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钧一脸身心舒畅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顾千沉嘴角又是一抽,真是……幼稚啊……而后,又将视线投向大厅中央的棺椁上。
顾重钧显然也注意到了顾千沉的视线,轻轻嘆了口气,刚刚散了几分的沉郁又积压在了心里,朝着顾千沉招了招手,说道:“过来,这是你爷爷。”顾千沉走到顾重钧身边,看看顾重钧,然后又看看棺椁,眉头一蹙,跪了下去。这一跪,是向这位老将军,同样,也是向宫老头儿。
顾重钧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棺椁说道:“爹,那个老和尚说的果然没错,您孙女儿终于清醒了,只可惜您没看到这一天。不过您放心,我们沉儿是个好孩子,将来绝对有大造化。”
顾重钧厚实的手掌轻轻地落在顾千沉头上,显然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他刻意控制住了力道。顾千沉觉得心里滑过一阵暖流,这就是父亲、家人么。顾重钧揉了揉顾千沉的脑袋,即便是控制了力道,还是很重,说道:“沉儿啊,我顾家向来一脉单传,到了你这代,便只你这一条血脉,为父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这一生能平安喜乐。虽说过去这几年我一直把你当男孩子养,但你到底是女儿身,比不得男子皮糙肉厚……唉……”
顾千沉被这力道压得苦不堪言,十分无奈,真不知道之前的顾千沉是怎么熬到这会儿的。说起来,现在她在这里,那之前那孩子呢?
片刻后,顾重钧终于松开了手,继续在灵前跪好,然后对身后的慕容萱说道:“夫人,你带沉儿去休息吧,她刚醒,对这里还不熟悉,你多跟她讲讲。”说到底,也有不想让夫人劳累的意思在。
慕容萱点头,刚准备扶顾千沉起来,便听到大门口处侍从的声音:“圣上驾到。”声音很高,尾音拖得很长,显然是给里面的人提醒,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顾重钧和慕容萱忙起来行礼,顺便将顾千沉整个护在身后。顾千沉有样学样,算是行了个相当得体的礼。
“参见陛下。”
“免礼,死者为大。”这一声中气十足,沉痛中不失威严,皇家气度尽显。
三人依言直起身,顾千沉借着顾重钧和慕容萱的遮挡,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当今圣上。五官极为端正,留着黑色的鬍子,眉目如剑,不怒自威,这位年轻时,必定是一位美男,当然,如今也不差。明黄色的内衬,外面套的是一袭白衣,做工自然是上乘,只是,若不是这个时空的皇室偏爱白色,那这一身,便是来弔唁的。
顾千沉打量过后,敛眸沉思,看上去不像个昏庸之人,虽说人不可貌相。原本,一国大将去世,朝中上下竟无一人前来弔唁,让她以为是否这其中有什么君臣不和之类的事情,但现今看来,顾家圣宠优渥,想必是为避嫌而谢绝了所有前来弔唁之人。倒是行事谨慎,不骄不躁,顾千沉不由地对这个平白得来的家族多添了几分好感。
现今这个皇朝,名唤景国,皇族姓洛,当然,泱泱华夏,并非只中原而已,北方狄国虎视眈眈,西北牧国蠢蠢欲动,一切都隐藏在朝贡的表象之下,这个年代,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和。
当今圣上,洛麒豫,字弘之,登基时定年号为弘元,现今便已是弘元二十一年了。
洛麒豫走到灵前,弯腰行一大礼作揖,开口便道:“顾老将军,若不是你,也没有我大景国这十几年的和平盛世,您对我、对着天下都有大恩啊。此恩洛氏皇族终身不忘,必将善待顾家后人,延续至后世千年。”
这话一出,自称又是“我”,可以说是在顾千沉那里刷了不少的第一印象分。不过,洛麒豫此举本也有安抚顾家人的意思,其中的真情实意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帝王自己知道。
洛麒豫说罢,便转过身,对跟随前来的太监扬起手示意,太监会意鞠躬,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清清嗓子,念道:“朕膺昊天之眷命,感念顾氏一门忠烈,特赐金牌一枚,见牌如见朕,如有不敬者,可先斩后奏。”
“臣铭感五内,谢圣上。”顾重钧面上露出感动的神情,再次跪拜谢恩,不过,他行的,是半跪礼,自然,是皇帝特允的,自顾老将军那儿得的恩典。当然,当初是让面圣免礼的,顾老将军好一阵推脱,君臣“商议”之下,这才折中取了半礼。
这金牌是赐给顾氏的,慕容萱和顾千沉自然也是要谢的,跟着顾重钧跪下。
这一跪,可算是把皇帝的注意力引到了顾千沉身上。洛麒豫拂手让他们起来,又看向站在顾重钧和慕容萱身后的顾千沉。那两人说是要替顾千沉挡着点,但也不能刻意不是,否则落了个不敬之罪得不偿失。因此,洛麒豫就这么直直地盯住了顾千沉。顾千沉对这古代的跪拜之礼深恶痛绝,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现如今,既已经来了这里,必定要尊礼才行。
当然,倘若让二十年后的朝臣得知顾千沉此刻的想法,想必要怒斥几声,这位当真还知何为礼何为制?当然,他们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而已,敢怒而不敢言啊。这些话暂且不表,只是现如今,顾大人羽翼未丰,即便顾家圣宠非常,行差踏错都是要没命的,故而小心为上,遵纪守法是必须的。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