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送餐车停在联络道的一侧,默数着b一52升空的架次。数到第四架时,送餐车又向前开动了。刚刚开出去几十米,突然好像出了什么故障似的,在联络道上歪歪扭扭地画起蛇来,当一辆地勤车从起飞线方向朝它对头开来时,它却卟地一下熄了火,正好横挡在路中央,把地勤车上的人急得大喊大叫。
卢恰诺却不慌不忙地跳下车来,向对面车上的人解释了几句,并请求他们帮着把送餐车拖到路边去,地勤车照办了。作为回报,卢恰诺热情地邀请对方到送餐车上随便用点什么,他的邀请被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五分钟后,送餐车的车门再次打开时,从车上跳下的已经是身着地勤工作服的卢恰诺和他的同伙。他们锁死送餐车的车门后,动作麻利地跳上地勤车,飞快地驶向着陆线。
在着陆线上,卢恰诺和他的同伙心情紧张地整整等了五十分钟。那架机号o86的b——52轰炸机才返航归来。趁其他地勤人员一拥而上,围着b一52忙得团团转时,卢恰诺他们赶紧戴好太阳镜,装作是刚刚赶到的军械人员,七手八脚地从弹舱中卸下两枚核弹,装上地勤车,全速向机场外开去。
当汽车从那个二等兵身旁经过时,卢恰诺居然忘了向他打招呼。等那个二等兵想起这个熟面孔的傢伙就是刚才和他聊天的那个中士,他还纳闷了好半天:这傢伙怎么又爬到地勤车上去了?
又过了五十分钟,地勤车来到了罗塔港南侧的一块滩涂,早已有一艘摩托艇在等候他们。
离滩涂将近两千公尺的海面上,还停着一架水上飞机。
又过了整整两小时五十分钟,美军罗塔空军基地的司令官曼斯菲尔德准将才接到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三级参谋的报告:
六名地勤军械人员被人毒死在—辆送餐车上。
两枚战术核弹不明去向。
曼斯菲尔德准将当即心脏病发作。
香港 2o0o年1月26日
电话铃一响李汉就拿起了听筒,从似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这边已经干上了。我们的一支工程队让印度人包了饺子。下面肯定就会轮到我们出场。”
是维英的声音!
这时,李汉才发现连着好几天没注意那个方向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
“结果会怎么样?有把握吗?”李汉问。
“不好说,先把比分扳平还是没问题的。”维英的话里透着他一贯貌似谦虚的自信。
“一生中能赶上这么一回真够棒的,让人羡慕。”在听到枪声后,军人的天性总是情不自禁就会冒出来。
“是啊,连我都羡慕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维雄比你还难过,说他快要嫉妒死了。”维英的话里豪情多于得意。
“我也一样,嫉妒。”
听到李汉说出这两个宇,维英那边一阵沉默。能感到他好像几次张嘴想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说出的是:
“李汉,这也许是咱们的最后一次通话。如果打完仗,我还能活着回来,咱们再说。如果…… 我真希望最后给我致悼词的是你。你最了解我,包括我这人的毛病,到那会儿,你可得原谅我呵。”
“怎么说到这上头来了?”李汉打断维英的话,“我和维雄,都在等着你干一把漂亮的凯旋而归呢。”
李汉没想到他的插话真的打断了维英的声音——那边电话断了,再没能打进来。一直没能打进来。
直到后来何达将军打来电话,李汉才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维英的声音。那个被他打断了的电话永远不会再打进来了。
放下听筒,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楞,才隐约想起自己半夜醒来过一次,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已经想不起来了,奇怪的是他现在却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半夜醒来时的情形。
他是突然惊醒的。
听见身旁有窭窭宰宰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她坐在床边,正摸着黑往身上穿衣服。他觉得好生奇怪。大半夜的,她要干什么?她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似的,显得有些茫茫然又飘飘然,只顾自己做自己的事,完全没发现李汉的醒来,没发现那双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感觉看上去就像浑然不知李汉的存在。李汉注意到,她穿衣服的动作倒很准确,胸罩,短裤,睡袍,一件件穿得有条不紊。穿好后,她轻轻用手向后拢了拢那一头长发,起身向阳台的门走去。走到门边,她顿了一下,准确地抓住门把手,开门走到阳台上。李汉大感骇异,屋子里几乎没有光线,她怎么可能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而且,这时候她上阳台上去于什么?一种不样的预感袭上心来,连衣服都颐不得穿,他腾地跳下床,就向阳台冲去。
令人恐怖的事并没有发生。她站在阳台上,好像在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看,只是怔怔地把眼睛朝着一个方向。李汉轻轻走过去,从身后搂住她。她没什么反应,手指着天上的某个地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看,那颗星,看它多亮,可它就要落了,那颗女人的星……李汉抬头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什么都没看见。再低头看看她,微茫的天色中,她的眼神很散,就像还在梦中未醒似的。李汉抱起她来,只感觉她浑身软绵绵轻飘飘柔若无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