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她曾经给她弹过的那首。


    姚金铃听着裘郁柔的弹奏，情不自禁露出失望的表情。


    裘郁柔弹了一段，停了下来，许梓然看见姚金铃摇了摇头。


    许梓然停下脚步，想着之后要用些什么说辞。


    而这时里面的人大约受到了提醒，裘郁柔和姚金铃一起回头望向门外，裘郁柔露出寻常的微笑，姚金铃则是一脸复杂。


    许梓然便一边沖她们微笑，一边走了过去。


    ——用什么做开场白比较好呢？要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么想着的时候，裘郁柔低头面带愧疚道：“孜然，我全说了。”


    女朋友露出这样的目光，许梓然当然一句怪罪的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她只好一脸装傻地对着姚金铃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哈哈哈。”


    姚金铃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梓然。


    对方本来就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真的做出不近人情的表情的时候，就更加让人憷得慌。


    许梓然扪心自问，觉得要是有人对自己这样遮遮掩掩，也一定不会太高兴，一时紧张，便低下头鞠了个躬，真诚地说了句：“抱歉。”


    她鞠完躬之后维持这个动作许久，听姚金铃没有动静，悄悄抬起眼看对方的反应，便看着对方从一脸面无表情变作了一脸无奈。


    “我难道还会强迫你做些什么么，干嘛躲着呢。”姚金铃故作生气。


    许梓然自然也看出来姚金铃并不是生气，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也不是担心强迫，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许梓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她是真的不好意思，因为这乐曲毕竟并不是她创造的，而应该算是“抄袭”来的。


    姚金铃却露出了理解的笑容：“是觉得自己弹得不够好么，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许梓然：“……”


    虽然并不是因为这个，许梓然还是当做默认了，她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


    事情说开之后，反而没有了之前的顾虑，田佳琪听了事情的经过，笑道：“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孜然要藏着掖着，明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在的身份也是，大家都在网上猜她是谁，她偏就是不说。”


    姚金铃面带微笑：“像她这个年纪能做成那么多事的人，本来就是不多的。”


    许梓然虽然自认心（脸）理（皮）强（很）健（厚），也情不自禁的不好意思起来，便去裘郁柔那儿寻找安慰。


    她轻轻拉着裘郁柔的手，裘郁柔便回过头来柔声道：“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无论是为什么，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许梓然听闻一愣，抬起头来看着裘郁柔。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裘郁柔话里有话。


    但是对方仍是那标志化的笑容，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


    姚金铃也并没有和田佳琪说太多的话，只说自己晚上也还有事，要先走了，只临走前，又将许梓然叫到一边，说要说一些话。


    许梓然本来以为是一些拉近感情距离的鼓励之类的，没想到姚金铃一开口就是：“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似乎在梦里见过裘郁柔。”


    许梓然：“……？”


    姚金铃开口说出这话之后，自己也很快觉察到不合适，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在没见过裘郁柔之前，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她，哎，好像也有点奇怪。”


    许梓然理解了姚金铃的意思，对方是想表示自己绝无非分之想，但当初那句“梦中女神”，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许梓然皱起眉头，她自己就碰到了世界上最不科学的事，难免觉得这世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便试探地问：“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姚金铃便笑道：“你竟然也没把我当成疯子？”


    许梓然道：“宝玉第一眼见到黛玉，不也说曾经见过，这世上本来就什么都有可能。”


    姚金铃瞥了许梓然一眼：“我想你不会希望我们有前世的情缘——不过你问到点子上了，若不是因为连场景都依稀记得，我又怎么可能那么确定呢。”


    姚金铃整理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大约六年前——好像没到六年，03年那会儿吧，我就总是梦到一个场景，就是一个人不停地走。”


    当姚金铃说到六年前的时候，许梓然心里其实就已经咯噔一声，说到03年的时候，就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分明是她重生的时间！


    当然这时间点可能只是凑巧，但许梓然总觉得，这事绝对不是凑巧。


    她继续听姚金铃说着。


    “……最开始只是不停地走，我也没在意这个，因为梦这种东西，你也知道，醒来就很容易全忘了——直到那一年我听见你那天晚上的弹奏之后，一切都清晰起来。”


    “那个人不停地走，好像在寻找什么，周围是一片白色的荒野，只有那个人的背影是清晰的。”


    “——那个人的背影，我看见裘郁柔的时候，就觉得和裘郁柔一模一样。”


    许梓然将手插在口袋里，在口袋里慢慢捏紧了拳头。


    “是什么样的背影呢？”许梓然极力掩饰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的急切，“我是有点好奇，如果是很清晰的梦的话，会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之类的。”


