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摇头，勾起了嘴角，任她牵着手走到下一间展览室。


    对于绪方体内的金色槲寄生，周防有一些猜测，但因为没有任何实践依据，所以他并没有将其告诉她。她剩下的时间不多，而研究室的治疗又未能起效，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不去尝试自己设想的方法。


    她说的没错，与坐以待毙相比，任何人都会选择试试运气。


    金色槲寄生对于能量有种本能的渴望。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从伤口中蜿蜒而出的寄生植物甚至缠绕上了他的手腕，在那之后的几次接触中，他能用火焰安抚躁动的植物也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足够强大的体外能量可以诱导金色槲寄生脱离宿主，这样的猜测使得周防产生了一个颇为冒险的想法。


    他注视着绪方的侧脸，温柔的剪影倒映在琥珀色的眼眸中。


    周防做不到任由这种柔和而腼腆的笑容消失在自己眼前，所以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也愿意尝试。结果无人能保证，也许会促使金色槲寄生提前复甦，正是因此他没有提前告诉绪方。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甚至可能要求他尽早动手，但他却不愿意过早地去赌那未知的概率。


    周围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绪方轻“咦”了一声，带着他走进一个有别于先前房间的穹顶大厅。深蓝的光芒充斥在整个空间内，流动的光学星辰在天帷上变动，破碎的陨石、燃烧的大气层、湮灭新生的天体，全息投影将不可思议的景象展现到游客的身旁。


    绪方伸手碰了碰在她身边缓慢转动的蔚蓝星球，手指不出意外地从光线中穿过，她回头看向身边的周防，发现明灭不定的星辰都映在他的瞳中。


    “尊……”她移不开眼神，盯着他发呆。


    周防拉着她慢悠悠地往前走去，悠远的星云在他们身侧盘旋，流星拖着金色的焰尾坠落到天帷的边际。绪方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人的背影，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踏在星河里，时间被无限地拉长，她加快了步伐，走到与他平行的位置。


    “看上面。”他示意她抬头。


    天穹的最高处，巨大的赤红色星球正在湮灭，质量堆积到了极限的空间缓慢地扭曲着，黑色的空洞从它的中心向外侵蚀，直到将它完全吞没，曾经燃烧如焰的行星走到了生命的终点，最终化为无限延伸的黑洞。


    “湮灭……”绪方喃喃着，她望着恢复沉寂的黑色穹顶，沉默了一会，轻声道：“虽然是消亡，却很壮丽呢。”


    话音刚落，投影的景象再一次开始变动，整个空间仿佛都在旋转，深邃的星空出现在顶端，燃烧的陨星碎片从穹顶划过，碎片不时撞上已成型的星球，撞击使他们破碎，高温将他们融化，碎裂的星屑漂浮在宇宙中，层层叠叠，形成砂砾般的星带。


    越来越多的残骸在穹顶堆积，星带中出现简陋的星核，砸落在其上的陨星碎片成为它成长的动力，在它缓慢变大的过程中，一颗太过巨大的陨石将它直接砸碎，于是一切累计的时间又要从头开始。


    绪方仰望着天帷，注视着新星诞生的全过程。


    星核再一次凝聚，越来越多的碎片被吸附于其上，它的形态逐渐稳定，元素的沉淀使他呈现出独特的颜色。球形的天体在宇宙中缓慢地旋转，赤红色的星球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虽然体积比不上最初见到的那个庞大到近乎恐怖的天体，但与凝重的赤色相比，此刻的星球显得年轻得多。


    新生。


    无数次被陨星砸散，漫长时间的等待，一切力量的积蓄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


    直到走出行星馆，绪方仍旧沉迷于那瑰丽的幻象之中。虽然在馆内走了很久，身体感到疲惫，但精神却意外的亢奋，她望向周防，难以言喻的感动在心中涌动，她太想和人分享此刻的心情了。


    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周防勾起嘴角，他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颊，提议道：“找个地方坐坐？”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远处的摩天轮实在太过显眼，她还没开口，表情就已经将心思展现得明明白白，周防瞭然地点了点头，陪着她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


