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宋致不得不承认。她后半夜怎么睡着的,谁把她弄床上的, 她都一概不知,睡得跟死猪似的。可以说咸宁公主要是当场了结了她的小命,她就算去地府都没办法搞清楚为什么会挂。
宋致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冰凉凉的,咸宁公主可能出去很久了。她很期待见到活生生的咸宁公主,于是起身穿好衣服鞋子,走到梳妆檯前准备打扮。
在房间里,她发现了地上有一圈水渍。宋致不解为何房间有水迹,还是一个规整的圆圈。但这不重要,她用最快的速度梳头,描眉,含胭脂,化了一个美美的妆,高高兴兴地出门,推开房门走出去,对面走廊里窦途正和一个男子在低声交谈。
那男子穿的衣服有点眼熟。仔细看看,倒像是当初宋致来荆州买的男装,去找县丞报到时,就是穿着和男子一模一样的衣服。只不过男子束在头顶有银制小冠,小冠形如手状,正束在发髻上,用一支玉簪贯其髻上,两边垂下缨丝,随着男子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在身后飘荡,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宋致走近一看,那男子不是别人,而是画过妆的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她用胭脂掩住病态的苍白脸色,细柳一般的眉毛被勾得浓厚,画成一道硬挺的剑眉,那双温和的眸子闪烁着光芒仿佛星辰沉入眸低,熠熠生辉。唇瓣用了一些胭脂,加之恢复了一些,兴许还用过早餐了,恢复了饱满。胸前的柔软不知用什么办法抚平,如今在阁楼中长身而立,蓦然回首,宛若翩翩公子,荆楚文魁。
宋致看得呆住,失态地瞪大了眼睛。良久,见她不动,咸宁公主回头对沖宋致挤眉弄眼的窦途道:“尽快安排,最好要明天就走。”
“喏。”窦途换上一副正经的模样,拱了拱手,瞧了一眼宋致,施施然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句,“擦擦口水,有损形象。”
宋致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发现窦途骗人,羞臊得她咬牙切齿,涨红了脸。咸宁公主自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阿致看来过得不错。”咸宁公主走到她面前,含笑负手打量着宋致。
宋致这才听见她声音也变得雌雄莫辨,有点磁性,很是迷人。要不是确定这个人真的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咸宁公主,她早吓死了。为了不暴露神色的怪异,她沉吟半晌,艰难地点了点头:“臣谢公主再三出手相救。”
咸宁公主挑眉,掸了掸衣襟上不存在的尘土,一个小小的动作做得英气潇洒。
“这身衣服不错。”
宋致闻见她身上桃花引的味道了,这才明白房间里为什么有一圈水迹,八成是咸宁公主趁她睡着,来了一个美滋滋的热水澡。艾玛,错过太多了!宋致有些后悔为什么昨晚要睡着。
“穿在公主身上,小了一些。”
咸宁公主摇摇头道:“阿致,这里不适合再叫我公主了。你叫我阿和吧。”
宋致猛然心跳,赶紧拒绝道:“臣不敢,公主名讳,岂是臣能称呼的?”
“无妨,我不把你当外人。既然对外宣称我是你家人,那便以这个身份继续行走。”
宋致把“阿和”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拨弄琢磨了一会儿,闷得喉咙发紧,含得滚烫,却始终吐不出来。最后她还是想了想,尴尬地道:“虽是如此,但尊卑有序。臣斗胆,还是叫公主为‘公子’好了。”
“驸马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直。也罢,随你吧。”咸宁公主不愿纠结这个话题,“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陪我走走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宋致陪着咸宁公主下了楼,走出客舍,漫无目的地到处逛,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以前,陪着咸宁公主逛公主府的感觉。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阿致,你想知道什么?”
“就从臣离开京城那天开始说起吧。”宋致给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臣想知道,公主为何会到荆州,是要回封地,还是去哪里?”
咸宁公主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不急,你听我说。那天,你从廷尉府出来……”
正平四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咸宁公主从宫中出来,立即召见了廷尉、执金吾二人。
“廷尉臣容,见过咸宁公主。”
“执金吾臣继,见过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一挥手,示意廷尉与执金吾起来,直截了当地道:“本宫请两位来,只有一件事——抄家。”
廷尉与执金吾早有心理准备,当宋致踏出宗正府的第一时间,他们就知道接下来才是好戏开场了。
“苏廷尉,本宫命你带人,把司州中姓宋的,亲属家人彻查清楚,但凡宋家嫡系旁支,一律记录在案。公主府家丞白柳会协同苏廷尉办案,如有遗漏,那你就求最好能瞒本宫一辈子。”
苏容当廷尉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么严厉的警告。但是天子把抄家的事吩咐给了咸宁公主暗地监督,就是不想让他们这些人心慈手软。苏容领命,按剑出门而去。
“沙执金吾,你负责搜查名单上人的府邸,但凡遇到抵抗,格杀勿论!由公主府家令余度余旧年陪同,本宫只有一个期望,就是宋家所有家产都要统计清楚,若少一粒粟,本宫就以贪污罪摘了你项上人头!”
沙继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应喏,不敢看咸宁公主的表情,跟着余度退了出去,准备招集北军金吾卫杀向宋家。
堂中恢复了平静,咸宁公主坐着等待。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天色暗了下来。门外开始出现人影,那人快速熘了进来,身着白衣,带着鬼脸面具,直接站在咸宁公主面前,躬身一拜:“白衣令中郎将甲壹,见过公主。”
咸宁公主看着他的青铜面具,平静地问:“本宫要洛阳城,今夜任谁都插翅难飞,白衣令做得到么?”
“请公主下令。”甲壹低沉地道。
“若有宋家子,或者门生故吏,进大将军府一炷香者,杀无赦。若过一炷香者,满门抄斩。”
甲壹眼睛眨也不眨地领命:“臣听令。”
“你安排人,盯着大将军府、卫尉府、东部都尉、屯骑营、执金吾丞。尤其是大将军府,本宫要他这几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和谁见面的详细信息。”
“喏。”
正平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廷尉苏容在洛阳郊外抓捕宋家旁系,却遭遇了强烈的抵挡。
“废物!”苏容大发雷霆,被宋家旁系冥顽不灵的态度气地咬牙切齿,“区区一个府宅你们居然久攻不下还被对方打伤,朝廷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他骑在马上,气急败坏地呵斥着廷尉监。
在一旁观战的白柳面无表情地看着战况激烈的现场,那些乱矢不时落在他面前,他仍然无动于衷。从昨天领命到今天下午,廷尉府带人端了两个宋府,结果在这里遇见了麻烦,急得五十多岁的廷尉苏容喊得嗓子都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