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这个决心?”
客人点点头:“我们希望及时动手,问题要看冯老总的了。唐老总说,这是件大事,要我同你当面聆教。”
“这个,”冯玉祥抚摸着下颊,皱眉道:“这的确是件大事,我的问题在这里:西安被围八个月,饿死三万人,才把吴佩孚的刘镇华部队赶出潼关。国民二、三两军非常疲乏,国民一军也人困马乏,自从南口败仗之后,行军几千里,人员马匹器械急待补充,这是我的实力方面。至于敌人,吴佩孚在河南巩县兵工厂,张作霖的军队在河南信阳,如果瞧见革命的队伍自己先打起来,那他们的机会也就来了,这后果不堪设想,希望你转达唐老总。”
“冯老总见过蒋介石么?”客人问道。
“没有。”冯玉祥摇摇头。向跑堂的要过一碟柿子饼,两人一边吃边谈道:“我第一次听人说到蒋介石,是十四年间中山先生在永丰舰蒙难之后。当时就有人说,有一个姓蒋的小子从上海赶到舰上,就比中山先生的儿子还要那个,成天跟着中山先生。有一天陈炯明派一个小伙子去投炸弹,给船上抓到了,广州有一个孙中山的外国朋友去找他道:’听说你抓到一个小刺客,那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伙子,他父亲同我认识,知道我们很熟,希望我来保池。你是中国的大人物,度量应当宽大,把这个小伙子放了罢!‘”
“孙中山放了他没有?”客人问。
“放是放了,”冯玉样咧咧嘴;“中山先生下了手谕,可是这个小伙子还给蒋扣着,临到孙中山离开永丰舰的时候,蒋介石就把他枪毙了。”
“孙中山的外国朋友知不知道?”客人问道。
“当然知道,他到处说孙中山说话不算数,可不知道孙中山却代人受过。”
客人嘆息一声。
“第二次听到人家说起蒋介石,”冯玉徉咽下一口柿饼:“是在去年——十五年春天,那时我们在外蒙古,听说蒋介石在广州大抓人!那年五月间我在莫斯科,听人家说蒋介石也曾去过莫斯科,说起话来非常革命,比谁都左。可是广州’三月二十日事变‘发生以后,莫斯科的苏联朋友和中国朋友大家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把这么多人赶跑的赶跑,下牢的下牢。”
客人又嘆息一声,随手捡起一个柿饼,喝口浓茶。
“还是去年,九月里,”冯玉祥目光投向天空:“我听说蒋介石带着兵由广东到湖南,不久就到湖北。一些从北平来的朋友们到包头五原来看我,说革命军同国民军是一致的,大家都要打倒军阀,取消不平等条约的,那时光我在五原誓师,消息断绝,就靠着一些不怕死的同志,传达一些南方和上海的消息。”
“他们对蒋介石怎么看法呢?”客人问道。
“你知道,”冯玉祥把茶杯稍倾,在桌面上倒了一些水,用指头划着名道:“五原在绥远的西边,察哈尔、北京、河北省都是张作霖的部队;湖北、湖南、陕西都是吴佩孚的军队,这时候从五原到上海和长江南岸,电报和邮政都不通,全靠人送。因此我对于蒋介石的认识就不大清楚。光知道他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傢伙,一忽儿左,一忽儿右,他认为怎祥合适便怎样做,并无一定之规,满没准儿!”
“还有其他的么?”
“大概如此了。”冯玉祥抓抓头皮:“我听你说。”
“真是说来话长。”那客人干笑一声,便打开了话匣子,只听他滔滔不绝,作客西安,一连说了三天 两夜,这才算告一段落。内容不外乎蒋介石如何狡猾、如何投机、如何专制,如何独裁,而他所讲的,尽是些结结实实的例子。
“怎么样?”那客人透过气来,笑问道:“冯老总是否考虑有所行动?”
“请转告唐老总,”冯玉祥握着他的手:“我的意思是大敌当前,得先打正面之敌,不可自己杀起来。”
“我走了。”客人失望地绕道湖北赋归,临走给冯玉祥留了一封信:“……蒋介石这个独裁者,此时不把他打倒,将来他会把你打倒!”
这几句话使冯玉祥思虑良久。但眼见苏联顾问在国民军和北伐军中为中国革命埋头工作,冯玉祥也不再顾到这个问题,率师挺进,奋勇战斗,把军阀队伍打得个落花流水。
同年(十六年)郑州会师,冯玉祥碰见了很多国民党的助友,其中有谭延闿、徐谦、唐生智等,很多人在他面前激烈地表示反对蒋介石独裁。唐生智同冯玉祥单独密谈道:“上次我派人来找你,他失望地回来,我也失望到今天!”唐生智拍拍胸脯:“今天我们打人家,不保险明天人家不打我们,你愿意吗?”
“你说是蒋介石?”
“不错!”唐生智声色俱厉:“你以为我们这样就算得是革命吗?现在的天下,眼看着给老蒋一手抓去了,我们再帮他打几仗,他的地位越稳固,大家也就更糟!老冯,我们干罢!”
“你真是不死心,”冯玉祥笑道:“事实真是这样么?”
“你看你!”唐生智不悦:“我难道还能骗你!你没见过蒋介石,我们见过!不但见过,而且相处很久,对于这个王八蛋,我真是恨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