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之将报纸往茶几上一撒,道:“少夫人今天都做了什么?”
那司机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但那一些许遮掩仍躲不过他毒辣的眼睛,“就这些?”
“倒是还有……离开园子之前,少夫人像是在另一间屋子门口站了许久。”
“屋子里是谁?”
“屋子里是盛先生,还有先前来过府里的那位记者先生,另一人倒是不识得的。”
又是他。
她这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因为那个人。
他紧紧握住双拳,连指关节都泛起了隐隐的青白色,深敛的目色里,闪了闪令人寒慄的光,那充满阴鸷的眸光,又牵出丝缕的妒恨来。
☆、08 迷雾尽散,一瞬天荒(4)
轻寒回到房里,便往那软绵的沙发里一倒,全身就像瘫痪似的,久久无法缓过神来,脑海里掠过无数种的念头,可到底是理不出半点清晰的头绪来。
直到天边的晚霞散尽,夜色像洒了的墨汁一样,浸染着窗外的一切。
大约是到了晚饭的时间,有丫头上来喊用饭,她这才整了整衣衫,下楼往餐厅里去。看到端坐在餐桌前的白萍舟,她只觉满心的疲累,亦是无法再去计较多想些什么。她才经历了下午那可笑又可怕的一遭,实在是身心俱哀,以至于越发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只要能在这个乱世里安稳的生活便是足够,而那些遥遥不可及的,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呢?
是啊,为何还要如此执念呢?
白萍舟察言观色半晌才道:“少夫人是身子不适么?脸色可是不大好。”
轻寒的声音淡淡的,现在,她连假意的逢迎都懒得再装一下,“没什么不适,不过逛了一天累了些,不劳白小姐挂心。”
白萍舟见她如此淡漠,不免有些碰了一鼻子灰。虽说这位少夫人与她并未有多少的亲近,但平日里的客气与礼数还是齐全的紧的,可现在却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模样,心中略略觉得有些诧异,只好讪讪地笑了笑,“昨儿个,真是劳烦夫人屋里的云姑娘了,我想,等用过晚饭便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答谢。”
轻寒只牵强地弯弯唇角,道:“白小姐自便。”
“白小姐现在并未安全,还是先留在府里的好。”
轻寒循声望去,却见是顾敬之,正拉开椅子坐下来。他说着让白萍舟留下的话,眼睛却是直直地瞧着她的,只不过眼里满溢的冰冷,于现在的她而言,也是不过如此了。
她漠然地低头,夹了一挑嫩绿的小青菜放进碗里,只微微一笑道:“倒也是,想必那赵司令是不会轻易罢休的,白小姐还是留在这里,省心些。”
白萍舟已然不知该如何拒绝,又或许,这本就是令她开心的,想着以往的盼望,如今变得日日可见,心里到底泛起一丝雀跃来。
轻寒瞥过她难以掩饰喜悦的眉眼,便又低了低头,将手中的象牙玉箸往桌上一搁,“白小姐有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便好,那么……你们慢用。”说完,她便站起身来,也不等他们是否回应,顾自转身离开。
待得她上楼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听见外头传来汽车开出去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嘎吱”声。最后,便是大门“哐”得一下,被重重拉上了。
云姻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的珐瑯瓷托盘,道:“这都住到府里来了,您可真沉得住气。”
轻寒只是默默盯着那雕花的窗棱看,“谁来谁去,与我又有何干?”
要是换了平日,她讲出这样与世无争的话来,云姻定是要喋喋不休的,只是现下她却住了嘴。她意外地看着轻寒,发现今日的她十分的冷静,冷静到几乎冷清,眼里有的尽是淡漠,周身更是毫无生气的。这样的她,让云姻不敢再多些言语,因为她忽然明白过来,当一个人真真正正的心止之时,竟就是这般模样的。
一二月里的天,总是变得奇快。明明白日里还是晴朗的,现在竟又飘起雪来,更是愈下愈大,没一会儿,便像那扯碎了的棉絮一样往下掉。
雪霰子打在玻璃的窗子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还能看见雪花不断地往里飘进来,云姻赶忙将那窗子拉了起来,只留了一小条缝隙换气,嘴里一边嘟囔着:“怎么又下起大雪来了?”
她依旧望着那窗棱,想着:是啊,又下起雪来了,只是这样大的雪,那开出去的车子,怕是回不来了罢。
冗长而浓重的黑夜,又开始了……
梦总是来得这样多,轻寒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是在那梦境里,心痛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切的,以至于梦醒了,胸口也依旧泛着隐隐的痛意。
昨夜的大雪应当是停了,月光十分明亮,透过那白纱的帘子直照到房里来。轻寒就着外头那雪亮的光,看了看床头的时钟,发现才只是凌晨一点半的光景。
只是她这么一醒,睡意倒是消减了不少,脸上若有似无的泪痕令脸颊绷得紧紧的,她觉得十分难受,便想着去洗把脸。不过才起身的功夫,她便听见外厅里传来些簌簌的声响,方才还有的一点睡意,立刻便消失无踪。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谁……是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