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染指腹轻轻摩挲着页脚,正待翻页,却见景珂又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世子,乌荔的靳长公主来了,说是来接您一起去卧龙山赏梅,此刻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了。”
来的倒是挺早,景染想了想,放下书卷抬步走了出去。
清池抱了件火红的大氅等在门口,见景染出来就要抬手给她披上。景染顿了下,道:“换一件,就用我昨日穿回来的那件。”
清池手一顿,依言进屋换了件出来。世子这件白玉貂毛皮所做的大鰲虽不及老王爷送过来的红火狐皮毛珍贵,却也是极好的。
待到大氅细细披好,液池又抱了个汤婆子过来,景染默了一下,还是抬手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及至府门口,景染跨出去的脚步忽得一顿,眸光看着前方紧密地缩了缩,清池和液池也跟在身后朝前看去。
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侧前方,长身玉立着一个一袭黑色锦袍,白若冠玉的人。一头简单拢起的青丝并未使她的气质弱上半分,反倒是五官凌然,锋利似剑。不似姜柏奚的明艷璀璨和长孙祈沐的清华濯然,这人独有其风骨,一派温和雅致中透出漫不经心的散漫和优雅。
世间三殊,果真人如其名。
见到景染出来,靳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微的笑意,并不言语,只是微微抬袖做出“请”的动作。
景染回头对清池和液池吩咐道:“你们回府吧,不必跟随。”
两人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应是,看着靳鞅心下赞嘆,这位靳长公主纵然身份尊贵,为人却是温和有礼。现下的天气极其寒酷难耐,她竟亲自站在车外等候世子,真是极雅致有礼的一个人呢。
马车边上等候的凌决待到两人上车,便稳稳驾车行驶了起来。
这辆马车外边华贵,内里更是讲究异常。两人对坐的中间甚至摆上了一张方形桌子,上面放置着一应俱全的瓜果茶水和精緻点心。四周的车壁上造有不少暗阁,可以储放类如书本和密折之类的东西,车顶镶嵌了四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可供夜用。
极为讲究和奢华的一个人,景染缓缓巡视了一圈儿后挑眉笑了下,这辆马车比起长孙祈沐那辆已经被穿成马蜂窝的马车,可谓是天差地别了。
靳鞅嘴角一直含着浅笑,任景染四下打量,优雅修长的手指将一壶茶三起三泡后,推给景染一盏晶莹剔透的白玉菀撙。
景染毫不讲究地端起一饮而尽,才微微笑道:“一年只得几两的顶级麓山银针,七年前竟没看出你有如此大的派头,看来当真是我眼拙了。”
靳鞅本就漆亮的凤眸闪了闪,似是不知道说什么般没有接话。
景染又挑眉:“乌荔的大长公主?世间三姝之一的靳鞅?”
靳鞅无奈笑了下,赔罪道:“七年前我乔装隐匿身份实属无奈之举,你可放过我罢,师姐。”
景染极轻地哼了声,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师父已经被臭老道逐出师门数十年了,你这声师姐可是叫得八竿子都打不着。”
靳鞅又被噎了下,脸色莫名变幻了一阵,眸光扫到她怀里的婆子,眸光微敛:“你在岳麋山待了十年,还是畏寒么?”
“天生积疾,难以根治。”景染不以为意。
靳鞅敛了眉目,思衬道:“乌荔四季如春,气候温润,极其适合调理,你若愿意——”
景染看着她,面无表情:“不愿意。”
靳鞅:“……”
正欲再开口,外面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随即马车吁地一声停了下来。
景染抬起车窗帘幕朝外看去,此刻刚出盛京城门,大片的空地积存着这些天断断续续飘落的残雪。
而一片雪白中一身明黄色服饰的姜柏奚正大喇喇地站在车前十步处,轻朗惊奇的声音扬起来道:“哎,这不是靳长公主的马车吗?景世子你怎么也在?”
景染看了一眼姜柏奚,又移到她身后蹲下身子似在检查马车的蓝歌身上,眸光闪了闪。
靳鞅也挑开车前帘幕,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开口道:“又见面了,奚太子别来无恙。”
姜柏奚似是懊恼地苦着一张脸,抬手一指身后道:“有恙有恙的,这不,本太子听闻青越卧龙山的腊梅乃是天下一绝。今次出使,好不容易有机会一饱眼福,怎能错过。不料行至半路,这马车车辕似是断了,真是倒霉倒霉,晦气晦气。”说着甩甩衣袖,似是要将话里的晦气甩出去一般,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道:“说起来这条路只通向一处,难道靳长公主和景世子也是相邀去赏梅的不成?”
景染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不说话。
靳鞅眼眸轻阖低笑了一声:“看来本公主与奚太子当真有缘,即是如此,那便一道吧!”
“啊,本太子也觉着有缘得很,这不每次落难都能遇到贵人呢。”姜柏奚喜着一张脸,丝毫不知客气为何物地立刻抬脚朝靳鞅的马车走了过来,上车后还不忘掀开帘幕吩咐蓝歌:“你将那个破马车拆了!骑马跟上。”
“是,太子!”蓝歌一言难尽的从地上爬起来,忍着抽搐的眼角应声道。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之前的话题自然搁置,景染重新将汤婆子踹回怀里靠着车壁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柏奚,靳鞅一如既往地挂着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