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一声清脆的啼哭,就像是夜空里绽开的花火,如此的美好又令人嚮往。那几近涣散的意识便被拉了回来,就像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那一头是扎眼的光亮,只差一点点,即是要灰飞烟灭了的……
白萍舟漾着柔软的笑意,将孩子抱到她的跟前,“果真是个男孩儿。”
孩子躺在襁褓之中,小小的脸蛋儿睡得十分安详,轻寒吃力地侧着头,眼神一瞬不瞬地瞧着他,晶莹的泪珠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滑落,接连不断地往下坠着,渗进绵厚的被衾当中。
无声的哭泣越发变得强烈,使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哭着。白萍舟实是不忍,宽慰着道:“这会儿子可不得哭的,你先歇着,孩子我来安置便是。”
轻寒气若游丝地点了一下头,一合上眼即沉沉地睡了过去,现下的她,有的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深冬前的最后一场大雨,随着新生命的到来,戛然而止。似乎是对整个世间的洗礼,冲去晦暗与苦涩,与生俱来的从未有疾苦,只是这最美的光明,与最好的将来。
轻寒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三天,才被允许可以下床走动,身子倒是恢复了往日的轻便,只是仍旧羸弱。白萍舟将云姻从孤幼院接了来,毕竟是自个儿身边的人,总归要照顾得周全些的。
只是从楼上到楼下的功夫,她便是觉得有些吃力,云姻搀着她刚在沙发里坐下,白萍舟就从外头进来了。她走在金灿灿的日光里,衬着姣好的面庞,宛若从未食过人间烟火一般,短暂的投下一地阴影。
轻寒对着她笑了笑,“白小姐。”
白萍舟坐到她的身边,“如何,身子可还觉得舒爽?”
轻寒点头,满面愧色,“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又是扰烦着你了。”
两弯描画得宜的细眉浅浅一簇,白萍舟道:“你还是喜欢与我闹这些客套。”
轻寒哑然失笑,自是知晓她着实不是矫作之人,不过心中的歉意却也是真,“孤幼院那便,可还安好?”
吴玥瑶与她说过的话,至今犹在耳畔,她实在是怕那顾信之,当真会殃及到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幼,若真是如此,怕是她到底都要怨恨自己的。只是庇护无处可求,她能够寄希望的,亦只有眼前的白萍舟一人,只愿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愿。
“你放心罢,”白萍舟说道,“那里一切都好。”
白萍舟哪里会不清楚,她面里虽是在有求于自己,可终究不好说出口的,只能是旁的缘由了。想来她亦不过是个女子,这样的事,自然是要寻着有些人去的。也是好在有的人,一贯以来的是心口不一,但凡是这样的事情,只消提一提,他便是会上赶着去做的。
想到这些,白萍舟又暗自笑笑,眼底划过一点萧索。那个向来是不为任何所动,喜怒不形于色而从容自若的人,彼时焦灼的面目却是犹在眼前的——想来,他是心急如焚的罢。
轻寒如释重负,这几日唯有这一件事压在心头,令她惴惴不安,“那便好……”
云姻将孩子抱了来,这一会儿倒是醒着的,骨碌着双乌黑的眼睛,正四处看着。白萍舟拿指尖点了点那剥壳鸡蛋似得小脸,一脸欢喜的样子,“长的可真是好看。”
轻寒瞧着怀里小小的人,自然是满心的欣悦,笑意不可遏制的往外冒着。她一边都逗着孩子,一边道:“这才过了几天,那里瞧得出来好看不好看。”
“自然是瞧得出来的,”白萍舟饶有意味地睨了她一眼,“这大人的模样好,孩子自然是生的俊俏。”
轻寒拨弄着的手,闻之一顿,眼睑抬了一抬,便又垂了下去,却是一言不发。面上挂着笑,稍稍褪去了一些,眉眼间亦是染上些许的失落。
白萍舟暗自旁观着,见她陡然转变的神色,心里即是拿定了十分的主意。她有些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决心了的,声音波澜不惊但却足够的深幽,“原本,我是答应过不说的,永远不说。只是如今看来,这甬平是越发的不安定,怕是现下不告诉你,便可能再是没有机会了的。”
大抵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轻寒撇过头去,将孩子交回到云姻的手里,“可我不想听。”
白萍舟只是由着自己的念头说着,“甬平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轻寒略略有些错愕,她明白世道不稳,却也不知是到了生乱的地步。她亦不知道,这其中多少是掺杂了自己的缘故的,只是下一刻,便被白萍舟毫无保留的一语道破,言语之间笑意甚浓,“你可知道,你是起了多少的作用的……”
这话并无恶意,可直令轻寒的心间生凉,“我……”
白萍舟语调凉凉,“因为你,他留下了本不该留下的大患,因为你,他甘心打开甬平城的大门,还是因为你,他生生建起了一座孤幼院……或许这些,还是不够的罢,你还是放不下……”
“不是放不下,”她如鲠在喉,终于开口, “是不能放下,我如何不曾想过,只是每一次,只要稍稍动起半点的念头,就会有许多的人,他们一个个的出现在梦里,带着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能就这样抛去一切,我不想,一辈子受着老天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