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冰清立在秀女峰的上空,眼前的晚霞翻腾,但中间却一直透着一个窟窿。她从那窟窿里看着广场上的一切,好像那窟窿就是她的目光射穿的一样。
姜沉鱼来到了秀女峰顶,看着师尊的背影,她跪了下来。
“禀告师尊,”姜沉鱼道,“西寒宫弟子清锋被‘千魔之卵’蛊惑,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此刻更是在下面发狂残杀同门。弟子恳请师尊出手,将此不肖弟子降服。”
广场上,清锋抬起了脚,眼含凶光地看着众人。那些人本来对清锋喊打喊杀,而在目睹清锋随意杀掉几个人之后,此刻都是没了声音。
他们看向台子上的温儒与姜沉鱼,发现姜沉鱼不知何时已不在那。他们本以为这修为高深的玉婵宗第一宫宫主会以雷霆手段出手降服清锋,然而此刻她却是第一个逃得无影无踪。
玉婵宗的弟子们后悔听信了温儒的话,这清锋现在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千岁境修士可以收拾了的模样。而且他们也看到了那几具尸体的下场:被“千魔之卵”中伸出的触须拖走,然后整个人在世间活过的证据便只剩下地上的一摊血。
清锋本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此刻还有这恐怖的魔卵在旁边。他们非常后悔,后悔跟着附和而不是质疑。
看着清锋身上同门的血和他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他们很自然地想到自己的血可能很快也会溅到清锋的身上。
一些聪明的西寒宫女弟子此刻已围在苏兰心的身边,用自己洁白又干净的袖子替大师姐擦着身上的血迹。一名弟子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大师姐的身上。
“大师姐,你没事吧?”一名弟子道,“刚刚我们是要帮你的,但是我们被挡住了。真对不起,大师姐,没能帮上你。”
苏兰心冷笑一声,她知道她们在演戏,她们也知道她知道自己这些人在演戏。但她们装作不知道,因为她们知道她一定知道自己这些人是在表明自己此刻的立场。
她们重新跟大师姐站到了一处,以此换取清锋不让她们成为“刀”下亡魂。苏兰心并不打算和她们计较,她只觉得她们可怜又可悲,她们是没有思想与尊严的野草,风吹向哪里,她们便跟着倒向哪里。
“主人,”魔卵在将那肚子被踩扁的弟子吸收后,绦玉道,“我感觉到一股威压,好像是玉宗主。”
清锋听后抬头看向秀女峰顶的方向,只听玉冰清道:“大家全都散了,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是宗主,”众人惊呼,“宗主发话了,咱们有救了。”
“可是清锋杀了人,这事就不管了吗?怎么也得……”这人没等说完,嘴就被捂住,捂嘴的人道:“你疯了吗?”
温儒同样看着秀女峰顶,他心中颇为意外,因为玉冰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了清锋,她在千年前可是比这要冷酷多了。
“不过你的声音倒还是一样清冷,”温儒呢喃,“还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他知道今天是无法逼玉冰清出手了,眼中的红色褪去,先前那一般失去理智的弟子也恢复了意识。
清锋嘴角露出微笑,对着秀女峰顶道:“今天的事我可不会当成没发生过。”说着,他看向周围众人,又道,“刚刚我师姐被人制住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
“看到了,”一人道,“那几个人真该死。”
这人话音刚落,便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同时眼睛周围传来火辣辣的疼。
众人看得清楚,是清锋用手掌在那人眼前划了一下,割破了那人的眼球。
“看到了却不阻止,你留这眼睛也没什么用了。”说罢,他环顾众人。
众人纷纷向后退去,嘴里不停地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要是看见了我们一定会出手阻止那几个人。”
那些人说完之后,同刚才那人一样,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光亮。“千魔之卵”中的魔修纷纷叹气,心想主人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
“既然你们什么都没看见,那有没有眼睛都一样。我心中有气,便拿你们的眼睛出气吧,你们若是不服,那就取了你的命。”
“我们服,我们服,”瞎了的人一边伸手摸索,一边道,“求你别杀我们。”
“我问你们,”清锋提高声音,“刚刚温儒讲的故事你们是真信还是假信?”
