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教室，就看见裘郁柔抬头看着她，目光清冽如水，令她躁动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渐渐地，都笑了起来。


    就好像一个眼神，彼此已经知道了，对方内心的深意。


    ……


    到了第二天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叫住许梓然，说他们可以选社团教室了。


    说是选，其实也没得选，就是老教学楼二楼的一排空教室，选哪间都差不多，最后大家基于少走几步路的判断准则选了最靠近楼梯口的那一间，打开门进去的时候，灰尘便纷纷扬扬地飞起，老式的桌椅靠在四周，水泥地面一踩上去，就出现了一排脚印。


    但是每个人都看这个教室顺眼极了。


    因为这间教室代表了他们抗争地成功，和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状态。


    班主任呆在门口看着他们一个个进去这灰尘瀰漫的教室，面带嫌弃地说：“自己打扫干净了就能用了，还有你们的社团名确定叫那个？叫什么来着？轻文化委员会？”


    许梓然头也不回：“现代轻文化研究委员会，简称现轻研。”


    “额，这样啊，其他人也没意见么？”


    裘郁柔点了点头。


    田佳琪开心地说：“没有啊，我无所谓的。”


    张轩则面带茫然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我没意见。”


    程浩言开始拿抹布擦桌子。


    大家都没意见，班主任又说：“那成员呢，你们五个？”


    许梓然这才想起了这茬。


    之前确定能来的其实只有她田佳琪和裘郁柔三个人，眼下这两个男生，是因为晚上恰好还没走，所以基于战友情被拉过来的。


    但是如果他们俩同意的话，好像就刚刚好齐了。


    许梓然便向他们投去期待的目光。


    张轩思考了一下，便说：“我应该没问题吧，那浩浩应该也没问题，反正平时也没事做啊。”


    如此一来，总算确定了下来，众人便趁着心热，开始打扫教室。


    差不多把教室擦干净的时候，田佳琪搬水进来的时候，因为看见裘郁柔在擦黑板，冷不丁突然开口问了句：“所以鱼肉，你怎么突然考那么好啊？”


    裘郁柔手腕一顿，先看了田佳琪一眼，说：“你叫我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渐渐熟悉了，裘郁柔面对他们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拘束，反而时不时因为某些过分犀利的发言把大家唬一跳，就好像现在，她冷不丁问田佳琪那么一句，声音低沉语气利落，令田佳琪惊地后退了一步。


    后退以后，田佳琪才觉得自己退的莫名其妙，说：“鱼肉啊，孜然不是一直那么叫？”


    田佳琪基本上是个自来熟，除非是她本身自己不想接触的人，不然她从来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但她并非是不会看别人眼色的人，虽然见裘郁柔脸色不冷不热地看不出来什么心情，也本能地觉察到对方好像有点不愉快，突然灵机一动，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追加了一句：“孜然和鱼肉，好像很配哦。”


    裘郁柔眼神一松，说：“很配么？”


    田佳琪连忙拼命点头。


    两人对话结束，却把一开始的问题完全忽略了，而边上竖着耳朵一边踩在椅子上擦玻璃，一边想要听答案的程浩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忍无可忍，干脆自己问了：“那考试那件事呢？你真的不能说理由么？”


    程浩言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许梓然正洗完抹布回来，在走廊上碰到了张轩。


    她便跟张轩说：“我们选错教室了，虽然距离楼梯口进，但是离厕所太远了。”


    张轩深有同感地点头，两人交流着厕所和楼梯口的事一路过来，一进教室，便发现氛围有点不对劲。


    教室里面的三个人都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擦黑板的不擦黑板，擦玻璃的不擦玻璃，搬着水的搬着水不放下，让许梓然没忍住出声提醒道：“佳琪，你不重啊。”


    田佳琪“哎哟”一声，这才想起来，连忙把水放下了。


    许梓然便问：“这是怎么回事？卡带了还是暂停了？”


    程浩言用衣袖揉了揉鼻子，又开始擦玻璃。


    田佳琪站在许梓然边上轻声道：“我好像又说错话了，我就是想问裘郁柔怎么能突然考那么好的。”


    田佳琪话虽然说的轻，但是无奈教室根本没人啊，于是就算是压得极低的气声，教室里其他四个人也全听清楚了。


    许梓然看了田佳琪一眼，暗想着对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以前她会觉得田佳琪是无意的，但是有了后来的事，便忍不住把田佳琪想的更复杂些。


    但是看着现在的田佳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的太大声之后露出的悔恨神情，许梓然便想，十五岁的田佳琪，可能是有些……嗯……迟钝？


    不过许梓然此时也没空关心这了，因为她现在只想，到底要怎么自然而然地换一个话题。


    但是还没等她想出来，她身后的张轩便说：“裘郁柔，其实我们也都看出来了，你这个成绩不可能是突然变那么好的，肯定是以前不屑于考好，但是大家现在都是朋友了，难道这事真不能说么？”


