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老头模样古怪,身上穿着的是酱色的破烂囚服,头上戴着的却是几十年前清廷官员的顶戴,那顶戴上的翎毛早已不存,红缨也已稀疏,雨水打着顶戴的声音像是拍打着破鼓。
这群人是五十年前的朝廷犯官、被流放到天马栏子的刑囚,个个都已是七八十岁的年纪,骨瘦如柴,形如隔世之人。
大车在城堡的大木门前停住,拉“头辕”的一个老头从地上拾起一根粗长的草绳,用力拉了几下,拴在绳头上的一只锣槌被扯动,将一面悬挂在大门上的大铜锣敲响了,“哐哐”的锣声便在雨声中响起。
大木门缓缓地打开,老人们重又拉起车,向着大门里拉去。
“轰!轰轰!”又一阵炮声从远处传来。老人们停下车,摘下头上的顶戴,回脸望向打炮的方向。雨水泼着一张张神情麻木的老脸。
通往天马栏子的小路上,赵细烛一行牵着马,在泥泞中行走来。
炮声传来,不时将天空映红一片。
风筝道:“咱们像是来到战场了?”
金袋子道:“不知是哪两位大帅在这儿决一雌雄,咱们得赶快找地方避一避炮火,要不,真的撞进了战场,麻烦就大了。”
赵细烛道:“这里到处都在打炮,哪有地方可避?”
白玉楼道:“都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巧妹子叫起来,指着远处。
风车望去,见到了城堡的灯光,喊:“前面有灯!”
突然,白玉楼感觉到什么,道:“邱雨浓呢?”
一行人中,已无邱雨浓的身影!
不远处的大岗上,曲宝蟠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走向古城堡的赵细烛一行。
山野临时营辕外,马蹄急响,一身戎装的邱雨浓驰马而来,在辕帐前下了马。
卫兵喊:“邱副官到——!”
邱雨浓匆匆进了营辕。挂着的军用地图前,麻大帅和一群军官在布着战阵。
邱雨浓靴子一磕,敬礼:“报告麻帅,雨浓回来了!”
麻大帅回过身,打量了一会邱雨浓,笑道:“雨浓老弟回来得正是时候!军火已经运到,正在卸运之中。这趟差,办得好。来,坐下,喝口酒暖暖身子。”
邱雨浓在椅上坐下,麻大帅倒了一杯酒,递上。
邱雨浓捧着酒杯,正要喝,突然抬起脸,道:“下官有一事要禀!其实,下官订下了军火之后,就一直跟随于帅爷心爱的宝物身后,须臾没有离开!”
“麻大帅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你瞒着本帅,也成了个追夺汗血宝马的人了?”邱雨浓起立,顿首:“下官自作主张,有违帅意,请求处置!”
麻大帅哈哈大笑:“你很诚实!其实,你离开军营后的一举一动,本帅了如知掌!很好,你没有辜负本帅对你的栽培!”
邱雨浓吃惊:“这么说,我为帅爷夺马的事,帅爷是知道的?”
麻大帅道:“相帅若是不知,你还能活得了么?”
“啪”地一声,麻大帅抬手打掉了邱雨浓手里的酒杯。
酒杯落地,酒浆流淌。“这杯酒……”邱雨浓愣了。麻大帅又哈哈大笑起来:“你刚才要是先饮酒后陈事,此时你已成地狱之鬼了!”
邱雨浓看着脚下的残酒,脸色惨白起来。
大雨中,麻大帅的部队已经布下阵地,在向着另一处山坡开着小钢炮,站在钢炮后头的是肃马而立的骑兵,个个都亮着马刀,随时准备着得令出击。
邱雨浓鞭马驰来,重声喊:“麻大帅到——!”
一阵马蹄声响,十多个卫兵护着麻大帅的坐骑急驰而来,在骑兵阵前停住了马。麻大帅的大麾上淋着雨,手里执着一根马鞭,扫视了一圈骑兵,大声道:“弟兄们!本帅养兵千日,为的就是毕功于一役!众所周知,当年本帅的末将雷大梁,是他娘的一个白眼狼!本帅待他不薄,可这小子背叛了本帅,占山为王,号称拥兵三万,要与本帅争夺天下!此贼不除,国无宁日!今晚,本帅要与雷大梁在这天马栏子决一死战!弟兄们,立功领赏的时候到了!”
邱雨浓喊道:“功成之时,每人赏洋三百!”
麻大帅一挥手:“抬上来!”八个士兵从马车上抬下四个大箩筐,“哗”地掀去雨布,露出四大箩白花花的银洋!
骑兵们齐声高喊:“灭了雷大梁!立功领赏洋!”
麻大帅又一挥手:“架上来!”
那八个士兵奔回马车,每人从车上抱起一个衣着鲜艷的女子,把女子驮到肩头,奔到骑兵前一字排开。骑兵们快活得惊叫。
邱雨浓喊道:“看好了!这些娘们,个个都是美娇娘,国色天香!凡立下大功的弟兄,每人赏一个!”
骑兵们热血沸腾,喊声更高:“灭了雷大梁!立功领娇娘!”
小钢炮又吼叫起来。
麻大帅抽出军刀,猛地一声巨吼:“杀——!”
骑兵们高举马刀,高声吶喊着,疯了似的向着另个山头冲去!
有卫兵拍鞍驰来,对麻大帅行礼报告:“禀大帅!曲宝蟠求见帅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