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从某一年,当某个星球的『观察员』到达地球之后,各种节日开始消失了。最开始人们还没有察觉,只是出现了各种混乱的节日、自创节日,然后人们开始厌倦,就像传染病一般,对这一切混乱的厌倦导致对所有节日的厌倦,于是一个一个节日消失,无人庆祝,人类开始物化,不再重视人与人之间的联繫,更不再重视集体性。最后彻底取消了共同的行为,所有人成为孤立冷漠的个体,退缩到网络里,退缩到虚拟世界,以此来拯救缺乏归属感导致的焦虑。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人们还以为是自然现象,还庆祝虚拟化的伟大进步,可是几乎没有人把这一切和那些『观察员』联繫起来。”
歌手的脸庞再也不显得天真了,他的嘴角开始浮现一丝冷酷的笑容:“可是毕竟所有选择都是人类自己做的。”
“你知道什么叫诱导吗?”伊莲站起身,“那个星球口口声声说着不干预,可是实际上派人隐藏到地球人中间,化装成地球人的样子,与地球人谈话,种下观念,潜移默化改变地球人的文化。”
歌手身子向后靠:“你太高估那些观察员了。如果不是一个星球的人群原本就有某种倾向,仅靠那几个小小的观察员又能做什么?”
伊莲开始踱步子:“这些观察员很厉害,可惜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
“什么大错误?”
“他们自以为是地诱导人类进入一条路。他们以为那条路是死胡同。”
歌手不说话了。
伊莲缓缓绕着歌手坐的椅子走:“这些观察员的母星文明很不简单,发展出曲率引擎作为长距离宇宙穿梭工具,因此可以在宇宙各个角落探索,留下痕迹。他们一方面很自傲,感觉自己已经是最高等级的文明了,另一方面却又不自信,生怕后起文明超越他们。所以他们不惜一切力量把后起文明探索宇宙的欲望扼杀在摇篮里,让那些星球的兴趣转而向内,沉醉于虚拟网络,忘记太空。他们以为这样就能保住自己的至尊地位。”
“有什么不对吗?”歌手忍不住问。
“问题就在于,这个星球本身其实并不是最高等级文明。”伊莲微微笑了,她想起自己最早听说玫瑰传说的情形,“当他们得知宇宙中还有更高等级文明,他们就非常渴望让自己的文明等级再升一个台阶,可是他们做不到。他们的技术水平似乎就停滞在飞行器的大跨越上了,此后一直是改善,缺乏量变。”
“人类和更高等级文明接触过?”
“没有。”伊莲说,“更高等级文明不会这么冒失,何况人类也不需要。”
“不需要?”
“你知道吗?”伊莲从歌手身后俯下身,“任何一个文明,想要进化到最高等级,都需要向内向外两条通路。所谓向外,就是掌握进发宇宙的能力,而所谓向内,就是掌握脑神经网络的知识。观察员母星之所以一直无法再上一个等级,就是因为只掌握前者,没掌握后者。
“你知道为什么后者重要吗?人类大脑有一百多亿神经元,以一种非常复杂的方式形成网络,而银河系里有几千亿颗恒星,相互之间也形成复杂网络。如果有一个中间层次—比如,有几百亿人组成的大脑网络—可以洞悉脑神经网络的奥秘,那就可以领悟银河系高等文明沟通网的奥秘。”
“人类现在掌握了?”歌手问。他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忧惧。
“据我所知,是的。”
歌手猛然站起身,似乎有一种离去的冲动,但没有迈开步子。“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他问,“不怕我……怕我说出去吗?”
“你不会的。因为你已经走不了了。”伊莲说。
“什么?”
“我说,你已经走不了了。”
歌手在缓慢挪动步子:“你是说……”
“是的,没错。我等你很久了,a。”伊莲说。
歌手停住了。
“大名鼎鼎的a。”伊莲说,“我知道我做的事情、释放的信号会把你引来。你是地球上唯一留下的观察员了,本来计划再执行最后一年任务就回到母星去。你们以为人类已经退化了,不再需要观察了。可是很抱歉,我无法让你回去了。你所打探到的事情也永远无法报告总部了。”
歌手仍然显得镇定,小心地查看退路,嘴上却说:“为什么?”
“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文明进阶需要的两条路,向内的和向外的。”伊莲并没有上前阻止歌手的移动,只是说,“人类已经用脑域更新了有关于神经网络的重要知识,现在整个地球可以联通成为一个超级大脑了,所缺的只是对外进发的动力。人类太沉溺于脑域,几乎忘了宇宙。现在所有需要的,就是让人类再度睁开看向宇宙的眼睛。”
歌手又向门口移动了两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伊莲又笑了一下,“你心知肚明。由于你们之前自相残杀和不明智的撤离,你现在是地球上唯一的观察员了。你们的母星有规定,如果某个星球上唯一的观察员遭遇非正常死亡,那么立刻会有军舰派出调查真相,同时会有舰队进入战备状态。如果你今天死在这里,你身上的发报器会立即自动向母星发出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