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都知道,他到底是有着怎样的伤心。那天他烧到昏迷,握着我的手,可他不知道我是醒着的,虽然意识模糊,可他的笑却是这样的真心,嘴里不停地念着,‘这身衣服果然好看’……我知道,他是把我当成你了,可是我不在乎呀,只要每天都能见到他,把我当做是你又如何……可是,只是一夜,天亮了,什么都没了……”原本惨澹的苦笑变成了放肆的大笑,几近癫狂的大笑,这样从未有过的失态,直令人生憷。
轻寒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似得,听完盛雅言的话,她亦是在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是啊,究竟是为着什么,自己总是不愿离开呢,难道果真只是厌倦了迁徙漂泊,还是,仍有留恋呢?
平淡了这么久的心,却又泛起酸涩来,“我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既然一开始,他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如何不早一些说,为什么不让我一开始便恨他,为什么是现在……偏偏……我……”
盛雅言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里的念头又笃定了些,原本乞求的神色转瞬被漠然替代。抓着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晃了一晃,无神的眼里寒光乍起,“你怀孕了?”
轻寒心绪沉闷,对她这突然没来由的一句,并没有生出奇怪来,只作充耳不闻,却还是下意识地护得更紧了些。
盛雅言双目依旧空洞,顺着她的手臂看过去,是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将手轻轻覆了上去,又偏了偏头,整个人变得出奇的安静,“快要生产了罢……”
轻寒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有些慌乱地想要离她远一些,便本能地往后退着,只是她退一步,盛雅言就往前靠近一步。她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愈加地害怕起来,院子里只有她们两根,轻寒亦不敢大声叫喊,只怕反倒触怒了她,仅凭着一丝的侥幸悄然退步着。
却在一瞬,盛雅言像是发了疯一般,她将手中的东西发狠往地上掷去,十指张开,就像向轻寒袭去。
轻寒虽有防备,但到底不再灵活,避之不及,肩上便挨了重重的一记。她踉跄地后退,凌乱的步子一脚踩空,直直向后倒去。
就向鸟儿一样,展翅腾空,身子变得很轻盈,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鼓膜嘭嘭地跳着,听不见清晰的声音,一切都是模糊的。她看见盛雅言惊惶失措的模样,往院门外疾步跑去;她看见云姻恐惧的表情,在眼前不断放大,嘴巴一张一合,却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她还看见了艾婆婆,指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向云姻喊着话……
天真是蓝,连白云都显得愈加高远,可又像是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
这样的晴朗,艾婆婆偏说还会下雨,看来果真是唬人的……
☆、18 背城借一(4)
华慈医院西二楼的普通病房内,罗轻寒穿着的宽大的病服立在门旁,静静看着花架上的一盆海棠,浅红的色彩倒是在这惨白的屋子显得一亮,映得恹恹的人也面色发光。她的一只胳膊曲着,被绕过脖颈的白色绷带挂起,手肘的位置仍有钻心的痛意。
云姻推门进来,见她穿的这般单薄,忙放下拎着的食盒,又取了羊毛的大披肩来替她披上,顺势将她搀到沙发里坐下,“小姐,现在可是不能久站的,昨儿个才出了这么多的血……”
现在回想起来,云姻的心里都还在发着憷,她看见她倒在地上,面如死灰,衣襟的下摆被染得大片暗红,甚至一度以为,眼前的人像是再也不会起来了一样。想到这里,云姻又瞧了她一样,大约是察觉到自己说的话不合时宜,便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故作轻松道:“不过,所幸有艾婆婆在,要不然,我可真是没有法子了。”
是啊,不幸中的万幸,有这样一个老人在身边,若不是艾婆婆动作快,这个孩子,怕是必定保不住了的。轻寒低头看了看依旧凸起的腹部,劫后余生似得呼一口气,她想要抱一抱这个命大的孩子,却是忘记了受伤的臂膀,一用力便动到了固定着的手肘,当即疼得脸色立变。
云姻看见她表情痛苦,着急道:“大夫说了,你昨儿摔下去的时候,着力太大,骨头折裂的厉害,现下不好随意乱动。”
轻寒点了点头,看见摆在案几上的粥食小菜,才发觉自己真是有些饿了,便道:“替我盛一些罢。”
用过午饭,云姻伺候着轻寒歇下后,就打算回孤幼院去,预备晚间的饭食。她穿过医院偌大的广场,小小的一个人影,却尽收于一双沉稳内敛的眼睛。
严旋庭回到病房里,将一份公文放到顾敬之的面前,是扶桑人送来讨要说法的。他一目十行地看着,与其说这是两方交涉的往来信函,倒不如说是金玉其外的声讨檄文。
想来这扶桑人,又岂是会轻易罢休的,如此好的机会,若是不好好加以利用才是白白浪费。与他们而言,牺牲了一位帝国的将军,原本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人恰好死在了他顾敬之的地盘,藉此,反倒能做出许多的文章来。
他将公函随手一扔,“就用上次抓的那些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严旋庭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们虽是计划好了的,不过这一次,只怕这些扶桑人没有这么好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