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第二天,随军牧师来到医院,当时,约塞连正忙着删改信件,只保留了其中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语。牧师在两张病床间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问约塞连感觉如何。他的身体微微倾向一侧,衬衫上别着的一枚上尉领章是约塞连所能见到的唯一能证明他官衔的标志,至于他是什么人,约塞连一无所知,于是便想当然地认为,他不是医生就是疯子。
“哦,感觉挺好,”约塞连答道,“只是肝有些疼,所以我猜想自己应该也不是很正常吧,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必须承认,我感觉确实很不错。”
“这就好,”牧师说。
“是啊,”约塞连说,“没错,感觉好就行了。”
“我本来想早点来的,”牧师说,“可是最近我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那实在是太不幸了,”约塞连说。
“我只是得了伤风,”牧师马上补充道。
“我一直在发烧,烧到华氏一百零一度。”约塞连也连忙补上一句。
“那真糟糕,”牧师说。
“是啊!”约塞连表示同意。“没错,是太糟了。”
牧师有些坐立不安。片刻后,他问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没有,没有,”约塞连嘆息道,“我想医生们尽了全力。”
“不,不。”牧师有些脸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香菸啦……书啦……或者……玩具什么的。”
“不,不,”约塞连说,“谢谢你。我想我要的东西都有了,缺的只是健康。”
“真是太糟糕了。”
“是啊,”约塞连说,“没错,是太糟了。”
牧师又动了一下身子,左顾右盼了好几回,然后抬头凝视天花板,接着又垂目盯着地上出神。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内特利上尉托我向你问好,”他说。
约塞连听说内特利上尉也是他的朋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看来,他俩的谈话终究有了一个基础。“你认识内特利上尉?”他遗憾地问道。
“认识,我跟他很熟,”“他有些疯疯癫癫的,对不对?”
牧师笑了笑,笑得很尴尬。“这我倒是不怎么清楚,我想我跟他还没那么熟。”
“你尽可相信我的话,”约塞连说,“他的确有些疯疯癫癫的。”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牧师仔细考虑了一番,之后,突然打破沉默,问了个突兀的问题:“你就是约塞连上尉?”
“内特利一开始就很不如意,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很好。”
“请原谅,”牧师胆法地追问道,“我或许犯了个大错。你就是约塞连上尉?”
“没错,”约塞连坦诚他说,“我就是约塞连上尉。”
“二五六中队的?”
“是二五六中队的,”约塞连答道,“我不知道这儿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叫约塞连上尉。据我所知,我是唯一的约塞连上尉,不过这只是就我自己所知道而言的。”
“我明白了,”牧师说,显得有些不怎么高兴。
“如果你想替我们中队写一首象徵主义诗的话,”约塞连指出,“那就是二的八次方。”~一·“不,”牧师低声道,“我没打算给你们中队写什么象徵主义诗。”
约塞连猛地挺直身子。他发现了牧师衬衫领子的另一边有一枚小小的银十字架。他惊愕不已,因为以前他从未跟一位随军牧师这么面对面谈过话。
“原来你是一位随军牧师,”他兴奋得大声叫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随军牧师。”
“呃,没错,我是牧师,”牧师答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是啊,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随军牧师。”约塞连目不转睛地看着牧师,咧大了嘴,一副入迷的样子。“我以前还真没见过随军牧师呢。”
牧师又红了脸,垂目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他约摸有三十二岁,个子瘦小,黄褐色头发,一双棕色的眼睛看来缺乏自信。他那狭长的脸很苍白,面颊两侧的瘦削处满是昔日长青春痘所留下的瘢痕。
约塞连很想帮他忙。
“要我帮什么忙吗?”倒是牧师先开口问了起来。
约塞连摇了摇头,还是咧着嘴笑。“不用,很抱歉,我想要的东西都有了,我在这儿过得很舒服。说实在的,我也没什么病。”
“那很好嘛。”牧师话一出口就觉得懊悔,连忙把指节塞进嘴里,惶惶然地傻笑起来,可是约塞连依旧缄口不语,甚是令他失望。
“我还得去探望飞行大队的其他人,”末了,他语带歉意地说,“我会再来看你的,也许明天吧。”
“请你一定要来,”约塞连说。
“只要你真想见我,我就来,”牧师低下头,很是羞怯地说,“我晓得好多人见了我都很不自在。”
约塞连充满深情他说:“我真的想见你,你不会让我感到不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