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染点点头,继续吩咐了一句“无事不许进来,有事也不许”之后便重新进了殿内。
殊鸾和裴劲松的婚事景染早已心中有数,只是她未曾料到老皇帝会如此紧迫的勒令两人三日内奉旨成婚。
这桩婚事原本只是一段并不复杂的权贵联姻,只是在这样的当口,又以如此紧迫的态度促其完成便更加为它增添了一抹特殊的色彩和唏嘘。
左将军府世代忠贵,颇受皇权宠信,所以掌握了青越举国几近三分之一的兵权,而裴劲松是左将军府唯一成器的子嗣,也是裴老将军早早选中的继承人,所以他便代表了左将军府的未来,也就意味着只要拉拢了裴劲松,便是得手了左将军府的三十万兵马。
而殊府则更为特殊——因为它是当朝太子的母族,太子长孙祺灏的母亲谨妃,便是殊鸾的亲生姑姑。
殊鸾的父亲作为太子的娘舅,昭容长公主的夫君,当朝中郎将,手握京畿重地二十万兵权,为长孙祺灏撑腰已久,所以长孙祺灏这个太子能稳坐二十年,难离母族的巨大支持。
如今漠北局势陡变,虽然长孙祺灏和长孙祺泓同在漠北,但朝廷和越帝鞭长莫及,朝廷派人接手兵权也至少需要两月之久,而越帝已经废弃太子的心思无人知晓。所以长孙祺灏以太子之名暂统兵权名正言顺,这样一来,如若太子造反,中郎将偏帮,将形成内外合围之势,青越江山顷刻便在颠荡之间。
而长孙祺泓虽手腕才华样样不缺,却只掌了京城禁卫军和骁骑营的两万人马,母妃又只是浣衣女出身,并无母族靠山。在这样的争斗中别说剑指皇位,就是性命也几难保全。
而殊鸾连日以来请求下嫁裴劲松之举,将一举颠覆眼下局势。一者殊府即便扶持长孙祺灏,却始终亲不过唯一的子嗣殊鸾,而殊鸾此举应当也是在逼中郎将。二者联姻裴劲松之后,左将军府的三十万兵马将会为长孙祺泓傍身。
不得不说局势只在旦夕之间变化,而其中起至关重要作用的便是殊鸾对长孙祺泓的心思。景染将小炉子放下,重新掀被上了床,将睡相安静的人重新搂进怀里才唏嘘地想,只是不知在这其中,老皇帝原本是何打算,是任由长孙祺灏起势还是留有后手?而中郎将是否果真打算附逆?裴劲松和裴老将军又甘心被当棋子被利用?殊鸾做出这个决定经历了多少挣扎与坚定?最重要的——
景染忍不住亲了亲怀里这人乖巧贴合的长睫,满足想着,最重要的是怀中这人,不知原本会用如何的手腕处理好这一团乱麻。
不过景染唯一清楚且肯定的,是殊鸾若不坚持走这一步,怀中之人也定然不会让她以自己的后半生去换长孙祺泓的平安。只是如今事已成定局,这个香香软软的人必当也有自己的考量。
景染又忍不住亲了亲长孙祈沐的唇瓣,看她睡得始终纯熟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和怜惜。
尽管已经足够轻柔缓慢,尽管已经足够缱绻妥帖,可怀里之人这副倦怠极了的模样,还是让景染感到心下酸软。
下次再慢一些,再温柔一些罢,景染想。
外间已经起身,抱着一摞密函的罗伊在殿门前长久站立,心下复杂地想着一句话——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心下暗骂了几句自己在想什么,罗伊在罗曦看猴一样的目光中淡然转身,翩然离开。
只是罗伊刚刚离开,长孙祈沐便在景染柔软却又炽烈的目光中睁开了眼睛。
外间的日光刚刚好的爬到窗柩之上,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紫砂的茶壶正升腾着裊裊水汽,而眼前之人——
而眼前之人并没有看清,长孙祈沐刚睁开眼便见眼前一黑,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面前,伴随着那人轻轻柔柔的声音低哄道:“乖,再睡一会儿。”
“……”长孙祈沐有些好笑地在景染手心眨了眨眼,将她在身后诱哄一般轻拍的手掌拉到身前轻轻攥住,糯糯出声道:“可我睡够了。”
眼前的手掌挪开,露出景染如烟似霞的面容,长孙祈沐刚刚弯起唇角,便听景染犹豫出声道:“果真睡够了么?”
她虽这么问着,可看着长孙祈沐也一如桃花清瑰的粉淡小脸不由绽开了眉头,只是还不放心地回攥住她的手,贴着她的额头低问道:“那,还疼不疼?”
长孙祈沐好似有些意外,动了动长睫轻笑道:“我若说疼,你该当如何?”
果然还是疼的,景染顿时心疼地凑近长孙祈沐的唇瓣碰了碰,紧接着便坐起身子,将人一点一点搂抱起来,餵她喝下一满杯煮了红枣和红糖的花茶后,又拉起一个软枕靠在她身后,柔声道:“帮你揉揉,好不好?”
“好。”长孙祈沐目光柔软的如同滋养万物的水流,任这人替她寸寸揉捏着确实有些酸软的身子,也任由着自己被这铺天盖地的幸福包裹。
今时今日的一点一滴,分分毫毫,都让曾经千千万万个日夜的求而不得变得微不足道,不管历经了几世轮回,眼前这人的体贴温柔却从未变过半分。
景染抱着长孙祈沐洗漱用膳之后便重新回了床边,她微微俯身,用指尖一一抚过床铺间点点洒落的暗红印记后,才将床单揭下,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