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油出炉，纪满仓吃过饭后，在兄弟们的帮助下，把这一堂油装入大缸，拉去了县里铺子，同时带去的还有纪老爷子做的烤胶鞋底。


    临走前，纪永灵再三交代，要纪满仓和给每个来打油的人说清楚，这个油只能当灯油，不能吃。


    其实她没说的是，由于蓖麻毒素是水溶性蛋白，几乎不溶解在蓖麻油中，而且蓖麻毒素不耐高温,当温度超过80c时,蛋白质早已变性，蓖麻毒素的毒性也就消失了。


    所以高温烹饪食用蓖麻油，并不会中毒。但为了避免有人大量误食中毒，她还是没说。


    不过，这蓖麻油在纪满仓的纪师杂货店刚开始售卖，并不是十分顺利。


    毕竟蓖麻油比如今常用的灯油略贵一些，大家也没用过蓖麻油点灯，不知道效果如何，所以刚开始一天只能卖出去十来斤。


    但是很快，这灯油耐烧又亮堂的好处被大家所知晓，生意就好了起来。到后来，连其他县，甚至庆州府的一些铺子都来进油。


    不仅如此，牛家庄油坊的油榨榨油又快又省力的事情也被县里几家油坊知道，他们还特意上门来取经。


    和蓖麻油的销售曲线不同的是，烤胶鞋底虽然贵，但知道纪师杂货铺有这种鞋底可以买之后，县城里的有钱人都纷纷过来买一两双回去自己做鞋试试。


    因为石景秀铺子里栲胶鞋底做成的成品皮靴，一上市就吸引了不少贵人和往来的有钱商客，也算给栲胶鞋底打出了名声。


    所以纪满仓铺子的栲胶鞋底根本不用宣传，很快就售空了，有些人拿着钱来，想加价买都买不到。


    毕竟，这个栲树皮割取有时间限制，不可能无限制的割取，纪老爷子他们今年出货不是很多，栲胶鞋底早就停工了。


    油坊的开张，让村里人又多了一个串门的地方。


    冬闲之后，榨油坊的烟火不断，村里的男人也不嫌油坊脏，闲暇之时，都会来油坊的炉火旁，蹲着烤烤火，谝谝闲传，日子悠闲而快活。


    娃娃们也会过来围绕着大人们听故事，玩游戏。


    之后的许多年里，老纪家的老井和榨油坊就成了村里人最爱来，也最热闹的地方。


    这个油坊名义上是纪满川家的，其实算是纪满川和纪满庆兄弟共同所有。但因为是纪永灵出钱筹建的，所以纪永灵占了一成的分成，纪满川家占五成，纪满庆占四成。


    这个占比分成是纪永灵提出来的。


    原本纪满庆不要这个分成，说只要给他发工钱就成，但是纪满川和贾蓉花不同意。


    有时候，亲兄弟的账并不能像外人一样，算得那么毫厘不差。


    她那一成是她爹硬要给的。


    其实，她有钱，去年七七八八来的钱不少，她真不差这点钱。


    但她爹说她以后做药，很费钱，而且筹建油坊她又出了那么多，她不拿，他爹心里不舒坦。


    她真的很感动，在古代男权社会，他爹竟然对女儿可以如此好，像对儿子一样。


    一直以来，她爹娘对她都很宽松。或许是因为她爹娘子嗣比较艰难，这么多年才得了她和纪永安两个。所以她自己的钱，她爹娘从来不过问，因为他们知道，她不会乱花用。


    再说如今这个时代，有时候有钱还真不一定有地方花。毕竟，她要求得不高，只要吃饱穿暖就行。


    纪老爷子知道油坊这样安排后，没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纪满庆：“你哥和你侄女这样待你，你可不敢丧良心！包括永宁和永周两个，你也要好好管教哩，以后可不敢对不起他三伯和他二姐。”


    纪满庆拍着胸脯保证道：“爹，你就大胆放心！我能是那号忘恩负义的混球吗？这世上谁对我好，谁对我差，我门清滴很！”


