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那长袍老者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
云长澜走上前去，看清了那长袍老者的面孔……
正是上古巫族的第一任首领，自己在第一段记忆中看到的那个巫觋大人。
只不过此刻的巫觋面色憔悴，双眼紧闭，身上早已没有了那充满威压的气息，反而如同快要燃尽的蜡烛一般，闪着最后的火苗。
“见过大人。”
那几个兽首人身的兽神见到云长澜，也一起鞠躬行礼。
原来如此。云长澜对着那几个兽身人面的兽神点了点头，向着床上的老巫觋行了个礼。
“见过巫觋大人。”
老巫觋吃力地指了指云长澜，缓缓说道。
“我死之后，他就是我的继承人……”
“他将带着我们的子民，迎来新的生活……”
“你们……退下吧，我有话和他说……”
“是！巫觋大人！”
洞中响起一阵悲伤的抽泣声，众人纷纷退去。
而云长澜则是上前一步，站在了巫觋的面前。
“巫觋大人，他们都走了，你说吧。”
云长澜心里虽然对巫觋十分反感，但望着面前这个已是垂死边缘的老人，此刻再也没有了愤恨，而是满满的无奈。
一代巫祖，即将离世。
纵使地位推崇至极，纵使掌管一方天地，纵使修为通古晓今，只要是人，都会有这一刻。
辉煌百年，不过一具白骨。纵使傲视天下，又当如何？
“你可知道，我族九位兽神都已到场，唯独丰尤不在，这是为何？”
“巫觋大人，我并不知。”云长澜摇了摇头。
老巫觋提到这个名字，连着咳嗽了两声，一瞬间苍老的脸上，神情充满了无尽的悲戚和伤感。
“丰尤本是龙首之身，但当年因为一件小事，一时气愤，我将它剥皮去骨，镇在冰冷的深海之中。”
“后来虽然我又以万兽之血将它复活，但是……唉……心魔作祟，我还是夺去了他的那段记忆，存在最后一根灵骨之中，留在大海。”
“所以尽管他身为龙兽，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化龙。当我离去之后，他就会化作一团血灵，永远沉睡。”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如今已成定局，而我即将离去，再也没有机会弥补这个错误了……”
老巫觋又是几声连续的咳嗽，声音也开始变得有气无力。
“如今你既为一族之主，希望能由你替我完成心愿。”
“当我死后，你可以唤灵之术将它召回，再以探灵之术找到星辰镜，以血灵将其封印。”
“千万年后，自会有人弥补我昔年犯下的错误。”
“巫觋大人，”云长澜心中五味杂陈，开口问了一句：
“既然您如此看重星辰镜，为何当年不以探灵之术直接拿到？”
“呵呵……咳咳……”老巫觋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我巫族法宝……诸多，区区……星辰镜，根本不入我眼。我在意的……只不过是……丰尤对我的态度……
“唉……终是我错了……为了所谓的……颜面……”
又是一个悲剧……
原来巫觋最后的时刻，并非自己当初所认为。
星辰镜之所以被封印，归根结底的原因，原来是为了弥补巫觋当年所犯下的错误。
而如今的自己，来到这深海之下，古都废墟的埋骨之地取回龙骨，帮助丰尤飞升……
这……难道就是天道轮回，命中注定么？
云长澜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答应了老巫觋。
随着老巫觋脸上浮起最后的笑容，他苍老的双眼慢慢闭上，一团血色的红球从洞外缓缓飞来，悬在了老巫觋的面前，轻轻旋转，像是道别，又像是……
云长澜再度回到古城废墟中，忍不住地感慨了一声。
望曦觉察到了云长澜心中的感慨，轻轻地抖动了一下云长澜手中的紫金木剑。
“小哥哥，你也别太难过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吧。”
“是啊……”云长澜喃喃自语道。
“从端木姑娘的诅咒，到纳木勒的血阵，再到丰尤前辈千万年前的遭遇……”
“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一样。”
“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
“只是我觉得，当时如果丰尤能够向巫觋说明一切的话，或许巫觋会愿意成全他们的。”
望曦轻声说道，像是对云长澜，也像是对自己。
“呵……可能是我错了，丰尤和小哥哥一样……”
“他既然答应了那个姑娘不将它交给巫觋，那么又何必要向巫觋说明一切呢？”
云长澜仰天而笑。
“可惜，没有如果。”
望曦没有再回应，也许此刻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云长澜收拾了下心情，看了看最后的两间房子，对着紫金木剑说道：
“走吧，我们去见见她，这里的主人。”
“这里的主人？”望曦问道。
“对，这里的主人，星辰镜的器灵，丰尤前辈千万年前的爱人。”
“小哥哥你是说……”望曦这才明白云长澜刚才所说，声音中满是惊叹。
“这古城的废墟……是星辰镜的器灵所化？”
“那我们刚刚所看到的一切记忆……也是她让我们看到的……”
“嗯，应该是如此了。”云长澜点点头。
“因为只有星辰镜的器灵，才会知道最完整的故事。”
“从他们第一次的相遇，到相爱，到被巫觋分开。”
“再到后来丰尤前辈葬身深海，老巫觋托付后事。”
“这样完整的记忆，无论是巫觋还是丰尤，都不可能拥有。”
“我想，老巫觋的后人，应该告诉了星辰镜在巫觋临终之前的一切。”
“如果说还有残缺的话，那就是星辰镜在这千万年来的孤独。”
“我想，我们刚刚进入古城废墟之中所感受到的所有感受，就是来自星辰镜中的器灵姑娘吧。”
“对丰尤的无尽思念，失去心中挚爱的悲伤，和对巫觋所作所为的幽怨。”
“走吧，是时候该去面对她了。”
一片白光闪过。
四周是一望无边的大海，海风吹过云长澜的长发，鼓动着身上的青色道袍，发出呼呼的声音。
而那个自己在记忆中见到的美丽姑娘，迎着云长澜脸上的微笑和痛惜。
轻轻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