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往锅里扔了把大料,把火又关小了些,就靠在窗台边上发愣。
小时候很多时间里,宋煋都是这么过的,蹲在家门前的门槛上看天,数数天上飞了几只鸟,飘过几朵云,发会儿呆的时间,不会碰上什么倒霉事,他奶也不会拿着擀面杖像追他堂哥几人那样追在他身后骂“没娘养的小畜生”这种话。
一天天就这么过去,然后长大。
天突然暗下来,宋煋回过神。
打雷了。
大雨倾盆而下,在泥地溅起一个个小的凹坑。
宋文律在一份文件上籤好字。
等助理把文件带出办公室,他捏了捏疲惫的鼻樑,目光落在窗外大颗大颗地打在玻璃上的雨点,不经意就皱起眉头。
看眼时间,刚过五点半。
男人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夹着支笔,他想着少年或许现在正在出租屋里收拾房间,又想对方可能已经下到二楼去守着白天炖上的鸡汤,想着今晚会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里守着他。
心就迫不及待了。
临近六点钟,宋文律套上外套要走,宋家人来了电话。
管家满是慌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进来:“先生,老爷刚刚心脏病复发晕了过去,这会儿曹医生正在往老宅里赶,您现在有没有事,快回来看看吧。”
曹医生是宋老爷子常年聘用的私人医生,每周会给宋老爷子做一套全身检查。明明上次检查是在两天前,老爷子还一切正常,怎么今天突然就……
宋文律眉头动动,没再多想,沉声道:“等我回去。”
宋家老宅里,管家挂断电话抹了把头上的汗,曹医生给宋老爷子吃下药,宋老爷子睁开眼问:“大少爷怎么说。”
管家说:“先生说了马上回来。”
宋老爷子满意点头。
宋文律不过半小时就回到老宅。
可意料之外,老宅里不仅没有他想像中老爷子发病后的气氛沉凝,反倒是异常热闹。
身为市长的黄建国坐在宋老爷子对面,手里端着杯热茶追忆着头二十年的艰苦奋斗,神色感慨莫名,他的女儿黄珊珊坐姿安稳地坐在旁边,脸上画着精緻的妆容。
她微微笑着,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到她眼下的青痕与疲怠。
宋老爷子人老了就爱提些当年的旧事,有黄建国跟个会说话的老僕在旁边哄着,老爷子脸上的皱纹都笑到一起,发出中气十足的笑声。
宋文律眉头皱起,走进客厅:“爷爷。”
宋老爷子抬抬眼皮,脸上的笑意隐去一些:“文律回来了?快让管家跟厨房说准备上晚饭。”又偏头跟黄家父女说,“说了这么会儿话,都饿了吧,先吃饭。”
黄建国乐呵呵地笑。
反倒是黄珊珊站起来说:“宋爷爷,宋文衍呢?”
宋老爷子摆摆手,笑容和蔼说:“今天是爷爷替文衍向你道歉,那小畜生不懂事人长歪了,以后他要是再纠缠你,你就跟爷爷说,看爷爷不打断他的腿。”
黄珊珊张张嘴,被黄建国一眼瞪回去。
宋老爷子被旁边的老僕搀扶起来,说:“好了,今天咱们好好吃顿饭,不提他扫兴。”
“爷爷。”宋文律叫住宋老爷子,走到他面前,替过老僕的位置,将人扶到餐厅的正座上,沉声道,“既然您身体没事,我今晚还有约,还是不在家吃了。”
“什么约能比得上跟老头子吃顿饭重要?”宋老爷子淡淡抬眸,“还是说你有哪家的饭局,跟我说说,爷爷好歹还有点面子,把饭局往后推推不是问题。”
宋文律沉下脸。
宋老爷子缓缓说:“坐下吧。”
宋文律没动,他伸手摸摸口袋里安安静静的手机,垂下的眸子神色模糊说:“那我跟对方说一声。”
黄珊珊神色复杂地望着宋文律走远一些的背影,咬咬嘴唇。
黄建国那头还在给她使眼色。
他知道女儿是跟宋文衍发生了点关系,可现在的年轻人都喊着思想解放,身体解放不是?
在他看来女儿跟宋文衍睡了也没多大关系,只要能嫁进宋家,不管是哪个,对他们黄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如果女儿能直接嫁给宋文律,肯定是比宋文衍要强百倍,就再好不过了。
况且宋老爷子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黄建国笑容满面地拍拍黄珊珊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耍性子。
那头宋文律走到拐角处,他手里支着个手机,凑在耳朵上。
不多时,话筒对面就有个安安静静的少年声传进耳里,轻声问:“宋先生快到了吗?”
这时候,宋煋正扒拉着灶底下的蜂窝煤,鸡汤的汤水已经熬到浓稠喷香。
“小路。”宋文律的声音低沉,还有点歉疚,“我这头临时有点事,今晚可能过不去,你先自己吃好不好?”
宋煋拿着火钳拨动拢煤炭的动作一顿,说好,“那宋先生,再见。”
“恩。”
宋文律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攥在手中的手机握紧了。
他身前的廊道尽头有道玻璃窗,抬眼能看到外面噼里啪啦下着的大雨,外头花农穿着雨衣雨靴在抢救着花圃里的娇嫩花草,风吹雨打地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