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侍女扶着宋致,两人急匆匆地往宋放的房间里去。
宋放房门口围着一圈的人,那些侍女与家臣们沉默地望着里面,个个身上笼罩着恐惧与绝望。堂堂的驸马都尉颖川太守,居然溺死在了房间里,而咸宁公主的车架很快就要到了,宋家该如何给咸宁公主交代,更不要说指婚的天子又会如何大怒。
前一刻还喜气洋洋的气氛,如今变得凝重,尤其是房间里面的司徒宋谦,从进去到现在一直没出声,实在令人担忧。当宋致到来时,家奴们对她初醒的欣喜也没了,内心更多的是喜事变丧事的哀嘆。
宋致无心猜测他们的想法,她从人群中穿过,走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了湿淋淋躺在床上的宋放和瘫坐在一旁魂不守舍的父亲宋谦。她打量了一眼角落里的木桶,木桶才到小腿高,里面只有半桶水,其余的都洒在地上了,把那一片地都弄得湿漉漉的。这种木桶一般是下人弄来浇花盛水用的,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
她走近宋放尸体旁边,发现宋放衣衫整齐,紧紧闭着眼睛,本来敷粉的脸褪了一些妆,可脸色渐白,还隐约泛青。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宋致的眼泪毫无预兆就掉了下来。
为对她还不错的宋放,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灾难,她仿佛看见屠刀落下,鲜血飞溅,人头滚落的场景。不忍再看,她回头跪在宋谦身旁,视线模糊了,哽咽道:“父亲——”
丢了魂的宋谦僵硬地转过脸来,原本红光泛发的脸此时灰败了许多,眼角皱纹堆叠,丧子之痛让他眼尾抽搐着,背也佝偻了。他目光落在宋致身上,眼睛咕噜转动了一下,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道:“逆子啊!逆子啊!”
然而没等他缓过神来,门外又是一阵骚动,一个家奴沖了进来,连滚带爬地叫道:“不好了!公主驾到!”
宋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完了!全都完了!”
没想到,她刚醒,就要面对这滔天大祸,纵然宋致心智成熟,也吓得腿脚发软。这是封建社会,皇权是绝对权威,而咸宁公主,她兄长未过门的妻子,则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想必宋家全府上下从对这位公主的殷切期盼,变成如临大敌了吧。
半辈子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宋谦率先反应过来,巍巍颤颤地站起身。他忍住悲痛,理了理衣服,正了正梁冠,神色勉强好了些,居高临下对宋致吩咐道:“起来,扶我出去接驾。”
看见他挺直的身躯,宋致沉默地站起身,扶着宋谦的手,领着围在门口的大大小小家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门口去。
家丞已经大开仪门,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庄严肃穆,提醒着这是皇家婚礼,公主适太守,先声夺人,礼仪振奋人心。
只是原本该高高兴兴迎接队伍的宋家却如丧考妣,一个个面色凝重。受命前去迎接还不知道新郎宋放已经自杀的庶长子宋敏见到这个场面心里充满了疑惑。等五匹浑身雪白的骏马车架一停,领头的宋敏翻身从马上下来,撩起袍角快步走上台阶,看见宋谦已经过来了,前几天昏迷不醒的妹妹宋致也醒了,却没看见新郎宋放,他顾不上闲话关怀,压低声音急切道:“世父,公宽呢?”
宋谦没说话,被搀扶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又白了一些。见宋敏快要急死了,宋致才苦笑着开口回答:“大兄,二兄他……”望着宋敏拧紧眉头的脸,她长嘆了一口气,“他死了。”
“死了?!”宋敏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拔高声音。他盯着宋致的脸看,确认这不是玩笑,不由直愣愣地僵住,而后往后一倒,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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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公主也是“帮凶”
兴许是久久不见新郎来迎接,又或者是听见了宋敏那声大叫,静坐在车架里的人低声说了一句,旁边伺候的宫女立刻伸出手,扶着咸宁公主下了车马。
咸宁公主一身喜服,暗红交领襦裙,外面是宽袖大氅,上面刺绣纹理精緻,针线灵韵非凡,头戴凤冠,腰悬美玉,脚踏彩带祥云木屐。宋致第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脸,那是令人惊艷的美丽。
皇家女子也许才华并不出众,但基因优秀的她们往往会长得很漂亮。那种漂亮不是人工改变,是天生自然的相貌出众。咸宁公主一低头,露出了一段细长的脖颈,低眉垂眸,腰身遮不住的纤细不足一握,素手纤纤,肌肤如玉细腻,抬头时又唇角微扬,迈步向她走开时轻轻飘逸,宛若天上仙人降临。裙角飘动,眨眼她已经走到了门前,举目和宋致对视了一眼。
“司徒臣谦,恭迎咸宁公主驾临。”
“臣等参见咸宁公主,恭迎公主驾临。”
“臣等参见咸宁公主,恭迎公主驾临。”
宋谦先让人扶起宋敏,便匆匆领着众人下了台阶,当先双手交握一拜,朗声恭迎。众人跪拜迎接,只有宋致愣住,还站在门口,于众人之中鹤立鸡群一般。
但宋致很快惊醒,快步下了台阶,跟着跪倒在地,涨红了脸高声道:“臣致拜见咸宁公主,恭迎公主驾临。”
她低着头,按礼不能直视咸宁公主,刚才的冒犯让她一时忘了危机,这会儿看着咸宁公主的裙角,不由直冒冷汗,一阵后怕。
“司徒公,为何不见驸马?”
宋致听见头顶上温柔的声音问的却是致命的问题,心惊肉跳,忍不住发抖。如果宋放没有死,咸宁公主的温柔会让她庆幸这应该是一位很好相处的嫂子,可现在她只觉得这声音是催命咒语,过后就是雷霆之怒,让宋家三百余口万劫不复。
扑通一声,年过半百的宋谦跪倒在她身边,砰砰地把头磕在地上,宋致眼角余光一瞥,那青石板的地上一滩嫣红让人触目惊心。
“臣死罪!请咸宁公主移驾入府,容臣回禀!”
咸宁公主吃了一惊,见宋谦这架势,恐怕这场婚礼不好收场了。她扫视了一眼周围,皱了眉,这里人多眼杂,宋谦又闹出这场戏,有心人怕是会把话递进宫里。本来她下嫁宋家就是无数人角力的平衡点,这场婚礼如果不能举行,别说宋家要遭,她与陛下,都会受到影响,朝政好不容易僵持的局面就会被打破,权力失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她心里转了几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吩咐宫女把宋谦扶起来,温和道:“本宫既入宋家门,便叫司徒公一声父亲。父亲不必担心,本宫与司徒府荣辱一体。”
好言安抚了宋谦,咸宁公主微微一笑,领着人穿过人群,迈进了司徒府的大门。
宋致这才敢抬起头,被侍女扶起身,膝盖跪得疼痛。她欲跟着人群往里走,忽然想起这些人不能晾在这里,遂招来司徒长史,吩咐他们不许声张,请跟着公主来的人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