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雪来到她身前,深施一礼。“多谢沈小姐昨日解围。听闻您工于诗词,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沈云梳连忙伸手去扶:“可真折煞我了。林妹妹冰雪聪明,即便没遇到我二人想必也有解决的法子;更何况昨日全是郡主之功,云梳万万担不起这声谢。”
林怀雪微微一笑。“云梳姐姐叫我怀雪便好。”
“你也唤我云梳吧。”
“云梳,你打算去哪儿?”
“正想去拜访施先生。怀雪可愿同往?”
“自然。”
三人都不是多言的人,一同在凝黛阁中用过膳食,品着茶随意闲谈。
“先生,学生觉得‘凝黛’这名字取得悲了些。”林怀雪疑惑地说道。
黛眉黛眉,黛便是所画之眉。凝黛便是蹙眉,皱着眉心中怎能开怀?
“此为一叶障目之言。”施黛妍摇了摇头,“自古有凝正之说,诗人亦云‘缓歌慢舞凝丝竹’,本不该看见这个字就想到凝眉的。‘黛’只不过因为我名黛妍,随意取的罢了。”随即又微微笑了一下,“云梳,依我看‘凝正’这两个字用来形容你再恰当不过了。”
“学生仍有不足之处,我倒觉得形容家中长姐正好合适。”沈云梳和林怀雪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明白并不会这么简单,却也没有多问。
沈云梳交到一位新的友人很是欣喜,怀雪与她有一见如故之感。但两人独处时却不像一般闺阁女儿家之间嬉笑打闹,只谈诗词歌赋等风雅之事;神情又庄重,倒应了君子之交淡若水那句话。
次日课上,沈云梳不经意往身边扫了一眼,察觉孙馨巧有些欲言又止之意。便柔和了神情问道:“孙妹妹,有什么事吗?”
“沈姐姐可是嫌我文采不出众?”
“妹妹何出此言?”沈云梳愣住了,然而看到面前人委屈的神情似乎又明白了什么。自己这几日忙着和阿罗与怀雪相处,确实忽略她了。想到这儿心中有些愧疚,“抱歉,我初来乍到,与各位同窗都不甚相熟,难免多聊几句。孙妹妹是我进学来第一位友人,无论如何云梳断不会心生嫌弃的。”
“沈姐姐称呼郡主‘阿罗’,喊林姐姐‘怀雪’,却还叫我‘孙妹妹’吗?”
沈云梳这回可真是苦笑出来了,枉她自认心思敏感,却没想到这一点。于是连忙赔罪:“是姐姐错了,那,馨巧?”
孙馨巧这才转悲为喜,随后想起方才的失态脸一下红了。“云梳姐姐。”
沈云梳应了一声,随即示意她先生已经往这边看了,继续交流措辞技巧。
馨巧虽有些小心思,总得说还是个单纯乖巧,涉世未深的女孩。她与自己相交时没考虑身份地位,自己也不可辜负这份真心,倒乐得将她当妹妹看待。
当日回府的马车上,沈云梳似是不经意地对沈云华说:“阿姐,明日你陪我在书院中逛逛吧?”
沈云华正想答应,突然明白了小妹的用意。佯装生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你个沈云梳,竟在姐姐面前耍起心机来了?”
转身捻起一块红豆糕塞到她嘴里,又道:“你故意这么做绮罗郡主能看不出来?我娘不高兴你就想办法委屈自个儿哄她?我怎么有这么个傻妹妹啊……”
“唔唔……”沈云梳被点心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感动的神情配上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看上去倒像个偷吃后却又白得了一把松子的小松鼠。
作者有话要说:
凝正:稳重端庄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红楼梦》
“美人才调信纵横,非将此骨媚公卿”——龚自珍《已亥杂诗》,将首句和尾句拼凑起来。
“缓歌慢舞凝丝竹”——白居易《长恨歌》
“君子之交淡若水”——《庄子·外篇·山木》
注(1):突然发现,云梳这个听闲事的习惯跟当今天子有些相像(……)
注(2):看到林妹妹是不是感觉有点奇妙233333
注(3):其实,孙馨巧结交沈云梳的初衷和云梳结交郡主的有点类似
注(4):重申一遍,女主的观点有些较为片面,但会慢慢完善。
如果泥萌觉得文中哪里有些赘余,请一定提出来!
第17章 第十七章竹林再遇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沈云梳独坐在林中的木凳上,四周清雅的紫竹叶缓缓摇摆,仿佛在应和着她的话语。
“小梳子,怎么每次见到你都在诵读四书?”等她告一段落时,隐匿在几步之外的顾玉琦方显露出身形。
“书院风光别致,在这背书也心旷神怡。”沈云梳站起身,即使两人已经较为亲近仍然恭谨地施礼。
见到阿罗明明不怎么惊讶,却还是很欣喜。不过她也有别的友人,比方说祝瑛,自己不该觉得她来找自己理所当然——或者说,也许她也只是来赏景的呢?
教授四书的齐先生刚过而立之年,温润儒雅,有几个学生见了他甚至悄悄红了脸。考校时她们若背诵得断断续续的,不用责罚,看着先生略带失望却仍然温和的脸自个儿就羞愧难当了。
沈云梳当然没有她们那样的心思,每堂课都一视同仁地认真听,夫子们私下对她多有赞赏。她背书时喜欢去庭院、林中或湖边,让人心胸开阔起来的地方。在东陵背书,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你如何发现这里的?”
这套木质的桌椅藏在竹林深处,既隐蔽又不起眼。云梳来到东陵不过十几天,难道就逛遍了?
“是怀雪告诉我的。”
顾玉琦听了这挑了挑眉。看来云梳和林小姐相处的不错。而沈云梳看到她神情心中却莫名起了一个别样的念头——阿罗这般,不会是跟馨巧似的,吃味了吧?
随即晃了晃头。自己这些天想东想西的,实在有些失常。就算她是个俗人,也还是把精力放到读书上吧——就算为了心中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也该取得母亲要求的甲等。
边想着边邀请顾玉琦同坐,二人讨论起刚读的章节。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沈云梳提笔写下斟酌已久的诗句,心中暗暗赞嘆纪先生的开明。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女怕旁人说眼界狭窄,不常写闺怨之类的词句。然而纪先生深知心有所感方能写出妙词佳句的道理,今日偏布置了这么个题目。
往不远处一看,只见那位女子也正好刚放下墨笔。她身着湘妃色金丝绣花长裙,一块绛紫色的绸带束腰,腰间挂了个葱青色绣水芙蓉的荷包;浓密的乌发高高梳起成堕马髻,斜插海棠珠花金步摇,外戴金镶红宝石耳坠。好个如花似玉的闺秀!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