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看了陆雪琪良久,也任由她看了许久,忽地噗嗤一笑,“不说算了,她、怎么样,又干我何事呢。”
小白悻悻然收回了目光,转身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丝,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慵懒的凤目挪向了远方,又收了回来,却是连余光都没有再看过陆雪琪一眼,便朝着小环走去,任陆雪琪在她身后,静静注视着,在陆雪琪看不到的地方,隔绝了所有情绪般,面无表情。
“修在懊恼。”
当后面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小白莫名一颤,脚下也停了下来,陆雪琪也便走到了她的旁边,说起了青云山上发生的事。小白看着陆雪琪无甚表情的侧颜微微出神,随即在那轻缓的声音里眸光闪烁,片刻恢复正常,却又慢慢皱起了眉。
原本透着一丝猜疑戒备的陆雪琪此刻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抱着陆芷萱领着认真聆听的小白走向了小环二人,没有打算隐瞒谁,陆雪琪以不会吵醒陆芷萱,又能让三人听见的声音叙述着青云山上的一切。
诛仙、兽神、惨烈的大战、惊心动魄的雷劫、动机不明的鬼医,以及后山那两个互相残杀的男子。
“林师弟重伤昏迷,张、鬼厉生死不明,我们回来的时候,除了满山狼藉惨烈,就只剩下形色匆匆的青云弟子。现在青云山上怕是戒备森严。”隐去了诛仙剑断一事,冷清如陆雪琪也不愿再去回想青云一战,那被同门、同盟,还有妖兽堆砌的血色山路。
小环握着发烫的血玉只听得心惊肉跳,正欲追问什么之时却听见一旁传来冷冷一哼,小白不屑道:“当然会是戒备森严。诛仙吸血,鬼厉身份、修为,无一不让青云如鲠在喉,如今鬼厉重伤,正是他们除掉鬼厉的好机会,那闷葫芦怕是凶多吉少。”
小白言罢,只剩沉默,小环握紧了血玉,野狗观察小环神色,晦暗地低下了头,陆雪琪没有说话,前头祠堂的屋檐已经露出了一角,怀里的陆芷萱醒了过来正朝着娘亲傻笑,陆雪琪低头柔了目光,却牵不起嘴角。
小环和野狗心头怎么想,小白不甚在意,见陆雪琪模样,小白忽地皱了眉,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祠堂,在即将踏入祠堂正门之时停了下来,正色道:“雷劫加身,不是那么简单,你们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吗?她与其懊恼,还不如想一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话自是对着陆雪琪说的,陆雪琪也便停了下来,心头一颤,因为小白严肃下隐忍的怒气。
小白很敏锐,也很了解、修。
而修、
面对小白总是那样不客气与随性,黑腹毒舌的同时,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放纵,纵容小白的性子,也毫无遮掩地释放她性子里的恶劣,那是绝对不会对自己使的坏心思,让人又气又、
无法形容,却能感觉到小白冷笑下的小小愉悦,千年天狐看淡人间一切,云淡风轻,洒脱如她遇见了修,轻易便暴躁了起来。
与小白接触并不多,可每当她和修见面的时候,总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未曾发觉,却让人无法插足,沉溺在让对方哑口无言的针锋相对里。
这样的感觉,沉淀于朝夕。
在那遥远的幽谷,在不知道的时光里,是无法触及的光阴,属于她和她。
陆雪琪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嫉妒,不受控制。
小白见陆雪琪不说话,以为她还不曾了解天劫利害,小白毕竟是千年修为,阅历自是超过世人,这天劫一说自古就有,化境飞升未曾亲眼目睹,传闻却听过不少。
“四十九道雷劫,就算是我们天狐一族化形的时候也不过十八道天雷,妖魔现世也未曾有过紫电红雷异象,这般骇人听闻的天威,怕是只有破境飞升才有,而她、是现世飞升第一人!不,她本就不是凡人。你说她额间现过奇特雷纹,只怕那是挣脱轮回的印记,可她竟然抹去了?那不就是、逆天。”小白说到后面竟是出了神,眼眸里似是出现了那抹红衣刺目。“果然是疯子。”
小白言罢,似出神了许久,方才看向陆雪琪,只见陆芷萱笑嘻嘻地用手指戳着陆雪琪脸颊,陆雪琪不动不恼,神色平静,任由陆芷萱动作,若不是面无血色,还真就以为她真如表面那般波澜不惊。
和疯女人一样,也是一个有事藏心里的主儿。小白很好奇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一起,冒天下之不韪。“你就不曾想过她从何而来,或者,又将从何、而去。”
天空飘着浮云,风吹散小白几不可闻的嘆息。
状似无意的一问,却无疑刺中陆雪琪藏在心底的不安。修变得越来越强,也好像离众人越来越远,神、不可侵犯。
也许忽然有一天她就不见了。
只见陆雪琪浑身一抖,脸色忽地煞白,久久沉默。
小环、野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默契地保持着安静,连陆芷萱都察觉到娘亲的不对,安分地收回了小手。
“呵,或者你想过了,只是不愿去面对罢了。人,总有不敢面对,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小白不知是在宽慰陆雪琪,还是在刺陆雪琪,就好像曾经想要打破修的淡然一般,想看看陆雪琪失去自持冷清的样子,却又见她咬唇隐忍的模样而生出一丝后悔,后悔直白的残忍。
就在小白张嘴想要说什么之际,陆雪琪的声音方才缓缓响起。“想没想过又怎样?修就是修,什么都好,只要她还是她,纵使很多事我都免不了胡思乱想,也的确不愿面对一些事,有一点始终没变,她还是我爱的那个,就够了。只要她还爱我,我又何惧呢?我相信她。”
小白怔忪当场,小环、野狗也倒吸一口气,只因为含蓄冷然的陆雪琪原来也会如此大胆,这般理直气壮。
陆雪琪说完之后,忽地轻松了,方才瞥见小白面上一闪而过的抱歉,似乎也能更好的面对小白,不会再觉得别扭拘谨,陆雪琪对着怀里流口水而不自觉的陆芷萱微微一笑。
笑容晃眼,小白回神挑了挑眉,轻哼了一声,道:“呵,难道这不会太过天真?造化弄人,才会有那么多无奈,命运总无常,谁又真的能做到绝对、极致。”
小白冷笑,拢袖迈入了祠堂,淡漠如昔的素色背影不再停滞,她何尝不是将心事都藏在心底。
※※※
宽敞的祠堂,只有简单几张桌椅,入门而对的除了主位座椅方桌,便是那面大大的灵龛和供奉的香炉桌案。
二百多个灵位,整齐地安置在灵龛上,黑漆金字,一眼望去总有种肃穆之感,这里供奉着逝去的先人。
祠堂安静威严,空旷的堂前只笔直地站立着一个人。
红衣黑发,长长的墨发,简单地束着,双手自然垂落,缠着白色的纱布,红色瞳孔映出供桌上冉冉飘浮的轻烟,三支供香,忽明忽暗地缓慢燃着,已去了三分之一。
王二、周一仙在一旁安静地伫立着,互相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却保持着沉默,看着那祭拜上香之后便一动不动的人,微微嘆气。
小白等人相继踏入祠堂便只看到那仿佛化石一样的人,谁也没有去打扰,一同看着香火轻烟缓缓上升,飘过当前正中两个灵牌消失不见,黑漆漆的牌位,金字铭刻‘岑公、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