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舟何等冰雪聪明,只用听一听,便知晓了她话里话外的编排之意,旋即答道:“我这人吶,不过是平日里被拿来噹噹幌子罢了,也是作不得什么正经数的,若是再叨扰下去,怕是才要做了那碍人眼的电灯呢。倒是这几日,劳烦云姑娘费心了。”
云姻不再搭话,只是敷衍地笑了一笑,随即对司机吩咐了一声,“劳驾,送白小姐回府,”又道,“这雪天路滑的,小心着些。”
司机三福闻言点了点头,却是兀自不好意思起来,只低了头将她往车里引去。
白萍舟飘飘然从一众人前掠过,那半截眉毛的卫兵在后头使劲吸了吸鼻子,倒摆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来,“真是香。”一旁的几个丫头见他那样一副模样,自是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云姻亦是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令人心生嫌恶,便打算顾自离开。不过,那卫兵倒是不饶她,阴阳怪气地说道:“云姑娘果真是个聪明人,尽是捡着高枝儿往上跳,这来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照看着点我们这些下人。”
云姻顿时被气得脸色一变,不过稍时,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扬了扬眉梢,道:“白小姐才色兼备,自然是要当那飞天的凤凰的,那些地底下的癞蛤.蟆呀,即便是只想要嗅一嗅,我估摸着也是够呛的紧呢。”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还是掩面偷笑的丫头,倒是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云姻得意地剜了一眼那卫兵,挺挺背嵴,昂首走开了去。
卫兵自然气急败坏,“真不晓得哪里来的底气儿,不过就是跟着个不得好脸色的主儿,我呸。”
不知哪个丫头插了一句,“你可别叫嚷了,人家现在还真是有十足的底气呢。”
此言一出,这群人自然当即被勾起了好奇心来,纷纷围到那小丫头的身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前头嬷嬷讲的,说是今儿个一早,四少奶奶房里呀,居然破天荒地按了铃,那会儿子都还没几个下人起来,她便赶紧往了楼上去,你们猜怎么着……”小丫头卖了十足的关子,吊够众人的胃口才道:“这叫人的,可不就是咱家四公子。”
四下顿时一片“嘘”声,那些个卫戍丫头皆面面相觑,心里却是如小鼓直轮番垂着,生怕自己做过什么不得当的事儿,将来反倒遭了罪。
听够了墙角的云姻,这才扬眉吐气似的,大摇大摆着往楼上走去。待到了轻寒的房门口,她抬手轻叩了两下,便附耳在门上听了起来,不过里头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小姐,是我,你可起了?”
房里的轻寒这才放下了心,“进来。”
云姻方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里间梳妆檯前的轻寒,一手攥了屡发丝儿,一手握着把桃木梳子,正从镜子里瞧着自己。她见云姻往里屋走来,便突然地红起脸来。云姻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性子,只从镜子里瞧着她愈发绯红起来的双颊,偷偷地哂笑了一番。
轻寒见她这般明目张胆地打趣着自己,于是羞怒道:“你可不许再笑话我,要不然,我便要逐你回家去了。”
云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眼眶却愈发的红起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扑簌簌得滚下两滴泪来,“这回终于好了,往后,云姻再也不必看着你受委屈了。”
轻寒心中一恸,竟也酸了酸鼻子,她上前握住云姻的手,没有说什么,只是这般感激又歉疚地看着她。其实她心中明白,即便是自己这样担着个主子的名头,尚且要被轻视羞辱,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侍候丫头,背地里定是受了许多她瞧不见的苦楚的。
自从进了这顾家的大门,她似乎每天都在学着一些东西,比如想要安稳的活着,就必须做到谨言慎行,再比如,若是想要护着那些你所珍视的,就必须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能足够撑起自己的一片天。轻寒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眼里流光溢彩,尽是坚定与明朗。
轻寒从未觉得,这府里的早餐,原也是如此对她胃口的,她又啜了一口杯里的热牛乳,就听见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她探过身子往楼梯那里瞧去,只见双乌黑的军靴,被刷的锃光瓦亮,正从楼道口里一点点往下走着。她顿时便反应过来,擦了擦嘴赶忙起身,迅速从餐厅的偏门进到厨房,又从厨房的后门熘到了花园里去。
她其实是一路小跑着出来的,生怕慢了半步,便要与他撞个正着,此时坐下身来,反倒有些略略的喘息。轻寒不曾想到,顾敬之仍旧还在府中,只道平日里的这个时辰,他当是早早出门了的。又由着她觉浅的缘故,亦是知晓天还未亮透时,他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想到这一会儿,轻寒不禁觉得双颊微微发着烫,心也跟着突突地跳着,似是有着某种旋律一样,更是把这份欢喜,悄然地带到了脸上。
天色仍旧是昏沉沉的,草坪上的草也已经枯萎了,她坐在白漆铁栏的鞦韆摇椅里,一下又一下地晃着……
☆、09 风雨无声(2)
顾敬之下楼的时候,厅里空无一人,他便又往了餐厅去,只见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两个僕人正准备收拾餐桌。
桌上搁着一只白瓷骨盘,和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子,那杯子里还装着少许的牛乳,隐约可见仍有丝丝的热气在往上蹿着。再边上是一块被揉作一团的素色餐布,可见那丢下它的人,是走得何等的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