    寒露过后，冷风吹过，霜冻降临。


    虽说另了家，但是因为纪满川和纪满庆要顾着油坊，所以两家的洋芋和红芋都是纪老爷子和杨氏帮着刨出来的。


    新院子这边的菜窖挖得小，只能囤些白菜、萝卜这些青菜，今年那么多红芋和洋芋，根本放不下。


    所以今年收回来的洋芋和红芋还都是放在老院子里。反正老院子窑多，直接腾出几只不住人的窑洞来放洋芋、红芋，一点不影响。


    这日，油坊歇工，纪满川和纪满庆总算有时间来帮着抬秤称重晾好的洋芋和红芋。


    之前他们和霍正廉保证过，今年的洋芋和红芋收成要汇报给他，所以除了刚挖出来送去给霍正廉的一车洋芋和红芋，其余他们都没敢吃一个。


    “来，一二三，抬起来！”


    纪满川和纪满庆吃力地抬起、放下那一笼一笼的洋芋和红芋，不称不知道，一秤吓一跳。


    今年的一亩洋芋足足打了十担（石，一石按一百斤计），而红芋就更多了，足足有十二石。


    “咋会这么多？”种了一辈子的纪老爷子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在地里刨洋芋和红芋时，他就有预料，今年的洋芋和红芋收成很好，看个头就知道，这些洋芋蛋蛋和红芋蛋蛋比往年的大上不少，而且一窝子能多刨出好几个。


    可是真当称出重量来，他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哎呀，她刘绿姨夫说，‘穷则思变’。我看这话对对滴！你看，这洋芋和红芋的种法一换，再用上堆肥，产量就唰唰地往上涨哩！所以，做啥事，还是要脑子活哩！就是咱这年龄的脑子都成了榆木疙瘩咧，还得靠年轻娃娃的脑子！”纪满庆咧着嘴，龇着牙，开心道。


    纪满川拍拍身上的土，说：“喔是你的脑子是榆木疙瘩，我们这脑子好着哩！说话嫑拉上我！”


    “嘿嘿，三哥，你比我还老！脑子比我锈得还快，咋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哩？”纪满庆嬉笑道。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幸灾乐祸道：“灵儿，你是不是忘了啥重要的事？”


    纪永灵一脸疑惑：“啥事？我没有啥事啊！”


    她刚刚一直在想红芋和洋芋脱毒的事。


    别看这次洋芋和红芋产量高，那是因为改良了种植方法，用了堆肥。但明年就不一定了。


    洋芋和红芋作为无性繁殖作物，非常容易积累病毒，导致产量退化，甚至直接绝收。曾经历史上有名的爱尔兰饥荒，就是因为土豆退化和病害造成的。


    如今这个时代虽然有洋芋和红芋，而且产量高过小麦和玉米，但没有大规模种植，原因之一就是品质退化，品质和产量并没有提高，反而有逐年退化的趋势。


    只有给红芋和洋芋脱毒扩繁，才是提高产量和品质的根本措施。


    如何脱毒呢？


    曾经拿过全国生物学竞赛一等奖的纪永灵对相关理论倒是不陌生。


    洋芋和红芋的脱毒过程，无非就是通过一系列生物技术手段，将红芋和洋芋体内的病毒去除，使其茎尖部分成为无病毒的茎尖分生组织。


    在无菌环境中，通过组织培养技术，诱导形成愈伤组织，实现脱分化，进而再生形成完整植株，经过病毒检测合格的再生苗即为健康脱毒薯苗。


    但，如何操作？


    纪永灵正想得入神，突然被纪满庆打断。


    纪满庆见纪永灵一脸茫然，嫌弃地朝她挤挤眼，弄弄眉，说：“亲事，亲事！”


    啥，就有人给她说亲了？


    纪永灵吓一跳，睁大眼睛，忙问：“亲事？就有人给我说亲咧？我年龄还碎啊！不能这么快吧！”


    对于亲事，她心里一直坚持的是不婚。


    虽然这对于这个时代的农家女来说，是件非常艰难的事！但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如何和一个三观不同的古代男人成为夫妻。


    别说什么把男人当上司，当老板？


    古代这种婚姻形式下，那是老板，是上司吗？那是牢笼里的土皇帝啊！说难听点，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不为过！


    怎么，现代没打够工，卖够命，换个地方还要继续打工卖命？


    在现代，你敢轻易地和老板拍板叫嚣，敢轻易跳槽吗？


    你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底气吗？


    你在三十五岁以下吗？


    你一个没学过三从四德的现代女人，如何可以保证把古代男权社会的上司伺候好呢？


    纪永灵心里一时有些气愤。


    她不是为了不婚而不婚，她是无法接受自己被囚禁在这个时代的婚姻里，连挣扎和自救的机会可能都没有。


    她更不能接受，把自己的命交给一个陌生男人来掌握。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是不会妥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