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起码还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它。这个人当时正在特拉维夫的“摩沙迪”情报中心,参加二十四小时昼夜值班。他刚刚跟向他交班的同事道过再见,又沖了一杯速溶咖啡,屁股才挨着那把一扭身就吱吱叫的皮转椅,就看见了这条业余摄像师拍下的新闻。
开始他倒也并没太在意,只顾低头去吹浮在咖啡表面的植株末。是播音员说到的那两个被绑架者的名字提醒了他。作为一个犹太人,他对某些字眼有一种特殊的敏感:那是两个德国人的名字。亨利克希.萨根和海因茨贝格。
播音员说,这两个德国人是莱比锡一家与德国军方关系密切的军工企业的高级工程师,又说,一九九0年柏林围墙倒塌以前,他们居住在前东德,这是他们的妻子和女友──目睹了绑架全过程的两个女人哭哭啼啼说出的情况。这似乎为找出他们被绑架的原因提供了某种线索,但真正的原因何在,警方正在调查中。
那个以色列特工也毫不犹豫地马上开始了他的调查。他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就从电脑个调出了前东德高级武器专家的名单。他发现,在核武器专家一栏里,亨利克希.萨根和海因茨贝格的名字赫然名列榜上。
他觉得他搞到了这两个人被绑架的原因。但是,谁绑架了他们?这还是个谜。他首先想到的是伊拉克人,不过,利出亚人也有这种可能,或许还可以加上北韩人。很快,他又把这件事与近年来不断从美国、法国、日本传出的核原料失窃事件联繫了起来:核专家+失窃的核原料=核武器。这一可怕的前景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他决定先给他的上司写一份报搞再说。
香港2000年1月3日
李汉赶到兰桂坊后,才发现自己连军装都忘了换。那间酒吧里的气氛一如往日,婵也还坐在老地方,背对着门。
李汉走过去,在婵的对面坐下来,他的面前已经摆好了一杯酒,不过不是血玛莉,是另外一种,蓝色记忆。他知道她点这种酒的用意,到嘴边的道歉话又咽了回去,他只是无声地望着她。
他们无声地对视。
“你穿军装很帅。”
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白,那些道谦的话又重新涌了上来。但他还是忍着没说。
“我都夸过你了,你为什么也不夸夸我?”
“你还是那么美。”
“谁要你夸这个?”
“那夸你什么?”
“夸我的雅量呀,傻傻地坐在一个地方等人,足足等了三个半小时,见了面不要人家道歉,还夸人家长得帅!这雅量几个女孩子家有?”
“的确,不过这话得我来说。”
“谁让你不说?我只好自己说了。”
僵局打破了,李汉在心里甚至有些感激这小女孩。
“我差点儿再见不到你了。”他以为这话会让她惊讶。
“是四点到五点之间吗?”她淡淡地问了一句。
该轮到李汉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那会儿我正小想坐地铁去铜罗湾,结果坐到了油麻地。”
“我坐的那架直升机差点掉进海里。”
“结果是虚惊一场。”
“你这人是不是没心没肺,连听到人命关天的事都无动于衷?”
“可我有心在这儿等他。”
无言以对。
蓝色记忆在漫漫挥发着效力。
“我已经失信,你为什么还要等?”
她深深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脸上再次漾起只有她才会有的那种灿烂的微笑,“因为我不喜欢小男孩。我对一个小伙子说,其实他比我还大呢,我是个大懒虫,你要是找了我,谁牵你过马路,谁给你擦鼻涕?”
那微笑突然变成了顽皮。
“我为今天的事道歉……”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真的。”他怕她不相信。
“告诉我,今天上午去干什么?”
“去跟一位将军聊天。”
“到天上去聊天?那位将军够浪漫的。”
“可聊的内容一点儿也不浪漫,印度,巴基斯坦,还有克什米尔。然后,旋翼不转了,飞机像个大秤砣一样往下掉……”
“然后,飞机又不往下掉了;然后,你决定不来见我;然后,你又来了,坐在我的对面……”
蓝色记忆开始起作用。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有一霎间,她看上去有一种异国情调。
她又要了一杯酒,这回是血玛莉。他本想阻止她,但又没有。他知道需要排遣和解脱的,不光是他。
“我一生下来就被无休无止的梦和谜弄得很累很累,”喝下血玛莉后,她突然开口,“从来就没有一个没有梦的夜晚.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很小我就发现我妈妈会用手指认字、颜色。她总是隔着信封用手读我父亲写来的信给我听。”她说得语无伦次,但她的声音却使李汉有一种飘飘然通体舒泰的感觉……
“我总是很害怕,我胆小极了,可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只有在成年男人的跟前,我才能稍稍安下心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小手已经握在李汉的掌中,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