    姚金铃一愣，思索了一下，皱眉道：“我没有印象。”


    许梓然难掩失望：“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姚金玲看了许梓然一眼，这目光就好像看出了什么。


    但对方什么都没说，而是平静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我之前竟没有意识到我甚至不记得对方穿了什么，之后我会注意下的。”


    “你是说，你现在还在梦到？”


    “对的，或者说，越来越频繁了，不然，我哪至于在看见裘郁柔的时候那么激动，我可不是那种crazy的艺术家。”


    许梓然为姚金玲的这句调笑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田佳琪在一边问：“你们聊好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姚金玲当然还是不去，三人便连同一个夏倩，找了家日料店吃晚饭。


    这个时候，许梓然终于趁聊天说出了之前好奇了很久的问题。


    “考试周啊，你不用上课么？”


    夏倩回的波澜不惊：“上次佳琪和老东家解约因为经纪人不靠谱的缘故闹了不少风波，所以我决定抽空来做她的经纪人。”


    许梓然侧目而视。


    这绝对是真爱啊。


    但是看夏倩和田佳琪都一副“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样子，她便也不便做出什么太过于吃惊的表情，只“哦”了一声，然后和裘郁柔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餐饭吃的还算和谐，四人虽然性格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毕竟也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说起话来的时候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套路。


    许梓然看着夏倩给田佳琪剥虾夹菜，总觉得她和裘郁柔这么对正牌情侣，都没有这两个人那么粘腻。


    回家的时候，便不自觉地说起这件事，道：“夏倩其实不该捧着佳琪，佳琪被捧惯了，反而对这种好意不屑一顾。”


    许梓然说完这话之后，又觉得不该和裘郁柔说这个，裘郁柔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向来都是不说这种感情话题的。


    她正想变个话题，比如说明天去哪里玩之类的，便听见裘郁柔说：“可是她不是喜欢你么？”


    许梓然驾驶盘一滑，差点撞到一边的绿化带，连忙踩了剎车，停下车来。


    她从来不知道裘郁柔还有这样的误会。


    她惊讶地看着裘郁柔，却看见裘郁柔比她还要惊讶地回望过来，说：“你为什么那么惊讶？大家都这么说啊。”


    许梓然问：“大家是谁？”


    裘郁柔想了想：“唔，罗霏霏之类的吧。”


    许梓然斩钉截铁：“田佳琪真的不喜欢我，她只是喜欢得不到的感觉。”


    裘郁柔将头偏到一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是这样吧，但是爱情这种事，不是很多时候都是从错觉开始的么。”


    许梓然一时语塞，正想解释什么，突然神情一顿，怔忡地看着裘郁柔发呆。


    裘郁柔用手肘撑着车窗。


    这附近是新开发区，多是工地和还没有开店的上铺，外面光线黯淡，只有幽暗的路灯灯光斜斜地照下来。


    车窗上倒映出裘郁柔的面孔，露出了一半脸颊，另一边隐没在披散的长发的阴影之中。


    玻璃窗上的面孔之上，有一双冷漠的，看透世事一般的眼睛。


    许梓然说：“……不对，你是谁？”


    裘郁柔露出笑容——


    “孜然，好久不见。”


    第一百二十章


    这种感觉就像是什么呢？


    形容起来的话，就好像是晴朗的天空之下，你在海滩上惬意地散步，下一秒原本平静的海面之上突然涌现海啸，铺天盖地地朝你涌了过来，你环顾四周发现空无一人无处可逃。


    许梓然带着这样的感觉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本能在不停地告诉她——“逃！逃！逃！”


    于是她宛如自救般的下意识道：“是么，有多久了？”


    裘郁柔回过头来，面色怅然，神情中渐渐带出怀念：“非常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许梓然终于从崩溃的心理中挣扎回神，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确实呆在三个月前才新买的车里，又拿起手机，确定自己仍然在2007年的尾巴。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呢？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不属于现在的时间段。


    许梓然咬紧牙关，看着眼前的裘郁柔。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实际上距离许梓然告别前一个世界，也不过只是五年而已。


    过了三十岁之后，许梓然就发现曾经已经漫长的五年不过也只是弹指一挥间，于是她现在缓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能够记起曾经的裘郁柔的一颦一笑。


    就好像现在坐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就算她穿着颜色粉嫩的羽绒服，素颜，头发不经打理的随意披散在肩膀上，也和曾经她穿着暗色的风衣化着红唇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的时候带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主要是，那冷峻的仿佛看透世事一般的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