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金袋子猛地转过身,怒容满面,“在我眼里,汗血宝马并不比我的瞎眼老马更值钱!它们都是马,它们的命都是一样的命!”
风筝厉声:“你可以见到世上千千万万匹马,可汗血宝马你只能见到一匹!”
金袋子的眼眶突然浮起了泪光:“想听一个故事么?”
风筝点点头。
金袋子边走边道:“从前,有个叫隋文帝的皇帝,身边有一匹心爱的狮子骢,是大宛国进献的千里马,能够朝发西京,暮至东洛。隋朝亡了以后,这匹宝马就下落不明了。后来,唐朝的皇上敕令天下人找这匹马,找了一年才找到。你可知道,这匹一代名马是从哪儿找到的么?”
风筝道:“你是想告诉我,在磨坊里找到了这匹马?”
“是的,正是从磨面的作坊里找到它的。见到这匹马的人都认不出它来了。尾巴秃了,身上的毛也秃了,瘦得只剩了一张马皮……后来,唐皇听说这匹马找到了,就亲自出宫,在长安坡以礼相迎。当皇上看到牵来的这匹千里马成了一匹衰马,就一下抱着马脖子哭了,对马说:狮子骢啊狮子骢,你还能日行千里么?马舔去了皇上脸上的泪水,对着皇上点了三下头。再后来,这马,真的又成了千里马,还生下了五匹马驹,再后来……”
荒草漫漫的山坡上,白玉楼骑着马站在草丛中,看着不远处的山道上一前一后走着的金袋子和风筝。她身旁,邱雨浓骑在马上,也在默默地看着。
“再后来,”骑在马上的风筝道,“这匹马让一个叫金袋子的男人在讲起它的时候,为它流了眼泪,还让这个男人想起了一匹留在磨坊的瞎眼老马。”
金袋子从黑披风上撕下了一块布条,紧紧扎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这是干什么?”风筝惊声问。
金袋子没作声,往前走去。风筝停住马,默默地看着。金袋子摸索着,走得摇摇晃晃,一头撞在了一块大石上。
风筝惊道:“你想知道眼睛瞎了还能不能走路?”
金袋子道:“不!我想知道,没有了眼睛,活在世上,该有多难!”他继续往前摸去。
山坡上,白玉楼和邱雨浓在默默地看着。
黑布扎着眼睛的金袋子跌倒了又爬了起来,走得踉踉跄跄。风筝跟在他身后,大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一回瞎眼老马!你想……”
“听着!”金袋子站停,重声道,“你要是还把金爷当人,就闭上你的嘴!要是到了黄河金爷还没有摔死,你就把金爷眼上的黑布取下来!”
风筝道:“你疯了!这儿到处是悬崖和地洞!你会摔死的!”
金袋子道:“我真的摔死了,那你就自己去找宝儿吧!”
他继续往前走去,流溪边是陡峭的悬崖。
坡上,白玉楼收回目光,对邱雨浓道:“你不觉得看到了一个疯子么?”
邱雨浓道:“有时候,只有疯子才让人肃然起敬。”
“打个赌,”白玉楼道,“这个疯子会不会摔死?”
悬崖边,风筝咬咬唇,猛地跳下马背,奔向金袋子,在悬崖边一把将他抱住,哭了起来:“金爷!你这是何苦呢?你要是捨不得瞎眼马,我就帮你去把它牵回来!你不要再做瞎子了,我求求你了!你真要是摔死了,你……你对得起我风筝么?啊?对得起等你去救的宝儿么?金爷,你说话啊!”
金袋子重重地推开了风筝的手。风筝跌倒在地。金袋子从地上摸到一根棍子,点着,走回山道,一步步往前走去。
“巧妹子!”风筝突然喊道,“快去领着你金爷!”
没有巧妹子的身影!风筝四寻着,大声喊:“巧妹子!巧妹子!”她的声音在山道间回响着。
巧妹子不见了!
白玉楼看了眼邱雨浓,道:“为什么不说话?”
邱雨浓道:“我从不拿男人打赌。你该这么问:跟在金袋子身后的这个女人,会不会让金袋子摔死?”
白玉楼笑了:“好吧,就赌这个!你说,会不会?”
“会。”
“为什么?”
“如果你把这个女人杀了的话。”
白玉楼嘿嘿笑了:“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对,那是你越来越想听我说话了。”
“也许你不会知道,我现在想着的,根本就不是这两个人,而是牵着汗血马的那三个人!”
从山里流淌下来的雾气瀰漫在武马镇的老宅里,不知名的鸟在飞着,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响在瓦面上。赵细烛一行人牵着马从夹墙里走了出来,向宅门走去。黑廊尽头,一口破缸里潴积着雨水,在一闪闪地发亮。
赵细烛道:“我知道了,昨晚上发亮的,不是灯,是水。”
鬼手笑了:“你不是说这里是停棺材的地方么?怎么连一口棺材都没有见到?”三人朝摆满了纸人纸马的屋子看去,这才看清,那纸人纸马间的“人影”竟是一件件写着名姓的衣衫!
风车道:“这是衣棺!我听爷爷说过,打仗战死在外乡的人,尸身回不来了,那老家的人,就把他的衣服当作了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