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快提到了嗓子眼时,右手手腕却被拉住了。沈云梳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次被拉入怀中。
猝不及防,上一霎那心中还在感嘆着没想到阿罗这么有力气,此刻却已被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包围。
好幸福。
林中寂静得异常,连风吹竹叶的声音都听不见。心怦怦直跳,和十指交错的感觉相仿。
想这样,天荒地老。
顾玉琦轻柔地将她扶了起来,“小心些。”这样嗔怪道。
梳儿没有看上去丰腴,骨架子小,肉也不多。
沈云梳还怔怔的,就已经被牵着走出了这一小片竹林,来到僻静的小道上。侍女们分头跟着任性的主子翻墙进了书院,原来林中紫竹虽稀疏,却也只容两人落脚。
她再次回过神来,心中忐忑不安,不确定挚友是否察觉了什么。为了掩饰尴尬,绞尽脑汁地找起话题。“俗话说‘朱雀不可开口’,我们书院中的围墙怎会特意开窗?”
顾玉琦别有深意地一笑:“自然是为了方便我们这些偷摸前来的人。”
第47章
“我说实在的呢。”向来沉稳的沈云梳竟是一跺脚,“守卫就这么放我们进来, 就不怕是贼人乔装改扮的?”
“若真是贼人, 一堵不高的围墙也挡不住。”顾玉琦看破了她的心虚, 却无意揭穿;因为最心虚的, 却是她自己。见友人神色愈发羞恼,方赔笑道:“我竟不知梳儿对风水也有研究。”
“闲来无事翻了几本书罢了。”沈云梳微微红了脸, 极力掩饰眼角眉梢的几丝雀跃。可被心上人夸奖的欣喜,怕是很难掩饰。
顾玉琦知道她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久了就从书架上随便抓一本杂书翻, 心下爱怜的同时殷切嘱咐道:“你平日在卧房中光读书, 休息也是读书,坏了眼睛该如何是好?该多在院中走走, 往窗外望望才是。”
“庭中木樨都谢了, 没什好看的。”沈云梳微微撅起嘴,顾玉琦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原来猫儿撒娇的嗓音, 竟是这样的。
“木樨谢了,不是还有君子兰, 仙客来吗?”说罢观察她的神色,“你若都不喜欢, 我给你送几盆墨兰去,院中的燕子掌也快开花了……”
“不用。”沈云梳急急拒绝。京中谁不知恒王妃爱侍弄花草, 她怎好夺去人家给女儿的盆栽。说罢, 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被转移了话题, 瞪起眼道:“你还没答我,侍卫怎么确认是你的呢!”
“那些人都认得我;就算有那会易容的江湖人士, 绮罗郡主腰间的令牌也是做不得假的。”顾玉琦微微一笑,“说来,近日他们倒有了新的辨识真伪的法子:顾玉琦脖间总挂着个上好的和田玉佩。”
听了这话,沈云梳的脸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更红,神情肃穆又庄重:“阿罗,你对我太好了。”
“早先不都说了要结拜吗?往后你就是我亲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只想毫无保留地对她好。然而顺其自然对于她们来说是不可能的,没有准备任其发展,只能酿成悲剧的结局。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沈云梳听了这话,却禁不住皱起眉,心中有些 难受。
只是妹妹吗?
她想像过阿罗与他人十指相扣,走下温暖的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辉的模样……心会揪起来,会疼,会痛。更别说抱在一起了;她恨不得将那个人千刀万剐……
不,她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想法?一时心中惶恐,却又隐约明白了什么。
自己长到十二岁,阿罗并非是她第一个朋友,却是最重要的那个。阿罗对她太好了,才让她生出占有的心思。
“可我不愿只当阿罗的妹妹。”她抬眼,认真地看她。
沈家次女盼望着阿姐能找到疼爱她一辈子的如意郎君,却不愿顾家阿罗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入他门。
顾玉琦心跳了跳。梳儿睫毛长长的,在眼底打下一小片阴影;又很柔软,像猫儿一样挠着她的心肝。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你自然不只是我的妹妹。你是我此生的挚友,知己。”
“嗯。”沈云梳应了一声,却仍有些失落。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也不知。
接下来二人便随意在书院中逛着。放假期间除了几位了无牵挂,又不喜热闹的夫子待在东陵,其余师生都归家了。园子里空荡荡的,她们一个人也没碰上。
五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沈云梳平日除几位密友外,甚少和旁人来往交际,空余时间都用来读书。
她是个雅人,喜欢美景,僻静之处基本上都寻访遍了。其中不少,是二人携手走过的。
来到顾玉琦最爱的一处瀑布旁,丁香色的花田在夕阳映照下若明若暗,她一瞬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再去沈云梳钟意的绿荫桥,这名字是她起的,被郡主夸了一句“大俗大雅”,羞得她连说不敢当。
绿树成荫,草丛间是学子们踩出的小道。小溪清澈至极,连条鱼的影子都见不着。上边架着一座拱形小桥,连着倒映出的影子一起看真像块椭圆形的宝镜:镜中水天一色,偶尔飘过几朵白云。
沈云梳微微偏过头,悄悄打量身边人的侧脸。阿罗的脸庞正如脖间那块玉佩一样,毫无瑕疵。之前时常担忧哪家公子配得上如此佳人,眼下却不得不承认,也许真有那般好的少年人,但她不想让顾玉琦出嫁。
如果阿罗不是先太后亲封的郡主,她也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好了。沈云梳悄悄嘆了一口气。事在人为,她可以自梳,带阿罗游遍万千山水,看遍世间美景。
眼下,却只能在书院中携手。
身后几步的距离,沈云梳的两位侍女见她们不再僵持,似乎恢复了以往的亲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宜绫和宜绡却没那么天真,隐隐约约看出二人都有心事,却不肯向对方坦言。
一晃天色已晚,二人翻墙而出,就听一声低喝:“什么人?”
“是我。”顾玉琦声音中隐隐含了几分笑意,沈云梳不禁也跟着勾起嘴角。
真是没救了。
几个侍卫呼啦啦跪下:“小的有眼无珠,冒犯绮罗郡主了。”
“无妨,继续巡逻吧。”
见他们走远,沈云梳问道:“守卫们竟然都听得出你的声音?”
顾玉琦神秘地笑笑,没有答话。
要搁前些时日天肯定早黑了,今个却还亮着。远处霞光万道,是一条条柔软的曲线。被染成粉色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漂浮在空中,围绕着光球似的金乌。
二人腿脚有些乏了,干脆来到李记歇脚。李老伯正坐在长凳上,盯着桌上的紫砂壶发呆,背影显得怅然而寂寥。
听到声响一转头,看见她们微微一愣。站起身来,“林小姐好,这位是……”
“我姓顾,是云梳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