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被撞得身形一晃,后退两步。
舍乐见状,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这无名小卒,这般鬼鬼祟祟,可知冲撞了何人?”
此时大营之中,唯道路两侧火把闪烁,光影摇曳之下,人脸难辨真切。
秦姝闻得舍乐之声,心中一惊,便猜到自己撞上的人,应当是高澄。
只赶忙缩至一旁,低头垂目,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说了话,暴露了自己。
高澄微微皱眉,却也未动怒,只随口说道:
“罢了,你瞧你,将人家吓得不轻。许是他跟我们一样,出来解手罢了,无心之失,别再骂了。”
言罢,目光不经意在秦姝身上掠过,但在黑灯瞎火之中,只瞧了个大概。
随后也就转身径直朝自己营帐行去。
听了确实是高澄的声音,秦姝此时内心激动,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是出来小解的。
见高澄走了,竟偷偷跟了上去,探头探脑的看着高澄离开的方向。
直至高澄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她才想到自己出帐的目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军便忙碌起来,收帐整备,继而再度开拔。
经一日行军,按计划于合查山下,近湫水平阳之处扎营驻停。
高澄四周观望着地势后,便回到营帐开始部署。
他先是对皮和景说道:
“此处连绵通往四面深谷沟壑,我军自东而来,一路行军,尚属安稳。
西面大道,地势开阔,不易设伏。
只是这南面就情形不明了,恐有敌方密探潜伏或伏兵暗藏。
皮和景,你即刻率数名轻骑,深入南谷细细探查,务要小心谨慎。”
皮和景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在下领命!”
言罢,转身大步而出,点齐五六名轻骑,疾驰入南谷。
高澄接着又命人前往北谷查探,接着又对薛孤延下令。
“薛孤延,接我将令。
速派数百重兵,轮番交替值守,严守各谷通道。
尤其西道,此乃通往敌军营地唯一大道,切不可使敌军密探通过。
这样即便潜伏的敌探,知晓我军动向,只要阻其由此大道而出,
即便他们侥幸逃脱,也只能绕行山路而回,耗时耗力,也不怕我军动向,事先暴露。”
薛孤延双手接过军令,高声应道:“遵命!”
旋即阔步踏出营帐,安排部署去了。
高澄目光转向曲珍,又瞥了一眼高欢,微微垂首。
思忖片刻后对曲珍道:“曲珍,素来侦察之事皆由你安排,此次要多遣些密探,潜伏于大道旁的密林之中。
若见有行迹可疑之人,定要全力擒获,莫要走漏一人。”
“是,大将军!”
......
待高澄安排完一切战前部署后,此时营帐之中只剩他与高欢二人。
高欢此时面露欣慰之色,踱步上前,轻轻拍了几下高澄肩头,笑道:
“子惠,你此番部署,甚是周全。
为父原以为,你领军事尚欠火候,如今看来,倒是为父小觑你了。
行军打仗,战前谋划虽然重要,但亦须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依敌之变而克敌制胜者,方为用兵之神''。”
高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浅笑,恭敬回应:“谢谢父亲教诲,子惠知道了。”
“好,待片刻,我便召集诸将前来,再商明日袭敌之策与军阵排布。”
“是,父亲。”
......
深入南谷探查的皮和景等人,骑马缓慢前行。
此时正值寒冬,草木凋零,一片萧瑟。
山谷之中,唯风声呼啸,更添几分肃杀之意。
皮和景等人目光如炬,仔细审视两边山势,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之处。
不多时,皮和景突然听到一侧半山之处传来细微动静,心中一凛,勒马同时,也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随后微微侧身,附到身旁之人耳侧,低声说道:“此次有伏,快去请援!”
