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之走出小花厅,在正厅中样站定,抬头便见那悬于房顶的题字。他的眼神迷离,仿若是透过那字,在与写字之人说话,“你的算盘落空了,我到底是没能守住,不过你也说对了,我留了大哥一命,可他却从未想过留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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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发的冷了起来,街面上的行人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步履匆匆近于小跑。轻寒摸了摸外套的口袋,隔着一层厚实的呢质料子,仍旧感受的到里头两个小小的药丸。前些日子 ,体弱的小十五突然染上了病,连着两日高烧不退,请了大夫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轻寒便想着去试一试西洋的退烧药,许是能见效快一些。
这外头着实是冷,又是到了傍晚时分,在风里吹的久了,好像这身子都不是自己了的。轻寒吸了吸鼻子,一点湿润便点在了她的鼻尖,她缓缓停下疾速的脚步,仰头望去,灰暗的天空里竟飘起来绵绵密密的雪白——原来是下雪了啊。
雪花倒是不大,不过很是密集,掉进轻寒的眼里转瞬便化为了水雾。她眨了眨眼睛,隐约看见空中飞过几只鸟儿,不禁疑虑,这样冷的天气居然还能瞧见鸟,大约也只有松鸦或者鹰了罢。
她转而又摇了摇头,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还有空闲去关心旁的事情,现下最重要的便是赶紧将要送过去。这样想着,她便是索性跑了起来,不过才跑了几步,便听见前方有如惊雷一般的轰鸣声,仿佛地面都跟着震了起来。
轻寒趔趄两步,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并非打雷,而是像极了曾经听到过——炮火声。怔愣之际,便又是一声巨响,似乎是更近了一些,她向远处望去,滚滚而起的黑烟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而方才在空中飞的,也并不是什么鸟,应当是飞机才对。
行人纷纷回过神来,一时间尖叫声四起,人们开始慌乱地逃窜,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四面八方的人涌了过来,瞬间她便成了唯一的逆行者,只是一剎那,不祥的预感即涌了上来——那个方向正是幼孤院。
巨大的人流不停的将她往相反的方向推去,只是内心的焦躁促使她生出的别样的力气,扒开熙攘的人群,步下生风似的向前奔去。
万幸,这里一切安好。
她看见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小十四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面目炯炯地朝着她的方向望着。在见到自己的一刻,小小的身子便立即弹了起来,一滞一滞地跑过来。臃肿的棉衣将他裹成了一个圆球,因为被束缚而显得笨拙,看在轻寒的眼里,却满是疼爱的笑意。只是下一秒,这笑意便生生凝在了嘴角……
她惊恐的瞳孔里,燃起了两团烈烈的火焰,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接踵而至的轰鸣令她脑海一片空白。伴随着爆裂的强烈冲力,地上的砂石四处飞溅,向轻寒迸射而来,在她的脸上留下几道深浅的血痕,一股无形的力量更是逼得她连连后退。
烟霾翻滚而上,轻寒定定地盯着那团漆黑,许久也不见十四的身影从那团黑雾里出来。她的眼神是涣散的,凝神却不聚焦,嘴唇不可控制的颤动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落泪呢,大概……也只有泪珠自己知晓了罢。
不知是过了多久,这大片的浓烟才渐渐地消散开去,她的面前什么也没有,没有十四,没有幼孤院,有的只是污浊的空气,与一片残垣断壁。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手脚都无法控制了似的,走两步便摔倒在地,爬起来后又继续走,却又继续摔倒在地……
轻寒的意识是恍惚的,她跪坐在一堆废墟之上环顾着四周,可根本分不清这是在哪儿。她的双手不停的在砖瓦里刨着,泣不成声,“……十,十四……十四不要躲了,快出来,妹妹还等着吃药呢……十四……”泪如雨而下,她每说一个字,心便是跟着颤慄一次,可根本没有人应答,“艾婆婆……艾婆婆……小十五……”
这一声一声的吶喊,是带着怎样的绝望与无助,她多希望有人能够给她些许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也总好过现下死一般的寂静。可是却没有,那泣血的字句,终是消散在了一片虚无的空气里。
雪越下越大,可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雪花落到她的脸上,融化在一道道细小却痛如刀绞的伤口。
大约是走了很久很久罢,天空从漆黑一片变成了日光微亮,不变的,还是那漫天的大雪,与刺骨的寒风。
轻寒走在街上,朝着的方向,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可去的地方。她看着这里人来人往,他们面目平静,甚至有说有笑,似乎并不知晓,在这座城的另一端,有着怎样的颠覆与破灭。
她又实在狼狈,以至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避绕而走——大约是将她当作了疯子罢。不过又有何干呢,抑或许,自己本就是离发疯不远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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