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氤氲着湿气的翠色眼瞳黯淡而疲倦，她望向他，视线随着垂下眼帘的动作而下滑，最终停留在覆盖于他侧颈伤口的纱布上。


    “你刚才……是想邀请我加入赤组吗？”她轻声问。


    尊低头看着她，低沉地“嗯”了一声，他发现她的睫毛上沾着些微的湿润，忍不住想要抹去那水光，他抬起右手，拇指才接触到她的眼睫，掌心忽然一暖。


    他的动作停顿在半途，僵硬地俯视着少女倾侧过脸，掌中传来细腻温软的触感，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


    绪方拥抱着他，温驯而讨好地用脸颊蹭蹭他的掌心，低语声中带着浅淡的甜度：“你一直是这样？对谁都是这种态度吗？”


    尊在她说话的同时就飞快地收回手，尴尬地插回裤袋中，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就又听见她的声音，他在听清那句话后怔了怔，继而低头望向她。


    她说：“虽然很开心，但还是只能拒绝呢……因为一想到加入不久后就要和你们告别，心里会觉得更加难受。”


    他沉默了一会，用左手将她肩头的散发扬到背后，手指梳理过那冰冷柔顺的发丝，在发尾微微绕了个圈。指腹摩挲着那柔滑的质感，他看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无声的对视最终被终端机发出的嘀嘀嘀声打断，两人同时一怔，周防不自在地侧过脸去，低声道：“……放手。”


    绪方凝视了他几秒，在发现他拼命掩饰着某种情绪后，心情一下子变好了起来。她“嗯”了一声，依言放手坐回到飘窗上，抬头看着他。


    被她注视着的尊相当不自然地侧了侧身，背倚着墙壁，从裤兜里摸出终端机，随手按亮了屏幕调出最新的message，他挑了挑眉，轻微地咦了一声。


    他按灭屏幕，将终端机揣回兜里，一低头就看见绪方专注地看着他，洒满星辉的翠绿色眼眸里写满了“告诉我吧告诉我吧”，那种湿漉漉的坦率眼神里透露着好奇，可爱得像家养的无害小动物。


    “和你没关系。”他转过头去，担心看多了那种表情会脑补出奇怪的东西。绪方大为失望，她轻轻地“啊？”了一声，满满的失落之情充足得简直要溢出来。


    只过了一小会，周防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瞥了她一眼，对方正在往窗户那边挪过去，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回头对上他，两人对视了几秒，黑发少女双手合十，陈恳地拜託道：“告诉我嘛，超好奇的！”


    “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她信心满满，曲起右臂，做了个大力士的动作，带着笑意的眼神闪闪发亮，“让我证明一下我不是拖累啊！”


    周防看了她一会，微皱起眉，“你是伤员。”


    听起来似乎有戏，绪方用手指朝他比了个开枪的动作，“狙击靠的是经验，再怎么样我也是alpha级！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我不动手，跟着去捧场也不行吗？”


    “……不是。”


    “那这么晚还要找你？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赤发男人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短发，扫了眼毫无退缩之意的少女，掏出终端机找出那条简讯，接着将终端机抛给她。


    绪方用双手接住，跪坐在飘窗上翻看简讯，过了一小会，她抬起头惊讶道：“原来王权者还要负责这种事的吗？”


    “僱佣关系。”周防纠正她的说法。


    黑发少女望着他眨了眨眼，“原来是这样，其实默默疑惑很久了。虽然看起来像是糙薙哥一手包办了赤组的支出，但怎么看，尊也不像不会赚钱养家的人。说起来，一次僱佣任务的报酬就可以抵半年的酒吧收入了吧？”


    她晃了晃手中的终端机，温软的语调中透着小小的祈盼：“带我一起嘛，我好歹也是战力啊。虽然比不上你，但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周防看了她一会，“随便你。”他低声说着，伸手将终端机拿了回来。


    七釜户是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耸立的御柱塔则是它的标志。


    第二天的天气很晴朗，绪方站在巨大高耸的御柱塔下方，眯起眼仰望着它尖端闪闪发亮的金属装饰物。人类在这样架构庞大的建筑物面前渺小得简直可笑，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浅淡的敬慕从不知名的地方浸染到心间。


