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你也快跑吧！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了，大家都说四大宗门打不过那魔头，我要去星渊森林，若有幸，说不定能找到几身玄铁兽的皮毛做盔甲，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那修士说完后，在他金色的毛发上停留了许久，最终提出了邀约。


    他摇摇头，“不，可否问一句，如今的四大宗门，是哪四大？”


    修士毫不避讳：“无极宗、玄天宗，上清宗、前辈……难道是四大宗门之人？若是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去了，如今四大宗门都不如从前万一，此刻只怕都齐聚在无极宗，等那魔头呢……”


    “无极宗……”他摸了把自己金色的头发，若有所思，然后猛地回过神来，“等等，你说什么？鸦羽宗？？！四大宗门？你确定？？”


    身边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那修士见他半晌没回答，转头就走，连个背影都没留给他。


    他呆愣在地，喃喃自语。


    “古华那老头，啥时候这么勤奋了，竟然把咱们宗门搞进了四大宗门？？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


    三年时光，沧海桑田。


    本就没多少灵气的凤麟大陆，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


    山河破碎，灵脉枯竭，放眼望去，满目疮痍，生灵涂炭。


    偶尔能见到的活人，也大多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在废墟中苟延残喘。


    希望，对他们来说，早已是极其奢侈之物。


    就连无极宗。


    这座曾经在四大宗门排行第一的顶尖宗门，如今也难逃衰败的命运。


    护山大阵虽仍在运转，却光芒黯淡，山门处的石阶布满裂痕，杂草丛生。


    空旷的演武场上，稀稀拉拉地站着百十号人。


    方湛站在最前方，曾经儒雅的面容刻满了风霜，他身侧，是沈琅，断臂处的衣袍空荡荡地垂下，脸色平静，眼神深处，却是抹不开的凝重。


    另一边的段喻，手上持剑，气息不稳，三年前的旧伤，加上这一年来的奔波与战斗，早已透支了他的根本。


    他看向远处的天空，眼神复杂。


    有不甘，有愤怒，更多的却是无力。


    桑榆和桑九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妖族残存的族人也聚集在此。


    他们身上新伤叠旧伤，眼神，却依旧锐利。


    三只体型庞大，却同样伤痕累累的玄铁兽匍匐在旁，不安地低吼着，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脖子上挂着的，不知谁送的平安符，已经被血污沾染得，再看不清颜色。


    苟蛋站在沈琅身后，身形挺拔，面容坚毅，早已褪去了所有青涩，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他们身后，是四大宗门残存的所有弟子，以及一些自发前来，不愿屈服于魔头的散修。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他们的眼中都满是疲累，却无一人喊退。


    死寂。


    演武场上，只有山风吹过，卷起尘土和破碎的衣角。


    每个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天地最后的宁静，日头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带着一种绝望的悲凉。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


    一行身影，缓缓落在四象广场。


    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


    为首的两人，身形挺拔，面容尚算俊朗，但身上的衣袍都已破旧不堪，沾满了尘土和暗沉的血渍。


    “你们来做什么？”


    方湛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苟蛋看到他们，眼神也瞬间变得尤其复杂。


    眼前这两人，也曾是帮凶，此刻来这里，又想做什么？


    秦墨的目光扫过这片萧索的演武场，扫过那些带着伤痕和决绝的面孔，最后落在了那三只同样伤痕累累的玄铁兽身上，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天音宗，秦墨、风止羽……”


    “前来助阵。”


    “助阵？”沈琅冷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们天音宗不是早就……”


    “天音宗是没了。”秦墨打断他，声音平静，“但我们还活着。这片大陆养育了我们，如今有魔头入侵，屠戮生灵，我们……虽不敌，但也愿意，尽最后一份力。”


    他的目光坦荡，没有丝毫闪躲，“我知道，我们以往做过错事，各位或许不齿。今日前来，并非奢求原谅，也并非妄想能改变什么。”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那渐渐浓郁的魔气，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不过是……想死得像个人样罢了。”


    方湛长长地叹了口气，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开了身子，让出了通往演武场的道路。


    演武场，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们说，他何时会来？”有长老叹了口气，轻飘飘的。


    “咳咳……”段喻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声音沙哑，“该来的，总会来的。”


    方湛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轻笑：


    “是啊，躲不过。”


    沈琅缓缓睁开眼，看向身旁的人们，声音平静无波：


    “诸位，能站在这里，已是无憾。”


    桑榆上前一步，声音沉冷：


    “我妖族，从不惧怕战斗。今日，便是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让那魔头知道，这片土地，不属于他，从来不是他可以肆意践踏的！”


    “不错！”苟蛋紧了紧手中的剑，“小夭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得撑住！”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挺直了脊梁。


    是啊，撑住。


    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


    段喻忽然低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解脱：


    “呵，忙活了三年，寻遍了大陆，连根毛都没找到……到头来，还是要靠这把老骨头去拼命！”


    方湛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我们注定死在今日，那就用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尽力替他们拖得再久一些！我们可以死，可还有太多人，不能死……”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的信息缓缓交换。


    沈琅站起身，走到演武场的最前方，与方湛并肩而立。


    他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里，已经隐隐有乌云汇聚，带着令人心悸的压抑气息。


    “今日若死，”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坠上清宗威名！”


    “不坠玄天宗威名！”


    段喻挺直了腰杆，尽管身形摇晃，眼神却重新变得锐利。


    “不枉为妖！”


    桑榆和桑九齐声道，身后的妖族族人也纷纷低吼，战意升腾。


    “不枉……来这世间！”


    苟蛋和所有残存的弟子、散修们，齐声呐喊，声音汇聚在一起，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然，冲散了些许死亡的阴霾。


    风，更急了。


    远方的天际，那片乌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翻涌，漆黑如墨，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吞噬。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如同沉重的大山，缓缓压落。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