉，酱油的醇厚气息混合着微微的焦香，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象起咬下去时那层外脆内糯的质感。


    米豆煎饼薄如蝉翼，边缘微微卷起，泛着一抹浅金色，轻轻一晃，隐约能听见脆响。表面透出花生碎的颗粒感，白糖细细地撒了一层，随着空气的流动，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仿佛能在唇齿间融化一般。


    阿榜糕和水粿则摆放得精致规整，圆润小巧，透着柔和的米白色光泽。


    阿榜糕的表面覆着一层淡褐色的椰糖酱，光泽微黏，像是刚淋上去的，甜味和焦糖香混杂在一起，而水粿上点缀着细碎的菜脯，咸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


    面煎粿厚实松软，截面处能清晰看到那厚厚的一层花生碎与炼乳缓缓融合，微微溢出，甜腻的奶香混着坚果的醇香。


    最后，一碗蔬菜鸡汤安静地置于桌角，汤面上浮着几片翠绿的菜叶，金黄的鸡油泛着细腻的光泽，热气腾腾，雾蒙蒙地升起，裹挟着鲜美的香气，温和又清爽，仿佛连昨夜残存的酒意都能一并带走。


    魏昭微微挑眉，他原本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不曾想这顿早餐竟如此丰盛，而且梁助理居然连细节都照顾到了，连一杯豆浆也是刚现磨的，乳白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微微荡漾，豆香醇厚，暖意氤氲。


    这家伙……未免太用心了。


    他抬眸扫了一眼梁助理，对方正忙着整理公文包，仿佛并未期待他的夸奖。


    魏昭目光停留片刻，随口道：“你挺细心。”


    梁助理顿了顿，随即笑道：“毕竟魏总的口味不好琢磨，保险起见，只能多买几样。”


    魏昭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回到早餐上。


    其实，他对吃一向不挑剔，也从不会特意去寻找什么美食，可这次，却难得生出了一点兴趣。


    他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刚点开微信，准备发给江离，却突然发现他们的聊天记录里，有一条明显不是他平时会主动发的通话记录。


    ——他昨晚，给她打电话了？！


    魏昭微微皱眉，顿时来了精神，手指缓缓下滑，仔细翻着聊天记录，试图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他喝醉了？可他昨晚明明清醒得很，逻辑清楚，语气平稳，甚至连衣服都整整齐齐地换好才睡的。


    他不发酒疯，也不会失态，可是……他到底跟江离说了什么？


    魏昭眉头微皱，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昨晚的记忆如同蒙了一层薄雾，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他似乎记得自己靠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夜色沉沉，窗外是新加坡璀璨的城市灯火。


    他记得电话接通时，江离清亮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点慵懒，她喊他：“威廉哥哥，怎么还不睡？”


    他似乎笑了，慢条斯理地回她：“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


    然后，江离又问：“你醉了吗？”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他说“应该……没有”？


    他试图拼凑起那些碎片般的记忆。


    魏昭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大概率说了不少不符合他一贯风格的话，否则以江离的性子，应该不会这么安静，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发消息来调侃他。


    他到底说了什么？


    思索间，他的手指悬在聊天框上方，原本打算直接问江离昨晚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可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


    不如……先看看她有没有反应。


    想到这里，魏昭低头，在聊天框里附上那张早餐的照片，简单地配了一句：


    “走之前再吃一次本地特色。”


    发完之后，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时不时瞥向手机屏幕，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亮起。


    梁助理看着魏昭沉默不语，心里不禁犯嘀咕，难道这些早餐都不合魏总的口味？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魏总，如果您都不喜欢，我可以继续带着，等到机场后自己吃。”


    魏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走神让梁助理误会了。


    他顿了顿，嘴角带上点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不是，我刚刚在想事情。”


    说完，他也不想辜负梁助理的一番好意，随手拿起套餐具，挑了些不同的食物放到盘里。


    这是他第一次吃这么杂的早餐。


    一直以来，他对吃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基本上有什么吃什么，从不会特意挑选，更别提主动去尝试路边摊的本地特色。但今天，他却难得地生出一丝好奇，打算每样都试试。


    椰浆饭的米饭软糯，椰香浓郁，搭配香脆的江鱼仔和花生，还有一勺微辣的叁巴辣椒酱，层次分明，让他意外地觉得很合口味。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道菜。


    然后是阿榜糕，这种米制糕点口感细腻，微甜不腻，带着淡淡的椰香，咬下去的瞬间，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让人忍不住再尝一口。


