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如果鲁南军区先前不那么慌张、再坚持一阵,七月份的局面完全可以不这么被动的)
45年12月,山东八师师长王麓水在滕县战役中牺牲,“滕费边”一度更名为“麓水县”
这时,“滕费边”地区既没有共产党的组织也没有国民党的政权,纯粹是个真空地带。国军快速纵队则充分发挥机动性能较强的特点,成天尾追缠打,搞得叶陶兵团十分难受。
(着名作家邓友梅先生当时就在1纵文工团,他写了一篇《追赶队伍的女兵们》,讲的正是这时候的故事)。
电影上的解放军经常有两句话:“我们的两条腿,赛过了敌人的汽车轮子”,“把敌人胖的拖瘦了,瘦的拖病了,病的拖垮了”……这是实情、也是革命乐观主义的表现。但话又说回来了,能把带汽车轮子的国军拖垮,两条腿走路的共军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伞兵们每天都能抓到许多俘虏。其实,与其说是“俘虏”、不如说是“掉队人员”更加准确一些,因为抓来的人全都筋疲力尽、衣不遮体,不是有伤就是有病,个个奄奄一息,有的在半道上就咽了气。
不过,也有个别精神特别好的。
有天早晨,特务队担任侧翼搜索,突然发现路边的瓜棚里探出几个脑袋,尖兵连忙举枪咋唬:“站住!干什么的?”
“看瓜的”,回答得理直气壮。
看瓜的?想蒙冤大头呢——延绵数日的大雨、接二连三的打仗,各乡各村的老百姓跑得精光,西瓜全都烂在了地里,哪里还用得着看守瓜棚——蔡智诚二话不说,把一帮“疑犯”提熘上了车。
上车一打量,四个小孩,两男两女,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板起面孔一吓唬,立马就招认了:他们是某纵“娃娃班”的——“娃娃班”其实是个随营学校,娃娃兵们除了学习文化以外,平时还帮着搞搞宣传、或者给卫生队打个下手什么的——这几个小孩是一个组,组长是个女孩,头天夜里跟着大部队宿营,组长姐姐睡过了头,爬起来一看,别人都走光了,只好稀哩糊涂地乱追,追饿了想找几个西瓜填肚子,结果吃着吃着就遇到了国军……
从这样的娃娃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情报,只好装模做样教训几句:“不老实在家呆着,跑出来捣什么乱?”
“我们不是捣乱!我们是主动出击,消灭蒋匪帮!”
“主动出击?怎么出击到西瓜地里去了?”
几个小傢伙干瞪眼不说话,却还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罗华以前曾经看见过他们表演节目,这时候挺来劲地鼓动说:“娃娃兵唱歌满好听,唱一个,唱一个”
唱一个就唱一个,四个小共军亮开了嗓门——
天上下雨地下流,万水千山任我走,
天上下雨地下滑,哪里跌倒哪里爬!
唱得好唱得好,全体国军热烈鼓掌,还拿出饼干和罐头慰劳他们:“来来来,吃东西,我们也优待俘虏”。
说是优待俘虏,可蔡智诚的心里却有点犯嘀咕。
对于内战,共产党的定义是“解放”,国军被抓了就等于是“被解放”了,所以有“优待俘虏”的规矩;而国民党方面的定位却是“戡乱”,因此要把战俘当做“叛乱罪犯”对待。从道理上讲,国民党军也反对杀俘,但实际上,所有的战俘都要经过军法处的审判,虽然对“胁从人员”的判罚比较轻(有的遣散、有的甚至还补充进军队),但对党员干部和宣传人员的量刑却很重。这几个小娃娃少不更事、口无遮拦,真要被送到法庭上去,弄不好会被判个十年八年的(山东战区的战俘监狱在江西、河南战区的监狱在湖北),那可就太惨了。
蔡智诚私下里和刘盛亨商量这件事,刘副队长也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几个小孩子,又不是战斗兵,随便处理吧”。
于是,四位可爱的少男少女就从卡车上蹦下来、飞快地跑进田野,只在迷朦的雨雾里留下了他们稚嫩而坚强的歌声:
“天上下雨地下滑,哪里跌倒哪里爬……”
战争的急流偶尔也会泛起温馨的浪花,但战争的本质依然是残酷的。蔡智诚他们虽然放走了西瓜地里的娃娃兵,却绝对不肯放过更大的“西瓜”——在当时,“西瓜”是华野1纵的代号,4纵的代号是“面包”。
西瓜和面包已经被包围在鲁南的泥泞之中了,等待他们的只有困守和突围两种选择。
困守坚持,没有希望,鲁南根据地的共产党组织已被扫荡得支离破碎,共军的两个纵队既没有可利用的地形也没有可依靠的民众,绝地游击、断无生机,于是就只剩下了突围一条路。可是,往哪个方向突呢?北边有国军的四个整编师,重兵集结、严阵以待;南边是徐州“剿总”大本营,虎视眈眈、守株待兔;西边津浦铁路,国军部队来往调动迅速;东边的沂河正遇雨季,波涛汹涌、形成天堑。
比较一致的观点是“共军只能选择东西两向,极有可能往东走”。道理很明显,首先,六月份的时候,鲁南军区就曾经向西突围过,结果没有成功、最后还是折向东边才跑出去的,“西瓜”和“面包”应该会吸取这个经验教训;其次,东边虽然有沂河挡道,但冲过了沂河就可以进入沂蒙山区,那里是共产党的铁桿根据地,按照以往的习惯,共军“回娘家”的可能性最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向西突围,即使穿过了津浦铁路,共军依然处于外线态势,国军照样还可以把他们围起来——刚冲出一个包围圈、再掉进一个包围圈,已经十分疲惫的“西瓜”和“面包”决不会干这样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