    “嗯？”排队等候的时候他听见她低声嘟囔了句什么，内容却没听清楚。


    黑发少女歪过头，森林绿的眼瞳中流转着温暖而柔和的光泽，她腼腆地笑着说：“是在夸你……本来以为你不会同意的，所以没说出口，毕竟摩天轮什么的不太符合你的风格，没想到你会主动带我过来。”


    她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好开心……”


    太多的甜蜜沉积在心底，酝酿出无尽的感动和欢愉，微小的遗憾和不舍统统在这种心情下消散。足够了，真的足够了……感受到他的心意、被这样温柔地对待，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了，虽然她的时间有限，但至此，她已不再感到孤独。


    周防理了理她耳畔的长发，安静地看着她，虽然并不言语，但却让人感到一种沉默的柔和。他已经决定在今晚告诉她那个关于金色槲寄生的猜想，明晚是最后的时限，无论怎样，他都会陪她见证最后的结局。


    “到了。”他拍拍她的肩，看着她率先坐进观景舱，这才跟着走上去。


    坐在正对面的绪方始终带着笑意，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莫名其妙地回望她，对方低下头，但没过多久又抬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转而看向窗外，“只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心里的幸福感充沛得仿佛要溢出来，绪方看着逐渐变远的地面，解释道：“我还记得呢……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镇目镇的街道上。那天我一个人在街上站了好久，太阳明亮得让人发晕，脑袋里空空的，我站在十字路口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更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所有人的匆匆忙忙的，只有我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交通灯从红色变到绿色，再从绿色变成红色，身边等着过马路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我，始终站在那里，好像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地静止着。”


    “直到我见到你——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目光完全被吸引住，根本没有办法移开，空荡荡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让我熟悉和安心的存在。”她望着窗外，语调柔和，瞳中的森林绿温润而沉静，“心里有陌生的东西萌发了，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场景，我都会觉得幸运至极。有时候甚至忍不住在想，我是不是为了见到你才出现在那里？之前的我是不是为了争取一个见到你的机会，所以才弄丢了记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周防看见她回过头，微笑着看他，苍翠的眼瞳中氤氲着流岚般的温柔憧憬，流转的光华漂亮得有些不真实。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身上，柔顺的黑发因为金色的晕染而显得格外温暖，她朝他伸出左手，然后在他的带动下动作轻缓地靠近他。


    过于狭小的空间迫使她不得不单膝跪上他的大腿，他扶住她的腰，她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虽然有句话一直没有对你说过，但我觉得你肯定知道。”


    “想拥抱你，想亲吻你，想用一切方式传达这种好感。虽然行动比语言更加直白，但不用语言表达出来总觉得不够完整。”


    她的声音温和而甜蜜，周防感觉到她单手按上他的肩，另一手则抚上他的心口。她与他靠得更近，近到说话时柔软的唇在暧昧地摩挲着他的，呼吸交织缠绵。彻底放下了戒备，温柔地拥抱住她，周防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嘴角，耐心等待着她即将出口的告白。


    “尊，我……”


    右手握住由异能监控仪重构而成的冰冷枪械，她闭上眼睛，温柔地低语道：“我爱你呢。”扣下扳机的动作与充满爱意的呢喃声同步，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溅到她持枪的右手上，扶住她腰侧的手指猛然收紧，力度之大几乎要捏断她的腰肢。


    黑发少女重新睁开眼，苍翠的眸中一片空洞。


    第51章 act.51分歧


    急促的奔跑声回荡在悠长的医院走廊内，扶着吊瓶慢悠悠走着的病员差点被飞奔而过的橙发少年撞倒，查寝的护士翻着手中的记录板，听到声响抬起头，橙发少年刚好从她身边奔过，夹在记录板上的纸张被风带动哗啦啦地响着，护士不满地回头对着他的背影警告道，“走廊内禁止奔跑，”


    然而八田美咲却只顾着往前跑去，走廊尽头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目，代表着手术进行中的红色光源像是一把尖刀，不留任何缓冲余地地刺入他的虹膜，强烈的疼痛和疯狂的愤怒让人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