    许梓然皱起眉头，她觉得张轩这话有感情绑架的嫌疑，正想开口制止，忽然听见裘郁柔开腔道：“我们大家，都是朋友了？”


    许梓然望向裘郁柔，看见对方的神情，是一种有点茫然的疑惑。


    而系统突然跳出来说——


    【任务进程刷新，目标人物忧郁之谜，任务进度完成30%】


    【亲爱的宿主，您的目标人物很开心，请再接再厉。】


    许梓然就要开口的转移话题的语言，就被这个提示压在了喉咙之中。


    许梓然现在多多少少发觉，这个系统在判断目标人物的情绪上，是不会发生错误的。


    它确实很对的起它的自定义名字和粉红色的面板，是个目标明确的恋爱系统。


    它说裘郁柔现在很开心，那裘郁柔就一定是很开心。


    虽然对方现在一点都看不出开心的神情，甚至因为太茫然困惑，拉起了其他人的仇恨。


    张轩涨红了脸怒道：“你你你你你这什么表情啊，嫌弃我们么？”


    裘郁柔瞪大了眼睛，忙道：“不、不是的，没有，我只是……”


    她一边说话一边上前，一个没注意，便从黑板前面的高台上跌了下来。


    幸好许梓然一直注意的，便连忙上前，把她给扶住了。


    裘郁柔扑倒在许梓然的身上，许梓然感受到对方加快的心跳，和升高的体温。


    她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虽然对方那么冷静，却需要自己的照顾。


    就好像现在，她有义务把对方未尽的话语说出来。


    许梓然扶起裘郁柔，转身望着大家笑道：“好了啦，大家都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大家搬了擦干净的椅子乱七八糟地坐成一圈，裘郁柔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解决了刚才因为表情交流不畅造成的误会之后，便整理心情，说出了她先前会隐藏的原因。


    她话虽然说的不多，但大致还是说清楚了，但是这原因说出来之后，众人面面相觑，更加不能理解了。


    田佳琪首先说：“你是说，因为你妈妈永远对你不满意，所以你干脆变成个平庸的人，让她不抱有期望？”


    裘郁柔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田佳琪一脸疑惑：“为什么？可是原本优秀的话，你妈妈应该也会开心吧？她能不满意到哪里去？”


    裘郁柔肯定地说：“她永远不会开心，也永远不会满意，如果我能在一年内学会某样东西，她会觉得我本身资质平庸，所以不做逼迫，但是如果我能在一个月内学完某样东西，她就会觉得我应该能够在半个月内也学会，只是不够努力而已。”


    别人还似懂非懂，许梓然却已经从对方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沉郁的语气之中，体会到了裘郁柔的绝望。


    她相信裘郁柔绝对没有说谎，但是也知道，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


    因为系统的任务进度，仍然只有50%，也就是说，裘郁柔还隐瞒了至少一半的其他原因。


    许梓然不动声色，并不对此多做强求，她觉得裘郁柔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


    说到最后，大家虽然还是不能理解裘母的心态，却大概地感觉到了裘郁柔的压力，于是纷纷感慨，现实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家长。


    许梓然便想：这样的家长不要更多，只不过他们的孩子都没有裘郁柔那么天才罢了。


    回家的路上，田佳琪问许梓然：“你知道这件事么？”


    许梓然摇了摇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


    田佳琪便说：“那你觉得，裘郁柔的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许梓然若有所思，却没有回答。


    什么样的人呢？


    许梓然见过裘郁柔的母亲，就远远地在飞机场看见。


    某一天裘郁柔从国外飞回来，许梓然去接机，两人从出口出来的时候，裘郁柔突然停下脚步。


    许梓然偏头望向裘郁柔，看见对方的视线望向了不远处的某个方向，便向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然后许梓然看见人群之中，看见了一个哪怕四周纷纷扰扰，也仍然鹤立鸡群的女人。


    对方戴着墨镜穿着白色窄裙，笼统地看下来，除了通身的气质惹人注意之外，便是一个字——“瘦”。


    许梓然被对方吸引，正想问裘郁柔认不认识，就听见裘郁柔说：“我们走吧，那是我妈。”


    虽然一般意义上，看见了妈和立刻转身就走不能联繫起来，但是裘郁柔向来令人信服，许梓然便没有多问，跟着裘郁柔走了。


    现在想想的话，那个时候的裘郁柔，想必和她妈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不，与其说是不怎么样，还不如说就是降到了冰点。


    那确实是普通人难以想像的关系。


    许梓然走到家中的时候，还在想着未来的事情，便没有注意到家里正瀰漫着一种沉重的氛围。


    等到在房间里放了书包再下楼的时候，许梓然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她爸她妈居然都坐在沙发上，连灯都没开，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像是两具人偶似的。


    许梓然后退一步，脑子里闪过了几部经典的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