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倒也不气,只是笑了笑,“大公子听闻四公子抱恙,实是忧心,特意命在下前来探望。夫人,不知四公子现下何处,可否……”
“那便劳您回个话,多谢大哥这般惦记,只是阑安如今身染恶寒,情况颇为严重,怕是不好随意见人的。”
“大公子特意交代了,务必让在下亲眼见到四公子,”他顿了一顿,又道:“如若夫人是怕风寒传染,倒是多虑了的,在下粗人一个,唯有这身子骨还算硬朗。”
轻寒眼里的冷清早已成了冰凉,她如寒箭一般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面前之人。此时的她,倒是什么都不怕了的,她不惧于得罪任何的人,“别人是否康健,与我何干?只是这一进一出的,万一加重了阑安的病情,那这罪过,不知你是自个儿担着呢,还是让大哥来担?”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曾经忍气吞声默不作声的四少奶奶,如今竟是变得这般芒刺在身,反是笑道:“大帅在世时,就曾于在下一众面前夸赞过您的胆量与节气,只道是生错了人家而被埋没了,如今一见,夫人果真是巾帼鬚眉。”
轻寒始终是笔挺地站着,双手曲于身前,下颔微微扬着,“谬赞了,您不必曲意逢迎,既然来了这里,便是有话直言,浪费这般气力又是做什么?”
那人亦是精明得很,听的轻寒这般明了,即挑眉道:“在下来,可不是让您置气的。既然四公子多有不便,那与夫人言说,也是一样的。想必您也知道当下的局势,这样互相僵持着,只怕是对大家都不好。四公子那里,现如今也只有您能说得上话,还劳烦夫人给劝劝,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般田地。”
轻寒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哼一声,“一家人?你扪心自问,父亲在世时待你们如何,可如今你们一个又一个的,倒是希望这乱子出得越大越好,这是非要帮衬着外人来对付我们,直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那副官的面色终于沉了下来,语气变得生硬,“夫人这话就不对了,再怎么说,两位公子都是嫡亲的兄弟,何来外人一说?如今在下的话是传到了,至于您要怎么做,那全在您自个儿。不过,容我奉劝一句,若是非得撕破了脸,可是对谁都没有好处,也劳驾将这话,带给上头那一位。”
轻寒着实是被这话气到了,想是如今打着幌子,他们都是这般的嚣张,如若当真被得知了顾敬之实则昏迷,又会是怎样可怕的局面。想到这里,她便像是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连退了两步,将自己抵在桌旁方能稳稳站住。她的双手死死抓着桌沿,手指关节都泛起了灰白的颜色,掌心里是一道道血红的指甲印,直嵌进血肉里,脸色在一时之间变的极为难看,嘴唇亦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那被顾信之派出去的副官,终归是在女流之辈的面前吃了亏,过来回话的时候自然少了底气,“大公子。”
顾信之未曾发声,只将右手的手肘支在案几上,食指与中指的指尖,夹着一颗光洁的白玉棋子。他只思虑一二,便将那一子稳稳噹噹地落在了黑白分明的棋盘上,黑眸抬起间,是满目的运筹帷幄,仿若一切皆在他的掌心。
与之对弈之人正是那陆绍迟,只见他顿了顿,便将手中握着的寥寥黑子,往那棋盒里一撒,爽朗道:“大公子果真是高手,陆某认输。”
“现下,我也就这点功夫,尚还算拿的出手了,”顾信之一边拣着棋子,模样倒是十分认真的,转而却是问道,“如何?”
这一声问的人,自是那立在一旁的副官,只是他被搁置许久,此刻反倒未曾反映过来。直到顾信之颇有不满地斜睨他一眼时,那副官才急忙回话,虽是不情不愿,倒也算字句真实,就连被轻视嘲弄的话语,他亦是一一回禀。
顾信之玩弄着织锦桌布一角坠着的流苏,一时间不知可否,却是转向旁侧显而意外的陆绍迟,说道:“陆先生以为何意?”
陆绍迟哑然失笑,“陆某只一介商人,可不好随意言论的。”
“欸,”顾信之啧啧道,“我可是将陆先生视作诤友的,况且你与我那四弟妹又是旧识,想来是更了解些的,但说无妨。”
陆绍迟有着片刻的语塞,他完全知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若是想要往那火上浇些油,怕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毁灭,真就是得不到了以后,唯一能够做的么?
想来,他是不忍心的,“我与四少夫人不过是少时好友,到今日已然过去了这么久,早已是知之甚少的。只是她性子向来柔弱,绝非好胜争强之人,如若马副官所言为真,那应当便是她有所依靠,才敢如此的直言不讳。”
这话语里的意思是十分明了的,若不是身后有着顾敬之这座靠山,那么罗轻寒是绝无这样的胆魄,敢于之相悖的。那么,由他所见,顾敬之应当是无恙的。
“我想,我应当是是相信陆先生,知之甚少的说法了,”顾信之的眉眼间,尽是瞭然的笑意,“你怕真是不了解我这位妹妹的,想当初她刚入我顾家之时,便将那赵孚生的人训得愣是找不着北,灰头土脸地滚回了南方。所以啊,她可不是你口中,那般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陆绍迟像是思索着什么,这样的英勇事迹,她自然是不曾听说过的,只是对于她软弱之下,倔强而刚毅的一面,想是或多或少亦是见过一些的。不过他到底不知晓,这样大的勇气,究竟是与生俱来,抑或是,为谁而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