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出列,俯身施礼:“唯!”
看着良乡侯铁青的脸色和大将军嘲讽的表情,天子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中常侍范侯暗自窃喜,宣布解散朝会。
且说公主与驸马携手并肩来到良乡侯府,侯府家令出门迎接,宋许正巧下朝,从牛车上下来,一眼瞥见宋致和公主,连忙上前对公主行了一礼:“良乡侯臣许,拜见咸宁公主。”
宋致拱手躬身道:“世父。”
“宋侯不必多礼。”咸宁公主仪态大方地对他颔首微笑,“本宫与驸马听闻父亲醒了,特来探望。”
宋许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满。在朝堂上天子听信宦官之言,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很不高兴,下朝之后还要面对咸宁公主,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勉强笑了笑,他把咸宁公主和宋致一起请进府邸,让人奉茶。
“不必了,本宫想先见见司徒公。”
宋许睨了一眼站在咸宁公主旁一脸平静的宋致,皱了皱眉,随即堆起笑容,引着咸宁公主和宋致往后院走。
宋致左顾右盼,对曲折幽深的良乡侯府环境感慨不已。她这叔叔财不外露,表面上良乡侯府不过平常富贵人家,但其实用料特别讲究,走过一口池塘,她就看见了里面养的鱼,全是名贵物种,公主府也才几十条,他这一群有百来条了。
咸宁公主看她到处乱看的样子,活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宋致嘀咕着宋许是个虚伪的伪君子呢,被她一拉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咸宁公主,公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大有她犯事被抓的戏嚯。她脸上一红,收回了乱瞟的眼神,乖乖跟在咸宁公主身边。
过了一会儿,快到门口了,她凑到公主耳边小声道:“公主,臣觉得,世父好像不太开心。”
她自以为很小声,走在前面的宋许听见了脸色更黑了。咸宁公主瞧见了,板着脸不说话,眼底却浮现笑意。
三人进了宋谦卧病的房间,房间里的药味很浓,浓得有点让人噁心。宋许先走到宋谦身边和他说话,宋致拦着咸宁公主,眼睛里满是认真道:“公主,这里药味太重了,不如你在外面等好了。”
咸宁公主哭笑不得地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让开,压低声音道:“本宫没那么娇弱,外面的人都看着呢,越是这样,本宫越应该来探望。”
她以目示之,宋致尴尬地让开,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我不是怕你受不了刺激,我是怕父亲受折腾。”
第10章 成功引起公主的注意
宋谦休养了三天刚醒,好像老了许多,黝黑的头发里参杂了几根白发。宋许一说公主来探病了,他混浊的眼睛转了转,巍巍颤颤地抖着手让宋许拉他起来。宋许把他扶起,又拿了靠枕给他靠着,宋谦才缓了口气,用力咳嗽了几声,像喉咙里堵着一口浓痰。
咸宁公主走到床榻边,看着拥被而坐苍老了不少的宋谦,有点奇怪。宋谦要起身行礼让她给免了,然后就不出声了,她不出声宋谦也不开口,气氛就尴尬了。
还是宋致聪明,她对宋谦使了一个眼色,袖子下的手偷偷指着宋许,宋谦才恍然大悟,请宋许去替他拿写好的摺子。宋许明白,点了点头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宋谦、宋致和公主。
咸宁公主这才开口,神色有点不对:“宋侯知道了?”
她问的是宋许知道宋致假冒驸马,替兄成婚的事。
宋谦喘了口粗气,摇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老臣不敢透露。世间知致儿身份的,只剩公主与老臣了。”他没提那天咸宁公主带来的宫女,料到咸宁公主处理干净了,自然不会多嘴。
咸宁公主沉吟半晌,忽然笑道:“司徒公好一个壮士断腕,当真狠心。本宫看见那些尸体,可数日寝食难安,更妙的是,司徒公对自己与从子也下得去手令人佩服。”
闻言,宋谦却沉默了。他抬起头看咸宁公主,一脸凝重地道:“火确实是老臣自己放的。”他眯起眼睛,充满杀气,“老臣把一干人等都迷晕之后,在东仓放了火,想等火起就逃出来。可是后来不知是谁,在后院和书房都放了火,还把门堵上了。老臣要逃时,府门难开,最后才被烧断的横樑砸断了腿。等老臣被救,孟学却不知生死。”
他露出狰狞的表情,在一边听着两人谈话的宋致都有点害怕。咸宁公主看他不像说谎,眉心一拧,语气沉重道:“这么说,这是真的谋杀案?”
“老臣醒来,才知道死了那么多人。放火老臣也有份,良乡侯认为这事不宜声张,只能暗中调查,否则节外生枝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臣以为然,今日才请良乡侯上朝阻止陛下彻查。”宋谦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有点难堪,“可看他神情,怕是没能拦住。唉——”
咸宁公主和宋致对视了一眼,面上不露声色,她微微一笑,宽慰宋谦:“司徒公不要多想,还是好好休息吧。司徒公为陛下效忠多年,陛下心里都清楚,不会对司徒公有所怀疑的。”转过话题,“不知司徒公对张叔阙这个人可有印象?”
宋谦茫然地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怎么了?”
“他是廷尉府的人,陛下很可能会把这件事交给廷尉府处理。本宫听说张叔阙曾经拜在司徒公门下,算司徒公的门生故吏呢。”
宋致眼皮跳了跳。表面上咸宁公主是提示张贺是宋谦的门人,那要查什么,不查什么,宋谦可以让张贺看着办,更深一层意思,咸宁公主是说天子信任宋谦,交给廷尉府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他面子。不过宋致还听出了一种意味——咸宁公主好像对宋谦的话不太相信,提起张贺也有不满宋谦隐瞒的意思。
宋谦垂下松皱的眼帘,思索了片刻,说道:“老臣确实应该好好休养了。”他悠悠道,“藉此机会,老臣自上奏辞官。”
“辞官还是等走水之事安定下来再说吧。”咸宁公主不吃他这一套,堵住了他的以退为进,“那府中的男尸是宋放吗?”
“什么男尸?”宋谦抬起头,不解道,“老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咸宁公主隐隐有些生气了,宋致忙提醒道:“后院之中,埋着一具男尸,被划得面目全非,不是二兄么?”
宋谦勃然变色,怒斥道:“你二兄尸首我早已处理好,怎么可能那么蠢到埋在后院?虽然公宽不肖,但已入土为安,虎毒尚不食子,我岂会辱他尸首毁其面目使他不得好死耶!”
一听不是宋放,咸宁公主转怒为惊,而后陷入了沉思。宋谦当了多年的司徒,官威吓人,暴怒的神色添了几分可怖,吓得宋致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宋谦对宋致这个身体的积威太重,她几乎是本能得激起恐惧,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大得让咸宁公主心头一跳。
宋致吸了一口气,感觉膝盖应该青了。她苦着脸,低着头带着隐隐的哭腔道:“孩儿失言,父亲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