那人听了,抬眉看了皮和景一眼,便调转马头冲出了谷中。
山胡伏兵见有人欲出谷通报,心急难耐,竟率先放箭。
箭矢如飞蝗朝皮和景等人射来。
皮和景见状,大喝一声:“有伏兵!先撤!”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缰绳一抖,战马长嘶一声,转身朝谷外奔去。
伏兵纷纷自半山冲出,想将他们几人包围。
但他们无马,只能不断向几人射出箭矢。
皮和景等人虽有马匹,然谷道狭窄,亦难以完全避开。
只听两声惨叫,两名骑兵中箭落马。
皮和景回首,眼中满是怒火,搭箭拉弓,“嗖”的一声,利箭离弦而出,正中一名冲在最前的伏兵咽喉。
紧接着,又射出数箭,冲出的伏兵连连中箭,数十敌军相继而倒。
借此机会,皮和景等人与伏兵也拉开些许距离。
皮和景等人且战且退,不多时,谷外几十名骑兵如疾风般卷来。
皮和景见援兵到了,精神大振,高呼:“快反攻!莫要放走一人!”
说完又掉转马头,率先冲向伏兵。
众骑兵紧随其后,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伏兵见势不妙,顿时乱了方寸,转身欲撤回谷内。
可步行怎能跑得赢战马?
片刻间,山胡伏兵多数皆皮和景等人被擒拿。
皮和景命人缴了他们军械之后,便押解着俘虏,回大营复命。
营帐内,高欢正与诸将研讨军机。
此时,听闻外面欢呼喧哗之声,是皮和景押着伏兵回到了营里。
帐内众人也纷纷走出营帐观望。
只见皮和景押解着数百山胡兵,个个垂头丧气,被绳索连串捆缚。
高欢面露喜色,对皮和景连连高声夸赞,之后又是一番赏赐,诸将也纷纷附和着。
高澄面带微笑,静立在高欢身旁。
“报——”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短暂的欢腾,一名传信兵飞奔而来,迅速翻身下马。
高欢神色一凛,赶忙迎上前去,急切问道:“可是阿六敦有消息传来?速速讲来!”
传信兵单膝跪地,喘息着禀报:“大王,大司马一路由南向北进发,途中与部落稽各散部大小交锋五次,均获全胜,俘虏部落数千之众,此刻正在距乌突以南三十余里之地驻兵扎营。”
“好、好、好!”高欢连呼好字,一时兴奋不已。
“我军此次,必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高澄在旁听了,也是眼中放光,急忙凑近高欢身旁,低声进言:
“父亲,依此情形来看,部落稽首领应当是布重兵于南道。
如此一来,我们的奔袭之计定然能成!
儿以为可用虎翼阵,袭击同时两翼分兵包抄,令敌军首尾难顾。
待敌军阵脚自乱之时,大司马便可于南道出口及各谷道设伏堵截,这般不仅可稳操胜券,还能阻绝敌军四散奔逃之路。”
高欢微微颔首,面沉如水,目光深邃,只是轻轻点头。
随后便问道:
“寻常谷地作战,惯用锥阵冲袭,因其利于穿梭,又可避两面山地伏兵。
虎翼阵虽可围拦包抄,但也太过冒险!”
高澄心中一凛,恭敬答道:“父亲,我军兵力占优,而且北道一路以来,遇敌甚少,冒险一试,又有何妨?”
高欢眉头微皱,未置可否,只道:“入帐再议吧。”
高澄应了一声:“是……”
转身向左入帐之际,目光不经意间向前瞥去,恍惚间,一个身影映入眼帘,那身形轮廓与隐约可见的面容,竟与秦姝有几分相似。
只是那人颌下生须,还未及细看,便已消失不见。
高澄瞬间呆住,心中大骇,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眼神呆滞,直直望着前方。
高欢见高澄僵立不动,颇为诧异,轻声唤道:“子惠?你这是怎么了?”
高澄猛地回过神来,努力镇定了心神。
“父亲,你们先进帐吧,儿……儿有些内急,去去就来。”
高欢见他如此言语,未起疑心,遂先步入营帐。
高澄待高欢进入帐内以后,便立即提步,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匆匆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