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书房窗外,正如他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所做的那般,看着天上那轮在无数悬轨的炫目之光下,光辉暗淡的月亮。只是这次,他难以克制地泪流不止:
「父亲,孩儿……不孝!」
昔年炳烛轻日减,今见孤光泪纵横。
天渐侵晓,地满荒忽。征鸿离索,归途苍茫。
可这桿秤他能拿得起,却再也放不下了。
……
在地府还原了世界真相的喻易与三危回到了精神病院。此时已过了深夜零点。空间门打开的时候,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刺入了二人的鼻端。原本和平安宁的病房内,堆满了流尽鲜血而死的尸体。
其中也包括画疯子的尸体。画疯子满面夸张绚丽的油彩,合着双目平躺在地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没有知更鸟的尸体。是黑医生动的手。」三危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皱眉道。
喻易点点头,神色也不大好看。虽然他这辈子已经见过了不计其数的死亡,虽然这些人终究只是回忆的倒影,已经逝去在了过去的时间里,但面对生命,平心静气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还是在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
「他还在这座精神病院里。」喻易一掐指缝,当即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中尚有生路,看来他只是暂时压制了纪河清。只是,要尽快了,迟则生变。」
「你能确定他目前的方向吗?」三危问了一句。
「可以。」喻易从白大褂内侧掏出金算盘,拨弄了几下算珠,得出了结论,「他在另一栋楼的第二层大厅。」
三危点点头:「抓住我的手。」
喻易立即意识到三危要空间传送,这会儿轻车熟路地把手搭在了三危的手上。
三危调动起了建筑师的职业,二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眼前的便是一个大厅中的场景。大厅的百叶窗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风飘荡在半空。悬挂高处的显示屏依旧发着故障般的刺耳响声。
而大厅中央,站着一个人。
他有着喻易这些天再熟悉不过的知更鸟的干瘦身形,周身的气质却是绝不可能出现在知更鸟身上的桀骜不驯。他的样貌未变,内里的灵魂却已然换成了与原本大相迳庭的黑医生。
黑医生一边百无聊赖地点着脚尖,一边看着大厅墙上的天空挂画,神情饶有深意。他的脚边,躺着一具还未冷却的尸体。
「哟,这不是老熟人吗?两位,好久不见啊。」黑医生歪过头,咧开了嘴,随后才转过身。
喻易和三危却没有丝毫和黑医生聊天的意思。在黑医生看向他们之时,他们皆感到了一道强烈的排斥力。这是发觉了他们异常的世界意志开始起作用。
三危当即冻结了这一片时空,暂时拖住了世界意志的排斥。他并没有理会黑医生的招呼,只道:「纪河清,你应该听得到吧,你忘了你的修正之岛了?」
这个回忆世界至今还存在,便说明作为其中核心的纪河清还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他们不能单独把纪河清和黑医生留在这个世界,让黑医生这个副人格慢慢吞噬纪河清的主人格,只能尝试唤回纪河清的现实记忆,让这个回忆世界彻底崩塌。
「真令人伤心。看起来你们的眼里只有纪河清那个看到死人就躲起来的胆小鬼呢。可是我的出现,却正是因为他的选择。」黑医生摊了摊手,故作忧伤地嘆了一口气。如果忽视他手里那把带血的手术刀,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心气平和、极好攀谈的邻里。
说话间,半空中正沖向他的一列符纸无声无息地被吞噬成了碎片。喻易感受着几张符纸与自己的联繫被彻底切断,确定了7阶以下的符纸对黑医生毫无作用。
「多谢款待。」黑医生精准地将目光投向了喻易,神情分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倒十分和颜悦色。
喻易知道黑医生可以通过吞噬能量体壮大自身,这是在嘲讽他赶着给敌人送能量。不过他自然不会轻易激怒,当即也微笑着回了一句:「不客气,最后的晚餐好歹不能太寒碜。」
黑医生摇摇头:「我只是代替河清感谢你。毕竟他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不,或者应该说,他马上就要成为他该成为的完整模样了才对。」
「你把纪岛主怎么了?」喻易目光微凝。
「这你就应该问问他本人了,作为区区副人格,大多数时候,我只是任他施为的挡箭牌而已,可没有能力对他做什么。」黑医生的眼中流露出苦恼,但随即,但随即又突然笑出声来,「不过,我向来是个大度的人,告诉你们一些事也无妨。」
「即使是现在这个世界投影里,这座精神病院也早就不复存在了。在两个世界的战争打响后,仅仅三天,地府的军舰便以压倒性的实力取得了第一轨道战争的顺利。阴世界的地府失去的仅仅是纪汉广一个将领,以及几个无名无姓的小兵,而阳世界失去的,可是整个东区。这座精神病院所在的整个东区,都被军舰的炮火夷为了平地,精神病院里的人,当然无一幸免。」
「只要稍一动动脑子,便知道这是当然的事情了,两个力量天差地别的文明交战,胜负又有什么悬念可言呢?只可惜,就是通过投影再度回到过去,纪河清这个傻子还是认不清现实呢。硬是干扰世界意识,制造了一个假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