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终于湿了修的发。
原本各方死斗,此刻都停了,全部摊在地上,谁会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如果此刻有个心术不正的趁虚而入,将他们都杀了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成名,毕竟现今世上最可怕的几个异端几乎都在这里。
雨中,开始夹风。
第一个人终于站起来。
修走向戮神,将它拔起,一步一步朝着鬼医走去。
但她走到一半,又没了力气,她摸了一把脸上雨水,鬼医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发笑。
一阵妖风四起,发笑的鬼医变了脸色,修也警惕起来。
“我不能死,不能死……”絮絮叨叨的声音,第二个站起来的人,起身又倒下,道玄躺在地上,神智不明地不停重复着话,但除了剩不肯松开诛仙的力气,他也伤得不轻的样子。
修、鬼医、鬼厉、水月刚想松口气,鬼厉的一声呼喊,让他们再度悬起了心。
“师父!”
田不易仰面躺在地上的身体直挺挺地立了起来,似傀儡殭尸一样迈开了脚步,手中的赤焰剑,已经裂得只剩一截参差不齐的刃和剑柄,但他眼中已经没有一丝生气,一步一步走向道玄,然后举起了手中的赤焰,刺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赤焰会贯穿道玄胸膛的时候,一道刺目的光,让所有人都闭了眼。
雷雨夜,闻惊雷。
当那道异常庞大的自然之雷过后,被贯穿的却不是道玄!
诛仙,就这么由下而上刺穿了田不易。
“不!!!”
“哈哈哈,你不惜用真元燃命都要与我同归于尽。那也叫你尝尝诛仙的滋味好了。”道玄半支起的身子倒了下去,诛仙顺势拔了出来。
田不易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了,轰然倒下。
鬼厉连滚带爬沖了过去,颤抖着手不敢触碰田不易,他已经没有一丝呼吸。
咚、咚、
是心跳声。
非常微弱地传来。
鬼厉面上一喜,他低头看见田不易睁开了眼,然而下一刻袭来的却是田不易灌注了无上法力的一掌,如巨锤砸在了鬼厉胸口,鬼厉神情瞬间凝固,片刻之后他的身躯倒飞出去,若不是他底子深厚,田不易这等道行全力一掌,只怕他已经丧命,饶是如此,他也飞出三丈远,痛得几欲昏厥。
田不易再度站起了身,这一次他背朝着道玄挪动,赤焰断刃上附着一层浓郁的妖气。
“师父,你怎么了……”
田不易像是听不到一样,赤红着双眼,慢慢走向鬼厉,举剑便刺,刺啦一声,划下一块红布,修拖着鬼厉就退开,田不易现在已经神志不醒,哪里听得到鬼厉的话。
也不管手上被划的口子,现在的她哪里是活死人一样的田不易对手,修拖着鬼厉掉头就走,哪知田不易下一刻就反超在他们前面。
“师父、师父、”鬼厉气若游丝地唤着。
赤焰还是没有丝毫犹疑地刺了过来,他,不是田不易,和田不易一样的模样,一样的道法,却不再是田不易。
修一脸冷霜,避无可避。
下一刻,横在身前的是戮神,被水月拿在手中的戮神,指着田不易的却是天琊,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天琊。
赤焰被弹了出去,田不易也退了好几步。
修看着挡在她和鬼厉身前的水月,脸色变了好几变。
神剑清冽,丽人白衣。
血水泥泞都脏了那一身素白,单薄的身子却挺拔坚毅。
“你不能运气,否则戾气攻心!”
修一声呼喊换来却是她蹲下身,放在怀里的戮神,她深黑如墨的眼睛看着修的双眼,威严肃穆。
“这是我答应他的。”天琊在她手中发出脆响,其音清冽,犹如天边吟唱。不屈不从、坚韧如人。
“赫达修,有一句话叫做言出必践。”她伸出手摸了摸修僵硬的脸,带着的轻颤是长辈的寄託。“你待琪儿要好好的,她,是我青云未来的小竹峰首座。”
水月的目光又移到鬼厉身上,薄唇微启:“你也早日归去,在你大竹峰祖宗牌位前好好磕个头。还有——”
“帮我带一句话给你师娘。”水月起身面向了不依不挠走来的田不易,本来的‘对不起’就这么变成了出口的话:“告诉她田不易要她好好的。”
修和鬼厉都知道水月要做什么,摇头,摇头,奈何背对着他们的水月已经看不见。
“师父,不要过来了,不要过来了,求你……”鬼厉哭求。
是什么打在红色的眼上,睫毛轻颤,修不由得闭上了那只被打湿的眼,另一只眼里望着水月冲出去的背影,想要呼喊什么,却什么声音的发不出来。
该说什么?
有一种固执,叫坚守。
有一种人,是水月、是田不易。
斗法是怎么样的?已经被雨水模糊了,一招一式都仿佛利刃插在修和鬼厉的心中,又听到天琊的清吟,又看到天琊的蓝光,但修的心却沉了下去。
水月的剑刃已经将田不易的身躯划了不知多少伤口,毫无痛觉的田不易一掌打在了水月胸口,水月像落叶一般飞了出去,如雨中落蝶。
修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奋力飞起,将她接住,落地时,两人站在雨中,面对着面,水月的脸色已经死一样的苍白,修连忙将天琊从她手中夺下,那一刻,一口鲜血喷洒在修的面上,叫修身躯一震,愣愣的看着那个唇角有血,却死死拉着她衣襟不肯倒下的人。
田不易沖了过来,在水月忽然的微笑下,修手中的天琊被她驭动全身功力的一掌打了出去,剑柄脱离手中的感觉还那么强烈,脸上有什么在炙热的灼烧,秋水长剑恢复已往的光辉,破开风雨,破开雷霆,嗤的第一声,刺穿了田不易的胸膛!
谁在痛声呼喊,声嘶力竭?
鬼厉怎么跑到田不易身边的修不知道。
他抱着田不易的身体,伤心欲绝,田不易却是对着远处站立的人露出满足的微笑,那一刻他的眼睛不再浑浊。
“谢谢。”
可恶的惊雷,是要嘲笑谁的撕心裂肺?
水月紧紧抓住修的衣襟,直到听到田不易的遗言,才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眼里又有释然。
鬼医看了一眼水月、赫达修、田不易、鬼厉,然后带着昏迷的道玄悄然离开。
无情的风雨吹打着人们。
水月看着已经木然的赫达修,她艷丽冷魅的脸上是自己喷上的血,水月的手慢慢从修的衣襟上滑落。“不要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幸好,不是琪儿。”
落下的手,还有一声飞鸟的啼叫。
水月失去生气的头颅,枕在了修的肩上,脸上的血已经被雨水沖刷干净,还是火辣辣的疼。
田不易、水月。
张小凡已经晕倒在田不易的尸体上,修木然地横抱起水月渐渐冰冷的身体,转过身的那一刻,心心念念的人啊,你为什么站在雨幕的另一端,湿透了衣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