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望驿道:“正因为你曲王爷当上了马郎中,我才给你留下谢你的银子。”
“你想谢我?”
“就凭着你这么多年给马治病的份上,我该谢你。”
“我治我的病马,与你何干?”
“可你忘了,我比你更喜欢马!”
“这倒也是,”曲宝蟠不无嘈弄地道,“京里京外,谁都知道你索大人有一双识宝马的眼睛!”
索望驿道:“可这双眼睛,你想把它取了!”
曲宝蟠重声:“那是你的仇人要用一双狗眼换你的人眼!”索望驿笑了起来,指着桌上的一只打开着的铁盒:“就是这盒里的狗眼?”
“正是!”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淌过马血的地方,不该再淌人血!”
“你是说,要换个地方取我的眼睛?”
“你是明白人!”
“何时动手?”
话音刚落,曲宝蟠对着索望驿的门面就是一镖!索望驿躲过,从窗口跳了出去,曲宝蟠也紧跟着跃起。
两人几乎同时落在院子里。
索望驿站定了身子,道:“我知道你还不想杀我。如果你想杀我,你不会失手的!”“说得对!”曲宝蟠笑了起来,“等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我自会杀你!”索望驿也笑了起来。曲宝蟠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居然要弄清明白一件本不该让你明白的事!”
“你知道我想弄明白什么事?”
“当然知道!既然你已经捲入了汗血宝马之争,那你就一定想知道有关汗血宝马的一切!”
“错了!”曲宝蟠冷笑了一声,“你不会想到吧,我曲宝蟠已把宫里的这匹汗血宝马的来路打听得一清二楚!”索望驿也冷笑了一声:“可你只知道这匹汗血宝马的来历,却并不知道,在这匹汗血宝马的身边,还有多少愿为它捨命的人!”
“哈哈哈哈!”曲宝蟠大笑起来,猛地收起笑声,厉声道:“索大人!你不愧是朝中带过兵的人,既能驭宝马,也能使利器!我曲宝蟠这把大好砍刀,算是被你握在手里了!你没说错,我想知道的,正是这件事!”
“你之所以想要知道有多少人愿为这匹宝马捨命,是为了办一件事。”
“说下去!”
索望驿的牙缝里嘣出了两个字:“夺马!”
曲宝蟠又一次大笑。
“曲王爷!”索望驿逼视着曲宝蟠:“你笑得太早了!如果我把发生在汗血宝马身边的一切都告诉了你,我想,你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么说,你是打算告诉我了?”
“是的,我会告诉你这一切的!三天后,我在马神庙里等你!”
曲宝蟠想了想,道:“好吧,三天后的晚上,我在马神庙等你!”
青森森的月光下,赵细烛盘腿坐在宫内防火夹道的荒草间,手里拨弄着他的“黑小三”,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丢魂落魄的眼睛。显然,他在等着掐死他的“女鬼”。他想,只有这样,自己就再也没有烦恼和担忧了。
“细烛——!”远处,传来赵万鞋的喊声。
赵细烛捂住了耳朵,坐着不动。有什么东西走在枯草上,沙沙地响着。赵细烛对自己说:“来了!掐死我的鬼来了!”沙沙声愈来愈近。他闭上了眼睛,喃声道:“掐我吧!我就是来等着你掐我的!”
沙沙声突然停了。
赵细烛闭着眼道:“动手吧!赵公公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没什么可惜的。赵公公还说,人死如灯灭,就当是灭了一盏灯。赵公公还说,你赵细烛活着是太监,死了就不是太监了,为了这个不是太监的名,我不怕死……”
“我说过这样的话么?”响起赵万鞋的声音。赵细烛猛地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赵万鞋,看了好久,眼睛渐渐被泪水蒙住了。他一把抱住赵万鞋的腿,低声哭了起来。
防火夹道外暗外,白袍人鬼手站在阴影里!
好一会,鬼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马脸面具。她在高墙的影里默默地打量着恸哭不止的赵细烛。
“九春院”的戏台两侧挂着西洋汽灯,灯绒烧得咝咝作响。满台丝弦悦耳,豆壳儿在台上悲容满面地唱着《琵琶记》一折里的《糟糠自厌》:“……乱荒荒不丰稔的年岁,远迢迢不回来的夫婿。急煎煎不耐烦的二亲,软怯怯不济事的孤身……”
她唱得满脸是泪。
戏楼外,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在楼门前停下,从车内下来一个西服革履的中年男人。他是军火商曾笑波。
曾笑波戴上白手套,拄着手杖,向戏楼大门走来。
台上,豆壳儿在唱着:“……衣尽典,寸丝不挂体,几番要卖了奴的身……”
茶倌引着曾笑波上了楼,道:“先生请!”曾笑波回脸看了看戏台,问:“谁的戏?”茶倌忙道:“是豆壳儿的戏!”
曾笑波戏嚯地笑道:“告诉他去,他要卖身,本爷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