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梳心中盘算着,手中的动作却没停,文雅地小口吃着清纱盛的粉丝羹。却听父亲问道:“梳儿今日出门,可有什么收穫?”
接过清浣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沈云梳将路遇林怀雪和老妪的事讲述一遍。听罢众人神情不一;除了年岁尚小的沈云景之外,都能听出其中暗藏的机关。
程氏优雅地放下筷子,轻声道:“老爷,妾身前几日倒听汪夫人讲了件有趣的事。”
“哦?”沈明义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沈云华听到自己好友母亲的名字也认真地听着。
“其实怀雪那孩子小时候我也见过,冰雪聪明的一个姑娘,只可惜名声不显;不过长在深闺的女儿家,这样才是正常的。可进入东陵后就传出了孤僻冷清的名声,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对劲。要说她母亲不是前两年去了吗,一年前新夫人刚进门。”
“原来如此。”沈明义身为男子只是不置可否地听着,沈云华和沈云梳则均若有所思地点头。母亲这么说定是有了确凿的证据,看来林怀雪这一年在家中不好过。
“梳丫头你若有心,就与她结交一二吧。”程氏怜悯地嘆了口气。
“是,女儿谨遵母亲吩咐。”她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沈明义开口问道:“梳儿和绮罗郡主关系不错?”
“算是较为投缘的同窗。”沈云梳察觉程氏虽仍然端庄地笑着,却带了几分不满,心中嘆了口气。母亲肯定又不服气了:出类拔萃的长姐没有得到郡主青睐,我这个只会死读书的丫头怎么就入了她的眼呢?
若有机会,为长姐引荐一二吧。阿姐风姿绰约,郡主定会喜爱。
这么想着,心中却有些发酸。面上维持笑颜,同时略带惊慌地告诫着自己:这怎么行,吃谁的醋都不能与阿姐相争,要不真成了那不知恩义的小人了。
“恒亲王老成持重,教导出的女儿不会差。”沈明义点点头,“逸儿,你明年春闱有几分把握?”
“照这个进度下去,应当能中二甲。”沈云逸恭恭敬敬地答道。
沈明义似是还算满意,吩咐拾墨拾宣二人好生照料自家公子。又问幼子在家温习功课感觉如何,沈云景说虽加快进度后有些吃力,但功课都能按时完成。
再关怀了几句长女的生活起居,嘱咐姐妹二人注意休息;沈明义又道:“梳儿你倒比平日多用了小半碗饭。”
沈云梳微微红了脸,程氏却温言道:“二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不妨事。”沈云华也说:“妹妹课业繁忙,多用些下午才有精力读书。”
“我不过随意说一句,你们倒都急着替她辩解。”沈明义虽这么说,却明显对家人和乐的气氛很满意。要说唯一不开怀的,恐怕就是在一旁为程氏布菜的蓝氏了。不小心夹了一筷子夫人不爱吃的梅菜扣肉,还被老爷不满地看了一眼,心中更是委屈。
“母亲,女儿想请玲瑶来府中赏红叶,您看合适吗?”
程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想独请汪小姐一个,这月初九前后不正是个好机会?现在你这般,恐怕让陈小姐和舒小姐多心。”
沈云华有口难言。玲瑶生辰时她送了花了几个月的功夫亲手做的紫砂陶笛,现在想来,一开始她对待玲瑶就比其他二人亲近。娘一向对自己的交友了如指掌,怎会不知?恐怕是不贊成她疏远其他两人的做法了。
“罢了,瞧你为难的样子。”程氏给她盛了一碗乳白的鲫鱼豆腐汤,“你想做什么,只要合乎礼法,我还会拦着你不成?想邀请她就写个花笺送去,措辞文雅些。”
“谢母亲!”
“好了,华儿一向明理懂事,你也不用太担心她……”
听了沈明义的话,几人相视一笑。
下午,沈云梳照例去了风华院,和长姐一同做女红绣花,又聊上午发生的事。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沈云华感概地嘆了一声,“梳儿和绮罗郡主果真心意相通,恐怕同一个人都作不出如此一气呵成的诗词。”
沈云梳浅浅一笑,却只道:“阿姐,下次我带你去枫林中看看可好?我们姐妹还没单独出门游玩过呢。”
“你这丫头……”沈云华稍稍一愣后明白了小妹的意思,“我有玲瑶,不用你陪着。”
不过终是应下了;她们以往踏青均是一家出行,确实没单独出游过。
顾玉琦在百味楼吃罢午膳后便继续逛着,准备给府中侧妃买个生辰礼。身为恒王嫡长女兼独女,她也知晓一些朝廷动向;比如这家百味楼是贵妃邵氏娘家的产业。
恒王府其实对邵家是有些不满的。顾允泽向来不拉帮结派,唯独和元后的娘家萧氏交好。而且这也有光明磊落的原因——他们携手辅佐当时还尚及到弱冠之年的天子坐稳了皇位,自然亲近些。
皇帝登基不久皇后就殡天了,虽然没有线索表明与邵贵妃有关,萧家心中总有些疑虑。
顾玉琦摇了摇头。想这些作甚,她也做不了什么。
走到一个铺子里,随意挑了一个四角琉璃灯。父王看到她竟然备下礼物便会欣慰,她亦不愿精心准备。贺氏是个认不清本分的;她看向母妃的眼里常常有着嫉恨。哈,嫉恨。侧妃也不过是个妾罢了,竟嫉恨起先太后亲指的恒王妃来了?
“宜缎,回吧。”
顾玉琦脸色突地一变,心中懊恼。她似乎忘了什么——云梳心底纯善,看到自己早上“冒险”朝那老妪和林怀雪侍女的方向撞去,会不会心中不满?自己该告诉她雯儿武功高强,驾车的技术也极为精妙,无论怎么着都不会伤了对方的。
可毕竟是绮罗郡主,很快冷静了下来。回想起云梳当时的神情,并无以上端倪;又暗暗疑惑今日自己怎地如此多心:既然已认她为友,何必总思前想后的?
却说紫兰殿中,年二十有二的天子正闭着眼,听着魏谦禀告着长安街上发生的事;一旁从小侍候他的李源轻重合宜地按摩着他的头部。傍晚批阅政务疲惫时,顾栖梧便喜好听些街头巷尾百姓间的家事,也算了解民生。
他若有所思地睁开眼:“你若有个老妪装腿被撞瘸讹人,被绮罗直直地撞过去给那家小姐解了围?”
“是。”按理说闺阁女儿间的事无需禀告,可京中谁不知天子对恒王很有好感,连带着对其世子和绮罗郡主也多有亲近,想来说这些他不会怪罪。
果然,顾栖梧开怀地笑了。“真是我顾家的女儿,聪慧果断,倒有几分永阳的风采。”
魏谦垂下头。贵为天子也有偏爱,若是他厌恶之人做出这样的事恐怕要被骂一声鲁莽。不过陛下善识人,提拔的官员都是栋樑之才,绮罗郡主也……呸,皇家血脉怎是他可以议论的。
“陛下,邵贵妃说您处理政务劳乏,亲手熬了鳝鱼汤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