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建在了平原之上,周围的山与名川大山相比算不得山,最多是个山丘。即便是如此,等到了山脚下的时候依旧是犯愁。
如今江陵漠为了带她看梅花,便是选了京城附近的一处山川脚下。那庙临近山脚,院中梅树常年是得了山上流下来的清泉滋润,每年冬天都是开的火燎般艷丽。看到的时候欣喜,结果一路跑到此地的时候,还是对着树木犯了难。
出来的时候正是下午,想了不会走太远便没有带太多的东西。结果这一念之下,就是出了事故。
到这件事江陵漠自己也是扼腕嘆息,他通常是谋定而后动,极少是未经过深思熟虑就做下决定。不能否认的是,在夏樱落的事情上,他还是莽撞了,像是最寻常不过的小伙子一般,想要带着她去见自己见过的最好的风景。
——反正是自己的暗卫加上自己的武力足够是解决侵袭而来的危险了。
于是兴致沖沖的翻阅了地图,兴致沖沖的就将人带到了这里。于是就发生了意外。
江陵漠看着面前一片积雪恼恨不已。
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回去,他们两个人将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来自敌人的追杀,还有冬天的严寒,以及很可能从山上下来寻食的各种野兽。
彻彻底底的大意了。
江陵漠一拳砸在树干上,震得树上的落雪顿时下来,落了他一头。
夏樱落见他久久不语,脸上的神情很是难看。心思一转,她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瞬间就是把江陵漠所想的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她上前,把手搭在了江陵漠的手上,声音轻而柔:“王爷,天无绝人之路。”
江陵漠收手,握住了她的手,嗯了声。
方才他只是情绪有点失控,身为王爷的他做的最为出色的必须是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迅速无比的冷静下来。
“找着山走。”江陵漠做出了判断。
寺庙在着山脚下,现在不能确定方位,寻了大致的目标就是很好的了。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寻,居然是天色渐沉都没有看见寺庙的踪影。此时夏樱落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开始寻思夜晚怎么办了。
现在没有人追来,但是在着荒郊野岭的露宿根本不可能。
江陵漠看了周围的环境,只能皱眉,互看一眼做下决定——进山!
借着地形的掩护,对方想找到自己也是困难,多少是争取到了时间。
一番寻找过后,夏樱落忽的就是惊喜道,“王爷你看!”指了掩藏在枯藤之后的山洞给江陵漠看。
江陵漠大喜,连忙是扒拉了旁边的藤条拉人就准备往里面走。
山洞里面很是昏暗,好在此时天尚未完全暗下去,借着雪色能看见其中景象。夏樱落瞬间断定是个石膏洞,洞体不大,一眼就能望到低。洞里面除了一些枯草并无异物。
大概今天所有的霉运都在遇到刺杀这件事上面了。
两个人舒口气,走进洞中,夏樱落心细,反身去原处寻了枯藤枯叶回来,堆在地上,也是厚厚一层。这么一忙碌,天也是彻底黑下来了。江陵漠看了身边的人,将洞穴前面的枯藤重新扒拉回方才的样子,遮挡住了洞口。
两个人靠着穴壁,相对而坐。
这洞阻风却阻挡不了冬天的寒意,两个人穿的厚实,在这冬夜里面也是冷得瑟瑟发抖,索性是凑在一起,江陵漠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将人围在里面。
“可恨手炉匆忙间丢了。”夏樱落念着方才砸人用了的手炉,暗恨,低声抱怨。
“过了这一夜就好了。”江陵漠将人圈在了自己的怀抱中,他里面穿的是件墨色狐裘大衣,领口边的毛蹭得人心痒痒的。而夏樱落她自己里面穿的也是件相同材质的衣裳。此刻被人抱在怀里面,先是寒气,然后方是那人温暖的体温。
夏樱落想了下,接下了自己外面的衣裳,仅贴身穿着小袄,将衣裳围在了江陵漠衣裳的里层。两个人的温度在衣裳间传递,多少是比方才暖和多了。
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方才夏樱落铺在地上的枯枝落叶起了作用。
尽管是严寒难捱,两个人仍旧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生火的话。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说出来就显得愚蠢了。
黑暗中双方的面容都是看不清楚,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话很快就是给人一种只有自己存在了这片冰雪世界中的错觉。反正都是冷得睡不着,两个人只能是轻声开始谈话。
“跟着本王出来,后悔吗?”
“景色很好,王爷对妾身也很好。”
“哈。”江陵漠轻笑,声音平淡到有些萧索的意味:“你是首次和本王这么说的人。”
夏樱落好奇起来:“王爷之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江陵漠一直都给人贵气逼人以及是冷酷无比的感觉,从来都不会想到他居然是会有被人逼到山洞里面躲藏的经历。
“那时候是与一个侍卫,虽是侍卫却是一同长大,说是情同兄弟也差不多了。”也是无事,江陵漠回忆着自己的往事,轻声讲起来。
“第一次出门没有经验,连内中混入了奸细都不知道。也是一路奋战,他保护着我躲藏在了山中,两个人都不知道,生了火,结果引来了野兽。这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引来了敌人。他死了,我重伤昏迷一个星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夏樱落在他的描述中仍是看见了当时的惨烈。
平南王的首次出征平定外乱,她记得书中写的是十二岁。跟着当时的大将军秦坤一同出徵到了边疆。
战争从来都没有仁义道德,只有刺探和不断地杀戮。
十二岁的皇子到了战场上,还是率领了一个小队的人,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分明是块肥美多汁的肉,勾引了对方前来啃一口。明知道很可能是陷阱,但要是皇子死了,对方的士气大挫,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皇子仅仅是个诱饵而已,他的父皇不宠爱他,他的皇兄弟没有人将他放在眼中。
活下来最好,死了也无所谓。
或许是这个理由,他的父皇下达了这个命令,让年仅十二岁的他随着秦坤去了。战场瞬息万变,人的性命如同蝼蚁一般微不足道,谁都也一样。他知道,仍旧是这么做了。帝王之家,从来都是没有亲情一说的。
而江陵漠呢?他知道,然后奋力的在战场上活了下来,回去见了父皇见了他的兄弟,成为了现在的平南王。
夏樱落心就是疼痛了起来,抓紧胸口的衣衫,难过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眨眨眼,猛吸了口气,胸口仍旧是酸痛得难受。
比夏宏达还要漠视的亲情,最起码在母亲在的时候,她也曾感受过那微不足道的温暖。但是江陵漠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从小到大,围绕在他身边的只有算计和争斗。
“不过是陈年往事了。”最后江陵漠总结着,声音一如既往的很淡。
夏樱落抬头看他,只能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正是向着洞外面看去,神色隐藏在了黑暗之中,猜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