“温儒的话就是放屁!”一人道,“他就是眼红清锋师兄的奇遇,所以编出这个谎来嫁祸师兄,他真不是个东西。”
一人说完,其他人纷纷附和,说什么早就知道清锋师兄不是这种人,自己一直在为师兄发声,但是没人听见;还有说清锋师兄才是玉婵宗的英雄,为宗门带回了“千魔之卵”,保住了玉婵宗云诏第一的名声,挫了其它宗门的锐气。
清锋本来是个没有真脉的废物小师弟,此刻竟然一跃成为清锋师兄。
“那宁落雁的死你们觉得是怎么回事?”清锋又问道。
“一定是咎由自取,”南霖宫一些弟子道,“我早就听说师尊,呸,是宁落雁,这宁落雁偷偷修炼魔道功法,想必是她练魔功遭到反噬,老天爷开眼收了她的命。”
“你们怎么认为?”清锋看向没说话的人。
“我也听说过这事,”那些人道,“宁落雁才是魔修。”
“那温儒先前说我在墓中杀了同门师兄师姐,这事你们又怎么看?”
“一定是宁落雁干的,”众人道,“一定是宁落雁怕自己魔修身份曝光,才出手杀了那些人,而且凭她那低微的修为,定是趁清锋师兄不注意,才敢出手伤人,因为一直保护大家的都是清锋师兄你。”
这些人本是信口胡说,不料这次却是被他们说中了。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清锋道,“姜沉鱼和温儒为何要陷害我?”
“一定是因为他们眼红‘千魔之卵’”,一人道,“而且这‘千魔之卵’也并非他们口中的魔物,其实这东西只吃心术不正之人,它在清锋师兄手里就是惩奸除恶的神器。”
清锋听这此人的话,心中不得不有些钦佩。这人简直比温儒还要会颠倒黑白,温儒诬陷自己倒还算是有理有据,而此人能把“千魔之卵”都给洗白成神器,就算是诡辩派师祖都不如他的功力。
“关于魔修的事我已经说完了,”清锋开始了新的话题,“宁落雁已死,南霖宫和北艳宫现今都没了主人,今天咱们便重新选一下主人。”
清锋一跃跳到温儒身边,小声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温儒道。
“想活的话,接下来该怎么说话想必不用我提醒你。”
温儒点点头,道:“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清锋听后,提高了声音,宣布道:“我决定恢复蔚羞花北艳宫公主的身份,同时让李矜之李师姐担任南霖宫的宫主,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听后开始嘀咕起来,心想这清锋俨然是把自己当成宗主了。他们觉着蔚羞花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倒是没什么不可,但让李矜之担任南霖宫宫主也太扯了,论资历她虽是四宫大师姐,但毕竟也是弟子辈的,就算非要补这个位置,也得那些宗门长老来;若是论修为,她不过炼气境,根本不够宫主的标准。
“让李师姐担任南霖宫弟子恐怕不妥吧,”一人道,“而且南霖宫弟子也不会服气啊。”
“哪个敢不服?”温儒突然开口,紧接着将自己的修为完全放开,千岁境的气势让众人心中一惊。
“千岁境,温儒竟然到了千岁境!”
“这才不到一年啊,甲等资质也太逆天了吧?”
“完了,我刚刚说温儒不是东西,这不是祸从口出了吗?”
“若是有谁不服,就站出来。”温儒指了指先前说自己不是东西的那人,道,“你不服吗?”
