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些註定要影响人类进程的重大事件相比,本世纪似乎让人无话可说。也许我会借香港卫视中文台的摄像机镜头,让一个惊魂未定的摩托艇手,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今天下午差点儿被一架险些坠毁的军用直升机砸死的经历。或者我会对你们说,今天上午在纽约航空港,一名身上携带三包毒品克拉克的法国男子,在与机场保安人员的枪战中被打死。据美国缉毒署官员约翰.佩顿推测,他的死与中美洲一座高山营地正在出现的异常迹象有关联,佩顿认为这极可能是一起牵涉到十几个国家的跨国毒品走私活动。但我相信这些消息都不会引起你们多少兴趣,那么,还是让我们到印度首都新德里去观看一个真正的奇蹟。
香达尔.帕伐罗,这位五十七岁的印度教大师,被他的门徒们装进木箱,埋在土中,已经整整十四个昼夜,这十四天里,他不吃饭不喝水,也呼吸不到一丝氧气,但是你们看,快看,他的手还在动!他的徒弟们正在小心翼翼铲去埋在他身上的土,使他整个身子都在木箱中显露了出来,看,他正在对众人微笑,简直不可思议,他居然从木箱里一下子跳了出来!他的鬍鬚上挂满了泥土,但看来他神志清醒,目光炯炯,在这个纯粹属于古老东方的神迹面前,我们引以自豪的西方现代科技文明不知该作何感想?
除此之外,也许我还该向你们提到人们期盼已久的第六代计算机极有可能今年在日本诞生;而我们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所嚮往的二十一世纪新概念汽车,现在正徐徐开出雪佛莱和马自达的生产线;更让人惊奇的,不是科技文明的日新月异,倒是另外一种文明的变迁:在素以保守严谨的社会秩序着称的海港小国新加坡,不久的将来,将举行一次迄今为止世界最大规模的重型轰炸摇滚音乐节,预计来自全球各地的歌迷将达破纪录的三十五万人!比三十年前美国的伍德斯托克摇摆舞联欢会还要多五万人。最后,我还要向你们公布一个不幸的数字,自从六年前在欧洲发现第一例细菌吞噬人体的怪病以来,本世纪最初三天死于此病的已达二十七人。人类似乎对此束手无策,恐惧与日惧增。
在我结束今天的新闻述评之前,愿那些不幸的人们包括我的在今天殉难的三位同事得到安息,阿门!
第二章
香港2000年1月3日
何达将军的座车已经开走很久了,李汉还一个人定定地站在草坪上。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着陆,而是身心分离,无声飘忽滑翔于云海之上,极目所及,只有澄澈如洗的碧空,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像冰块一样融化得没了形状,在越飞越高中,渐渐融入那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
如同一次参透弹机的彻悟。悟到了什么?他一下说不清。那感觉有些像打了一针杜冷丁,微微晕眩中久缠身心的剧痛和隐痛,统统在一委间消失了。两年前,他在做左膝半月板切除手术时,医生给他打过一针,那感觉就和这很像。
执勤的哨兵把一串亮晶晶的东西递到他眼前,使他冷不丁吃了一惊:
是他的车钥匙。
吉普车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军营途中,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心情有了变化。时针已经指在了五点五十八分。还差两分钟,就是他和婵约好的见面时间。肯定不能准时赶到兰桂坊了。问题是为什么一定要赶到兰桂坊?他一边急打了一把方向,闪过对面肯定是一个酒鬼驾驶的捷豹牌跑车,一边在心里问自己。仅仅是为了排遣?为了解脱?可你有什么权利拿一个比你小得多的女孩子的纯情去排遣和解脱?哪怕是你心里确实喜欢她也不行。况且,如果这里还隐含着一层报复另外一个女人的动机的话,那就更是一种可鄙了。
他为自己感到羞耻。可我确实是喜欢她的,他又在心里替自己申诉。三天里他已经不知这样问过自己多少遍,回答都是一个: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个女人。从他少年时对异性开始怀有朦胧的意念那一刻起,他就似乎一直在等待这次一见钟情的邂逅。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的面孔时,一个声音告诉她:
你找到了。
但你却不能一步跨过鸿沟。在你和她之间,还横直着另一个女人。即使你有最充分的理由证明自己已被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伤害,也都不足以成为你可以伤害另下个女孩的凭据。她没有义务分担你的不幸,哪怕她也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你。
他调转了车头。在离兰桂坊还差两个街口时,他从拥挤的车河中吃力地退出来,驶回了添马舰街。
等待或放弃与一个女人的约会,对哪一个男人都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如坐针毡。回到军官宿舍后的李汉,体会到的正是这种滋味。他先是感到莫名的燥闷,便随手拉开铝合金的窗扇;很快又感到丝丝凉意,只好再次把窗户关上。他翻出一副现代兵棋,在棋盘上布好子,自己跟自己对杀,结果杀得十分扫兴;于是他干脆从鞋箱中翻出自己所有的皮鞋,一双接一双的擦拭,直到它们全都能照出自己的影子为止。
这一切都无法使他的神经获得真正的放松。这段时间他的脑子里出现过一百次的反悔和对一百次反悔的否定。最后他强迫自己在电脑前坚定地坐了下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上帝,如果这玩艺儿再不管用,我真不知道还该干什么好了。
开机后他走了会儿神。他在想,是先玩会儿电脑游戏,还是直截了当地开始“环球漫游”?他是一个超级“hacker”,他对那种猜破别人指令,自由出入其系统的本领非常在行。在遇到婵之前,这是唯一能使他着迷、使他忘掉一切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