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这些船只安全了,风暴已经过去,至少在下一个风暴酝酿成型之前,阳光会一直照耀在海面上。风暴镇今晚肯定会有一场庆祝宴会,欢迎从东方来的大规模商队不啻于一次最好的狂欢理由。群岛间航行的旅途,几乎让三分之一的船只在海上失踪。玛丽斯估计船队在一小时内应该能进入港口,从他们的航向和风力判断出来。她再一次在船顶上空盘旋,清晰地感到自己在空中的优雅自如与下方船员们辛苦搏斗之间的对比,并决定暂缓回海牙岛的旅程,先去往大肖坦岛传递口信。她甚至可以等他们进港,她想着,好奇船队带来了什么货物和消息。
在码头区热闹的酒馆里,玛丽斯喝了不少酒,由于她是第一个带来商队消息的人,兴奋的客人们不停对她发问。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码头,开怀畅饮,并推测商人们都带来了什么惊喜。
欢呼响起,开始只有一个声音,接下来四处传遍——船队靠港了,玛丽斯站起身,尽量控制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酒精让她头晕眼花。她几乎站不住了,不过拥挤的人群将她推向大门,挤在人群里让她勉强保持站立。
门外嘈杂喧嚣,一时间玛丽斯纳闷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她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成群的人拥在一起激动什么。耸耸肩,她逐渐在人山人海中挣扎出来,坐在一只打翻的桶上。她想避开这群人,去寻找从船上下来的傢伙,或许还能给她带来点新消息。她背靠着光滑的石墙,抱着双臂等待着。
她睡着了,直到有人推她的肩,玛丽斯才不情愿地清醒过来,她眨了好几次眼,才看清面前陌生人的脸。
“你就是玛丽斯?”他问,“飞行者玛丽斯?小安伯利岛上的玛丽斯?”他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有着严峻的,苦行僧一样雕刻般的面庞: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充满戒备的脸。对这张脸而言,他的眼睛令人惊讶——大而黑,并且清澈。他铁锈色的头发从高高的前额直落而下,在后脑勺扎成一束。
“是的。”她回应,站直了身子。“我是玛丽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几乎睡着了。”
“你大概已经睡着了。”他平板地说,“我是乘船过来的人,有人指给我你在这里,我想也许你是来找我的。”
“噢!”玛丽斯飞快地看了下四周,人群已经四散而去。除了一群站在跳板上的商人还有装卸货物和篷帆的工人,码头已经很空旷。“我坐在这里等你,”她低声道,“喔,我只想稍稍闭下眼的,其实昨晚我睡得很好。”
她就像对老朋友一样对他唠叨,玛丽斯想着大概是因为喝醉了。她仔细地看他,男子的衣服是东方式样,不过很简单:又厚又暖和灰色布衣,没有装饰品,头巾在他背后吊着,他一只手臂下夹着帆布包,腰间别着一把带皮鞘的刀子。
“你说,你是从船上下来的?”她问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大概还没完全清醒。船上其他乘客呢?”
“其他乘客都在吃东西或者喝酒,商人们在讨价还价,我不得不说,”他回应,“旅行非常艰难,我们在风暴中丢失了一艘船,仅有两位船员被安全救回来。船上条件当然不好,拥挤,不舒适。乘客们都很高兴能上岸。”他顿了顿,“不过,我可算不上是乘客。嗯,抱歉,或许我打扰你了,我不认为你是来接我的。”他转身走开。
突然间玛丽斯意识到他就是自己要见的人。“嘿,当然是你!”她冲口而出,“你一定是那个学生,从天空之家来的那个。”他回头看着她。“我很抱歉,”她说,“我都把你给忘了。”她从桶上跳下来。
“我叫瓦尔。”他说,似乎期盼着这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南艾伦岛的瓦尔。”
“好的,”玛丽斯说,“我想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
他不安地把袋子换到另一只手,嘴角的肌肉抽紧。“他们也叫我单翼。”
玛丽斯愣住,没有说话,不过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想,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他略带尖锐地说。
“我听说过你,”玛丽斯承认,“你还有意参加竞赛?”
“我有意参加竞赛,”瓦尔说,“为此我已经努力了四年。”
“我明白。”玛丽斯冷漠地说,她抬头看天,拒绝去看他的脸,此时已几近黄昏。“现在我必须回海牙岛,”她说,“否则他们一定以为我掉进大海里了。我会告诉他们你来了。”
“你不想去跟船长谈谈么?”他嘲讽地说,“她就在对面的小酒馆,对着一群愚蠢的傢伙们讲故事。”他的头斜倚着码头上的建筑物。
“不了。”玛丽斯立刻拒绝。“不过,谢谢你。”她转身离开,不过当他叫住她的时候,停步。
“我能僱到载我去海牙岛的船么?”
“在风暴镇你可以僱到一切。”玛丽斯回答,“只要你出得起钱。在南方港有定期的轮渡,你最好今晚留在这里,明天早上乘轮渡过去。”她再次转身,沿着卵石街道走向飞行者住处,她把自己的飞翼存放在那里。她感到惭愧,因为自己把这个长途跋涉而来,为了圆一个飞行者之梦的男子陡然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是这惭愧的感觉不够强烈到让她转回去。他竟然就是单翼,她狂怒地想着。她震惊于他承认这个名字,更震惊他竟然敢来第二次尝试竞赛。他肯定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