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见她如此热情,又因着他父亲的关系,也不好推辞再三,便与她一道去了,寻思着到时再找个法子脱身就好。
柒号花园是甬平城有名的舞厅,占地宽广,富贵堂皇,里外一应设计成欧洲城堡的样子,十分的气派。又加之是做着黑白通吃的生意,因此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为公为私亦是时常光顾,不过也向来是包了房间,不与常人同坐的。可今日虽说来的皆是些富家子弟,但到底也是喜好热闹的年轻人,便只是在大场厅里择了位置来坐,也好距离舞池近些。
轻寒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满眼的灯红酒绿让她好生不习惯,却也不好将心里想的全然放到脸上,就只是虚迎地笑着,“盛小姐的朋友们可是到了?”
“他们在那里,”盛雅言遥遥一指,“呀,莫小姐也在呢。”
她定睛一看,果然在那隐隐幢幢的人群里,发现了莫晓棠。此时,正有一位身着西服的年轻男子,在她面前屈膝伸手,作了个邀舞的姿势。只见莫晓棠满面的娇羞之色,身旁的人更是将她往外推去,她便含笑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男子的手里,随着他的力道,翩然一跃进了舞池。
盛雅言见她忡怔的样子,道:“她大约是没看见咱们,我去喊了她过来罢。”
轻寒道:“不必了盛小姐,莫要扫了她的兴致。”
那些原本乱作一团的人,见她们过来,便纷纷站起身,更是毕恭毕敬地向轻寒问好,她亦是一一点头回礼。那些人又想拉着她一起跳舞,可她实在是不会跳舞,也不想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即是客气地婉拒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为难她,便各自顾自跳去了。
轻寒看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盛雅言,不禁觉得这样美丽又仪态万千的女子,真是天上地下皆少有的。只见她轻盈地转了个身,那洋装长长的裙摆便散了开来,被舞厅里暖红的灯光一照,像极了一朵娇艷怒放的火红玫瑰。
一曲终了,盛雅言便坐回到了她的身边,莫晓棠也瞧见了她,欢喜地跑过来,“轻……少夫人,你也来啦。”
轻寒见她面色绯红,呼吸稍显急促的样子,不禁打趣道:“原来莫小姐对于跳舞,也是这般拿手的呀。”
那莫晓棠吃吃地笑了起来,正想坐下来与她说说话,却又有一青年向她发出了邀请,较之方才的那位,这人倒是显得更加的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而莫晓棠又正巧跳得兴头上,眼里一下便流露出悦动的光来。轻寒是知晓她爱玩又喜出风头的性子的,便道:“你就去罢,我不要紧的。”
莫晓棠站起身,刚跨出一步却又转回来,弯下腰搂着她的肩抱了抱,俯身在她耳旁说道:“回头我教你跳。”
轻寒笑了笑,目送着她进到那人头攒动的舞池里去,一转眸却见那一直跟着自己的司机,正站在大门的方向,与她这边只隔了三四张圆台的距离。只见他挺着笔直的腰板,双目炯炯有神地扫视过整个大厅,双脚的后跟亦是微微併拢的,俨然一副行伍出生,训练有素的样子。
其实她自然明白,如今局面微燃,这每日都紧随她身后的,一定不单单只是个司机那么简单,现下见他又如此着急着寻她,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思忖间,那人也瞧见了她,四目相接的时候,轻寒朝他使了使眼色,他即刻便明白过来,走到她身旁道:“少夫人,方才有人寻来,说是府里下人不规矩,正等着您回去处置。”
轻寒听得他撒了一个如此巧妙又周全的谎,不禁抿嘴偷笑,却还是正色道:“我知道了,”又转头对盛雅言道,“盛小姐,实在对不住,那我们下次再约罢。”
盛雅言粉面含笑,“既是这样,那少夫人再会。”不过只一转身的功夫,那笑便整个儿隐了下去,眼里只闪着漠然的光。
傍晚的时候,天灰濛濛的,听府里的老人预计着,说是一定快有一场大雪要下了。这自从入冬来,轻寒便让人重新修葺了后花园的花房,并在这玻璃温室里培了一些种子,即便当真是大雪封路,想是来年春天也可以出芽的。
她又往那黄土里浇了一些水,转身欲将水壶搁到架子上,却发现外头的枯草地上站了个人,透过幢幢的落地玻璃正定定地瞧着她。她的手顿时一松,那铁质的洒水壶还未搁稳,便“哐嘡”一声落到了地上。
轻寒定了定神,慢慢靠向玻璃门往外看去,才发现是许久未曾见面的大太太。她只穿了一件黑色滚金边的绒面旗袍,那下摆上绣着的菊花,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魔手,身上也没有披一件外套。她见轻寒从花房里朝她走来,却是站着一动不动,可眼神里逐渐流露出一些恐惧来。
大太太忽然用力地挥着手臂,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缠着她似的,嘴里不停念叨着:“你走开,都走开……”
轻寒见她这幅模样,又想起前些日子吴玥瑶的话,便觉得她是真的病得不轻,不免觉得大太太也是十分可怜的,想当初她是何等的耀武扬威,可如今却是丈夫早逝,嫡亲的儿子又失了势。这么想着,她便走上前去,想要将她扶回房间。
大太太却跟魔怔了似的,一把攥住她的手,眼里是几近疯狂的神色,“你来找我干什么?你们都来找我做什么……”