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出神地望着车窗外,旁边的兴元颜色有异,他吆喝车夫快些驶进去,一面对凌风说:“你以前没有路过这里吧?此地林丛太繁盛了,我一直想让人伐掉一些树木。”
凌风没接他这个话茬,他低声说:“我听他们讲过多次了,景武就是从这里被带出去的吗?”
就如一股寒冷的空气吹进了这辆马车,两个人都像被冻住了般不言语,马车辘辘地行驶在林地里,最后停在了宅邸后门。兴元喝令侍从在外面打开车门,他自己先沖了下去,他挑衅似地看着从马车中顺着踏板走下来的凌风,指着宅邸前的一处树木掩映的回廊说:“那里就是他们擒住景武的地方,而我当时就站在旁边束手旁观。我们终究要把这个话给说出来,是不是?”
他手下的那些人纷纷下了马,都低头不敢望他涨得通红的脸。此地是一处用卵石铺成的宽敞的广场,青翠色的野草从石子的缝隙中露出头来,后面的骑士还在络绎不绝地骑马穿过树林,马蹄踏在石头上发出了清脆的“嗒嗒”响声。
凌风沉默着没有接他的话茬,他低头看着地面上,也许是幻觉吧,他看到地面的石子地面上有暗红的血迹,这是景武的血吗?他知道景武被擒时是受了伤的,他深深嘆了口气,说:“我们已经洒了太多的亲人的鲜血在地上了,如果有亲缘关系的人都是同一条血脉,难道我们自己的血液不也是掺杂在其中吗?”
兴元瞅着他说:“无论如何,你可也从来没喜欢过景武,我们这些人,有几个能是清白的?”
他用颤抖的右手紧紧抓住凌风的肩膀,强作欢然的笑道:“别理那些事了,我们还是喝酒去吧。”
第十三章
凌风手上拿着酒杯,眼睛盯着右边的兴元,他们坐在一间空旷的厅堂里,两人的座位设在了台阶之上,比大厅里其余的地方为高。左右两排坚实粗壮的高柱子撑起了高高的穹顶,柱子后面是狭长精美的回廊,兴元把自己的脸半隐藏在廊柱下的阴影里,避开了从穹顶下的大玻璃窗外照射进来的道道明亮的午后阳光。
他用雕花的青铜酒壶在自己和凌风的大银杯里斟满了酒,但喝得并不多。两人的座位是高高的白色大理石靠背椅子,椅子上铺了柔软的皮革垫子。前面的大桌子是斑纹大理石材质的,桌子四边上雕了人像装饰,撑脚则是狮子腿。桌子上除了几把沉重的大酒壶,还堆满了各种菜餚和果品,条条光束投射到了金属杯盘的精緻雕刻上,反射交织的光线不停地在色彩艷丽斑斓的菜餚之间来回跳跃,那个递送酒肴的年轻侍女显得妖冶多姿,她雪白的縴手如羊脂玉般温润美丽。
不知怎的,他们俩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双玉手上,接着又抽回了视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转回到自己的酒杯上。凌风端起杯子想喝口酒,但是这只酒杯实在太沉了,他的右臂吃不住劲儿,猛地就又把杯子墩在了桌子上,飞溅的酒液洒在桌上,杯子里泛起的涟漪动荡了片刻才又平静下来。
似乎是往事影响了他们的情绪,两个人经久不见,却显得颇不热络,大厅里瀰漫着带点难堪的沉默。倒是回廊里人影幢幢,随从往返很是热闹。兴元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不时望到回廊,接着又忙着转回了目光,重新落到凌风带着点疑惑的面孔上。他看了看凌风手中的酒杯,发现他和自己一样,杯中酒也没怎么动过。
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大口,对着凌风说:“怎么,你转性了?”
凌风看着他:“也不,只是一个人喝闷酒没意思。”
兴元说:“我不是陪着你吗?”
凌风懒洋洋的将身体倚在椅背上摇头说:“我也不说了,你要是有事就直接去办吧,我看你的心思也不像在这里。”
兴元哈哈大笑,他说:“确实是我这里另有一位贵客,所以我一定要硬拉你过来见她。”
凌风笑笑说:“贵客?你眼中的贵客,会是位如何了得的人物喽?不是这位贵客要见我吧?”
兴元说:“也不是。”他挥手叫侍女下去,自己用带些故作亲热的态度凑近凌风小声说:“我们这里出了条大新闻,你可知道了?”
他想定是那件事,但他也不想自己说出来,因为把某些惨痛悲悽的事情拿来当做新闻肆意评说,是他所难以容忍的,更不要说叫他先提起了。凌风拿眼睛看着兴元,等他先来开口。
兴元暗想他肯定是知道了,此时对他长篇大论也没意思,于是就直截了当的说:“不管传言怎么说,太子妃云姬确实是暴病而终,但云姬的母亲静婉公主不能谅解温敏太子,前日他带娥媛跑到了我这里来。”
凌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哦,你讲的贵客原来是他。”
兴元有些不屑地说:“他被他父亲又给叫回去了,却把娥媛一个留在了我这里。”
凌风只“哦”了一声,他知道娥媛是自小父母双亡,她是由兴元的父亲昭明抚养长大的,温敏把她送到兴元这里来,大概也有想让兴元照顾她的意思在内。
兴元又说:“你知道温敏体弱多病,娥媛腹中的胎儿,可能就是拂林国将来的王位继承人。现在要有个人把她护送回去京城,又能把静婉公主的态度给劝得软下来,那他可就是这个国家的大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