    走在前方的周防停下脚步，半侧过身子望了她一眼。绪方察觉到他的停顿，转头看向他，目光撞进他略显不耐烦的视线里，她一愣，立刻小跑着跟上他，始终跟在落后他半步的位置上，老实地当着赤之王的小跟班。


    “这是他的王城。”赤发男人双手插回衣兜内，看向绪方的眼神中带有警告的意味，他的手指把玩着衣兜内的烟盒，却没有遵循习惯取出一支烟点上。


    “黄金之王。”绪方朝他点点头，微笑着柔声承诺道：“请放心，我绝对不会乱来的。”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道：“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赤色的王权者虽然觉得她的话有点别扭，但也懒得纠正她，模糊地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周防先生，御前大人正在等您，请跟我来。”


    绪方跟随在周防的身后，安静地打量着前来接待他们的陌生人，听声音应该是个青年，只是装扮得很有趣。


    他戴着长长的兔子耳朵一般的金色假面，遮住了脸的上半部分，身上穿着改良版的黑色宽大和服，最让绪方不能理解的是，在他的身后，缀着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白色绒球，大概是……模拟兔子尾巴？


    察觉到绪方的视线一直盯着来者的尾巴，周防刻意多看了她两眼作为提醒，可是黑发少女不仅并未收敛，反而微皱起眉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世界，周防郁闷又不耐烦地向斜侧方踏出一步，直接挡住了她的目光。


    突然被挡住前进路线的绪方差点撞上他，她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有点尴尬地伸手绕了绕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垂下眼乖巧地跟着他往前走去。


    “御前大人就在屋内，请周防先生单独进去。”兔子在一扇门前站定，回身朝周防微微欠身，接着面向绪方，“绪方小姐请跟我到休息室稍作等候。”


    赤之王显然对不在状况的绪方十分不放心，他皱起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她倒是很淡定，对着他笑了笑，接着步伐轻快地跟上了兔子先生。


    然后周防发现她似乎又在研究金之氏族的着装。


    压下心中的那分无力感，赤之王伸手推开门，门内是一片混沌的深蓝色，他神色平静地踏进那个空间，入口在他背后合上。


    周防在混沌的宇宙中缓步前行，八大行星绕日公转的幻影出现在他身边，他停下脚步，将双手从衣兜中抽出，深红的火焰从指尖蹿起，瞬间遍及全身，磅礴燃烧的赤色能量将深蓝的幻象加热到微微扭曲的程度。


    赤发青年歪了歪头，嘴角上挑，勾起一抹略显邪气的嘲讽笑意，他单手手心朝上，高温的能量从掌心溢出，狭长的深红色带状火焰在半空中盘旋，“国常路，这就是你求人帮忙的态度？”


    威严浑厚的苍老声音从虚无中传来，“连最起码的敬语都不用了吗？赤之王。”


    随着这声质问的出现，按照轨迹运行的行星幻影倏忽间打散了位置，金色的能量化作星芒带着呼啸声朝周防砸坠而去。


    混沌的宇宙深处缓慢地走出一个人影，他的轮廓被淡金色的光芒所勾勒，白发白髯，服饰古朴典雅而威严，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站立于自己的圣域之中，注视着野性的赤红色王权者。


    被点名的赤发男人低沉地笑了，他单手接住第一道星芒随意地掐碎，接着一步步朝黄金之王走去，之后的金色冲击全部被赤色的圣域所阻挡，周防嘴角微挑，似乎心情不错，他眯起眼问道：“我可不是你的氏族啊，御前大人。”


    伴随着话语声一同响起的是赤色圣域的碎裂声，周防主动解除了自己的防卫，国常路也在同时收回了圣域，蔚蓝色宇宙消失后，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间空阔的大厅。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鬚发皆白的黄金之王神态威严，但却并没有苛责与愤怒的神色，像是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青年桀骜不驯的态度。他转过身，将周防领到临窗的简单茶座之上，示意对方坐下。


    周防挑了挑眉，依他所愿地坐下后，抬手接过对方沖泡的茶。


    “这次找你来，是希望你能协助我抓捕一名袭击者。本来这种护卫工作应该交给青之王来做，但最近他遇到了类似袭击，因此还是选择了你。”国常路大觉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倾上一杯茶水，“第一次袭击是在三天之前，对方的意图十分明确，取走我的性命，这一点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