“我服,我当然服。”那人道,“我觉得李师姐德高望重,她是南霖宫宫主的最佳人选。”
“我也觉得李师姐,不,李师叔,李师叔最适合领导我们南霖宫。”
“那就这么定下了,”温儒道,“今天的事是一个误会,我们都被宁落雁骗了。”
众人见温儒之前对清锋诬陷得最欢,此刻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清锋的马前卒,他们不禁在心里骂了起来,骂他软骨头,骂他是摇尾乞怜的狗。
而他们骂他也并非出于正义,而是嫉妒他能成为清锋的马前卒,自己却是永远都被人指挥,连狐假虎威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盯着温儒,心想他要怎么把刚才的故事推翻。
“我承认,”温儒道,“我刚刚诬陷清锋师兄,完全是因为我嫉妒他得了‘千魔之卵’。”
众人一惊,他们本以为温儒会编个离奇的故事,想不到竟是直接摊牌了。
“我本以为凭借我和姜宫主二人合力能制服清锋,但清锋师兄实力高强,我温儒自愧不如。”温儒又道,“但是我不后悔,至少我为了自己的目的做了努力,不像你们这帮废物,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众人一愣,心想这温儒到底是如何做到脸皮如此之厚,把自己的诡计伪装成上进和不屈的同时,竟然还能捎带着踩自己这些人一脚。他们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也有些佩服。
温儒说完对着清锋深深一揖,道:“在下这次输得心服口服,清锋兄要杀要剐,在下悉听尊便。”
清锋懒得搭理他,而是再次看向秀女峰顶,道:“姜沉鱼身为玉婵宗大宫主,却是利欲熏心,利用宁落雁的尸体来诋毁我,她不配再坐在这东芳宫宫主的位置上,我提议这东芳宫以后由我来领导,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听后纷纷议论起来,心想这清锋胆子真是不小,明知宗主就在秀女峰顶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竟然还敢任意妄为。既然他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那便再将他捧得高一些,看他能不能站得住脚。
“清锋师兄是我们玉婵宗的功臣,是大家的英雄,”一些人道,“我们愿尊清锋师兄为东芳宫之主,从今以后带领我们玉婵宗。”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其他人跟着附和。
苏兰心看着眼前荒诞的场面,连自己先前受到的欺辱都忘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可能在整个修仙界的历史上都绝无仅有。
“大家先安静一下,”温儒压住在场众人,“我知道大家今天得遇明主心中激动兴奋,但大家还是先听听清锋兄有什么吩咐才是。”
清锋看了看众人,道:“我执掌玉婵宗就办件件事,第一件事是公平,大家从此以后不分辈分,一律修炼‘玉婵三诀’,其它的细则则是接下来由大家共同商议;这第二件事,就是正义,从此以后谁若敢像宁落雁一样残害同门,定当严惩。仗着修为欺凌别人,也定严惩不贷。”
温儒见清锋说完,又道:“今天的事皆由宁落雁而起,她虽然自食恶果,但这惩罚与她犯下的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温儒将宁落雁的干瘪尸身从棺材里拽了出来,扔到人群之中。
众人纷纷躲避,唯恐那尸体砸到自己。等那尸体掉落在地的时候,又道凑上去细看,见其丑陋的样子后,不禁在心里感叹起红颜薄命,可嘴上却说着“自作孽不可活”之类的正义言语。
“宁落雁,你该死!”一人上去踩了尸体一脚,吐了一口唾沫。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没过多久踩踏变成了撕扯,竟是将宁落雁的胳膊腿都拉得变了形。他们眼中狂热而残忍还带着得意,似乎侮辱一位死去的千岁境便能彰显出他们的伟大。没过多久,宁落雁的尸身已经没了人的样子,像是一块一块零散的干皮随意地一块一块地堆在地上。
清锋中间制止了几次,却是都像着了魔,没人停止。
“你总得让他们发泄发泄。”温儒对清锋道。那言外意义似乎是“本来被撕扯的应该是你。”
“全都住手!”清锋大喝一声,众人终于停了下来,也可能是他们已经尽了兴。
“今天就先到这吧,等……”
“够了,”玉冰清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清锋,“你这闹剧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