    魏昭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对这种小点心颇有好感。


    “椰浆饭不错，阿榜糕也挺好。”他随口评价了一句，算是对梁助理的用心给予肯定。


    梁助理闻言，明显松了口气，笑道：“魏总喜欢就好。”


    魏昭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吃着早餐，视线时不时地瞥向放在桌边的手机。


    他的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刚刚发给江离的那张早餐照片上，消息还没有回复，但他并不急，心里隐隐觉得，她迟早会回。


    这个点，法国是零点，她应该还没睡吧？


    想到这里，他低头继续吃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凌晨的江离，精神奕奕地坐在书桌前，专注地完成今天最后一章的翻译。


    屏幕上的外文句子在她指尖流畅地转换成中文，思维清晰而高效。


    等到最后一个标点落定，她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满足地看着已经完成的文稿。


    她瞥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法国的夜晚依旧宁静，而新加坡那边已经快早晨八点了。


    他应该差不多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吧？


    想到这，她随手拿起手机，准备在他登机前道一声早安，顺便看看他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屏幕一亮，微信界面上果然躺着一条新消息——来自威廉。


    江离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点开一看，竟然是一张早餐的照片。


    好丰富啊……


    画面里，各色早餐摆满了一整张桌子，椰浆饭、菜头粿、米豆煎饼、阿榜糕、水粿、面煎粿、蔬菜鸡汤，还有一杯温热的豆浆，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她微微挑眉，心里立刻有了猜测——这肯定不是他自己找来的。


    魏昭是什么人？堂堂君泰集团的总裁，别说去早市买早餐，他连酒店自助餐都未必会多看一眼。


    能有这样一桌地道又丰盛的当地美食，除了他那位传说中“极其细心”的梁助理，恐怕也没别人了。


    她盯着照片看了两秒，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梁助理应该是不知道他会喜欢哪一种，所以干脆每样都买了一点，给他挨个试试吧？ 这种安排方式，细致又稳妥，确实符合魏昭团队里助理的水准。


    不过，说实话，如果换成她来负责魏昭的早餐，她大概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毕竟，以他的性格，若是直接问他想吃什么，得到的答案大概率会是“随便”或者“都可以”，那倒不如直接把最经典的几样全买回来，让他自己挑。


    她一边想着，一边点开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看起来很不错啊，梁助理的心思真细，你吃了哪几样？”


    消息发出去后，她撑着下巴等了一会儿，没想到魏昭的回复几乎是秒回——


    “椰浆饭和阿榜糕。”


    江离嘴角微微扬起，手指轻点屏幕：


    “bon appétit.（用餐愉快）”


    很快，他也用法语回了她——


    “merci, bonne nuit.（谢谢，晚安）”


    看着对话框里干净利落的法语，江离忽然有些好奇，他平时并不经常在聊天里用法语，除非……他在刻意模仿她的语气？或者，他心情很好？


    想到这，她眼神微动，视线落在聊天记录上，忽然想起一件事——昨晚，他给她打的电话。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沉默，魏昭在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昨晚给你打电话没有打扰你吧？”


    江离看着这句话，轻轻笑了一声。他果然是想试探昨晚到底说了什么。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慢悠悠地敲下回复：


    “威廉哥哥对我来说，永远不会是一种打扰，我永远都喜欢和你说话，这个问题不成立。”


    魏昭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她总是能用最简单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让人心软。


    然而，下一秒，她调皮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不过啊，这么强大的威廉哥哥，却说怕我呢？我倒是好奇，我的少爷怕我什么？”


    他微微一怔，目光定在那句话上，指尖顿了一下，刚想打字，却发现她根本没打算等他回答，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信息——


    “威廉哥哥，我去睡觉了，祝你旅途顺利，早点到家休息。”


    魏昭盯着她的消息，半晌没动。


    她就这么轻飘飘地抛下一个疑问，然后转身就跑，丝毫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模糊的片段——他靠在酒店阳台的椅子上，夜风带着微醺的暖意，他握着手机，低声说：“我怕我……”


    到底怕什么？


    魏昭一时间也答不上来。


    他盯着江离的消息看了两秒，最终只是缓缓敲下了回复——


    “好好睡觉，bonne nuit.”


    发完这句话，他靠回座椅，抬眼望向车外，天光已经大亮，新加坡的早晨车水马龙，他即将登上回国的航班，而她——正在万里之外的法国，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