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色暗了下来,高澄才慢悠悠驾马回丞相府。
府中灯火摇曳,在夜色中映出斑驳的光影。高澄面沉似水,看见迎面走来的亲信都督斛律光向他行礼,也未理睬,而是继续信步向前。
斛律光满心疑惑,望着高澄的背影,拉住一旁的舍乐小声问道:“世子是怎么了?”
舍乐环顾了一下四周,没见到什么旁人,才压低声音说道:“是找高王请求入朝辅政,没被准许,正烦着呢!”
斛律光听后,心中思忖了一番,连忙追上高澄说道:“世子,入朝之事也并不是无缓转的余地?”
高澄本已有些心灰意冷,一听这话,顿时又来了精神,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赶忙问道:“明月,你有办法?”
斛律光笑了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是一个练武的粗人,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高澄一听就火冒三丈,抱怨道:“你,唉,你没办法说什么有缓转的余地!”说完继续往前大步流星。
斛律光见状,立马跟上前去,赔笑道:“世子,我虽然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啊!
世子,是否记得那个孙搴,不是为高王写了讨西檄文吗?
如今很得器重,据说慕容绍宗之所以被大王从青州召回,便是孙搴在大王面前说了一些坏话,可见大王很是信任此人!
世子你若找他在大王面前说些好话,说不定就这事能成了呢!”
高澄一听,阴霾的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停下了脚步,手不禁在胸口处抬了抬,眼中闪烁着光芒。
转向斛律光笑道:“诶,我怎么没想到这出!斛律光,可见你的脑袋有时候还是蛮灵光的嘛!
你还说自己是个粗人,你这次啊,可是为我想了个好办法!那个孙搴我知道,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明天,明天一早,你就去请他来见我!”
到了第二日早上,晨曦之光刚入窗阑,斛律光就到了孙搴的办公处。
屋内,孙搴正被同事们围着打趣。
高欢因器重孙搴,将士家女子韦氏赏赐给他做了妻子,可孙搴早已是年过半百之人,难免会服用棘刺丸之物,到周围人知道后,便是不是笑话他。
此时,丞相府的另一个幕僚正嬉皮笑脸地调侃孙搴:“孙主簿,昨个晚上棘刺丸有没有吃啊!?”
孙搴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对他甩了一下衣袖,说道:“去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另一人也凑过来,笑道:“孙搴,你身上的棘刺应该够用吧!怎么还要外求呢?”
一时屋里哄笑不断,孙搴又气又窘,心中暗自咒骂这些人。
这时,斛律光走近孙搴,拱手抱礼说道:“孙先生,世子有请,还请孙先生随我前去!”
孙搴先是一愣,心中有些茫然,不知世子找自己所为何事,但还是起身跟着斛律光走出了屋子。
这时屋内其他人开始议论起来,这世子怎么会突然找孙搴?有人又开起玩笑说:“莫不是打听棘刺功效?”一时大家又笑了起来。
此时忙有人说:“这话可别乱说了,小心世子找你麻烦!”说完大家才慢慢停止嬉笑,开始各自处理自己的分内之事。
孙搴随着斛律光到了高澄办公之处,便是鞠躬拜礼,高澄见状,赶忙上前扶起了他,满脸笑颜:“孙主簿快快请起。”
孙搴这才抬起身,眼中疑惑问道:“不知世子找在下所为何事啊?”
高澄笑颜说道:“此番特请孙主簿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不瞒先生,我本想入京参与朝政,可是未得父亲准许,先生可否能在我父亲面前为我周旋一二?”
孙搴心中一动,随即回复道:“世子与大王乃亲生父子,自是比在下与大王亲厚,又何须在下周旋?想必大王是忧虑世子年幼,时机未到而已!”
高澄笑道:“世间之事,有时候正因骨肉亲情所在,而不能看清实质!
我也知父亲因担忧我年幼,而不准许,但若我不能入朝参政,父亲既要讨贼,又要兼顾朝政,做为儿子却不能相帮,实在愧疚!”
说完,高澄让舍乐端来了一盘黄金,呈递到了孙搴面前,自己则抬手示意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孙先生笑纳!”
孙搴见了黄金,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但还是佯装推辞道:“世子,这...此等重礼在下岂敢!”
高澄将托盘往孙搴身边推着,诚恳地说道:“若是我能得先生相助,将来顺利入朝,也定不忘先生的功劳!”
孙搴心中暗喜,最后拱手道:“既是世子所托,在下定当在高王前为世子游说!”随后也就收下了黄金,拜辞而去。
自孙搴受了高澄所托,便在一日汇报完军中事务后,寻着机会说道:“大王,臣闻言世子想入朝参政!大王未允!”
高欢坐在主位上,微微皱眉,望了望孙搴,心中有些诧异,便问道:“这你也知道?莫不是子惠让你来游说于我?”
孙搴坦然笑道:“大王,其实不管我游说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仔细想想世子入京的利弊,权衡之下自然能做决定!”
高欢靠在椅背上,手轻轻敲击着扶手,说道:“我倒是有想过,若是子惠入朝也定然能够培养一番势力,但他终究是年纪太轻,还是不能放心他入朝!”
孙搴笑着说道:“古有宰相甘罗,再有曹冲称象,世子自幼聪慧,助大王说敖曹,又代大王朝于洛,如此看来年纪轻又怎能是真正阻碍?”
高欢微微点头,心中有些动摇,嘴上却说道:“这些事不值一提,真正遇上朝廷纷争只怕他应付不来!”
孙搴继续说道:“有大王为荫,世子自能顺遂!不过只怕荫佑过剩,反而不能成树!”
高欢心中一凛,一时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孙搴见状,向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大王倚重的同族之人,多为武将,政事几乎全托于昔日好友,虽然大王甚得人心,可如今乱世,亲兄弟尚且各自分营,何况是外人呢?”
“如今世子若是入朝辅政,在下看来反而是迫在眉睫!”
高欢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何意迫在眉睫?”
孙搴笑道:“大王以世子年幼为由拒绝,可大王你要顾虑的不是世子的年幼,想想大王如今就快四十了!
虽仍旧壮年,但若此时世子仍旧无势,日后恐也难继大王之业啊!”
高欢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震,脸上泛出了一丝担忧,还有一丝焦虑,开始思索起来,尔朱氏大族大尚且分崩离析,而他生子惠之时已是二五出头,子孙虽幼,但自己岁长,孙搴果真是一针见血。
孙搴继续说道:“此时若让世子临朝,一来可以大王威势而立世子将来之势,二来又能让世子尽早熟悉朝政,日后才好委与重任!
更何况世子乃是自请入朝,足见其志,若灭其志,只怕世子反而颓靡啊!此非拔苗助长,而是去荫成树啊!”
高欢听到“去荫成树”几个字,不免想到高澄从小以来,如何于营中分析时局,又如何帮自己处理丞相府事务。
高澄的聪明他知道,高澄的性子他也了解,自己虽然一直尽心培养,还未曾让他自己擅断大事!
自觉孙搴所说不无道理,便玩笑道:“孙搴,你虽说得有道理,我自会再考虑子惠入朝之事,但你说说,你怎么突然为子惠游说此事?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孙搴心中一惊,但马上笑道:“世子入朝的好处自是我说的那番道理,主要都是大王的好处!”
高欢听后哈哈一阵大笑。
之后,高欢便确定了高澄入朝辅政之事,开始上书朝廷为高澄求得新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